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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論洪邁的小說史觀

2021-12-05 01:10邱昌員
長沙大學學報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小說

邱昌員,郭 婷

(贛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江西 贛州 341000)

洪邁是中國小說史上杰出的創(chuàng)作家,他編撰的《夷堅志》規(guī)模宏大、卷帙浩繁,是宋代影響最大的一部文言小說集。他也是重要的小說理論家,他對小說的消遣愉悅功能、小說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規(guī)律都作過探討,在一定程度上接觸到小說的本質(zhì)特征。他還對魏晉至宋代的小說非常熟悉,對各個歷史時期的作品作了獨具慧眼的評述,表達了他對十二世紀前中國小說發(fā)展歷程的看法,因此,洪邁又可以說是具有樸素小說史觀的小說史家。

洪邁的小說史論主要見于《夷堅志》序言和《容齋隨筆》。《夷堅志》共有三十二志,前三十一志都有作者自序,只有《四志乙》是絕筆之作,未及成序??上н@些序言大多已散佚,現(xiàn)存僅《乙志》《丙志》《丁志》《支甲》《支乙》《支景》《支丁》《支戊》《支庚》《支癸》《三志己》《三志辛》《三志壬》序言十三篇,所幸南宋學者趙與時曾對這些序言進行過整理,因此我們今天還能在《賓退錄》卷八中看到其余十八篇序言的大意[1]4216。此外,《夷堅志》大量摘錄、引用、參照、論析前代小說,也是洪邁小說史論的重要載體。概括而言,洪邁小說史論涉及的主要問題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 對小說與史傳之關(guān)系及小說起源問題的認識

小說與史傳之關(guān)系是中國小說史論必須首先面對的問題。史傳先于小說誕生,小說晚于史傳形成。史傳是記人記事的敘述性文體,小說同樣是記人記事的敘述性文體。二者間有許多的共性,又有不少的差別。因此,如何厘析小說與史傳的關(guān)系是小說史家必須直面的問題。對此,洪邁首先在《丁志序》中說:

凡甲丁四書,為千一百有五十事,亡慮三十萬言。有觀而笑者曰:“《詩》《書》《易》《春秋》,通不贏十萬言,司馬氏《史記》上下數(shù)千載,多才八十萬言。子不能玩心圣經(jīng),啟瞷門戶,顧以三十年之久,勞動心口耳目,瑣瑣從事于神奇荒怪,索墨費紙,殆半太史公書。曼澶支離,連汴叢釀,圣人所不悟,揚子云所不讀。有是書不能為益毫毛,無是書于世何所欠?既已大可笑,而又稽以為驗,非必出于當世賢卿大夫,蓋寒人、野僧、山客、道士、瞽巫、俚婦、下隸、走卒,凡以異聞至,亦欣欣然受之,不致詰。人何用考信,茲非益可笑歟?”予亦笑曰:“《六經(jīng)》經(jīng)圣人手,議論安敢到?若太史公之說,吾請即子之言而印焉。彼記秦穆公、趙簡子,不神奇乎?長陵神君、圯下黃石,不荒怪乎?書荊軻事證侍醫(yī)夏無且,書留侯容貌證畫工;侍醫(yī)、畫工,與前所謂寒人、巫隸何以異?善學太史公,宜未有如吾者。子持此舌歸,姑閟其笑?!保?]537

有人責難洪邁作為文人士子,不將精力放在儒家經(jīng)典的鉆研學習上,卻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里沉迷于小說編撰,編撰的《夷堅志》篇幅遠遠超過儒家“五經(jīng)”的總和,甚至趕上《史記》的一半,而這些小說不過是神奇荒怪的異聞。面對這種責難,洪邁慨然進行反駁,認為《史記》在為秦穆公、趙簡子、荊軻、張良等重要歷史人物作傳時也記錄了“神奇”“荒怪”之傳聞,涉及侍醫(yī)、畫工、巫隸等卑微寒人,這些“神奇”“荒怪”的傳聞,這些卑微寒人的故事也非常具有可讀性和藝術(shù)性。此后《支丁序》《三志戊序》又指出《周易》《尚書》《春秋》及其“三傳”甚至《詩經(jīng)》中都有“神怪之事”的記錄,《左傳》尤其多。

