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克翹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亞太與全球戰(zhàn)略研究院,100007,北京)
在一次學(xué)術(shù)研討會上,一位資深韓國學(xué)者講到“五印度”這個詞時,一位斯里蘭卡比丘兼資深佛學(xué)家提出質(zhì)疑:“‘五印度’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哪五個印度?”由此可見兩點:一是翻譯出了問題,不能把“五印度”生硬地翻譯為Five India,而應(yīng)譯為“五方印度”①;二是斯里蘭卡的這位佛學(xué)家第一次聽到“五印度”這個概念,說明南傳佛教界對此陌生。但對中國人,尤其對中國佛教界來說,“五天竺”或“五印度”的說法由來已久,習(xí)以為常。韓國和日本學(xué)界也普遍接受這一提法。
現(xiàn)在討論這個問題,目的是弄清“五天竺”概念的由來及其含義。這不僅對研究中印關(guān)系史具有參考價值,對于研究印度古代文化史、絲路交通史也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一句話,“五天竺”(或“五印度”)的概念,最初來自印度古人對次大陸地理和民族的整體認(rèn)知。但印度人并沒有直接提出“五天竺”這個詞。
在早期的佛教經(jīng)典中,如阿含類佛經(jīng)中,并沒有“五天竺”的總提法,只有東、西、南、北、中天竺的分區(qū)提法。即便到了大乘佛教的經(jīng)典中,“五天竺”這個詞也沒有出現(xiàn)。在梵文詞典中,也沒有“五天竺”這個詞。不過,既然印度古人早已將次大陸按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劃分出五個區(qū)域,“五天竺”說法的出現(xiàn)便在情理之中。
后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卷四中提到南、北、西三天竺:
佛語舍利弗:“舍利弗!怛薩阿竭去后,是般若波羅蜜當(dāng)在南天竺。其有學(xué)已,從南天竺當(dāng)轉(zhuǎn)至西天竺。其有學(xué)已,當(dāng)從西天竺轉(zhuǎn)至到北天竺。其有學(xué)者當(dāng)學(xué)之?!盵1]
《道行般若經(jīng)》是早期傳入中國的佛經(jīng),一直存留至今。它為中國人了解印度的地理方位提供了最初的知識。
在五天竺中,首先被確定的是“中天竺”。根據(jù)印度佛教徒的觀點,釋迦牟尼出生于中天竺,如北涼天竺三藏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二所說:“如來出在中天竺地。”[2]而釋迦牟尼生前活動的區(qū)域亦為中天竺,尤其是他的出生地和成道地,更是中中之中。正如道宣《釋迦方志》卷上所說:
惟夫法王所部,則大千之內(nèi)攝焉。若據(jù)成都,則此洲常為所住故。此一洲則在蘇迷山南之海中也。水陸所經(jīng),東西二十四萬里,南北二十八萬里。又依論說,三邊等量二千由旬,南邊三由旬半。是則北闊而南狹,人面象之。又依凡記,人物所居,則東西一十一萬六千里,南北遠(yuǎn)近略亦同之。所都定所,則以佛所生國迦毗羅城,應(yīng)是其中,謂居四重鐵圍之內(nèi)。故經(jīng)云:三千日月、萬二千天地之中央也。佛之威神,不生邊地,地為傾斜故。中天竺國如來成道樹下,有金剛座,用承佛焉。據(jù)此為論,約余天下,以定其中。[3]
既然“佛之威神,不生邊地”,那么,中國由于不是佛的生地,便被視為“邊地”。中國的佛教徒也這樣認(rèn)為。所以,與法顯同行去西天取經(jīng)的道整走到中天竺便以為到了真正的“中國”,當(dāng)即決定留在巴連弗邑(即華氏城,今印度比哈爾邦首府巴特那)而不再返回秦土。對此,《法顯傳》記載道:
道整既到中國,見沙門法則,眾僧威儀,觸事可觀。乃追嘆秦土邊地,眾僧戒律殘缺。誓言自今已去至得佛愿,不生邊地。故遂停不歸。[4]
中國人向以華夏為中國,而佛教徒卻視之為“邊地”,這就不能不引起崇奉儒教的中國人的不滿。劉宋時的天文學(xué)家何承天就曾提出質(zhì)疑,據(jù)《釋迦方志》卷上:
昔宋朝東海何承天者,博物著名群英之最。問沙門惠嚴(yán)曰:“佛國用何歷術(shù)而號中乎?”嚴(yán)云:“天竺之國,夏至之日,方中無影,所謂天地之中平也。此國中原,影圭測之,故有余分,致歷有三代、大小二余增損,積算時輒差候,明非中也?!背刑鞜o以抗言。文帝聞之,乃勅,任豫受焉。[5]
其實,“夏至之日,方中無影”在印度任何地方都是不成立的,要想日中無影,必須將日晷略作傾斜。中國人歷來覺得中國是世界中心,唐朝的洛陽地處中原,被認(rèn)為是世界的中心。在洛陽設(shè)置的日晷,只要斜度合適,也能做到夏至那天“洛中無影”。[6]但如果在印度和中國的土地上直立一竿,則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可能日中無影??傊輫?yán)的回答是機敏的,不僅何承天無以抗言,連宋文帝也承認(rèn)了中國的邊地地位。為了照顧中國皇帝的感受,佛教徒一般并不直接稱中國為邊地,而是稱為“東國”。
從道理上說,在確定了中天竺之后,其余四個方位就容易劃分了。但事實上,由于將佛陀的活動地區(qū)主觀地定為中天竺,其北天竺、東天竺和西天竺便顯得有些錯位。
既然在印度古人那里找不到“五天竺”這樣的總稱謂,那么,最先提出“五天竺”這一概念的就應(yīng)該是中國人。
唐人輯《法華傳記》卷二錄有僧肇《法華翻經(jīng)后記》,其中提到鳩摩羅什于弘始八年(406)翻譯《法華經(jīng)》事。鳩摩羅什曾對后秦姚興說:“予昔在天竺國時,遍游五竺。”[7]僧肇為羅什弟子,曾參與《法華經(jīng)》的翻譯,其所記應(yīng)當(dāng)不虛。這說明,東晉時已有“五竺”的說法。
隋費長房《歷代三寶紀(jì)》卷四說:
胡乃西國邊俗,漢是東方……西方總言天竺。故《漢書》言身毒國也,身毒即天竺。有中天竺,即佛生處。天竺地也,有東,有西,有南,有北,故云五天。而彼五天,目此東國,總言脂那,或云真丹,或作震旦。[8]
這說明隋代已有“五天”的說法?!拔弩谩焙汀拔逄臁倍际恰拔逄祗谩钡目s略。現(xiàn)在的問題是,羅什使用了“五竺”二字,鑒于他的印度淵源,是否說明“五天竺”的說法直接來自印度?照理說,應(yīng)該先有“五天竺”的說法,后有縮略的“五竺”和“五天”,也就是說,羅什并非首先提出“五天竺”者,首倡者必另有其人。而這個首倡者只能是中國人,因為在此前及羅什所譯佛典未出現(xiàn)過“五天竺”字樣。
唐初,玄奘撰出《西域記》,其中將天竺正名為印度。此后“五天竺”便和“五印度”并用,成為總稱印度的常用語。道宣《釋迦方志》中就是二者并用。這一現(xiàn)象不僅通行于中國,也流傳到新羅和日本。
我們注意到,晚出的密教經(jīng)典中出現(xiàn)了“五天竺”字樣。如不空三藏翻譯的《都部陀羅尼目》中說“五天竺國深敬信佛法”。[9]《宿曜經(jīng)》卷二中也說:“夫七曜者,所謂日月五星,下直人間,一日一易,七日周而復(fù)始。其所用各各于事,有宜者不宜者,請細(xì)詳用之。忽不記得,但當(dāng)問胡及波斯并五天竺人總知?!盵10]
為什么 “五天竺”一詞在此前所譯的佛經(jīng)中沒有出現(xiàn),只有到不空所譯的密教典籍中才出現(xiàn)?解釋只有一個,即不空采用了唐代總稱印度的習(xí)慣用語。
另外,不空所譯密典中還出現(xiàn)了“五天竺”和“五印度”并舉的情況。如《大乘瑜伽金剛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缽大教王經(jīng)》的譯敘中說:
開元二十八年,歲次庚辰,四月十五日,聞奏開元圣上皇于薦福寺御道場內(nèi)。至五月五日,奉詔譯經(jīng)。卯時,焚燒香火,起首翻譯。三藏演梵本,慧超筆授,《大乘瑜伽千臂千缽曼殊室利經(jīng)法教》。后到十二月十五日,翻譯將訖。至天寶一年二月十九日,金剛?cè)貙⒋私?jīng)梵本及五天竺阿阇梨書,并總分付與梵僧目叉難陀婆伽,令送此經(jīng)梵本并書,將與五印度南天竺師子國本師寶覺阿阇梨。[11]
那么,為什么隋、唐、宋時代的人習(xí)慣于使用“五天竺”這樣的字眼?主要有兩方面原因:
第一,在古代,尤其是莫臥兒帝國建立之前,“印度”這個概念從來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地區(qū),即次大陸。印度古代小國林立(玄奘時有七十余國),多數(shù)小國以城鎮(zhèn)為中心各自為政,很難以一國統(tǒng)攝一個地區(qū)。加之世事變遷,疆界推演,五方天竺的內(nèi)涵于各個時期亦不盡相同。于是不得不假以方位。而對于次大陸整體,印度人往往用“婆羅多婆沙”(Bharatavarsha)一詞稱呼,而沒有諸如“五婆羅多”(Pancabharata)這樣的詞。
第二,漢語漢字的習(xí)慣,尤其是書寫習(xí)慣所致。漢語漢字上力求簡約,并飽含感情色彩。為表現(xiàn)天竺之大氣象,而又不必羅列全部五方,于是中國人便以“五天竺”或“五印度”綱領(lǐng)整個次大陸,并進而簡約為“五天”“五竺”或“五印”。
《法顯傳》中并未提到“五天竺”這個詞,而是總稱為天竺,并分別提到“北天竺”、“中天竺”和“南天竺”。這說明法顯的頭腦中已經(jīng)有了天竺被分為五部分的概念,但他未使用“五天竺”的稱謂。
《法顯傳》中,法顯對北天竺的界定相對明確,對中天竺的界定模糊,對南天竺和西天竺僅提到一筆,對東天竺則記載闕如。
《法顯傳》中說:
自蔥嶺已前,草木果實皆異。唯竹及安石榴、甘蔗三物與漢地同耳。從此西行向北天竺國,在道一月,得度蔥嶺。蔥嶺山冬夏有雪,又有毒龍,若失其意,則吐毒風(fēng),雨雪,飛沙礫石。遇此難者,萬無一全。彼土人即名為雪山也。度嶺已,到北天竺。始入其境,有一小國名陀歷。[12]
文中的“蔥嶺”當(dāng)指帕米爾高原、興都庫什山脈與喀喇昆侖山脈匯合處的高山地帶。法顯西行進入印度的路線是越過蔥嶺直指北印度。所以他最先來到一個名叫陀歷的小國。陀歷,學(xué)界一般認(rèn)為即今克什米爾巴基斯坦實際控制區(qū)西北部的Darel,即《西域記》卷三所說的達麗羅川。[13]
由陀歷國西南行十五日,再渡過新頭河(印度河)便到達烏長國。法顯指出:“烏長國是正北天竺也”。學(xué)界一般認(rèn)為,烏長(又作烏萇、烏場、烏仗那等)在今巴基斯坦北部的斯瓦特河谷地區(qū)。法顯在這里坐夏后,南行,先后到宿呵多國(在斯瓦特河谷)、犍陀衛(wèi)國(犍陀羅,故城在今巴基斯坦白沙瓦以東17英里處)、竺剎尸羅國(今巴基斯坦塔克西拉)、弗樓沙國(今巴基斯坦白沙瓦)。又西行到那竭國(今阿富汗賈拉拉巴德一帶)。然后東行,渡過印度河,經(jīng)過多地,到摩頭羅(今印度北方邦馬圖拉)。法顯認(rèn)為:“從是以南,名為中國,盡作中天竺語。中天竺所謂中國,俗人衣服飲食,亦與中國同。佛法甚盛。”[14]這個“中國”就是中天竺。
如上所說,法顯認(rèn)為中天竺自摩頭羅開始,從此向東南,包括佛陀生前活動和居住過的地方,都在中天竺境內(nèi)。但中天竺與南天竺的界限在哪里,法顯并沒有說清楚。更未說明中天竺與東天竺的界限。
至于南天竺,《法顯傳》中說:
自度新頭河至南天竺,迄于南海,四五萬里。平坦無大山川,正有河水耳。[15]
顯然,因法顯沒有去過南天竺,對南天竺的描繪只是得自當(dāng)?shù)亍巴寥恕钡膫餮?,所以不夠?zhǔn)確。
