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西出陽關(guān)

2021-12-21 00:42:52惠兆軍
安徽文學(xué) 2021年12期

中午過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晴。

天空明凈如洗,藍(lán)得讓人心醉。幾片白云緩緩飄動,藍(lán)天下顯得更加潔白。

太陽已經(jīng)偏西,但光線硬挺而嘹亮。這是七月高原的陽光。陽光下,方圓幾十里的層層山巒燦若煙霞。山巒后面,蒼蒼祁連群峰高入云端,綿延千里。

這一帶有個好聽的名字:七彩丹霞。這個名字讓人想到紅色的火焰,還有天上美麗的彩虹。

大約四點,鐘原與林小薇登上了最高的那座觀景平臺。他們氣喘吁吁,汗水淋漓。

觀景平臺上擠滿游人,他們頭戴各式遮陽帽,身背各色旅行包。他們疲累而興奮,腳步與說話聲一樣雜沓而匆忙。

一群游人走后,鐘原與林小薇在一張長凳上坐下來。他們擰開瓶子喝水,水在瓶中發(fā)出嘩嘩的響聲。

風(fēng)從山頂吹來,吹得他們衣服緊貼后背。風(fēng)中帶著冬天殘雪的涼氣,他們感到一陣清爽。

他們腳下,一條狹長的山谷,山谷對面,一條更為狹長的山脊。山脊層疊起深淺不一的紅色,還有橙黃,陽光下發(fā)出耀眼而熱烈的光芒。

一對老夫婦對著身后的山脊拍照。老婦人披著一條絲巾,絲巾映紅了她幸福的笑臉。

老夫婦走了,最后一點吵嚷聲隨著他們蹣跚的腳步漸漸遠(yuǎn)去。下一撥游客還在半山腰,觀景平臺上只剩下鐘原與林小薇兩人。

鐘原提議照個相。這么美的地方,拍個照留作紀(jì)念吧。鐘原說。

林小薇站了起來,但卻走到了鏡頭之外。

鐘原從取景屏里看風(fēng)景,取景屏里的風(fēng)景看起來比現(xiàn)實中更鮮亮。相機(jī)快門咔噠咔噠響起,完整的山脊被切成遠(yuǎn)近不等的方塊,存入相機(jī)黑暗的角落。

鐘原偷偷調(diào)轉(zhuǎn)鏡頭,拍下林小薇稍顯憂傷的身影。

林小薇發(fā)現(xiàn)了,朝鐘原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并沒有她想顯示的那樣爽朗。

鐘原朝林小薇走去。他右手不停按動相機(jī)上的按鈕,把不滿意的相片一一刪除。

這地方真美,真想永遠(yuǎn)留在這個地方,林小薇說。

鐘原看到林小薇雙臂支在木頭欄桿上,眼睛望著前方若有所思。欄桿被漆成紅褐色,欄桿下是幽深的山谷。

鐘原放下相機(jī),相機(jī)在胸前晃蕩。相機(jī)裝著長焦鏡頭,鏡頭上有兩個白色的光圈。

既然這么喜歡這里,今晚不走了,就住在這里。鐘原說。

不,還是走吧,你有你的行程計劃。林小薇說。

林小薇轉(zhuǎn)身走向長凳,白色的旅游鞋踩在木條鏤空地板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長凳上放著兩只旅行包,一只黑色,一只灰綠。林小薇走到灰綠色旅行包旁坐下。