稗官小說家言不必信,固也。信以傳信,疑以傳疑,自《春秋》三傳,則有之矣,又況乎列御寇、惠施、莊周、庚桑楚諸子汪洋寓言者哉!——《支丁序》[2]967

“子不語怪力亂神”,非置而弗問也。圣人設(shè)教垂世,不肯以神怪之事詒諸話言。然書于《春秋》、于《易》、于《詩》、于《書》皆有之,而《左氏內(nèi)外傳》尤多,遂以為誣誕浮夸則不可?!度疚煨颉反笠猓?]4219

既然《春秋》《左傳》《史記》及儒家經(jīng)典可以記錄傳聞,為小人物作傳,可以有小說性故事、小說性情節(jié),自己編撰《夷堅志》,即便是“瑣瑣從事于神奇荒怪”,又有什么可責難的呢!

在上述論述中,洪邁旗幟鮮明地回答了三個問題:

其一,小說的價值和地位問題。洪邁認為,那些看似荒誕虛妄、不可考信的小說情節(jié)融于史傳之中,是史傳的有機組成部分,它們使史傳作品變得汪洋恣肆、神奇瑰麗。更為重要的是,小說更多地將筆墨指向寒人走卒、侍醫(yī)畫工,多為小人物作傳,多關(guān)懷底層社會,它的反映面比史傳更加廣闊,因而無論是它的藝術(shù)價值還是認識價值都非常高,值得肯定。

其二,正統(tǒng)文人是否可以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問題。洪邁在序言中反復提及,儒家經(jīng)典中有小說內(nèi)容,史傳、諸子作品中更是常見小說性情節(jié),既然圣人、太史公、諸子百家都不排斥小說,文人士子編撰小說作品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其三,小說的起源問題。洪邁強調(diào)自己創(chuàng)作小說是向“太史公”學習、向史學家學習,是秉承史傳之精神、弘揚史傳之傳統(tǒng)。這實際上是將小說創(chuàng)作的淵源追溯到史傳,強調(diào)史傳是孕育小說的母體,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仿學藍本。小說在它的生成過程中,長期以史傳為參照,繼承其機制中的某些基因,學習其敘事、記述和描寫的方法。

基于上述認識,洪邁處處以史傳為《夷堅志》編撰的參照,如《支癸序》說:“予既畢《夷堅》十志,又支而廣之,通三百篇,凡四千事,不能滿者才十有一,遂半《唐志》所云?!保?]1221他的目標就是要創(chuàng)作一部在篇幅上、影響上堪比史傳的小說巨創(chuàng),經(jīng)過近六十年的努力,他真的做到了。

當然,洪邁對小說與史傳關(guān)系的認識不可能精準深刻,還遠遠達不到辨析文體自覺的高度,但他的認識已遠比同時代其他小說家的認識要深入,對推動宋人小說史觀的進步無疑是非常有價值的。

二 對秦漢、魏晉小說的關(guān)注及其故事素材、構(gòu)思意趣的接受

先秦兩漢是我國小說的萌芽期,存在于這一時期諸子經(jīng)典中的虛構(gòu)故事首先引起了洪邁的關(guān)注,他在《乙志序》中說“齊諧之志怪,莊周之談天,虛無幻茫,不可致詰”[2]185?!吨Ф⌒颉氛f列子、惠子、莊子、庚桑楚等人的著作中存在“汪洋寓言”。此后,洪邁又注意到兩漢目錄學著作中著錄的“小說家”,《支癸序》說:“劉向父子匯群書《七略》,班孟堅采以為《藝文志》,其小說類,定著十五家,自《黃帝》《天乙》《伊尹》《鬻子說》《青史》《務(wù)成子》咸在。蓋以迂誕淺薄,假托圣賢,故卑其書。最后虞《周說》九百四十五篇,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當武帝世,以方士侍郎稱黃車使者,張子平實書之《西京賦》中。噫!今亡矣?!保?]1221洪邁在繼承小說“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傳統(tǒng)觀念的基礎(chǔ)上[3]118,指出了萌芽期小說的兩個特點,一是瑣碎荒誕,淺薄而不成熟;二是地位低下,不受重視,所以往往“假托圣賢”。

魏晉是中國古代小說的發(fā)展期,洪邁對這個時期小說的關(guān)注更為深入,如《乙志序》和《支癸序》反復提到了干寶的《搜神記》,《三志辛序》論及《幽明錄》并引述其中的具體作品:

