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穆中,你的孤獨是一種美。
孫文宏,漢族,原二炮部隊新聞報道員,洛龍區(qū)李樓鎮(zhèn)穆莊社區(qū)支部宣傳委員,現(xiàn)居洛陽。退伍后有過12年的協(xié)警經歷,此后一直在基層黨支部,曾擔任村支部副書記。
花匠李萬春當年娶親的時候,我還處在才懂事的年齡,依著家里大人的吩咐,我也隨著哥哥姐姐的稱呼,跟新媳婦叫嫂子。新媳婦進門就大著個肚子,拜堂成親時候,兩旁嬉鬧的一幫棒小伙扯胳膊摁脖子折騰了半天,新媳婦吭吭哧哧憋得滿面通紅,卻愣是彎不下腰;當著眾親友的面,花匠委屈得直掉淚?;楹鬀]兩天,新媳婦就被花匠拖到城里去打胎,幾經折騰,新媳婦受死哩癥,胎兒硬是沒打下來,花匠只能哀嘆著由媳婦在半個月后為其生下了個丑八怪,取名洛生。
洛生不但模樣瞧著別扭,挨到五歲頭上才開始學走路,且右腳跟始終無法著地,花匠瞅著就心煩,三天兩頭拿大耳巴子扇洛生。洛生委屈得哇哇直哭,萬春嫂子像個沒事人兒似的一句好腔都沒搭過。
一晃就過了年余,萬春嫂子那肚子呼哧呼哧的又堆垛成球,樂得花匠一天到晚不知要去媳婦兒肚皮上撥拉多少回,萬春嫂子也真給老李家人長臉,開春生了一對兒龍鳳胎,花匠心里那個美呀!封了六百塊錢去朱疙瘩請老先兒給倆嬌寶貝蛋起了上好的名字,娃子取名龍成,閨女取名鳳儀。這倆孩子不但小模樣耐看,天資也十分聰慧。六歲頭上入得學堂就如同摸到了書中的黃金屋顏如玉一樣,自律勤奮,從不讓老師、家長操心費神。這擱在花匠兩口子眼里,那洛生就不算什么了,不但腿腳不靈便,腦筋還笨得可憐,平常跟他交待個事情,他連句囫圇話都學不全,更甭說指望他將來出人頭地扛門事了。洛生小學還沒混畢業(yè),就被花匠打發(fā)到自家花園里去學剪枝插苗了。
花匠雖說脾氣倔,捯飭花藝的手段在周邊的四里八鄉(xiāng)都還是數得上的老耍家,經他捯飭的那些花花草草在花市上可是十分的搶手。一茬花賣下來,花匠那存折上的數字就會翻著番往上漲。每次往城里的花市上送花,花匠都喜歡帶上龍成、鳳儀這倆寶貝蛋去逛百貨大樓,雖說花出去的都是自己的辛苦錢,但花匠一點兒都不覺得心疼,他瞅著身邊的心肝寶貝,咋看都覺得這倆錢自己花得值!進城跟著老爸買好東西的次數多了,龍成、鳳儀都覺著不能虧了一奶吊大的哥哥洛生,龍成總會變著法子要老爸買一些洛生喜歡的物件,花匠個子不高,心眼兒卻賊得出奇,總能猜穿龍成鳳儀的心思。不該花的錢和不想花的錢在花匠眼里,那可都是最貴最劃不來的買賣。他可不想讓洛生那猴崽子沾他一腥兒的便宜。這些個道理龍成鳳儀自然想不明白,倒霉蛋洛生更搞不明白,前后都是一個娘老子生的,為啥待承不一樣?一邊待滋膩死了,一邊待眼氣死了。其實鄰居們都心明如鏡,只是沒有人肯點破:他們仨差著的可不止半個爹!