游客的講話聲越來越大,當(dāng)達(dá)到最大音量時,平臺上又?jǐn)D滿了游客。林小薇背起自己的背包,鐘原也背起自己的背包,兩人一前一后走下山去。

一個小時后,鐘原駕車行駛在通往嘉峪關(guān)的高速公路上。進(jìn)入市區(qū)時,路燈剛剛亮起。

鐘原感到很累,林小薇也一臉疲乏。他們沒有刻意尋找,也沒有胡亂將就,在街邊一家還算干凈的飯館,吃了一頓比較可口的飯菜。

旅館事先已經(jīng)訂好。與前兩天一樣,他們各自預(yù)訂自己的房間。

他們的房間在同一層樓,進(jìn)屋前,他們禮貌地道了聲晚安。

天地一片荒涼,戈壁灘廣闊得讓人絕望。

高速公路像一條黑色的河流,前不見頭,后不見尾,把枯黃的戈壁灘一剖兩半。

一輛白色的越野汽車孤獨地行駛在這條黑色河流上,它的身影起起伏伏,像一顆音符,在這片蒼涼的荒漠上演奏雄壯的旋律。

祁連山仍伴隨著道路而行。它在道路南邊,已伴隨道路行駛了近千公里。它切割藍(lán)天后形成的輪廓線越來越低矮,越來越平緩,不遠(yuǎn)處就是它的盡頭。

鐘原手扶方向盤,眼睛從墨鏡后望著前方。陽光很強(qiáng),從正前方照進(jìn)車?yán)?,照得鐘原的臉像外面的山巒一樣明亮。

鐘原看看林小薇。林小薇蜷縮在副駕駛座上,仍在熟睡,黑色的安全帶束縛著她纖弱的身體。

鐘原感覺林小薇很缺乏休息,這兩天在車上,她經(jīng)常會睡著。

外面風(fēng)很大,陣陣細(xì)沙滑過前擋風(fēng)玻璃,發(fā)出嗖嗖的聲音。

車內(nèi)開著音響,顯示屏上顯示著樂曲名:《河西走廊之夢》。樂曲蒼茫悠揚,很符合鐘原此時的心情。

道路兩旁漸漸有了草木,鐘原看到前方綠色路牌上寫著瓜州兩字。這是河西走廊最西端的一片綠洲。

路往南拐時,鐘原把車開進(jìn)服務(wù)區(qū)加油。服務(wù)區(qū)空空蕩蕩,售賣瓜果的商店在暮色中亮著一盞孤寂的燈。

瓜果店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長期的風(fēng)沙使她的面孔像雙手一樣粗糙。

鐘原挑了三只哈密瓜,付錢的時候,中年女人說,你女朋友長得真好看。

林小薇臉上紅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去。

鐘原看了看林小薇,他沒做任何解釋。

他們決定到陽關(guān)去一趟。

這是他們在鳴沙山上做出的決定。做出決定后,他們看到鳴沙山下的月牙泉像一張微笑的大嘴

天氣預(yù)報是晴天,抬起頭來,卻看不到太陽。旅店老板說,這是敦煌常見的沙塵天氣。

汽車在混沌迷茫中穿行,林小薇卻少有的好心情。

林小薇說,她最喜歡王維的《渭城曲》。

林小薇還說,她很小就幻想過浪跡天涯。

車載音響里播放著戴夫·考茲的薩克斯樂曲《I Believe》。樂曲輕柔如金色的絲絨,撫過鐘原與林小薇微笑的臉龐。樂曲放完后,林小薇調(diào)回來,又重聽了一遍。

他們先去看雅丹地貌,回程的路上經(jīng)過陽關(guān)。

陽關(guān)早已荒廢,只遺下一座殘破的烽燧。烽燧是漢代的,見識過漢唐繁華,也經(jīng)歷過后世冷落。

游人很少,鐘原與林小薇沿著護(hù)欄緩步行走。他們看到一只蜥蜴,蜥蜴也看到了他們。蜥蜴長著細(xì)長的身子,皮膚的顏色與沙土一樣。他們蹲下身子,蜥蜴手忙腳亂地逃跑。這是他們一天中僅見到的一只動物。

他們在一處高臺上坐下,遠(yuǎn)遠(yuǎn)望著對面的烽燧。烽燧往前,就是古代的西域。

林小薇低低吟誦《渭城曲》后面兩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鐘原說,不出陽關(guān),也沒什么故人。

他們起身往回走。晚上要趕到行程的下一站:阿克塞。

沙塵淡了些,夕陽露出了昏黃的輪廓。

這是一片真正的沙漠,鐘原停下車,拍了好幾張沙漠夕照。

鐘原和林小薇下車,走到沙漠里。沙漠平坦松軟,腳踩在上面幾乎沒有聲音。

鐘原提議上車,他要帶林小薇體驗一下沙漠越野。

汽車拖著煙塵在夕陽下奔馳。停車拍照時,汽車后輪陷入了沙里。鐘原加大油門,車尾甩出長長的揚沙,汽車卻越陷越深。

夕陽消失了,黑暗一點點吞噬光明,也吞噬鐘原和林小薇模糊的身影。

再一次嘗試后,鐘原放棄了努力。他掏出手機(jī)撥打報警電話,手機(jī)卻沒有任何信號。

鐘原靠坐在車頭下,開始自責(zé)自己的草率魯莽。林小薇哭了,鐘原知道她是因為害怕。

鐘原打開背包,取出自己的外套。他把外套披到林小薇肩上,披的時候,他感到林小薇的肩膀在瑟瑟發(fā)抖。

他讓林小薇坐到車上。他從后備廂取出水和食物也坐到車上。

他們喝了點水,誰都沒有吃食物。一包餅干滑落到座位下,黑暗中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天地一片死寂。鐘原曾多次幻想過這種寂靜,此時這種寂靜卻讓他心生恐懼。

鐘原扭開車燈,看到前方沙地上一片起伏的波痕,那是前天大風(fēng)留下的印跡。

鐘原關(guān)上車燈,他決定到路邊去碰碰運氣。

他們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黑暗,他們看到黑暗中有一種朦朧的灰色。他們能夠看到彼此的身影,但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任何燈光。他們像行走在漆黑的巨型容器中。

鐘原舉著手機(jī),終于在公路上捕捉到微弱的信號。

一小時后,兩道雪亮的車燈刺破黑暗,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里。那是從城里趕來的救援車輛。