予固嘗立說,謂古今神奇之事,莫有同者。豈無頗相類?要其歸趣則殊,今乃悟為不廣。前志書蜀士孫斯文,因謁靈顯王廟,慕悅夫人塑像,夢人持鋸截其頭,別以一頭綴頸上,覺而大駭,呼妻燭視,妻驚怖即死。予嘗識其面于臨安。比讀《太平御覽》所編《幽明錄》云:河東賈弼,小名醫(yī)兒,為瑯琊府參軍。夜夢一人,面齄皰甚多,大鼻瞷目,請之曰:“愛君之貌,愿易頭可乎?”夢中許易之。明朝起,自不覺,而人悉驚走。瑯琊王呼視,遙見,起還內(nèi)。弼取鏡自照,方知怪異,因還家,婦女走藏。弼坐,自陳說。良久,遣人至府檢問方信,后能半面啼半面笑,兩手各捉一筆俱書。然則此兩事豈不甚同!謂之古所無則不可也?!队拿麂洝方駸o傳于世,故用以序志辛云[2]1385。

洪邁在這里以“換頭”故事為例,說明自己對魏晉小說故事素材、主題的認同接受?!兑膱员尽肪硭闹杏凶髌贰秾O鬼腦》,寫眉山士子孫斯文本來長得帥且有風姿,有一天參觀成都靈顯王廟時,見廟中的夫人塑像非常端麗,內(nèi)心傾慕,便暗暗祝愿:“得妻如是,樂哉!”結(jié)果晚上夢見有人用鋸截斷他的頭顱,換成另一個綴上,從此變得丑陋無比,他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他的妻子看見后竟驚怖而死,世人傳為笑談。洪邁自述此虛幻怪異的故事源于劉義慶《幽明錄》,《幽明錄》曾記載河東人賈弼夢中同意與人換頭,第二天早起后卻不記得這件事,于是非常詫異地發(fā)現(xiàn)他的同僚、朋友、妻子兒女看見他就驚嚇奔逃。他攬鏡自照,才知道其中緣由。后來他能半面笑半面哭,又能兩手各拿一筆同時書寫。洪邁由此總結(jié)認為,古今小說故事可一脈相承,相輔相生。沒有《幽明錄》之“源”,就不會有《夷堅志》之“流”。正因為有前代小說的滋養(yǎng),才有后代小說的繁榮。

《夷堅志》對魏晉故事構(gòu)思和意趣的繼承弘揚還表現(xiàn)在大量的鬼神故事中。洪邁在《三志壬序》中說:“《夷堅》諸志,所載鬼事,何啻五分之一?!边@些千奇百怪的鬼事編織了許多人神婚戀、人鬼婚戀的瑰麗篇章,卻也是得益于魏晉佳作的啟迪,如《丙志》卷十一《錦香囊》、卷十八《星宮金鑰》,《志補》卷十五《雍氏女》等對《搜神后記》中的《剡縣赤城》《白水素女》及《幽明錄·劉晨阮肇》等篇的繼承就非常明顯。而《乙志》卷九《胡氏子》寫女鬼還魂為人妻則是直接模仿《搜神后記》中的《徐玄方女》和《李仲文女》[4]30。

三 對唐代小說的贊賞推崇及對唐代小說家“好奇尚異”風氣的辨析

唐代是中國小說文體的獨立時期[5]42,尤其文言小說蔚為大觀,成就空前絕后。洪邁對唐代小說的研究相當深透并對其推崇備至。他先是在《乙志序》中指出唐代小說如牛僧孺的《玄怪錄》、鄭還古的《博異志》、薛漁思的《河東記》、張讀的《宣室志》等承前啟后,繼承了“齊諧之志怪,莊周之談天”及干寶《搜神記》的傳統(tǒng),虛構(gòu)故事,“寓言于其間”,延續(xù)了小說的發(fā)展,啟迪了宋代小說如徐鉉《稽神錄》及自己《夷堅志》的創(chuàng)作[2]185。此后他又在《支癸序》中評述道:

《唐史》所標百余家,六百三十五卷,班班其傳,整齊可玩者,若牛奇章、李復言之《玄怪》,陳翰之《異聞》,胡璩之《談賓》,溫庭筠之《干》,段成式之《酉陽雜俎》,張讀之《宣室志》,盧子之《逸史》,薛漁思之《河東記》耳,余多不足讀。然探賾幽隱,可資談暇,《太平廣記》率取之不棄也。惟柳祥《瀟湘錄》,大謬極陋,污人耳目,與李隱《大唐奇事》只一書而妄名兩人作?!短浦尽冯S而兼列之,則失矣[2]1221。

洪邁指出,唐代是小說發(fā)展的重要階段,小說數(shù)量眾多,佳作迭出,《舊唐書·經(jīng)籍志》中著錄的作品超過百余種、六百三十五卷,其中牛僧孺的《玄怪錄》、李復言的《續(xù)玄怪錄》、陳翰的《異聞集》、胡璩的《談賓》、溫庭筠的《干子》、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張讀的《宣室志》、盧肇的《逸史》、薛漁思的《河東記》等是唐代小說的代表,這些作品“班班其傳,整齊可玩”,“探賾幽隱,可資談暇”。洪邁的評述言簡意賅,認為唐代小說既表達了人間幽微細膩的情感,又精美整齊、形象生動、文質(zhì)兼?zhèn)?,可供人們賞玩,可作閑暇宴集的談資,有著消遣娛樂的功能。因此《夷堅志》摘錄、引證、比較和參照這些小說集中之作品的情況也非常多。當然,唐代小說中也有極不成功的作品,如柳祥的《瀟湘錄》,不僅與李隱的《大唐奇事》實為一書兩名,且“大謬極陋,污人耳目”,不值一提。

洪邁不僅在《夷堅志》諸序言中對唐代小說大加贊賞,其《容齋隨筆》中的有關(guān)唐代小說的兩段經(jīng)典評述更是廣為人們所知:

大率唐人多工詩,雖小說戲劇,鬼物假托,莫不宛轉(zhuǎn)有思致,不必顓門名家而后可稱也[6]192。

唐人小說,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婉欲絕,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劉貢父謂小說至唐,鳥花猿子,紛紛蕩漾①按:據(jù)筆者檢閱洪邁《容齋隨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并無這一段話。另據(jù)李劍國《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考,洪邁《容齋隨筆》《野處類稿》、劉攽《中山詩話》《彭城集》等中都無此語,因此認為是明人偽托(見第89頁注①,南開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但自明清至今,歷代論者均多引用此語,如《五朝小說·唐人百家小說》序、汪辟疆《唐人小說》序等,且正如李劍國所說“其概括唐稗特色頗為精當”,故本文也引于此。。

這兩段評述指出,唐代小說家擅長寫詩,是詩人,因而創(chuàng)作的小說特別注重情感,有著鮮明的抒情特性,雖然是“鬼物假托”,是虛構(gòu)的,但卻是對現(xiàn)實生活“情”事的關(guān)注,而且語言絢爛華美,理所當然能夠獲得從鑒賞家到常人的普遍贊賞。洪邁是中國文學史、小說史上把唐代小說與唐詩相提并論的第一人,認為小說和詩都是唐代文學的標志。他也最早對唐代小說中融入的詩賦韻文進行研究,他編輯的《萬首唐人絕句》從唐代小說中擷取了許多的仙、鬼、妖、怪詩[7]26。

在研討品鑒唐代小說的過程中,洪邁對唐代小說家“好奇尚異”的風氣做了深入的辨析。我們知道,唐代小說家大都熱衷于搜求遺逸、記錄怪異,他們或借書名與篇名,或以序言,或用篇首和文末贅言公然標榜自己“好奇尚異”[8]244。洪邁也有唐人遺風,他在多篇序言中宣稱好奇不僅是人性使然,而且是史傳、小說的共同現(xiàn)象、共同規(guī)律。由此,楊義在論及洪邁編撰《夷堅志》的動機時說他是“適性自娛的心態(tài)”“是順適自己的愛奇習氣”[9]28。