《法顯傳》對西天竺沒有明確記載,只是說“凡沙河已西,天竺諸國,國王皆篤信佛法,供養(yǎng)眾僧。”[16]根據(jù)章巽先生的校注,這句話中衍一“沙”字,應(yīng)為“凡河以西”。[17]若是,則此河應(yīng)指印度河,而印度河以西的諸國,當(dāng)屬西天竺。正因為法顯沒有到過西天竺,所以沒有提到“西天竺”。
法顯從巴連弗邑東南行,來到多摩梨帝國(即今印度西孟加拉邦加爾各答西南胡格利河入??谔幍乃繁R克)。當(dāng)時那里是一個大港口,法顯在那里住了二年,然后乘船南行至師子國(今斯里蘭卡)。在法顯看來,多摩梨帝國還屬于中天竺,所以未提“東天竺”三字。
從以上考察可知,法顯頭腦中雖有五天竺的概念,但由于沒有去過西天竺、南天竺和他認(rèn)為的東天竺,所以對它們沒有具體描繪和界定。
無論如何,法顯是最早去天竺取經(jīng)的中國人之一,是早期求法的代表,他的《法顯傳》(即《佛國記》)是中國人首次考察天竺的記錄。盡管并不全面,卻意義重大。他西行的路線是當(dāng)時絲綢之路的要道之一,他回國的路線是當(dāng)時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要線路之一。
古代真正周游了五印度并留下記載的人只有玄奘。因此,他關(guān)于五印度的記載是最可靠的。那個時代,即便是印度人,也未必能像玄奘那樣走過那么多地方;即便走過,也不能像玄奘那樣留下那么多可靠的記載。
在《西域記》卷二的開頭部分,玄奘先為印度正名,然后說道:
五印度之境,周九萬余里。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北廣南狹,形如半月。畫野區(qū)分七十余國。時特暑熱,地多泉濕。北乃山阜隱軫,丘陵舃鹵。東則川野沃潤,疇壟膏腴。南方草木榮茂,西方土地磽確。斯大概也??陕匝匝伞18]
玄奘不愧為五印度的親踐者,其對五印度的描述,除“形如半月”不夠貼切外,其余都概括得十分準(zhǔn)確。
據(jù)《西域記》和《慈恩傳》,玄奘在印度行程的大體順序是北、中、東、南、西,其記錄也大體按此順序。個別有出入處,不在本文討論之列。
《西域記》中一一標(biāo)注出五印度各國所屬方位,《慈恩傳》亦標(biāo)出大部。現(xiàn)據(jù)以羅列。
《西域記》卷一末句云:“自此東行六百余里。山谷接連,峯巖峭峻。越黑嶺,入北印度境,至濫波國(北印度境)。”[19]濫波國,是地處喀布爾河北岸的一個小國,當(dāng)時無王,歸迦畢試國(今阿富汗喀布爾地區(qū))統(tǒng)轄。
與法顯不同,玄奘西行選擇的路線是先進入中亞,再由中亞南下而進入印度。從濫波國東南行百余里,至那揭羅曷國。該國即《法顯傳》中的那竭國。玄奘說該國亦無王,役屬迦畢試國??梢姡瑸E波國和那揭羅曷國算是北印度的前沿地區(qū),在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界的開伯爾山口以西。
但據(jù)《西域記》卷三之末:“自濫波國至于此土。形貌粗弊,情性猥暴。語言庸鄙,禮義輕薄。非印度之正境,乃邊裔之曲俗。”[20]“此土”指曷邏阇補羅國,約在今克什米爾境內(nèi)。也就是說,玄奘認(rèn)為,健馱邏國、烏仗那國、呾叉始羅國、迦濕彌羅國等,均屬北印度的延伸地帶。而卷四記敘的磔迦國(約當(dāng)今巴基斯坦旁遮普省東部地區(qū))、至那仆底國(約在今印度旁遮普邦東北部)、阇爛達羅國(今印度旁遮普邦賈蘭達爾一帶)、屈露多國(約在今印度喜馬偕爾邦中部)和設(shè)多圖盧國(約在今印度喜馬偕爾邦南部與哈里亞納邦北部地區(qū))才是真正的北印度。
據(jù)《西域記》卷四,玄奘從設(shè)多圖盧國復(fù)西南行八百余里至波理夜呾羅國(約在今印度德里一帶)進入中印度境。自此,除個別國家,如卷四的婆羅吸摩補羅②和卷七的弗栗恃③屬北印度外,直至卷十的奔那伐彈那國(約在今孟加拉國北部),均屬中印度,連尼波羅國(今尼泊爾)也被列在中印度。
