師蓉
閱讀文本是俄國作家契訶夫的《草原》的第四個章節(jié)的部分文段。
《草原》這篇中篇小說寫的是俄國作家契訶夫兒時和青年時期乘車穿過草原去探望祖父的回憶,以及1887年春天契訶夫返回故鄉(xiāng)的路上獲得的印象。小說1887年底動筆,1888年2月3日寄給了《北方導報》月刊。
小說主人公是一個九歲的男孩——葉果魯希卡,小說以他離開母親隨舅舅外出求學時一路上的旅行見聞為故事主體,敘寫了俄羅斯大草原上那壯闊又優(yōu)美的自然風景,描摹了草原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的生活圖景。
這篇小說的結(jié)構(gòu)和內(nèi)容都不算復雜,讀來讓人覺得好像在看一部詩意的公路文藝電影,韻味悠揚,讓人回味無窮。這篇小說需要讀者靜下心來認真閱讀,去仔細體會小說中那種風景的優(yōu)美壯闊感、人事的真實復雜感和人內(nèi)心的孤獨感共同交織之后,構(gòu)成的邈遠的詩意。筆者認為這篇小說最大的魅力正在于此,因為這種詩意的存在,整個故事也就不俗,變得富有感染力了。選讀的文本僅是小說的一部分,是主人公葉果魯??贸痰囊欢?,但從這部分選文中,讀者可以對這篇小說的風格有一個大致的體會。
寫作這篇小說時,契訶夫的心情很矛盾,他一方面覺得很費勁,另一方面又獲得了很大的樂趣。1888年1月19日契訶夫在寫給《北方導報》主編普列謝耶夫的信上說:“將來您讀完就會明白,我這個沒經(jīng)驗的頭腦吃過多少苦?!倍?888年2月3日寫給普列謝耶夫的信上又說:“我一邊寫,一邊覺得我四周有夏季和草原的氣息?!睙o論如何,契訶夫還是順利寫成了這篇小說。
1888年1月12日,契訶夫在寫給格利戈羅維奇的信上說:“我初次為大雜志撰稿,寫的是草原,這種題材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寫了。我在描寫平原,淡紫色的遠方、牧羊人、猶太人、教士、夜間的雷雨、客棧、運貨的大車隊、草原上的飛禽,等等。每一章分別是一篇短篇小說,各章緊密相連,就跟卡德里爾舞里的五個舞式一樣。我極力使各章具有一種總的氣氛和總的調(diào)子,為了能夠比較容易地做到這一點,我就讓一個人物把各章串連起來。我覺得有許多困難我已經(jīng)克服,有些地方頗有干草的氣息了。不過,總的說來,我這篇東西卻變得有點奇特,而且過分別致……總的說來,這不成其為畫面,卻成了枯燥而詳細的印象記了……然而我也不氣餒。就算是‘草原的百科全書,或許也不無用處吧……”《北方導報》主編普列謝耶夫收到契訶夫寄去的《草原》手稿后,在1888年2月8日寫給契訶夫的信上說:“我如饑似渴地把它通讀了一遍。我一讀了開頭,就再也放不下了?!@篇東西太美、太富于詩意,弄得我簡直找不出話來說了。而且,我也說不出我有什么意見,只能說我讀得如醉如癡。這是個引人入勝的作品。我敢預斷,您的前程遠大。那些景物描寫多么精彩,那些人物多么生動可愛啊?!退闼狈樽x者極其看重的外在的內(nèi)容(指情節(jié))吧,可是它內(nèi)在的內(nèi)容卻無異于取之不盡的源泉。詩人們,充滿詩情的藝術(shù)家們,一定會讀得神魂顛倒。再者,通篇都可看到極其細致的心理描寫。”
以上兩段書信的內(nèi)容分別是作者的寫作體會和一個讀者的閱讀體會,可以給我們一些關于閱讀和理解方向上的引導參考;但這篇小說的藝術(shù)魅力,還需要讀者自己在閱讀中去體會,“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萊特”,讀者應該去讀出屬于自己的東西來。
已故的蘇聯(lián)國家領導人加里寧曾在與蘇聯(lián)作家肖洛霍夫的談話中這樣評價過:“依我看來,一本好書,在它的書皮下面總有生活在跳動,就跟血液在皮膚下面流動一樣,這種作品即使不會叫人永遠記住,也還是會叫人久久不能忘懷。……您記得契訶夫的《草原》嗎?”
