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晨

對“書粉”和觀眾來說，2011年是一個值得被銘記的年份。

那一年，《步步驚心》《甄嬛傳》熱播，這兩部電視劇作品分別根據桐華、流瀲紫在網上連載的小說改編。同年，在網上連載并爆火的小說《瑯琊榜》改編權賣出，由剛剛成立的正午陽光拍攝。由這部劇開始，正午陽光逐漸成長為影視劇行業(yè)“匠心公司”的代表之一。

那一年電影市場上還殺出了一匹年度黑馬：由完美世界影視投拍的《失戀33天 》。這部電影改編自鮑鯨鯨的同名網絡小說，以1400萬元投入獲得超過3億元票房收入，成為國產小成本電影的里程碑之作。

從“網絡文學影視化元年”到現在，正好十年。大潮退去，經典被不斷懷念，爆款常常出其不意。網絡文學影視化，經歷了從蜂擁而上到冷靜觀察的發(fā)展周期。

“ 在短劇時代，短小精悍的網文創(chuàng)作或許有了新機會。”

2015年到2017年間，網文IP如日中天，資本涌入影視市場，各大影視公司爭相搶購網絡小說版權，甚至一度出現“囤IP”的現象。2016年，歡瑞世紀借殼星美聯(lián)合上市時，曾公布了其IP儲備情況，總計花費人民幣4500萬元儲存了27個IP的改編權。時間到了2018年，歡瑞世紀仍有21個IP尚未開發(fā)，其中7個IP版權已經過期。

時至今日，經歷了政策管制、資本寒冬和疫情沖擊，瘋狂囤積IP的時代已經過去，但IP的改編熱度并沒有降低。

中國作家協(xié)會發(fā)布的《2020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顯示，2020年，網絡文學優(yōu)質IP影視改編持續(xù)升溫，爆款作品層出不窮，懸疑和現實主義題材改編成績突出。據不完全統(tǒng)計，全年網絡小說改編的影視劇目在140部左右。在熱度最高的網劇中，網絡文學改編的比例達60%，與2019年的42%相比，網絡文學改編的比例不斷升高。

近年來，完美世界影視陸續(xù)出品了網文改編的影視劇集《香蜜沉沉燼如霜》《忽而今夏》《全世界最好的你》《月上重火》《天舞紀》《上陽賦》《舍我其誰》等。完美世界影視副總裁、完美遠方影視文化有限公司總經理苗萌表示，網絡IP來源除了網文外，還有游戲、漫畫等多種形式，但網絡文學是影視化IP類型里受眾基礎最大、市場成熟度最高以及發(fā)展歷史最久的一種，其文本形式和故事內容與電影、電視劇文本最為接近，具備核心改編優(yōu)勢。

除此之外，整個影視行業(yè)大環(huán)境、網絡受眾對網文IP影視化的認可，也給了制片方更多信心和動力從海量的網文內容中挖掘精品，網絡作家在題材類型、故事思路等方面也給影視劇提供了一些全新的思路。

苗萌同時認為：“需要注意的是，IP經過多年的運營和發(fā)展，真正大IP網文已經越來越少。新網文缺乏雄厚的粉絲基礎，對項目的注意力貢獻和一個原創(chuàng)的好故事并無太大區(qū)別。”

與此同時，大體量網文改編IP也受到了短劇創(chuàng)作趨勢的挑戰(zhàn)。苗萌表示：“短劇的出現，不僅給傳統(tǒng)長劇創(chuàng)作團隊帶來了挑戰(zhàn)，也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大體量網文影視化的競爭力。在短劇時代，短小精悍的網文創(chuàng)作或許有了新機會?！?/p>

相比于2018年以前“IP+流量”的百搭公式，影視行業(yè)“IP定生死”的時代一去不復返，起于上游、基于IP的精耕細作成為了主流。而在這一環(huán)節(jié)中，題材相對安全、改編難度較小的作品，便成了制作方的首選。

北京悅凱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影視制作中心總經理、《司藤》《國子監(jiān)來了個女弟子》等劇制片人伍星焰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表示：“在資本年代，大家趨向于用最簡單最快捷的方式去塑造IP，但整個行業(yè)其實還是需要更多有匠心的從業(yè)人員，愿意排除萬難去完成一個真心實意熱愛的故事。”

