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迪
花溪小區(qū)一棟居民樓前的停車位上停了一輛紅色跑車,看車標,居民們大都不認識,但所有人都認定這絕對是一輛價格不菲的超級跑車。流線型車身,精湛的工藝,熠熠閃光的烤漆,使它在停車場中鶴立雞群。一個穿著黃色制服送快遞的小伙子也不禁停下三輪貨車,傻癡癡地盯著跑車看。
居民樓二樓的老許也盯著跑車看了好半天,這車是他表弟張德昭的。張德昭的母親住在三樓,孝順的張德昭經(jīng)常來看望老母。要是平時,老許早就跑上樓拉著張德昭喝上一杯了,可如今他心中有氣,正可勁兒埋怨這認錢不認人的張德昭呢。
年前,兒子許強進入張德昭的快遞公司做了一名快遞員。送快遞是個風里來雨里去、休息不固定的辛苦活兒,考慮到許強身子骨弱,老許求著張德昭給許強安排個區(qū)域經(jīng)理助理的輕閑活兒。誰知張德昭這小子不肯,還說什么公司現(xiàn)在有董事會,自己說了不算。哼,誰不知道張德昭占股百分之四十,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股東。唉,什么親的熱的,老許算是看透了。
老許離開陽臺,獨自喝著悶酒,老婆開始數(shù)落他:“有本事的人有脾氣,你這個沒本事的人哪來的那么大脾氣?人家不幫你,你就不來往,人家欠你的???”老許想想也對,張德昭平時對自己一家都挺好的,也從來不端老板的架子,因為一次不幫忙就不來往還真是幼稚。老許決定上樓找張德昭喝上一杯,沒準兒事情還有轉(zhuǎn)機哩。
臨出門的時候老許從陽臺往下瞥了一眼,想看看張德昭的車有沒有開走,一看不要緊,只見剛剛在一旁駐車觀賞跑車的快遞小哥正打開車門,跨了進去,三輪貨車停在一旁也不管不顧了。這小子,鳥槍換大炮,快遞車不騎,直接開跑車了。老許使勁喊“喂──喂──”,那小子壓根兒當作聽不見,在車里東摸摸西摸摸好像準備發(fā)動了。老許拔腿就往三樓張德昭他母親家跑。
“德昭──”
“德昭不在,剛剛給我搬來兩箱水果,飯都不吃就走了。咋啦?”張德昭母親一臉和氣。老許也沒時間解釋,又從陽臺看了一眼,好家伙,快遞小哥將跑車漸漸開出車位了,看來是要出小區(qū)。不行,得趕緊幫張德昭追回這輛車。
來不及喊人了,老許跨上他的摩托車直奔跑車而去。跑車速度不算快,明顯是朝著濱海大道的方向去的。老許邊加快車速邊喊抓人啊,偷車啦,可地廣人煙少,壓根兒沒人理會。你想想看,摩托車哪是跑車的對手?追了一會兒,跑車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老許這才停車氣喘吁吁地報警,又打了張德昭的電話,無人接聽,這大老板,車被偷了都不知道。
老許繼續(xù)沿著濱海大道騎,見到前方路分岔,一個通往飛機場,一個通往濱海公園,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老許向岔路口西瓜攤攤主打聽。攤主二話沒說,手指濱海公園的方向。
“敞篷的,年紀輕輕開跑車,了不得!”攤主搖搖頭,繼續(xù)切西瓜。
事不宜遲,老許二話不說,跨上摩托車直奔濱海公園而去。
到了濱海公園,在一群姑娘嘰嘰喳喳的指引下,老許順利對焦到他要抓的快遞小哥。好嘛,得來全不費工夫,紅色跑車停在靠近海灘的路邊,快遞小哥正斜靠著跑車自拍呢。老許心說,瞧這坐擁香車美女的得意樣兒,看我不把你從人生巔峰上拽下來!
老許退伍兵出身,現(xiàn)在是保安隊長,基本的擒拿格斗套路都懂。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抓住沉浸在自拍中無法自拔的快遞小哥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這車主你認識嗎?”
快遞小哥奇怪又無助地看著橫肉滿臉的老許?!拔也徽J識……”話還沒說完,老許的三巴掌就上了臉,打得快遞小哥手機掉地,原地打轉(zhuǎn),直接蒙圈;接著又是一個干凈的反手擒拿,死死地摁住了快遞小哥的雙臂。這時候電話響了,是表弟張德昭,這電話還來得真是時候。
“德昭,你看看,你的跑車是不是不在車位上?”老許特別得意。
“是??!你咋知道?”
“在我這里。”
“怎么會呢?”
“我抓住偷車賊了,在濱海公園追上的,這小賊直接被我打暈。你是自己來開走,還是我?guī)湍汩_?”老許簡直要笑出聲了。
老許等著暴風驟雨般的贊嘆,誰知迎來的卻是張德昭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什么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什么怎么能隨便打人,什么小偷那么傻,光天化日偷了車還往人多的地方湊等著你來抓??偠灾?,張德昭讓老許趕緊把這個快遞小哥送往附近的醫(yī)院,不然老許還可能吃上官司。
老許沒明白,打偷車賊怎么會吃官司?而且這小子自己承認不認識車主,不認識車主,開著人家的車,這不是賊難道是仙?老許心里委屈,但看見小伙子頭上有血痕,牙關緊閉,也有些慌,開著跑車往醫(yī)院趕。醫(yī)生告訴老許,快遞小哥并未傷及筋骨,可能是受到驚嚇,神志不清,讓小哥繼續(xù)留院觀察。
趕到醫(yī)院的張德昭告訴老許,這個快遞小哥久久停留在跑車前面不肯離去,還用手輕輕撫摸車身,被準備離開的張德昭撞見??爝f小哥見到張德昭,知道是車主,慌忙后退幾步,低頭拽著衣角,好像做錯事一般,小聲說自己是跑車迷,并無惡意,就是看看而已。這一幕勾起張德昭早年替人家送貨的辛酸回憶,他將車鑰匙塞給了快遞小哥,讓他感受一下速度與激情,兩個小時之內(nèi)還回來就行。
“不認識的人你敢把車借給他開?”老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咋不認識?他是公司年度優(yōu)秀快遞員,我們準備收購他所在的快遞公司了。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p>
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員工如此慷慨,對自己表侄兒那么狠,老許心中又開始埋怨了。
這時候,快遞小哥似乎也清醒了,他可能也聽到了二人的談話,不好意思地望著張德昭說:“您也別為難許大哥了。說起來,都是我自己不好,您讓我開,我也不知道害臊。唉,我一個送快遞的,開輛跑車,說出去誰能信?”快遞小哥說著說著眼眶有些微紅。
“我以前就是個送貨的,不也開上了?小伙子,你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好好干吧,我相信你也會買上自己喜歡的車,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睆埖抡延昧ε牧伺目爝f小哥的肩膀鼓勵道。
快遞小哥留在醫(yī)院觀察了兩三天,張德昭叫上侄子許強來照顧他,說是父債子還。出了院,小伙子依舊送快遞,只是負責的區(qū)域更大,和他一起送快遞的還多了一個小哥──許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