在校園生活中,班主任是學生成長的主要精神關(guān)懷者,是引導學生職業(yè)核心技能和職業(yè)核心素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生導師。班主任對學生的家庭背景了解,對學生行為舉止的了解,遠勝于任課老師。任課教師負責上好每堂課,布置作業(yè),跟蹤學生的學習效果,并將作業(yè)完成情況及時反映給班主任。而班主任從旁協(xié)助,從生活上了解學生在學習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及時給予排解。同時,在班級里營造“積極向上,你追我趕,爭當優(yōu)秀”的學習氛圍,充分利用課余時間加強理論知識點的學習與鞏固,提高學生學習的興趣,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動力,轉(zhuǎn)變學生學習態(tài)度,化被動為主動。任課教師與班主任結(jié)對子,多方面關(guān)懷學生的成長。

一般說來,唐代小說家所謂“奇”“異”的基本內(nèi)涵是指神仙、鬼魂、精怪、靈異等故事。然而,在洪邁看來,“奇”“異”不止于此,《丙志序》寫道:

始予萃《夷堅》一書,顓以鳩異崇怪,本無意于纂述人事及稱人之惡也。然得于容易,或急于滿卷帙成編,故頗違初心。如《甲志》中人為飛禽,《乙志》中建昌黃氏冤、馮當可、江毛心事,皆大不然,其究乃至于誣善。又董氏俠婦人事,亦不盡如所說。蓋以告者過,或予聽焉不審,為竦然以慚。既刪削是正,而冗部所儲,可為第三書者,又已襞積。懲前之過,止不欲為,然習氣所溺,欲罷不能,而好事君子,復縱臾之。輒私自恕曰:“但談鬼神之事足矣,毋庸及其它?!保?]711

作者在這里說,自己編撰小說源于“好奇”的本意,初心則是談鬼神之事。然而在實際寫作的過程中,卻因為種種原因或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必然要涉及人事,要寫到世間百態(tài),因此“奇”既含鬼神也涉人事,這是不以作者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也正因為這樣,我們看到,《夷堅志》中有許多作品取材于市井委巷之說,直接寫到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吨Ъ仔颉酚终劦溃?/p>

或疑所登載頗有與昔人傳記相似處,殆好事者飾說剽掠,借為談助。是不然,古往今來,無無極,無無盡,荒忽眇綿,有萬不同,錙析銖分,不容一致。蒙莊之語云:“惡乎然。然于然。惡乎不然。不然于不然?!庇衷唬骸笆遣皇?,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蹦苊魉怪迹瑒t可讀吾書矣[2]711。

有讀者批評《夷堅志》中的一些作品與前人作品非常相似,認為是“剽掠”后加以修飾而已。洪邁首先引用《列子·湯問》的話反駁說,大千世界的存在是永恒的,沒有止境;世間萬物豐富多彩、千姿百態(tài),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造化,沒有什么物體和事件是完全一致、沒有差別的,這就是自然的規(guī)律;我們要遵循這種規(guī)律,道法自然,而不能強求一致、人工造作?!兑膱灾尽匪从车恼沁@樣一個神奇而自然的世界,其對世間萬象的記錄也許與前人、他人的描述有相似之處,但因為事件本來就不可能完全一樣,所以無論如何自己的記錄也必然會有所不同。接著,洪邁又借《莊子·齊物論》的觀點闡發(fā)說,世間萬事萬物既有值得肯定的也有值得否定的,既有對的也有不對的,肯定的就是肯定的,否定的就是否定的,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無須過多地加以分辯,一切都自然明了。如果能明白這個道理,則讀者對《夷堅志》就會有更深入的理解,就能體會到自己創(chuàng)作的宗旨和甘苦。從這些論述可以看到,洪邁認為,小說創(chuàng)作最好、最直接的題材就是大千世界所發(fā)生的形形色色的事件,這也是《支己序》所說“所遇非一人,所更非一事,所歷非一境,而莫有同者焉”的意思[1]4217。洪邁所追求的“奇”“異”正在于此,它無疑將“奇”“異”的內(nèi)涵大大擴展、豐富了,也無怪乎《夷堅志》成為一部反映面異常深廣的巨帙之作了。

洪邁對唐代小說的評價往往視角獨特、精辟準確,這已得到歷代小說史家、小說理論家的肯定,推動了人們對唐代小說史的梳理和研究。他將唐代小說與唐詩并重的觀點就卓有識見,影響了此后多位小說研究者的觀點,如明人桃源居士在《唐人百家小說》序中說,“唐三百年,文章鼎盛,獨詩律與小說,稱絕代之奇”[10]24;陳繼儒在《太平清話》卷一中也認為小說與詩一樣是唐代文學的代表,“先秦兩漢詩文具備,晉人清談書法,六朝人四六,唐人詩、小說,宋人詩余,元人畫與南北劇,皆自獨立一代”[11]3。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小說亦如詩,至唐代而一變?!保?2]44汪辟疆在《唐人小說》序中說:“唐代文學,詩歌小說,并推奇作?!保?3]序1