《西域記》所記的東印度,包括下列地區(qū):迦摩縷波國(今印度阿薩姆邦)、三摩怛吒國(今孟加拉國南部)、耽摩栗底國(今印度西孟加拉邦加爾各答西南的塔姆盧克)、羯羅拏蘇伐剌那國(意譯金耳國,約在今印度西孟加拉邦)、烏荼國(今印度奧里薩邦北部)和恭御陀國(今印度東部沿海地區(qū))。
值得注意的是,玄奘將耽摩栗底列在東印度。法顯雖到過此地,但《法顯傳》未提及東天竺。這不應(yīng)該是法顯的疏忽,而是不同時代或不同人對中天竺和東天竺的區(qū)分不同。
《西域記》卷十,自羯陵伽國(今印度奧里薩邦南部地區(qū)),除憍薩羅國(約在今印度中東部的喬塔那格浦爾高原地區(qū))外,安達羅國(約在今印度安得拉邦境內(nèi))、馱那羯磔迦國(約在克里希那河流域)、珠利耶國(約在今安得拉邦南端)、達羅毗荼國(約在今印度泰米爾納德邦北部)、秣羅矩吒國(約在今泰米爾納德邦馬杜賴為中心的南部地區(qū)),以及卷十一的恭建那補羅(約在今印度卡納塔克邦境內(nèi))、摩訶剌他國(約當(dāng)今印度馬哈拉施特拉邦)、跋祿羯占婆國(約在納巴達河下游地區(qū))、摩臘婆國(約當(dāng)今印度的馬爾瓦地區(qū))、契吒國(約在今印度古吉拉特邦南部某地)、伐臘毗國(約在今卡提阿瓦半島),均屬南印度。
此外,卷十一還記有南印度國家,如鄔阇衍那國(約在今印度中央邦烏賈因一帶)、擲枳陀國(約在今印度中央邦某地)。其實,將此二地歸入南印度似勉強。
《西域記》卷十一記西印度境內(nèi)國家有阿難陀補羅國(約在今馬希河下游地區(qū))、蘇拉他國(約在今蘇拉特一帶)、瞿折羅國(約在今古吉拉特邦境內(nèi))、信度國(約在今巴基斯坦信德省)、阿點婆翅羅國(約在今巴基斯坦南部卡拉奇一帶)、狼揭羅國(約在今巴基斯坦俾路支省境內(nèi))、臂多勢羅國(約在今巴基斯坦信德省境內(nèi))、阿軬荼國(約在今巴基斯坦中部某地)、伐剌拏國(約在今巴基斯坦中北部某地)。
須說明,以上并未將玄奘所說七十余國列全,但已可勾畫出五印度的基本輪廓。玄奘行走路線與《西域記》所記地理順序難免偶有參差,今暫不論。至于古地與今地的對應(yīng),亦屬一家管見。
根據(jù)以上討論,可以初步得出以下幾個觀點。
第一,印度在古代(莫臥兒帝國建立之前)不是指一個國家,而是指南亞次大陸。印度古人很早就將南亞次大陸劃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個部分。中國人對此早有認(rèn)知。
第二,“五天竺”是中國古人對印度次大陸的總稱,是一種習(xí)慣性的稱謂。現(xiàn)代國際上有些學(xué)者對此不能理解,甚至聞所未聞,并不奇怪。
第三,玄奘《西域記》中改五天竺為“五印度”后,“五天竺”和“五印度”同時使用。
第四,法顯游學(xué)印度,首次對“五天竺”的劃分做了實地考察。但由于他的行動路線是從北方進入印度,而其考察重點又在中印度,故未能描繪出印度的整體面貌。
第五,玄奘有意識地對“五印度”各地做了全面的考察,周詳細(xì)致,大體準(zhǔn)確。但不排除他對某些方位做出誤判的可能。
注釋:
① 五方印度,劉建先生認(rèn)為,宜寫作Five Regions of India(North, East, West,Central and South India)。
② 婆羅吸摩補羅,約在今印度烏特蘭察爾邦北部,《慈恩傳》中被列在中印度。有人疑玄奘未親游此地。參見玄奘,辨機.大唐西域記校注[M].季羨林,等,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85:408.
③ 弗栗恃,約在今印度比哈爾邦北部到喜馬拉雅山麓地區(qū),《慈恩傳》未提及。玄奘可能未親踐此地。參見玄奘,辨機.大唐西域記校注[M].季羨林,等,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85.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