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刀

[父 親]

我的眼里不僅有淚，

還有勞動的熱情和背影。

我不斷地告誡自己，

用不著誰提醒我，

那年近八旬的老人

就是我的父親。

在沉默寡言的山村，

除了偶爾有人

喚他一聲老支書，

沒有人想過，

他們七姊妹，

他的三個哥哥走了，

兩個姐姐走了，

唯一的弟弟也走了。

他有多么孤單。

沒人注意到

他背負了八十年的

星辰已經(jīng)變輕。

一如他穿著的藍色布衫。

他的生命舊了。

他站在生命的一端，

一手握著鋼刀，

一手扶著竹子。

他要把他生命里，

最后一點孤獨，

一節(jié)一節(jié)剖開。

[中 午]

裝修房子的

敲打聲

工人們的吆喝聲

都走了

連隔壁炒菜

鍋鏟與鍋碰撞

鐵與鐵發(fā)出的聲音

也走了

而我的世界

還是黑不下來

[囑 咐]

父親總擔心我

照顧不好自己

每次回老家他都會囑咐我

要照顧好自己

他來廣州離開的時候

我送到南站

臨別前他不忘叮囑一句

要照顧好自己

就是上個月

在他生命最后一個星期

還不斷囑咐我

我不想聽

我不忍心聽下去

出了房門

來到臺階上

還聽見他躺在床上

對著門口喊

再不曉得照顧自己

幾十歲了

沒人照顧你了

[靈 魂]

我突然感覺

我瘦削的靈魂

是一只骯臟的老鼠

他提心吊膽

在他們

扔掉的垃圾里

尋覓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