救援很順利,半小時后,他們駛上了通往阿克塞的公路。為了這份順利,鐘原支付了很高的救援費用。

車到旅館門口停下,鐘原看到時間已是凌晨兩點。

他們?nèi)∠滦欣睿シ?wù)臺辦理入住。林小薇從后面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鐘原。林小薇說,我今晚沒訂自己的房間。

鐘原愣了一下。

鐘原接過林小薇的身份證,接著辦入住。服務(wù)員打著哈欠,給他們登記了一個三樓的房間。

放下行李,林小薇回身抱住鐘原,在鐘原懷里哭了。后來,他們親吻,做愛。

事情結(jié)束后,林小薇背對著鐘原,又哭了。

鐘原看著林小薇,神情愧疚。

鐘原打開柜子,把備用被子鋪在地板上。林小薇走下床,阻止鐘原在地板上鋪被子。

鐘原把林小薇抱在懷里,嘴唇貼著她冰冷的額頭。

他們中午時分到達(dá)黑馬河鄉(xiāng)。

黑馬河讓人想到黑色的駿馬,還有清澈的流水。

附近應(yīng)該有條黑馬河,但鐘原沒有看到。

他們住在小鎮(zhèn)西北角一家私人旅館,背后是青山,眼前是湖水。店主是一個胖胖的浙江女人。

下了十來天雨,你們一來天就晴了,浙江女人臉上掛著陽光般的笑容。

他們駕著車,沿著湖的西岸緩緩行駛。浙江女人說,西岸是青海湖最美的地方。

他們把車停在一處高坡,手牽著手在路上漫步。他們頭上是青山,腳下是湖水。

有背包客迎面而來,有騎行者擦肩而過,他們或面帶微笑,或沉思不語。

鐘原與林小薇走到公路旁邊,坐在一片開滿紅色和黃色小花的草地上。他們望著腳下不見邊際的青海湖,湖水如天空般明凈。

旁邊有一群牦牛在吃草,長及腿腹的牛毛,隨著有節(jié)奏的啃食不停地抖動。鐘原和林小薇的到來沒有影響它們,它們睜著見怪不怪的大眼繼續(xù)進(jìn)食。

林小薇靠在鐘原的肩膀上,一綹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遮在她微閉的眼睛上。

鐘原接了一個電話。接電話時,太陽正沉沉西墜。

林小薇看到那個電話抹掉了鐘原臉上的笑容。鐘原說,公司業(yè)務(wù)上出了一點問題,老總讓他明天趕回去。

林小薇感覺有些冷,她雙手抱著自己肩膀。在她身后,暮色中的遠(yuǎn)山開始慢慢隱退。

林小薇說,明天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去塔爾寺。

晚飯吃得很冷清。沒有笑語佐餐,飯菜顯得很難下咽。

他們走在夜色中,默默地聽著彼此孤獨的腳步聲。

他們有許多話想說,但幾天的時間太短暫,他們還沒形成無話不說的默契。

他們早早睡下。他們感到那條白天沒有看見的黑馬河,此刻正靜靜流淌在兩人的身體中間。

鐘原很久才睡著,醒來后太陽已經(jīng)升起。他起床洗漱,發(fā)現(xiàn)林小薇的洗漱包不見了。他走出房間,發(fā)現(xiàn)林小薇的旅行包也不見了。他撥打林小薇的手機(jī),發(fā)現(xiàn)她的手機(jī)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

鐘原跑到樓下,樓下沒有林小薇的身影。他駕車趕到街上,仔細(xì)搜尋街上的每個角落,仍沒看到林小薇的身影。

鐘原返回旅館。他坐在床邊,對著手機(jī)發(fā)呆。走道里一片吵嚷,早起看日出的游人正在陸續(xù)返回。

鐘原感到他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很空,心里也很空。

鐘原到樓下餐廳吃早飯。浙江女人問,你一個人吃早飯,女朋友還沒起床嗎?

鐘原埋頭吃飯,一個人吃得無滋無味。

放下筷子,浙江女人又問,天氣這么好,你們不再住一天嗎?

鐘原在門口站住了。不住了,今天我們到塔爾寺去。鐘原說。

地鐵像一串明亮的巨大盒子,穿行于深藏地下的黑暗管道中。那管道是城市的消化器官,每天都在不停地吞噬與排泄。

地鐵開得很快,車廂拉起很大的風(fēng),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乘客已適應(yīng)短暫的混亂,彼此擠靠在一起。隨著車廂輕輕晃動,他們呼吸彼此身上難聞的氣味。六點多的地鐵永遠(yuǎn)都是這么擁擠。

乘客們大多戴著耳機(jī),眼睛盯著手機(jī)屏幕。如果不是因為妨礙自己,他們沒人理會站在身邊的人都是誰。他們貼得很近,其實隔得很遠(yuǎn)。他們與這個世界所有的聯(lián)系都在那方小小的手機(jī)屏幕,還有那根細(xì)細(xì)的耳機(jī)接線里。

