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樂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學界對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逐漸興起,產生了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成果,極大地豐富了現代書法研究的對象及內容,擴展了宋代書法的研究空間。這些研究無論是對于推進黃庭堅個人的研究還是對于推動對書法藝術的認識都有著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遂筆者于前人基礎之上,對上世紀以來至今關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分為上世紀最后的二十年、本世紀第一個十年、本世紀第二個十年三個時期進行整理總結,以求諸大方之家。
本文所講的“書法”研究,不單單指黃庭堅的書藝的研究,而是包含其書論及其書學思想的研究。自宋開始,元、明、清直至民國時期,這些階段對于黃庭堅的研究可以說一直存在,但是這些研究僅僅停留于對黃庭堅的書法創(chuàng)作背景、書法作品、書論內容、章法款識、師承源流等經驗性的記錄之上,雖有重大的借鑒意義,但其記載雜亂,多為只言片語,缺乏邏輯性與完整性,嚴格意義上來講不能算得上是學術研究。改革開放之后,書法藝術日益受到重視,對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也隨之興起。
這時期關于黃庭堅的書法研究主要集中于其書法作品的介紹與賞析之上。如劉詩《黃庭堅在四川創(chuàng)作的三件書法作品簡析》[1]便是對黃庭堅在四川六年間的《書劉禹踢<竹枝詞>九首》《琴師元公<此君軒>詩》與《黃州寒食卷跋》三件書法作品從書寫內容的文學性、書法風格的藝術性等多方面進行了賞析,為這段時期黃庭堅書法作品介紹的優(yōu)秀之作。
此外,黃庭堅傳世作品之多,主要有刻帖和墨跡兩大類,但這些傳世作品往往是真假摻雜,瑕瑜難辨,因而至今未有對其作品數量的具體統(tǒng)計。隨著對黃庭堅書法研究的不斷深入,對黃庭堅書法作品的考證逐漸開始了。徐邦達《古書畫過眼要錄》[2]可謂開黃庭堅書法考證之先河,傅申《海外書跡研究》[3]、陳喬《黃庭堅書<明瓚詩后題卷>》[4]、韓國金炳基《黃山谷書<幽蘭賦>真?zhèn)慰肌穂5]都對黃庭堅傳世書法作品進行了真?zhèn)慰甲C。
八十年代初,崔爾平便開始對歷代各類書論進行點校評注,這其中便包含一部分黃庭堅的,可以將此看為是對黃庭堅書論研究的開始。關于黃庭堅的書學觀點主要散見于各類題跋當中,因而學者多以《山谷題跋》作為其書論的研究重點。凌左義《山谷“韻勝”芻論》[6]《黃庭堅“韻”說初探》[7]、沈煒元《黃山谷行書之“韻”》[8]、孫學堂《絕俗尚韻 瘦硬通神——黃庭堅的書學思想與書法藝術》[9]、陳愛民《黃庭堅書法美學思想的核心:“韻勝”說》[10]都圍繞黃庭堅書論最核心的內容——“韻”作出了闡釋。此外,歐陽忠偉《蘇黃書法理論漫談》[11]、金炳基《黃山谷書論研究》[12]、尹旭《黃庭堅書法美學思想述要》[13]、梁德淳《黃庭堅書法美學思想闡釋》[14]對黃庭堅書論各方面進行了較為完整的闡釋。水賚佑《黃庭堅書法史料集》[15]更是最大限度地為研究黃庭堅書法提供了便利。
伴隨著黃庭堅書論研究的興起,其生平事跡的研究也被提上日程。劉雨《黃庭堅》[16]、鄭永曉《黃庭堅年譜新編》[17]、曹寶麟《米芾與蘇黃蔡三家交游考略》[18]這些研究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黃庭堅書法研究的視野。
這一時期關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取得了十分重要的成果,為后期學者們的研究開辟了道路。囿于時代的局限以及各方面材料的缺失等客觀因素,這時期的研究還存在著諸多的不足,無論是從其深度上還是廣度上都有待進一步研究。
進入21 世紀,劉正成,水賚佑《中國書法全集:黃庭堅卷》[19]成為這一時期初最為重要的研究成果,也為之后的研究提供了最為便利的參考材料。
這一時期學者們很少再去對黃庭堅的書法作品進行介紹與賞析,而對于其書法作品的考證卻仍在進行。黃君《黃庭堅<此君軒>及其書作考——從二玄社<黃庭堅>所載贗品說起》[20]、水賚佑《黃庭堅偽跡考敘》[21]、陳志平《黃庭堅二帖考》[22]《黃庭堅寄岳云帖考辨》[23]分別對黃庭堅的部分作品進行了編年及真?zhèn)蔚目嫁q。
“韻”作為黃庭堅書論的核心,這時期對其研究仍在不斷深入。張傳旭《黃庭堅論“韻”》[24]、鄒建利《韻——黃庭堅書論的核心思想》[25]為這一時期的優(yōu)秀之作。而更多的學者不再只滿足于“韻”的研究,而是將視野擴大,逐步轉移至對黃庭堅整體書學審美觀念的研究之上。張炬《黃庭堅書學批評研究》[26]、高福東《黃庭堅書學思想研究》[27]通過分析黃庭堅書論,深刻剖析了其審美理想。