光陰荏苒,鄰居們都在經營著各自的夏季,花匠家里趕上一樁長臉的事:龍成、鳳儀雙雙考入了省重點高中,也就相當于扒著了大學的門檻,花匠兩口子樂不可支,就差沒把鐵鍋拎到街上當鐘敲啦。花匠門里一下就出了兩個狀元坯子,把個街坊鄰居們都羨慕得死。當下紛紛擁到老李家祝賀?;ń晨谀睢巴懈!?,手里托紙煙挨個兒給鄰居們敬煙讓座。萬春嫂子端出半簍子水蜜桃請大伙嘗鮮兒。轉眼她瞅見洛生樂呵呵站在旁邊,嘴角瀝瀝啦啦淌著哈喇子,她立馬訓斥道:“你是咧著大嘴挺在那兒弄啥?還不趕緊去花園咕那遮陰網搭些!”
洛生嚇得一縮脖子,抹著哈喇子跌跌撞撞搶出了家門。萬春嫂子在門里依然數落個沒完。龍成見哥哥頂著烈日下地去做活,他隨手從老媽端著的簍子里抓了兩只桃子叫喊著追出門去,鳳儀白了老媽一眼也跟著去追洛生。
鄰居們見花匠喜眉舒展,就有人攛掇他出錢再放電影熱鬧熱鬧,還有鄰居要花匠擺兩桌酒席請請客?;ń唱q豫再三,老是打不定主意,就聽萬春嫂子說:“即使鄰居們都這么高看咱,咱辦就是啦,只是這玩電影可得把那布景搭到俺門跟該兒。”
鄰居們都笑了:“那可是中,只要不搭到你兩口子那床上就中!”
見媳婦都發(fā)話了,花匠也緊著改口應承:“不就是千八塊錢哩嘛,中,這事兒值,這錢我管出!”
送走了街坊鄰居,花匠兩口子便開始盤算著該請哪些人來張羅這件事,翻來覆去的爭執(zhí)了半天,總算理出了頭緒:既不能太燒包,又不能在鄰居面前顯得太捏葛。放電影這事好辦,一個電話就妥啦,既不用搭臺子,又不用啟火管飯,兩盒“五渠”就能打發(fā)住。關鍵還是擺酒場兒待客這檔子事兒挺麻煩,該邀的客人未必就肯賞光,不該邀的客人空著手他都會來;粗略盤算了一下,光是方圓左近的底子客就不下五六桌,再算上街坊鄰居外加那幾門不遠不近的干親戚,沒十五桌都怪難辦齊全。看著花匠仰臉直反白眼,萬春嫂子就趕緊給他打氣:“你這死鬼光往那房檐上瞅啥?將來咱兩口子要想咋吃咋卷可就全指靠咱龍成鳳儀這倆嬌嬌娃哩,你可甭再犯尋思,在這家里我可得當一多半兒家吧?這錢咱一定得花,誰再要心疼誰不是人!”
“你看你,說著說著可就撅開啦。”花匠眼瞅著媳婦兒,嘴里半天竟冒了句:“哪龜孫才心疼那倆錢!”
萬春嫂子拿過扇子給花匠連著撲扇了幾下,說道:“那你仰著那憨臉子瞅啥哩?”
花匠說:“我是愁咱那些扯淡親戚邀還是不邀?!?/p>
萬春嫂子說:“咋能不邀哩?統(tǒng)統(tǒng)都邀,他們就是再薄氣,只要肯登門,瞎好都得給咱閨女娃子封個紅包?!?/p>
花匠一臉苦瓜相說道:“你這人真是老鼠見識,光記著收紅包,那可都是世故人情,將來都得叫孩子們還哩的,再說這禮勢一年比一年重,我可不想叫孩子們將來受癥。”
“你這話也在理?!比f春嫂子感覺自己這腦子忽然間也開了竅。她附和著花匠說道:“你那兩家球瓜親戚不邀就不邀吧,三官廟你表弟可是高級工程師,他可老有錢啦,頭一張紅帖就寫你表弟。”
“俺表弟在海南島那邊,這隔山馬嶺大老遠的,一時間他可也來不及呀!”
“看你笨的,你管他人到不到哩,只要禮能到就中。”
“哎喲你這號女人啊。”花匠指著媳婦直起急:“咋看都不是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