鐘原靠在車門邊,與他耳朵相連的,是一個叫平克·弗洛伊德的搖滾樂隊。

在我們兒時居住的地方,

在那地平線之外,

在一個充滿吸引力和奇跡的世界,

我們思想一直迷失,沒有邊際……

他聽到歌曲中如此唱道。

耳機(jī)之外,車廂廣播叮咚響了兩聲,一個毫無生氣的機(jī)械女聲告訴乘客,下一站馬上到了。

地鐵鉆出黑暗,進(jìn)入虛假而短暫的光明?;ɑňG綠的廣告燈箱在車窗外越跑越慢,越跑越慢,最終定格時,鐘原看到一個身穿性感內(nèi)衣的妖嬈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微笑。那是一家內(nèi)衣廠商的銷售廣告。

車門打開,車站上再次重復(fù)已進(jìn)行過無數(shù)次的上下車混亂。

鐘原隨著人流走向出站電梯。

歌聲中斷了,鐘原聽到耳機(jī)中傳來電話鈴聲。

手機(jī)屏幕顯示的來電是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打來的。那個大學(xué)同學(xué)與鐘原上學(xué)時睡上下鋪。他在電話中告訴鐘原,他臨時有事,明天的出行計劃要取消。

鐘原聽出這是告知,不是商量。

前方道路施工,一塊黃色警示牌指示鐘原走別的道路。

鐘原被迫變換行走方向。他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事,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

電梯門開了,吐出三個人,又吞進(jìn)五個人。鐘原是吞進(jìn)去的五個人之一。

五個人都不說話,有的低著頭,有的仰著頭,看著不同地方。他們是鄰居,但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職業(yè),也沒有知道的打算。

電梯里很熱,一個老人手拿印著藥品廣告的塑料圓扇驅(qū)趕面前的熱氣。熱氣被驅(qū)趕到鐘原臉上,鐘原聞到一股濃重的汗味。

鐘原感到電梯是另一種形式的地鐵,不同的是,電梯穿行的黑暗管道是豎直的,而且在地面之上。

鐘原走出電梯。他走出電梯后,最后一個亮著黃色燈光的數(shù)字按鍵熄滅了。最后一個熄滅的數(shù)字按鍵是26。

一串鑰匙在鐘原手上轉(zhuǎn)動,鑰匙相互碰撞,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鐘原打開房門,看到屋里一片黑暗。這種黑暗與他之前每一天看到的黑暗一模一樣。

鐘原啪的一聲按下電燈開關(guān),明亮的燈光立刻沖到門外,在樓道的地上和墻上形成一方被折立的方形光塊。

兩只藍(lán)色的塑料拖鞋橫躺在鞋架前,依然保持著鐘原早上出門前的姿態(tài)。

拖鞋在鐘原腳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擊打聲,那擊打聲一直響到陽臺。

鐘原看到城市的天空是渾黃色的,像草木燃燒時生出的火焰的顏色。那種渾黃帶著溫度,在夜色中緩緩流動,流過大街,流過樓群,流過鐘原汗津津的胳膊和臉。

對面幾棟樓房亮著參差不齊的燈光。鐘原知道,那些亮著燈光的窗戶里,許多人與自己一樣,剛剛走進(jìn)家門;那些還沒亮起燈光的窗戶,主人應(yīng)該像他往日一樣,還在趕往家的路上。

一個人住在一個人頭上,一個家安在一個家上面,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生活方式。鐘原想到不久前他的一個想法。

鐘原還想到他頭腦中的另一個想法:他像一只沒有羽毛的愚蠢小鳥,巢穴建在空中,他卻不會飛翔。

鐘原開始吃晚飯。他的晚飯是一份牛肉炒面,還有一瓶可口可樂。

鐘原打開空調(diào),屋里很快涼快下來。屋里屋外像是兩個世界。他咀嚼面條,嘴巴發(fā)出吧唧吧唧的聲音??曜訐?dān)在飯盒邊沿,一只滑落到茶幾上。茶幾是鋼化玻璃的,筷子滑落時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鐘原靠在沙發(fā)上,嘴巴在做最后的咀嚼和吞咽。他望著頭頂?shù)牡鯚?。他感覺他回來得太早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讓他有點不太適應(yīng)。

他有半年之久沒有這么早回來了。

他聽到隔壁的電視機(jī)在播放天氣預(yù)報。他還聽到隔壁的孩子被大人訓(xùn)斥后哭泣的聲音。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這套三居室今晚變大了,也變空了。

這套三居室是鐘原三年前分期付款購買的。這套三居室本來還可以在另一座城市,那座城市有一個美麗的姑娘,曾向他發(fā)出深情的召喚。那個姑娘當(dāng)時還沒有結(jié)婚,曾與他戀愛過兩年。

