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紀(jì)

它是中國民間唯一用歐元買菜的縣城，也是著名的華僑之鄉(xiāng)。在這個中國“外匯第一縣”“人均存款第一縣”，散布著許多風(fēng)格鮮明的歐式建筑以及鱗次櫛比的歐式店鋪，演繹著歐式經(jīng)典和現(xiàn)代時尚。隱藏在大山里的浙江青田縣，被譽為離歐洲“最近”的縣城。

九山半水半分田，

靠石雕走向世界

青田縣地處浙江省麗水市，是一座隱于大山里的小縣城。這座看似低調(diào)的山城，戶籍人口約55.6萬，其中華僑就約33萬，分布在1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其中80%都集中在歐洲，青田也因此被稱為“大山里的小歐洲”。

在外闖蕩的青田人回到家鄉(xiāng)后，也把歐洲風(fēng)情帶回了這里。在青田，滿街矗立著歐式建筑，街邊隨處可見酒吧、咖啡店和西餐廳，地道的西班牙火腿和意式香濃咖啡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恍惚間讓人以為穿越到了歐洲某個小城。漸漸地，這里有了很大名氣，成為中國“外匯第一縣”“房價第一縣”“人均存款第一縣”……

青田縣被群山環(huán)抱，甌江在小城穿流而過。境內(nèi)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200多座，山地丘陵占陸地面積的90%，河流、平地各占5%，因而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說法。

這種典型的山區(qū)地貌，導(dǎo)致這片土地自古十分貧窮。在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青田地處偏遠，加上山多地少、土壤貧瘠、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因此在“以農(nóng)為本”的傳統(tǒng)社會，這些天生的弊端讓青田處在政治經(jīng)濟的邊緣地帶。

生于這片窮陬僻壤之地，青田人看似毫無出路，但地處江浙，似乎又給其命運埋下了轉(zhuǎn)折的伏筆。江浙一帶，自古便是商人聚集之地。青田縣雖地處深山，但順著綿延的甌江坐船到上海便可遠渡到歐洲，隨著蘇伊士運河和西伯利亞鐵路的開通，青田縣通往海外的交通更為便利。大批青田人窮則思變，開始遠赴海外做生意，青田縣貧窮落后的歷史也被改寫，搖身一變成了著名的僑鄉(xiāng)。

談及青田縣翻天覆地的變化，繞不過的一定是青田石。在青田人遠抵歐洲經(jīng)商之初，青田石是他們謀生的資本。

季羨林在《留德十年》一書中曾提到，自己在德國留學(xué)期間，遇見過不少青田商人：“他們每人背上一袋青田石，沿途叫賣……有的人走海路，為了逃票省錢，讓人把自己鎖在貨箱里，再買通船員，在海上航行時，夜里偷偷打開貨箱，送點水和干糧，解解大小便，然后再回到貨箱里鎖起來。到了歐洲，船登岸時，打開箱子，有的人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從季羨林的文字間，我們可以窺見青田石對于青田人外出打拼的重要性，以及在外的艱險與不易。

青田石因產(chǎn)于青田縣而得名，學(xué)名為“葉臘石”。葉臘石的產(chǎn)地不止青田縣一處，但青田縣的葉臘石色彩豐富、光澤秀潤、質(zhì)地細膩、軟硬適中，具有極強的可塑性，是中國傳統(tǒng)的四大“印章石”之一，被眾多文人墨客當(dāng)作篆刻印材，也一直受到雕刻藝術(shù)家的青睞。

正是靠著精美的青田石雕，青田人早在清朝便開始自溫州轉(zhuǎn)寧波，再到上海、天津、東北等地經(jīng)營生意，甚至有人攜帶青田石雕經(jīng)由西伯利亞前往歐洲，或是東至日本。青田石雕也因其精美的工藝深受外國人喜愛并開始在國際上嶄露頭角。1853 年，青田石雕在南美路易斯的國際賽會上首次參加國際展出并獲獎，隨后，許多青田石雕作品被選送參加多場國際展會，并在1905年世界萬物博覽會及1915年太平洋萬物博覽會上分別獲得特別獎和銀獎。

青田石雕在國際市場的走紅，也推動著大量青田人奔赴異國，造就了許多“在異國發(fā)家致富”的故事。目前，青田縣戶籍人口約55.6萬，其中華僑就約33萬，分布在1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

拿著歐元在“世界超市”買買買

從麗水市乘坐高鐵出發(fā)，僅需20分鐘便可抵達青田縣。置身其中，映入眼簾的便是群山疊翠、溪流緩緩， 一幅山清水秀的江南畫境。而依偎在山腳的，并不是白墻黑瓦、畫舫雨廊的詩情畫意，而是一座座充滿歐式風(fēng)情的建筑，江南水墨畫與歐洲油畫在這里奇妙地混搭，讓人眼前一亮。