【附】
草原(節(jié)選)
[俄]契訶夫
月亮升上來了,夜變得蒼白、無力。暗影好像散了??諝馔该鳌⑿迈r、溫暖;到處都看得清楚,甚至辨得出路邊一根根的草莖。在遠處的空地上可以看見頭蓋骨和石頭??梢傻?、像是修士的人形由月夜明亮的背景襯托著,顯得更黑,也好像更憂郁了。在單調(diào)的鳴叫聲中越來越頻繁地夾著不知什么東西發(fā)出的“??!——??!”的驚叫聲,攪擾著靜止的空氣,還可以聽見沒有睡著的或者正在夢囈的鳥的叫聲。寬闊的陰影游過平原,就像云朵游過天空一樣。在那不可思議的遠方,要是你長久地注視它,就會看見模模糊糊、奇形怪狀的影像升上來,彼此堆砌在一塊兒……那是有點陰森可怕的。人只要瞧一眼布滿繁星的微微發(fā)綠的天空,看見天空既沒有云朵,也沒有污斑,就會明白溫暖的空氣為什么靜止,大自然為什么小心在意,不敢動一動,它戰(zhàn)戰(zhàn)兢兢,舍不得失去哪怕是一瞬間的生活。至于天空那種沒法測度的深邃和無邊無際,人只有憑了海上的航行和月光普照下的草原夜景才能有所體會。天空可怕、美麗、親切,顯得懶洋洋的,誘惑著人們,它那纏綿的深情使人頭腦昏眩。
你坐車走了一個鐘頭,兩個鐘頭?!阍诼飞吓鲆娨蛔聊墓拍够蛘咭粔K人形的石頭,上帝才知道那塊石頭是在什么時候,由誰的手立在那兒的。夜鳥無聲無息地飛過大地。漸漸地,你回想起草原的傳說、旅客們的故事、久居草原的保姆所講的神話,以及凡是你的靈魂能夠想象和能夠了解的種種事情。于是,在唧唧的蟲聲中,在可疑的人影上,在古墓里,在蔚藍的天空中,在月光里,在夜鳥的飛翔中,在你看見而且聽見的一切東西里,你開始感到美的勝利、青春的朝氣、力量的壯大和求生的熱望。靈魂響應著美麗而嚴峻的故土的呼喚,一心想隨著夜鳥一塊兒在草原上空翱翔。在美的勝利中,在幸福的洋溢中,透露著緊張和愁苦,仿佛草原知道自己孤獨,知道自己的財富和靈感對這世界來說白白荒廢了,沒有人用歌曲稱頌它,也沒有人需要它。在歡樂的鬧聲中,人聽見草原悲涼而無望地呼喊著:歌手?。「枋职?!
“?。∧愫?,潘捷列!一切都順利嗎?”
“謝天謝地,伊萬·伊萬內(nèi)奇!”
“你們看見瓦爾拉莫夫沒有,伙計們?”
“沒有,我們沒看見。”
葉果魯??ㄐ褋恚犻_眼睛。車子停住了。大路上靠右邊,有一長串貨車向前一直伸展到遠處,許多人在車子近旁走動。所有的貨車都載著大捆的羊毛,顯得很高,圓滾滾的,馬呢,就顯得又小又矮了。
“好,那么,我們現(xiàn)在就趕到莫羅勘派那兒去!”庫茲米喬夫大聲說,“猶太人說瓦爾拉莫夫要在莫羅勘派那兒過夜。既然這樣,那就再會吧,伙計們!愿主跟你們同在!”