老總的話打消了他前往的念頭。老總說,有才華的男人應(yīng)該以事業(yè)為重。他后來才明白,老總所說的話有時并不都對。

鐘原不停翻動手機(jī)通訊錄。他在幾個名字前做了停留,但最終還是翻了過去。他覺得與那幾個名字只適合談工作。

鐘原最終撥通了一個叫艷子的電話。

鐘原聽到艷子的說話聲很小,而且謹(jǐn)慎。艷子說,她丈夫下午回來了。

鐘原與艷子相識于一次公司年會。他們在彼此的臉上讀到了空虛與欲望。艷子對他的需要是性,他對艷子的需要也是性。

鐘原再次抬頭望著頭頂上的吊燈。

鐘原的視線轉(zhuǎn)移到衣柜前的黑色旅行包上。旅行包的拉鏈敞開著,里面放著他昨晚收拾好準(zhǔn)備出門的衣服。還有兩本書和一張地圖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鐘原拿不定主意,是把旅行包里的衣服拿出來,還是把凳子上的書和地圖放進(jìn)旅行包里。

半夜里,鐘原夢見自己在加班趕項目。那個項目花了他和幾個同事半年多時間。

夢醒后,鐘原起床把書和地圖放進(jìn)了旅行包。他放得非常果斷。

鐘原覺得他不應(yīng)該浪費難得的十天假期,還有他多年前存下的一個夢想。

鐘原排在取票機(jī)前,他前面有兩個人,后面有三個人。

鐘原把身份證放在電子感應(yīng)區(qū),食指在顯示屏上點擊。取票機(jī)內(nèi)部咕嚕咕嚕響了幾聲,扁平的出票口吐出一張車票。

車票是淺藍(lán)色的,上面用黑體字打印著鐘原此行的目的地:蘭州。

入站口的護(hù)欄做成了回環(huán)形,這讓鐘原想起他去過的一些熱門旅游景點。護(hù)欄是不銹鋼做的,手摸在上面涼涼的,摸的人多了,上面還有一種黏黏的感覺。

排隊的乘客在護(hù)欄內(nèi)緩慢挪步,像一條效率低下的工廠流水線。他們終于走完護(hù)欄的第一段,然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接著往下走第二段。

他們有的心平氣和,有的一臉無奈,有的焦躁不安。

檢票口自動閘機(jī)上有一塊方形顯示屏,顯示屏上有一個人臉輪廓圖。鐘原把腦袋往右邊偏了一點,讓自己的臉與輪廓圖重疊。閘機(jī)攔板嘩的一聲分向兩邊,鐘原走入后,它又嘩的一聲合在一起。

這是入站過程中效率最高的一道程序,這道程序讓鐘原心里舒暢了一點。

乘客迅速分流涌向不同候車區(qū)域,他們有的緩步慢行,有的挾包快跑。

鐘原隨著人流往站臺走。人流的步伐看起來協(xié)調(diào)一致,其實他們要去的是不同的地方。

列車離開城市,像一條白色的長龍,穿行于城鎮(zhèn)、村莊,還有烈日炎炎下的山林田野。

城市是列車的目的地與歇腳點,在這種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極速飛馳中,鐘原很安穩(wěn)地睡了一覺。

吃午飯的時候,鐘原一眼看到林小薇出現(xiàn)在車廂門口。她背著旅行包,剛剛上車。

鐘原當(dāng)時還不知道林小薇的名字,他看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鐘原放下飯盒,不再往嘴里扒拉米飯,他覺得在一個漂亮女孩面前那樣吃飯很不雅觀。

扔飯盒時,鐘原在洗漱間洗了洗臉。他把臉上的水漬擦干,又把揉皺的襯衫拉直,才走回座位。

林小薇單獨一人,坐在靠窗位置;她和鐘原的座位之間隔著一條過道。

鐘原幾次往林小薇那邊觀望,有時是無意,有時是故意。

林小薇望著窗外,一只手托著下巴。她肩上的旅行包放在腿上,包正面有淺黃色的卡通刺繡。

列車很快又到了一座城市,新上車的乘客擋住了林小薇的身影。

鐘原把視線轉(zhuǎn)向窗外,看到列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鉆進(jìn)一個又一個隧道。

窗外漸漸草木稀疏,鐘原看到視野中出現(xiàn)了廣袤的黃土高原。

列車在漫長的黃色溝壑中穿行,最終來到它的終點——蘭州。

列車緩緩進(jìn)站的時候,鐘原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看到林小薇仍坐在她的座位上,等待下車。