四 對宋代小說創(chuàng)作和傳播狀況的全面觀照并引領(lǐng)宋人討論小說的虛構(gòu)特性

洪邁對宋代小說的熟稔絕不亞于唐代小說,《夷堅志》同樣常常引錄、吸收宋代小說故事,被引的小說、筆記集眾多,如何薳《春渚紀聞》、沈括的《夢溪筆談》、孫宗鑒的《東皋雜錄》、司馬光的《涑水記聞》、范鎮(zhèn)的《東齋記事》、邵伯溫的《邵氏聞見錄》、郭彖的《睽車志》、王彥輔的《麈史》等。

因為《夷堅志》的摘引,許多宋代小說得以保存,如《三志己》卷一《秦忠印背》中曰:“有一書名曰《說異》,自序云羅漢寺僧舍歸虛子述,凡兩卷,才十事。以其不傳于世,擇取其三。”[2]1306

東坡《志林》、李方叔《師友談記》、錢丕《行年雜記》之類四五書,皆偶附著異事,不顓《虞初》九百之篇[1]4218。

李方叔即李廌,字方叔,是“蘇門六君子”之一;錢丕,字簡之,吳越王錢俶之后,太宗時名臣。洪邁指出,蘇軾、蘇轍、李廌、錢丕等人的文集中都有志怪故事的記錄,其奇異者不亞于“《虞初》九百之篇”。

櫰子、偃孫,羅前人所著稗說來示,如徐鼎臣《稽神錄》、張文定公《洛陽舊聞記》、錢希白《洞微志》、張君房《乘異》、呂灌園《測幽》、張師正《述異志》、畢仲荀《幕府燕間錄》七書,多歷年二十,而所就卷帙皆不能多[1]4218。

徐鼎臣是北宋初期的徐鉉,張文定是太宗、真宗兩朝時的名相張齊賢,錢希白(錢易)、張師正(張不疑)主要活動于仁宗朝,張君房于真宗咸平年間在世,呂灌園、畢仲荀也都是北宋前期人,他們都是著名的小說家。洪邁對他們的作品作了深入的品鑒,肯定了他們的創(chuàng)作成就,同時認為與自己編撰《夷堅志》相比還有較大差距,因為他們創(chuàng)作歷時最長者不過二十年,卷帙也不算多。

洪邁還細致地觀察到宋代小說的接受和傳播情況,如《三志己》卷二中的《程喜真非人》一文提道:“新淦人王生,雖為閭閻庶人。而稍知書,最喜觀《靈怪集》《青瑣高議》《神異志》等書。”[2]1463《靈怪集》《青瑣高議》《神異志》都是宋代標志性小說集,從此記載可知流傳非常廣泛,膾炙人口,即使稍通文墨、最普通的平民也對之愛賞有加。

《三志辛》卷十中的《周子瑤池仙》一文甚至記載了通俗小說《三國志》的接受與傳播:

安仁崇義鄉(xiāng)老儒周德材,以文學著聲里社,多為人師。嘗首冠鄉(xiāng)書,晚年就恩仕亦不遂。始有一子,甫十歲,穎脫強記,甚過絕人。一日,求觀《三國志》,父嗤其躐等,不肯與。翊日再請,乃取以付之。旬日即以歸。父問:“小子頗能記省否?”子曰:“盡在兒腹中矣?!甭獢?shù)語試之,瑯然成誦,凡十余通,不差一字。父始嗟異之[2]1363。

