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W·S·默溫

董繼平 譯

從一開始

當我最初用鉛筆

寫下這些詞語

我認為是誰在聆聽

要譜成我不熟悉的

曲子來唱出的歌詞

而我不熟悉的人

已經(jīng)熟悉它們

會閱讀并站著歌唱它們

他們歌唱之際它們就沒有名字

又一個葬禮之夢

有時是一個圍墻封閉的花園

入口上面的石頭已然

破碎，花園里面有一些沉寂

而枯透的野草，或許有

一個完全靜止的長長的池塘

那清澈的水

僅僅顯現(xiàn)出環(huán)繞四周的

灰白石頭的顏色

在一幅風景畫中，曾經(jīng)有

一個修補得并不完美之處

顯露出它下面的黑暗

但我仍不曾記下什么

并轉(zhuǎn)身從花園離開

進入整個世界

在花園中仰望

這些樹沒有名字

我們可以隨意稱呼它們

當話語被遺忘

意義又將在何處呢

我將再次看見

你在何處嗎

你將坐在

弗蘭的客廳里嗎

夢幻將回來

我將知道我在何處嗎

會有鳥兒嗎

河上田野中的蒼鷺

既然夜晚變得比白晝要長

我們就佇立在黎明后寂靜的光里

在又綠的高高的秋草中

在夏天的酷熱后靜息在自己的位置

我們大家都一動不動，獨自駐扎

相互隔著一段完美的距離

就像我們的影子從我們的影子起身

每一只眼睛沒有轉(zhuǎn)動就繼續(xù)注視

那移動的東西

現(xiàn)在我們大家都是七鷺之一

我們經(jīng)歷了漫漫長路飛過我們張開的云

徹夜想起世界會在哪里

那清澈的淺溪，沿溪漂浮的樹葉

那唯一的早晨靜息的田野中的露水

野燕麥

觀看最初的陽光

落到棕櫚頂上

我能詢問什么呢

舊繩上的珠子

全都消失了

繩子并不懷念它們

記憶的女兒

從不宣布

自己的名字

那位天使

用天堂的語言說

建造你自己的花園吧

我在早晨

夢見我在這里

這個夢是它自己的時間

望向一口老井里面

我看見自己的臉

然后看見那后面的另一張臉

我在那里

東風里

早晨的云

花園中沒人

秋天的雛菊

獨占這一天

黑暗的山谷中

雨聲從另一種時間

徹夜傳來

風停息的九月

在我們看來

似乎日子在等待

我需要我的錯誤

處于自己的秩序中

讓我來到這里

滿月在這里

給我們帶來

沉默

我稱那只唱歌的鳥為朋友

然而我對它的其他事情一無所知

它也并不知道我存在

我不斷忘記的是什么呢

如今就在這里

我再度把它丟失

我得不斷告訴自己

我為什么要再度離開

我似乎并沒傾聽

我在年輕時相信別處

因此便信任旅行

如今我正變成自己的樹

一個主題的變奏

感謝你，我那遲暮于這個

沒有年齡的季節(jié)畢生的下午

因為我在河流之上的窗戶而感謝你

因為你在時機終于到來時

帶我前往的真愛而感謝你

也因為那些出自于沉默且讓我深感意外

還載著我穿過這清晰的日子

不曾轉(zhuǎn)身看我一次的話語而感謝你

因為朋友及其漫長的回音而感謝你

也因為那些僅僅屬于我的錯誤而感謝你

因為那引導年輕的鸻的思鄉(xiāng)而感謝你

它們把以前熱愛過的某處

認識成以前熱愛過

也見過的另一處

感謝你，全身、手和眼睛

因為已知的視野和時刻而感謝你

唯有那再也不會看見它們的我才知道

除了在它們不曾改變的思維的眼睛里

因為給我指出晨星而感謝你

還因為引導我的狗而感謝你

日光的翅膀

光亮出現(xiàn)，向我們展現(xiàn)萬物

它顯示光輝，呼喚萬物

卻將其單獨為我們每個人

只顯示一次，只是為了去觀看

不是去觸摸或保持在我們的陰影中

我們看見的東西決不是我們觸摸的東西

我們?nèi)〉玫臇|西結(jié)果是別的東西

我們看見的東西一度不知不覺就離開

而其他陰影聚集在我們四周

世界的陰影跟我們自己的陰影混合

我們忘記了它們，但它們卻認識我們

它們記起我們始終一如既往的樣子

最初的陰影到來之前，它們在這里無拘無束

除了陰影，萬物都將離開我們

然而陰影承載著整個故事

在最初的黎明展開長長的翅膀

黑櫻桃

五月下旬，隨著日光

朝夏天延長，金翅雀幼雛

整天第一次翻飛而下

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落花間

在這一天的陰影中輕輕搖動

老屋旁花園的這一天的色彩

在無雨的寒冷之春后

空寂的村落沒有聲音傳來

而我佇立著，從我頭上

果實累累的枝頭采下黑櫻桃來吃

對自己說“記住”這一刻

無名戰(zhàn)士

戴著鋼盔面向我們

他被殺死之前的那一刻

他是提出問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