中山橋上人來人往,鐘原走在人群中。他的腳步走得悠然自得,不急不躁。

中山橋在黃河上矗立了一百多年,黃河在黃色土地上流淌了成千上萬年。

鐘原伏在橋欄上,看到河水帶著黃土的顏色,泛起滾滾浪花,極速通過橋下。有些浪花撞在橋墩上,撞得水花四濺。

黃河將連綿的黃土山嶺分開,也將林立的高樓分開。蘭州就是一座被黃河分開的狹長城市。

鐘原在樹蔭里走著,一邊是緩慢的車流,一邊是極速的水流。

風(fēng)吹動樹葉,吹到鐘原臉上。風(fēng)很清涼,鐘原感到早上出門時,集聚在心里的暑熱消散了。

有人招攬羊皮筏生意,鐘原看到黃褐色的充氣羊皮像一個個碩大的氣球。羊兒本是溫順的食草動物,失去血肉后,卻成了渡過激流的工具,鐘原覺得這個世界充滿神奇。

幾個身穿紅色救生衣的乘客登上羊皮筏子,瞬間穿過中山橋,奔向更遠(yuǎn)的下游。

鐘原走向黃河母親雕塑,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們今天這是第二次見面,鐘原說。

林小薇眼神中充滿驚愕,還有防備。

鐘原提起今天乘坐的那趟列車,還提起自己來自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林小薇禮貌地笑了一下。鐘原看到,林小薇笑起來比不笑更漂亮。

林小薇也是異鄉(xiāng)人。她的口音讓鐘原想起一座熟悉的城市,他在那座城市里度過了四年大學(xué)生時光。

鐘原在林小薇身旁坐下來,他們聊了一會兒那座他們非常熟悉的城市,還聊了一會兒這座他們不太熟悉的城市。

又一只羊皮筏子在他們面前飛流而下。

那只羊皮筏子讓他們想到了自己。他們在自己所住的城市獨自漂流,卻在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碰到了一起。

河對岸的路燈亮了,鐘原邀請林小薇一起吃晚飯。林小薇猶豫了一下,起身去了。

一家中式餐廳,紅色燈籠柔和的燈光中流淌著林海的《琵琶語》。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霓虹燈下,滾滾黃河浪花璀璨。

鐘原說,他上學(xué)時非常喜歡歷史,一直崇拜張騫、霍去病。

鐘原還說,他已經(jīng)把車租好,明天就將啟程,獨自走一趟他早就心馳神往的河西走廊。

林小薇望著窗外,神情黯然。

回到住處,鐘原接到林小薇電話。林小薇說,我想搭你的車,也走一趟河西走廊。

外面在下雨。林小薇希望雨一直下,但雨又停了。

同事們準(zhǔn)備下班。一位同事抱怨每天接送孩子上幼兒園太辛苦,林小薇從她的抱怨中聽出一種炫耀。

林小薇走在大街上,她的步伐邁得緩慢而艱難。這樣的緩慢而艱難,最近兩年她已經(jīng)歷過多次。

林小薇對路人匆匆的行色覺得不可理解,不知他們?yōu)槭裁茨敲醇庇诒枷蚯胺健?/p>

林小薇還覺得那些路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他們紛紛擾擾的腳步是對她形單影只的一種嘲笑。

路燈像一排沒心沒肺的瘦長怪物,肆意捉弄戲耍林小薇的身影,一會兒把它拉成可笑的細(xì)長,一會兒又把它壓成可悲的粗短。

身影沉默不語,它與林小薇本人一樣,早已習(xí)慣忍受。

那個男人已經(jīng)到了,超過預(yù)計的等待讓他神情焦躁,很不耐煩。

我可以養(yǎng)你,如果不想上班,你可以在家做全職太太。林小薇聽到那個男人說。聽的時候,她看到那個男人滿臉的趾高氣揚。

林小薇知道,他在用他的金錢彌補(bǔ)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以及他那充滿破洞的離婚歷史。

餐廳里燈光輝煌,林小薇覺得從那些人造水晶中透出來的光線非常刺眼。

服務(wù)員開始上菜,她們穿著合體的套裝,把精美的菜肴放在林小薇面前。

林小薇起身走了。她覺得走進(jìn)這個餐廳,在這個禿頂男人對面坐下,是她今晚不得不履行的義務(wù)?,F(xiàn)在,這個義務(wù)她完成了。

公交車搖搖晃晃,像一個超級大塊頭,夾雜在一串個頭矮小的汽車當(dāng)中。

車流行駛緩慢,像流動不暢的河水。

空氣依然悶熱,夜色加深并沒有讓氣溫下降多少。

手機(jī)鈴聲第二次響起,來電顯示是媽媽,林小薇再次把手機(jī)按掉。

公交車猛然剎車,林小薇沒有抓穩(wěn)扶手,身體向前打了個趔趄。

林小薇走下站臺,失去了公交車的承載,她再次感到步伐的艱難。

街頭拐角的空地上,一群大姐大媽在街燈下正隨著音樂整齊地扭胯揮手。音樂充滿動感,林小薇卻沒感到任何快樂。

小區(qū)里很暗,燈光從窗戶里透出來,使窗戶的輪廓清晰可見。

林小薇看到自己家的窗戶顯現(xiàn)在三樓的燈光里。那燈光是蒼白色的,她害怕那種蒼白色。

林小薇抬腳上樓,樓梯在她腳下發(fā)出沉悶的踩踏聲。聲控?zé)粝褚粋€不辨好壞的勢利小人,在她面前亮起,又在她身后熄滅。

林小薇把手伸進(jìn)挎包,手指觸碰到鑰匙的金屬冷硬感。

鑰匙還沒來得及插入鎖孔,門已經(jīng)開了。媽媽站在門口,臉上是林小薇早已預(yù)想到的那種氣惱而又冰冷的神色。

你為什么不接電話?母親把她堵在門口責(zé)問。

那個男人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不能交往一下?母親讓她進(jìn)門,追在她身后,再次責(zé)問。