這時期學者們開始有意識地為黃庭堅的書法溯源。張傳旭《黃庭堅書風的嬗變與周越之關系》[28]以對于“抖擻”的誤讀為切口,闡釋了“黃庭堅學周越所染上的‘抖擻’毛病并非筆法的戰(zhàn)掣與顫抖,而是一種俗氣”。[29]王中焰《“山谷筆法”研究》[30]則另辟蹊徑,從筆法談起,認為“山谷筆法”的形成有三大淵源——“于周越師承‘得形’;于顏魯公取法‘得氣’;于柳公權和《瘞鶴銘》處取法得‘勢’”。[31]陳志平《黃庭堅書風的形成與演變》[32]則整體上將黃庭堅書風形成分為“少年——元祐末”“元祐末——元符二年”“元符末——去世”三個大的階段來進行分析。
最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隨著國家教育事業(yè)的不斷發(fā)展,全國部分高校陸續(xù)開始創(chuàng)辦書法專業(yè),招收專業(yè)書法碩士、博士研究生,客觀上極大地促進了對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特別是陳志平先生的《黃庭堅書學研究》[33]既是第一篇有關于黃庭堅書法的專業(yè)博士論文,更可認定為有關黃庭堅書法研究的集大成之作。陳志平先生關于黃庭堅書論研究“重點是梳理黃庭堅與‘文字禪’的關系,同時詳細論述了黃庭堅書論中‘韻’‘俗’‘意’三個概念的禪學意蘊和文化內涵”。[34];關于書法創(chuàng)作研究“黃庭堅把握筆墨的特殊方式及其書風的形成與演變展開論述,同時對黃庭堅‘字中有筆’的創(chuàng)作方式和他的詩、書一體問題進行了專題研討”。[35]關于書事和作品考證“與前面兩部分相關的一些問題作些交代和補充,提供一些背景材料,并就一些具體問題作詳考細繹”。[36]這三部分來對黃庭堅的書法進行系統(tǒng)而完整地論述,不僅是對上時期研究的歸納總結,更是對黃庭堅書法作出了寬度和深度上地補充,為之后的有關黃庭堅的書法研究提供了良好的范本。
相較于上個時期而言,學者們研究視野逐漸開闊起來,對黃庭堅的書法的研究開始從多個層面進行,擴展了黃庭堅書法研究的方法。如由興波《詩法與書法 ——宋代“書法四大家”詩學思想與書法理論比較研究》[37]、張毅《蘇、黃的書法與詩法》[38]將黃庭堅詩法——“奪胎換骨”“無一字無來處”“點鐵城金”與黃庭堅書法創(chuàng)作觀念進行對比分析。而盛杰《尚意思潮下黃庭堅、米芾書學觀念之比較》[39]、張學鵬《蘇軾黃庭堅書學思想比較研究》[40]則是將黃庭堅書學思想與其同時期的著名書家開始進行比較研究,對于黃庭堅書學思想的獨特性研究有重大啟示意義。同時諸多專業(yè)碩博研究文章出現為黃庭堅書法的研究增輝添彩,黃庭堅書法研究逐步興盛起來。
黃庭堅書法研究經歷了上個時期的繁榮發(fā)展已經取得了史無前例的巨大發(fā)展,這時期學者們基本沿著上時期的研究路線繼續(xù)對黃庭堅書法的研究進行更加細致地探究。例如:中田勇次郎,梁少膺《黃庭堅的書法與書論》[41]、王慧珺《從<山谷題跋>看黃庭堅書論中的“韻”》[42]依舊延續(xù)著對于黃庭堅書論及“韻”的研究;甘中流《略論王羲之之于黃庭堅書法》[43]繼續(xù)為黃庭堅書法溯源。
對黃庭堅書法作品考證發(fā)展依舊是欣欣向榮。賴起鳳《江西泰和快閣黃庭堅書法刻石考》[44]將目光轉向了對于黃庭堅書法刻石的考證之上。更加值得注意的是這段時期學者們對于某一作品會根據自身所掌握的材料進行理性分析判斷,開始相互商榷,而非只聽信于一家之言。宋廷位《<砥柱銘>用字規(guī)范研究》[45]從《砥柱銘》內容本身;“宋四家”用字情況;北宋政治及文化背景;文化史角度;黃庭堅的書論、詩論;異體字、俗體字角度六個方面表明《砥柱銘》當為域外漢學家或者書法高手臨摹。而傅申《黃庭堅<砥柱銘>墨跡卷的確認——附論書法鑒定問題》[46]則與其持完全相反之觀點,認為《砥柱銘》當為真跡,對作品存疑部分提出自我獨到的見解:“因為每個人都要經過不同階段,書法也是一樣,從年輕到壯年、到老年都有不同,這是很自然的。”[47]
更為重要的是這時期出現了一批以書學為契機去探尋黃庭堅美學思想的內核優(yōu)秀的文章:呂金光,于潔《論黃庭堅禪宗心性論及其書學思想》[48]、孟憲偉《禪宗與黃庭堅的書法美學思想》[49]、魏倩《佛禪思想與書家心性》[50]、楊光《字中有“意”、胸中有“禪”》[51]都傳達了禪宗美學思想對黃庭堅藝術的影響。郝永飛《黃庭堅書學中的崇古思想研究》[52]則對黃庭堅的“崇古思想”進行剖析,分述“崇古思想”在黃庭堅詩論及畫論中的呈現。
較上時期最大之不同,那便是隨著學界對黃庭堅書法研究的深入,很多人開始了對于黃庭堅書法的學習,以此也衍生出了一部分對于黃庭堅書法作品技法解析的文章:郝惠謀《黃庭堅草書“起倒”筆法探析》[53]、趙國柱《黃庭堅<李白憶舊游詩>技法解析》[54]、于海波《黃庭堅草書研究——淺談<諸上座帖>的特點及筆法》[55]來幫助學習者更好地去理解黃庭堅書法技法,提升自身書寫能力。
關于黃庭堅書法的研究自上世紀八十年代興起到本世紀共經歷了四十年左右,這其間的成果可謂日新月異,整個學界更是收獲巨大,相信伴隨著研究材料不斷豐富、新研究視角和新理論的出現,有關黃庭堅書法研究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