“再會,伊萬·伊萬內(nèi)奇!”有幾個聲音回答。
“對了,我說,伙計們,”庫茲米喬夫連忙又喊道,“你們把我的這個小孩子帶在身邊吧!何必叫他白白陪著我們受車子的顛簸呢?把他放在你車上的羊毛捆上邊,潘捷列,讓他慢慢地走,我們卻要趕路去了。下來,葉果爾!去吧,沒關系!……”
葉果魯??◤能嚪蜃簧舷聛怼:脦字皇肿プ∷?,把他高高地舉到半空中,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落到一個又大又軟、沾著露水、有點潮濕的東西上面。這時候他覺得天空離他近了,土地離他遠了。
“喂,把小大衣拿去!”簡尼斯卡在下面很遠的地方嚷道。
他的大衣和小包袱從下面丟上來,落在葉果魯??ㄉ砼?。他不愿意多想心思,連忙把包袱放在腦袋底下,拿大衣蓋在身上,伸直了腿,因為碰到露水而微微聳起肩膀,他滿意地笑了。
“睡吧,睡吧,睡吧……”他想。
“別虧待他,你們這些鬼!”他聽見簡尼斯卡在下面說道。
“再見,伙計們!愿主跟你們同在!”庫茲米喬夫叫道,“我拜托你們啦!”
“你放心吧,伊萬·伊萬內(nèi)奇!”
簡尼斯卡吆喝著馬兒,馬車吱吱嘎嘎地滾動了,然而不是順著大路走,卻是往旁邊什么地方走去。隨后有大約兩分鐘的沉靜,仿佛車隊睡著了似的,只能聽見遠遠的那只拴在馬車后面的鐵桶的叮咚聲漸漸消失。后來,車隊前頭有人喊道:
“基留哈!上路啦!”
最前面的一輛貨車吱吱嘎嘎地響起來,然后第二輛、第三輛也響了?!~果魯??ㄓX得自己躺著的這輛貨車搖晃著,也吱吱嘎嘎地響起來。車隊出發(fā)了,葉果魯??ㄗゾo拴羊毛捆的繩子,又滿意地笑起來,把口袋里的蜜餅放好,就睡著了,跟往常睡在家里的床上一樣?!?/p>
等他醒來,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一座古墳遮擋著太陽,可是太陽極力要把亮光灑向世界,用力朝四面八方射出光芒,使得地平線上洋溢著一片金光。葉果魯??ㄓX得太陽走錯了地方,因為昨天太陽是從他背后升起來的,現(xiàn)在卻大大地偏左了?!艺麄€景色也不像昨天。群山?jīng)]有了。不管你往哪邊看,四面八方,都鋪展著棕色的、無精打采的平原,無邊無際。平原上,這兒那兒隆起一些小墳,昨天那些白嘴鴉又在這兒飛來飛去。前面遠處,有一個村子的鐘樓和農(nóng)舍現(xiàn)出一片白顏色。今天湊巧是星期日,烏克蘭人都待在家里,烤面包,燒菜,這可以從每個煙囪里冒出來的黑煙看出來,那些煙像一塊藍灰色的透明的幕那樣掛在村子上。在兩排農(nóng)舍中間的空當兒上,在教堂后面,露出一條藍色的河,河對面是霧蒙蒙的遠方??墒歉蛱煜啾?,再也沒有一樣東西比道路的變化更大了。一種異常寬闊的、奔放不羈的、雄偉強大的東西在草原上伸展出去,成了大道。那是一條灰色長帶,經(jīng)過車馬和人們的踐踏,布滿塵土,跟所有的道路一樣,只是路面有好幾十俄丈寬。這條道路的遼闊使得葉果魯??ㄐ睦锛{悶,引得他產(chǎn)生了神話般的幻想。有誰順著這條路旅行呢?誰需要這么開闊的天地呢?這真叫人弄不懂,古怪。說真的,那些邁著大步的巨人,例如伊里亞·慕洛梅茨①和大盜索羅維②,至今也許還在羅斯生活著,他們的高頭大馬也沒死吧。葉果魯??ㄇ浦@條道路,幻想六輛高高的戰(zhàn)車并排飛馳,就跟在《圣經(jīng)》故事的插圖上看見的一樣。每輛戰(zhàn)車由六頭發(fā)瘋的野馬拉著,高高的車輪攪起滾滾的煙塵升上天空,駕馭那些馬的是只有在夢中才能看見或者在神話般的幻想中才能出現(xiàn)的那種人。要是真有那些人的話,他們跟這草原和大道是多么相稱??!