爸爸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白色的煙卷在他嘴上化作一道道青煙,通過一個紅色的火點,迅速向后退縮。煙灰積聚了很長一截,承受不住自身重量,從煙頭掉落下去,在地上摔成一堆灰末,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林小薇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的軟體動物,房間是保護(hù)她的外殼。

媽媽的責(zé)罵異常尖利,每一句話都能穿透遮擋的門墻,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

你以為你是金枝玉葉?也不看看自己今年多大了!林小薇聽見媽媽隔著房門說。

林小薇感覺眼淚流下來了。那眼淚是冰的,帶著透心的涼氣。眼淚在臉上流淌時,像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劃過她悲傷的臉龐。

林小薇聽到爸媽在爭吵。

她知道他們的爭吵是昨晚爭吵的延續(xù)。

她曾在他們的爭吵聲中心驚膽戰(zhàn)地度過了好多年,如今早已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

爭吵是爸媽的生活方式,也是他們的生活內(nèi)容。他們用爭吵為幼小的林小薇鋪設(shè)臥室的地板,又用爭吵為成長后的林小薇扎下生活的高墻。

五年前,就是他們,曾用這道嚴(yán)密的高墻擋走了一個靦腆的青年,同時也擋走了林小薇對美好愛情的向往。這個靦腆的青年當(dāng)時與林小薇同在一所大學(xué),他曾多次和林小薇手牽著手,走在校園朦朧的燈光里。

林小薇拉開窗簾,看到窗外依然延續(xù)著昨天的陰沉,也延續(xù)著昨天的悶熱。

又是一個星期天,林小薇依然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她可以去,有什么人她想去見。

林小薇又躺下了,像許多個她不知所從的早晨一樣。

林小薇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關(guān)得太久的小鳥,因為住慣牢籠,心中早已失去飛翔的渴望。

林小薇聽到嘩啦一聲水響,那是魚缸里的金魚發(fā)出來的聲音。

魚缸放在書桌上,林小薇看到魚缸是圓形透明的,緋紅的金魚擺動尾巴像懸浮在空氣中。

金魚是春天買的,原來是兩條,前天死了一條。

金魚圓形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哭泣。

林小薇覺得魚缸里的水中滿含金魚的眼淚,金魚生活在自己的眼淚里。

爸媽的爭吵聲消失了,林小薇知道他們上街買菜去了。買菜是爸媽的又一項生活內(nèi)容,它與爭吵相生相伴,卻互不影響。

林小薇端起魚缸走到廚房。她把魚缸里的水倒掉,把金魚連同剩余的水倒進(jìn)塑料袋里。拎著塑料袋順著街道往前走,一直走到盡頭的公園。

林小薇把塑料袋打開,用手托著,將金魚慢慢放入湖水中。湖中長著層層荷葉,金魚游到荷葉的陰影中。

林小薇站在岸邊,看著金魚擺著尾巴在水中消失,她覺得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午飯與以前一樣,三碟菜,一碗湯。

菜與湯擺在桌上,顏色分別是青、紅還有醬褐,但在林小薇眼里,它們都是無色的。

林小薇坐在靠近自己房門的位置,爸媽分坐兩邊。小時候,林小薇覺得這種坐法是保護(hù),現(xiàn)在她覺得是挾持。

爸媽像沒有聲帶的進(jìn)食機(jī)器,表情嚴(yán)肅,各自夾菜到碗中,再由碗中放入口中。

爸媽咀嚼食物的聲音差別很大,爸爸快速而有力,像他暴躁的性格,媽媽緩慢而細(xì)碎,像她疼痛的腰腿。

空氣仿佛失去氣體形態(tài),變成了無色的固體,讓人呼吸困難。

電風(fēng)扇在頭頂轉(zhuǎn)動,像只年久失修的攪拌器,發(fā)出沉重的吱吱聲。

林小薇毫無食欲,幾粒米飯在她嘴巴里艱難翻滾。

林小薇知道這種壓抑的飯桌氣氛會持續(xù)很長時間,直到爸媽再次打聽到一個或禿頭或凸肚的男人,要她前去見面,他們才會露出笑臉。

林小薇不明白,上學(xué)時那么年輕的同學(xué)上門,爸媽不讓他進(jìn)屋,現(xiàn)在卻一次次讓她去見那些俗氣透頂?shù)睦夏腥?。難道危險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克雴柊謰?,但她沒有問。