在對宋代小說創(chuàng)作和傳播狀況做全面觀照的同時,洪邁還引領(lǐng)宋人開展了小說虛構(gòu)特性的討論。虛構(gòu)是小說文體的本質(zhì)特征之一,沒有虛構(gòu)就沒有小說。而洪邁又是如何看待小說的虛構(gòu)呢?《乙志序》道:“若予是書,遠不過一甲子,耳目相接,皆表表有據(jù)依者。謂予不信,其往見烏有先生而問之?!保?]185看來,洪邁對這一問題頗為糾結(jié)。一方面,他繼承了傳統(tǒng)的小說觀,認為小說是史傳之附庸、史學之末事,小說作者必須遵循史傳“實錄”原則,因此他說《夷堅志》所載是真實可信、有根有據(jù)的。另一方面,他又明知其中很多故事并不真實,是不能真正以“實錄”原則來衡量的,為了消解時人可能提出的疑問,他讓人們“往見烏有先生而問之”?!皢枮跤邢壬奔礋o可考問,無法證實。在這里,洪邁表現(xiàn)出求實、求信與虛構(gòu)間的矛盾認識。又《戊志序》大意:

在閩泮時,葉晦叔頗搜索奇聞,來助紀錄。嘗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覺入巨魚腹中,腹正寬,經(jīng)日未死。適木工數(shù)輩在,取斧斨斫魚脅。魚覺痛,躍入大洋,舉船人及魚皆死?!庇钁螂y之曰:“一舟盡沒,何人談此事于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懼未能免此也[1]4216。

洪邁在福建任職時,曾與時人葉晦叔討論小說的特性。在聽完葉晦叔講的“估客航海”故事后,洪邁推導出故事的漏洞,進而認為故事不可能發(fā)生,純屬子虛烏有。不過,他又不得不承認《夷堅志》中也存在類似的作品,“予固懼未能免此也”。這也表明,洪邁還不認同藝術(shù)想象,對小說的虛構(gòu)、杜撰還存在著無法理解的疑問。

但在《支丁序》中,洪邁又似乎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稗官小說家言不必信,固也。信以傳信,疑以傳疑?!边@非常通達地強調(diào)了小說家可以虛構(gòu),不必求信。而到《支戊序》,洪邁再次回歸對小說虛構(gòu)的質(zhì)疑:

《夷堅》諸志記夢,亡慮百余事,其為憰恑朕驗至矣,然未有若《呂覽》所載之可怪者,其言曰:齊莊公時,有士曰賓卑聚,夢有莊子,白縞之冠,丹繢之,東布之衣,新素履,墨劍至。從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終夜坐不能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無所挫辱。今為是人夜辱,吾將索其形。期得之則可,不得則死之?!庇谑敲科谂c其友俱立于衢,三日不可得,退而自歿。予謂古人志趣雖若不同,其直表徑行者,蓋有之矣。若此一事,決非人情所宜有,疑呂氏假設(shè)以為詞。不然,烏有夢為人所凌,旦而求諸衢,至于以身死焉而不悔。所謂其友,亦一癡物耳。略無片言以開其惑,可不謂至愚乎!予每讀其書,必為失笑。支戊適成,漫戲表于首,以發(fā)好事君子捧腹[1]4219。

賓卑聚的故事當然不可能是真實的,是“假設(shè)以為詞”,是《呂氏春秋》作者的虛構(gòu)之作,洪邁卻認為其太過不經(jīng),荒誕可笑。然而,洪邁自己也清楚,《夷堅志》中的記夢作品如此之多,又何嘗有真正發(fā)生過的故事呢!此外,在《三志庚序》《三志癸序》中,洪邁又記錄其“考徐鉉《稽神錄》,辯楊文公《談苑》所載蒯亮之事非是”[1]4219,言“《太平廣記》《類聚》之誤”[1]4219,這都說明洪邁并不認同其中的虛構(gòu),是用實錄原則來衡量這些作品的。

由此可見,洪邁試圖探討小說的本質(zhì)特征問題,但限于當時的認識水平,洪邁不可能解決這一問題,他的理解不明確、不自覺,粗淺朦朧甚至是矛盾的。但無論如何,他的努力難能可貴。

總之,洪邁對魏晉唐宋各個歷史時期的小說都給予了大力關(guān)注和深度品鑒。從諸多評述來看,洪邁對秦漢萌芽期、魏晉發(fā)展期和北宋時期的小說評價都不高,但對唐代文體獨立時期的小說卻推崇備至、贊賞有加,這樣的認識相當準確,慧眼獨具,基本把握了十二世紀前中國小說發(fā)展的整體規(guī)律,體現(xiàn)出洪邁具有一定的小說史家的眼光,是非常值得我們關(guān)注和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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