江南山城與歐洲小城風(fēng)格的融合，看似出乎意料，實則是青田人必然的選擇。出海遠行的青田人回國歸根后，出于對西式建筑的喜愛以及國外生活的習(xí)慣，再加上衣錦還鄉(xiāng)反哺家鄉(xiāng)的心理需求，他們在青田建起了洋氣的高樓，開設(shè)了各色的餐館以及咖啡廳、酒吧，將歐洲的生活氣息帶回了家鄉(xiāng)。

若初到青田縣城，臨江東路是眾多外地人探訪這座“歐洲小城”必去的地方。臨江東路全長雖然只有1770 米，卻是青田縣最具歐洲風(fēng)情的街道。在這里，歐式建筑林立甌江兩側(cè)，茂盛的行道樹掩映其中，江水在金色的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隨手一拍便是充滿異國風(fēng)情的度假大片。

僅僅飽覽美景不足以道盡臨江東路的歐洲味道，隨便走進一家店鋪品嘗意大利餐以及其他歐餐，喝濃厚純正的意式濃咖啡，品各種各樣的紅酒……總之來到這里，仿佛進入一條“萬國美食街”，西式、日式、韓式，甚至是泰式，各種寶藏餐廳隨處可見，不用出國便能品嘗正宗的各國料理。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小小的縣城竟開了大大小小300多家咖啡館，不管是耄耋老人還是四五歲的小孩，都能進店熟練地點一杯自己喜歡的咖啡。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下田割稻、下塘捕魚前喝上一杯咖啡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除了建筑、美食，在“青田僑鄉(xiāng)進口商品城”，匯聚了7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7萬多種進口商品，青田也因此被稱為“世界超市”。在這里，你可以買到地道的西班牙火腿、意大利牛排、巴西咖啡、德國啤酒等各種進口商品，甚至可以用歐元結(jié)賬。青田人對匯率行情了如指掌，在縣城中心有條被譽為“僑鄉(xiāng)華爾街”的新大街，中國銀行高懸的大屏幕滾動顯示著美元、歐元等世界各地的貨幣匯率，見面討論“匯率”而不是問“吃了嗎”，當(dāng)?shù)厝嗽缫呀?jīng)習(xí)以為常。

美味田魚：青田人心中的故鄉(xiāng)圖騰

如今的青田，可謂是“家家有華僑，戶戶有僑眷”，更有人戲謔道：“青田人過年團聚就像是開聯(lián)合國大會?！北娙艘恢虢獾氖乔嗵锶藢W洲“搬”回了青田，而鮮有人知，青田人出海，帶走的是屬于家鄉(xiāng)的記憶和味道。

山海相隔，思念故鄉(xiāng)的心情無法一瞬間消解，能陪在這些散落各處的青田人身邊的，是對他們來說不能忘懷的青田田魚。青田田魚是甌江鯉魚的變種，是青田人每逢佳節(jié)必備的佳肴。甚至青田一些村里的女兒出嫁，都會拿青田田魚當(dāng)作嫁妝，足可見其在青田人心中的重要性。

新鮮的田魚肯定不適合長途攜帶，為了解思鄉(xiāng)之愁，青田人將田魚曬成魚干，甚至還發(fā)展出青田當(dāng)?shù)氐囊婚T傳統(tǒng)手藝——木炭熏曬魚干。離家遠行的青田人總會帶上一大包魚干，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帶著家人的期愿與祝福，以及早日歸來的憧憬，踏上了離鄉(xiāng)的漫漫旅途。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青田人緩解思鄉(xiāng)愁緒的青田田魚，卻意外受到了國外友人的追捧，他們不懂田魚寄托的復(fù)雜情感，卻被這樣的美味深深折服。如今，青田田魚也像青田石雕那般闖出了國門，暢銷西班牙、意大利、法國等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成為當(dāng)?shù)刂胁宛^里的招牌。

而遍布世界各地的青田田魚，也見證了青田人闖出國門、一路打拼的努力與堅持。如果說青田石雕帶給青田人謀生的資本，青田田魚則給了他們闖蕩的底氣。青田田魚似乎成了一種銘刻在青田人心間的故鄉(xiāng)圖騰，當(dāng)青田人在外奔波辛勞時提醒著他們：遠行千里萬里，跨越高山大海，無論遇到什么，家始終是溫柔的港灣;無論到了何方，記得勿忘初心。遠在他鄉(xiāng)的青田人，也會互相幫助，互相照料，出門在外，同鄉(xiāng)便是家人，吃一口生長自家鄉(xiāng)的青田田魚，那些共同的家鄉(xiāng)記憶便通過味蕾，抵達身心，慰藉了遠方的游子。而這，大概也是一代代青田人不辭辛苦，不忘歸根的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