在大道的右邊,掛著兩股電線的電線桿子一直伸展到大道的盡頭。它們越變越小,進了村莊,在農(nóng)舍和綠樹后面消失了,然后又在淡紫色的遠方出現(xiàn),成了很小很細的短棍,像是插在地里的鉛筆。大鷹、猛隼、烏鴉停在電線上,冷眼瞧著走動的貨車隊。
葉果魯??ㄌ稍谧詈笠惠v貨車上,能看見這整個一長串的貨車。貨車隊的貨車一共有二十來輛,每三輛一定有一個車夫。在葉果魯希卡躺著的最后一輛貨車旁邊走著一個老頭兒,胡子雪白,跟赫利斯托福爾神甫那樣又瘦又矮,可是他有一張給太陽曬成棕色的、嚴厲的、沉思的臉。很可能這個老人并不嚴厲,也沒在沉思,不過他的紅眼皮和又尖又長的鼻子給他的臉添了一種嚴肅冷峻的表情,那些習慣了老是獨自一人思考嚴肅事情的人就會有那樣的表情。跟赫利斯托福爾神甫一樣,他戴著一頂寬邊的禮帽,然而不是老爺戴的那種,而是棕色氈子做成的,與其說像一頂禮帽,倒不如說像一個切去尖頂?shù)膱A錐體。他光著腳。大概因為在寒冷的冬天他在貨車旁邊行走,可能不止一回凍僵,于是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吧,他走路的時候總是拍大腿、頓腳。他看見葉果魯希卡醒了,就瞧著他,聳起肩膀,仿佛怕冷似的,說:
“哦,睡醒了,小子!你是伊萬·伊萬內(nèi)奇的兒子吧?”
“不,我是他的外甥……”
“伊萬·伊萬內(nèi)奇的外甥?瞧啊,現(xiàn)在我脫了靴子,光著腳蹦蹦跳跳。我這雙腳挨過凍,不穿靴子倒還舒服些……這么一說,你是他的外甥?他倒是個好人,挺不錯?!钢髻n他健康?!Σ诲e。我是指伊萬·伊萬內(nèi)奇?!夏_勘派那兒去了?!。?,求您憐憫我們!”
老頭兒講起話來好像也怕冷似的,斷斷續(xù)續(xù),不肯爽快地張開嘴巴。他發(fā)不好唇音,含含糊糊,仿佛嘴唇凍住了似的。他對葉果魯??ㄖv話的時候沒笑過一回,顯得很嚴峻的樣子。
前面相隔兩輛貨車,有一個人走著,穿一件土紅色的長大衣,戴一頂鴨舌帽,穿著高筒靴子,靴筒松垂下來,手里拿一根鞭子。這人不老,四十歲上下。等到他扭回頭來,葉果魯??ň涂匆娨粡埣t紅的長臉,生著稀疏的山羊胡子,右眼底下凸起一個海綿樣的瘤子。除了那個很難看的瘤子以外,他還有一個特點非常惹人注意:他左手拿著鞭子,右手揮舞著,仿佛在指揮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唱詩班似的。他不時地把鞭子夾在胳肢窩底下,然后用兩只手指揮,獨自哼著什么曲子。
再前面一個車夫是個身材細長、像條直線的人,兩個肩膀往下溜得厲害,后背平得跟木板一樣。他把身子挺得筆直,好像在行軍,或者吞下了一管尺子似的。他的胳膊并不甩來甩去,卻跟兩條直木棒那樣下垂著。他邁步的時候兩條腿如同木頭,那樣子像是玩具兵,差不多膝頭也沒彎,可是盡量把步子邁大;老頭兒或者那個生著海綿樣的瘤子的人每邁兩步,他只要邁一步就行了,所以看起來他好像比他們走得慢,落在后面似的。他臉上綁著一塊破布,腦袋上有個東西高起來,看上去像是修士的尖頂軟帽。他上身穿烏克蘭式的短上衣,滿是補丁,下身穿深藍色的肥褲子,散著褲腿,腳上一雙樹皮鞋。