林小薇眼睛看著桌子。桌子上有一塊黑色的燒痕,那是她小學(xué)時玩蠟燭燒壞的。

林小薇抬頭看對面的墻壁,看到墻壁上掛著一幅工筆蘭花圖,那是她大學(xué)時畫的。

林小薇覺得,她人生所有的美好都在回憶中,現(xiàn)實只讓她萬分痛苦。

林小薇決定說出她心里的想法,這個想法是上午她放走金魚時想到的。

林小薇說,爸,媽,我決定搬出去自己住。

林小薇聽到爸媽咀嚼食物的聲音停了,接著看到爸媽夾菜的筷子停了。但只停了一下,一切又恢復(fù)如初。

只要有人愿意娶你,你隨時可以搬出去住。林小薇聽到媽媽說。

你是我們的女兒,不管你長到多大,我們都必須對你負(fù)責(zé)。林小薇聽到爸爸說。

林小薇放下飯碗,往自己房間走去,走的腳步比吃飯前更加無力。

林小薇的眼淚又下來了,她覺得她與爸媽走在兩條交叉的道路上,多年前他們就走過了交叉點,此后只會越走越遠(yuǎn)。

候診室里擺放著三排長靠椅,每排長靠椅上都坐滿病人。

長靠椅是金屬制的,靠背上分布著均勻的圓形小孔。病人靠在靠背上,讓許多小孔都帶上了或紅或黃或白的顏色。

長靠椅的正面墻上掛著一塊黑色顯示屏。顯示屏很像電視機(jī),但里面不播放電視節(jié)目,只滾動顯示病人的姓名與就診號。

林小薇坐在第二排第一張靠椅上,她覺得她與其他病人看病的目的很不相同,其他病人是想解決夜晚的睡眠問題,她是想解決整個人生的睡眠。

林小薇覺得很不相同的還有睡眠的地點,其他人是想睡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林小薇是想睡在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一個遠(yuǎn)離父母爭吵的地方。

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那就徹底取消生活。林小薇想到她曾經(jīng)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這句話最近幾天常??M繞在她腦海里。

林小薇走進(jìn)診室,給她看病的是一個中年醫(yī)生。

中年醫(yī)生包裹在白色的工作服和口罩中,看不清面目,也看不到表情。

中年醫(yī)生沒有滿足林小薇的要求,只給她開了她希望得到的一半用量的藥品。

站在醫(yī)院門口,林小薇猶豫了一下。她很快拿定主意,果斷走向第二家醫(yī)院。

林小薇沒有去上班,她覺得上班對她此后的人生已失去意義。

她說她生病了,這是她編造出來的請假理由,也是她身心的實際狀況。

她從昨夜就躺在床上,現(xiàn)在依然躺在床上。

她感覺此刻內(nèi)心平靜如水,但她知道這種平靜來臨之前,她曾經(jīng)歷過多少個日夜的心靈折磨。

一切都決定了,一切都不再更改。林小薇聽見自己在心里說。

她的眼睛閉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她聽到爸媽在房間里不停走動,還聽到他們相互抱怨對方。

他們抱怨的聲音很大,但林小薇對他們的抱怨內(nèi)容已不再關(guān)心。

終于,林小薇聽到房門哐的一聲關(guān)上了,她知道時間已過八點,爸媽又如期出門買菜了。

林小薇打開柜門,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出門用的旅行包。把幾件衣服放到包里,那幾件衣服是她事先準(zhǔn)備好的。又走到書桌前,從抽屜里取出兩只白色的小藥瓶。那兩只白色的小藥瓶是她昨天跑了兩家醫(yī)院才購買到的。

林小薇看到了抽屜里紅色的筆記本,筆記本里記錄著她曾經(jīng)最美好的一段人生經(jīng)歷。她把筆記本拿在手上看了看,連同藥瓶一起放在了衣服的下面。

旅行包的拉鏈合上了,林小薇的心也合上了。她看了看房間,看到房間里再沒有什么讓她留戀。

五分鐘后,林小薇來到了大街上。她沖著車流招了招手,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停在她的跟前。

到高鐵站去。出租車司機(jī)聽到坐在車上的林小薇說。

責(zé)任編輯 黃月梅

惠兆軍,70后,安徽明光人,安徽文學(xué)藝術(shù)院第八屆青年作家班學(xué)員,安徽省作協(xié)青年作家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安徽文學(xué)》等刊物,短篇小說曾獲安徽省金穗文學(xué)獎二等獎。

苗栗县| 百色市| 连山| 观塘区| 察雅县| 常山县| 庆城县| 马山县| 阿勒泰市| 高淳县| 遂溪县| 玛沁县| 黑山县| 百色市| 黄大仙区| 定西市| 定结县| 吴堡县| 黔西县| 贵州省| 隆安县| 阳西县| 沐川县| 东乡县| 农安县| 洛浦县| 临海市| 梁河县| 颍上县| 民和| 临湘市| 嘉义县| 徐汇区| 汉中市| 微博| 沈阳市| 筠连县| 宁强县| 巧家县| 化州市| 鄢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