在網文影視化的題材選擇上，伍星焰認為題材只是包裝，內核一定是好故事，只有保持理性不跟風，才有創(chuàng)造爆款的可能。

《贅婿》導演鄧科表達了相同的觀點：“傳播學有一個理論：市場足夠大的時候，才能去做細分;市場沒有那么成熟的時候，某一個品類成功，大家會一窩蜂地去做這一個品類。但我自己挑選IP，還是要看故事，不會被那些所謂的數據、口口相傳的稱贊所迷惑?！?/p>

發(fā)展十年間，網文影視化也經歷了一些內外部的變革，業(yè)界在不斷探索中獲得了更多經驗和共識。

由于網絡文學獨特的生產機制，粉絲力量延伸至IP開發(fā)的全產業(yè)鏈，使得網文影視化特別強調與各方協(xié)同鏈接。編劇既要考慮如何將網絡文學描述的幻想世界落實為可影像化的內容，又要考慮如何對不同文創(chuàng)形式的IP粉絲進行整合互粉。

苗萌認為，網文影視化既要接受書粉的審視，又要緊跟當下“網生代”觀眾的收視期待：“就網文改編劇來說，國內受眾很大一部分會是原網文IP的粉絲，他們會因為對網文的喜愛去關注影視改編的劇集，同時也會將影視作品和網文原著進行比較，從而對網文影視化作品要求更加嚴格，評價也更加多維?！?/p>

因此，網文影視化非常仰賴于影視改編團隊的加工和再創(chuàng)造。

《隱秘的角落》原著《壞小孩》作者紫金陳擅長懸疑，對現實題材捕捉敏銳，但曾被書粉評價“文筆欠佳”。該劇改編創(chuàng)作團隊對原著進行了較為成功的改編：保留了核心故事設計，但調整了原著中較為臉譜化的人設，增加了對人性復雜性的探討，并采用了更為巧妙的故事敘述手法。該劇在愛奇藝“迷霧劇場”播出時受到如潮好評，成為2020年度爆款劇。

相較而言，網文作者尾魚則沒那么幸運。根據其原著小說改編的劇集《示鈴錄》和《玉昭令》，豆瓣評分分別僅為3.3分和4.1分，引來大批書粉吐槽。尾魚的作品帶有中國古代志怪小說特色——腦洞大，集靈異、懸疑、言情為一體，其小說改編難度較大。

直到劇集《司藤》播出，尾魚才表現出對改編的認可。

《司藤》制片人伍星焰回憶，他們在影視開發(fā)前期，花了很長時間去處理小說世界觀的改動，并將故事氣質和人設調整得更溫暖明亮。該劇播出后，書粉認為劇本尊重原著和粉絲，還原了名場面，同時也給原著里的人物和事件做了合理化調整，人物邏輯自洽。

伍星焰表示：“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故事更好看，不論是畫面也好，特技也好，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服務于故事?！?/p>

《隱秘的角落》劇照

關于網文影視化的未來，各方信心和思考并存。

《2020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顯示，2020年，書、影、漫、音、游不同渠道之間的IP聯(lián)動更加頻繁，IP產業(yè)開始在多方聯(lián)動、跨界開發(fā)上發(fā)力。而5G、VR、AR等技術革新，也在推動網絡文學相關IP產業(yè)創(chuàng)新發(fā)展，IP衍生形態(tài)更加多樣。網絡文學對文創(chuàng)、文旅以及影視、游戲、動漫等文娛產業(yè)的影響日益深刻，貢獻日益提升。網絡文學內容破圈成為常態(tài)，正在引領下游文化產業(yè)穩(wěn)步向國民經濟支柱性產業(yè)進發(fā)。

短視頻平臺的飛速發(fā)展，為網文IP影視化改編帶來了新的發(fā)展機遇，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網文IP變現周期長、投入高等問題。隨著音頻以及短視頻行業(yè)快速發(fā)展，網絡文學成為音頻、短視頻重要內容源頭，各類微短劇創(chuàng)作者扶持計劃不斷推出。

字節(jié)跳動旗下網文平臺番茄小說，開啟了與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的合作，策劃“短劇新番計劃”;米讀小說在快手平臺上開設了8個短劇賬號，覆蓋甜寵、懸疑、古風等不同類型……

關于如何迎接“網世代”觀眾的審美挑戰(zhàn)，伍星焰表示，比迎合更重要的是引領：“作為從業(yè)者，一方面需要研究年輕一代觀眾的審美趣味、情感共鳴點和他們喜歡的表達故事的方式，另一方面需要在審美藝術、表達方式和技術手段等方面不斷提升，要敢于開風氣之先。好的故事應具有時代特性，能引起時代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