那些遠在前面的車夫,葉果魯??ň涂床磺辶?。他伏在車上,在羊毛捆上挖個小洞,閑著沒事做,抽出羊毛來編線玩。在他下面走路的老頭兒卻原來并不像人家憑他的臉色所想象的那么冷峻和嚴肅。他一開口講話,就停不住嘴了。
“你上哪兒去啊?”他頓著腳,問。
“上學去?!比~果魯??ɑ卮稹?/p>
“上學去?嗯……好吧,求圣母保佑你。不錯。一個腦筋固然行,可是兩個更好。上帝給這人一個腦筋,給那人兩個腦筋,甚至給另一個人三個腦筋?!o另一個人三個腦筋,這是實在的?!粋€腦筋天生就有,另一個腦筋是念書得來的,再一個是從好生活里來的。所以你瞧,小兄弟,要是一個人能有三個腦筋,那可不錯。那種人不但活得舒服,死得也自在?!覀兇蠹覍砣赖摹!?/p>
老頭兒搔一搔腦門子,抬起他的紅眼睛瞧一瞧葉果魯西卡,接著說:
“去年從斯拉維揚諾塞爾布斯克來的老爺瑪克辛·尼古拉伊奇,也帶著他的小子去上學。不知道他在那兒書念得怎么樣了,不過那小子挺不錯?!笊系郾S铀麄儯切┖美蠣?。對了,他也送孩子去上學?!贿^那個城挺不錯,挺好?!o老百姓念書的普通學堂倒是有的,講到求大學問的學堂,那兒就沒有了。……沒有了,這是實在的。你叫什么名字?”
“葉果魯??ā!?/p>
“那么,正名是葉果里③?!袷サ难辰掏?,勝利者葉果里,他的節(jié)日是四月二十三日。我的教名是潘捷列?!覀兪腔袅_朵夫家?!沂菐鞝査箍耸∑跄境堑娜?,那地方你也許聽說過吧。我的弟兄們學了手藝,在城里干活兒,不過我是個莊稼漢?!乙恢笔乔f稼漢。大概七年前,我上那兒去過。……那是說,我回家里去過。鄉(xiāng)下去了,城里也去了?!沂钦f,去過契木。那時候,謝天謝地,他們大伙兒都還活著,挺硬朗,可現(xiàn)在我就不知道了?!腥艘苍S死了?!驳搅嗽撍赖臅r候,因為大伙兒都老了,有些人比我還老。死也沒什么,死了也挺好,不過,當然,沒行懺悔禮可死不得。再也沒有比來不及行懺悔禮橫死更糟的了。橫死只有魔鬼才喜歡。要是你想行完懺悔禮再死,免得不能進入主的大殿,那就向殉教徒瓦爾瓦拉禱告好了。她替人說情。她是那樣的人,這是實在的?!驗樯系壑付ㄋ谔焐险歼@么一個地位,就是說,人人都有充分的權(quán)利向她禱告,要求行懺悔禮?!?/p>
潘捷列只顧自己嘮叨,完全不管葉果魯希卡在不在聽。他懶洋洋地講著,自言自語,既不抬高聲音,也不壓低聲音,可是在短短的時間里卻能夠講出許多事情來。他講的話全是由零碎的片斷合成的,彼此很少聯(lián)系,葉果魯??犞X得一點趣味也沒有。他之所以講這些話,也許只是因為沉默地度過了一夜以后,如今到了早晨,需要檢查一下自己的思想,看它們是不是全在罷了。
(選自:《契訶夫小說全集》,契訶夫著,汝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注釋】
①俄羅斯民謠中的勇士。
②同①。
③即葉果爾。
(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18級創(chuàng)意寫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