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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鄰

2021-12-22 02:01詩籬
當代小說 2021年12期
關鍵詞:西風迷宮電梯

詩籬

1

離子燙伸進一只白色磨砂高跟鞋的腳。朱溪看見電梯哆嗦一下,又張開大嘴,將離子燙吞進來。她低頭繼續(xù)看手機。微信有提示,像個人從房頂往窗口空降了一下。是宋原:晚上不回去了,跟女兒說一下。她繼續(xù)翻“頭條”,打開“關注”,找到“西風頭條號”,想看看是不是更新了。這是同事給她推薦的,雖然只有文字,她也從不知道這個“西風”是什么人,但不影響她喜歡看。

余光里離子燙也在看手機。白色的背影比她的臉要顯得柔和,不那么硬和冷。“示弱,示弱,示弱,重要的話說三遍?!边@是西風的話。他的頭條號專門解析自己讀過的一些書,大部分是小說。朱溪在學生時代就喜歡小說,但很多東西似是而非,讀不太懂,看“西風頭條號”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小說的解讀是這樣的。

四樓到了,朱溪移到電梯門口。離子燙在五樓,她似乎沒有讓一讓的意思。朱溪輕笑說,啊,我到了。離子燙夢醒般抬頭,往一邊讓過去,又低頭沉到她的手機里去。十七年如一日,她們幾乎沒打過招呼。這個樓道十二家,走的走來的來,到目前似乎只有三家老住戶。從前沒裝電梯時鄰居們天天交錯著碰面,朱溪除了離子燙,也只曉得對門住的是一對長年在外忙生意的夫妻,有個兒子,去年考上大學念書去了,其余的都模模糊糊,對不上誰跟誰。朱溪當初跟宋原搬來的時候,宋原還跟她一樣在單位上班,選它是因為面積挺大,是這一幢中剩下的最后一套,地坪有些不打緊的裂隙,商家便宜了幾千塊錢。

女兒中午在學校吃食堂,朱溪將這幾天陸續(xù)準備的菜打包收進冰箱,早上剩下的兩個燒麥在微波爐里熱一下,沖杯牛奶或果汁就著吃了,坐下來,開始翻看頭條。這會兒工夫,“西風”已經更新了一條。是加繆一個短篇小說的解讀:有個女人,跟做生意的丈夫去阿拉伯,住在一家破敗的旅館里,半夜時分女人偷偷出門爬上一個荒涼的天臺上去看荒漠,女人在荒漠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晨曦。朱溪在百度搜索《流放與王國》,看了第一篇丟下手機。她忽然有些犯困。不知為什么,西風最近推的小說她都讀得不太順。好像讀著讀著,這屋子里忽然生出一道迷宮,踅著,無從進入又無法回避的感覺。

李越發(fā)來一個笑臉,又發(fā)來一個字母“X”。朱溪轉頭看窗外,天空有一朵白云在悠閑地飄。她望了一會兒,收回目光低頭翻李越的頭像,打開他的對話框,給他發(fā)了一只粉色的小蝴蝶。今天大領導出去了,李越說下午她可以逃個班。本來想好好看看西風解析的那幾篇小說,這會兒忽然沒了興致。但下午這半天的時光,一個人也有些難熬。

李越來得很快,差不多半小時,門口響起三聲熟悉的敲門聲。

我是爬樓梯上來的,李越進門后又回身扒著貓眼往外看,剛到樓下撞見你樓上那個燙離子燙的女人從樓梯口出來,盯了我一眼……

朱溪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沾著個可疑白點的后腦勺,又不是明星,誰愛搭理你。

李越掉頭,已嬉皮笑臉湊上來,摟住朱溪的腰。

習慣的一套流程今天有些令人厭惡。朱溪一直想著那個半夜爬上天臺的女人,想象她像少女一般趴在護墻上,迎著晨曦的身體被晨風和金色的陽光剪出來燙金的背影。

晚上劉主任請客,王局可能要參加,我得趕緊去準備一下……李越邊說邊背對她穿衣服。這些年都這樣,一完事他像不想再看到她的臉似的忙著穿衣服。

朱溪感覺自己有種想從背后猛踹他一腳的沖動。她動靜很大地翻個身,睜大眼瞪著窗簾上無色的凸感條紋。李越已經穿好衣服,繞上來附過臉,想完成流程的最后一個動作。又聞到那種帶著午餐飯菜味的口氣,朱溪忽然一揮手,擋開李越的臉,動作大了些,“啪”一聲,倒像是用手背給了李越一記耳光。

李越愣怔了一下,面色紅潤起來,又白了下去。我走了。他說。然后是謹慎的腳步聲和開門聲。客廳門關上的那一刻,就像一把剪刀剪掉了朱溪跟這個世界的一切交接。她剛才還硬硬的心思忽然癱軟了下來,軟得橫著臉滾下一串又一串眼淚,全洇進新?lián)Q的枕芯里。

2

私信的想法是一剎那冒出來的。朱溪不喜歡聊天,朋友圈、聊天群幾乎都看不到她。有時候李越在微信上跟她說話,她都不太接茬,除了“嗯”,基本就是各式各樣的表情。宋原從前吵架,也跟她說過,你這個人,一點不會來事,所以你屁股底下的那張凳子,基本是牢底坐穿。她看他一眼,繼續(xù)一臉“不會來事”的表情。什么叫會來事?她有時候也想改變,仔細思考過,但沒個頭緒。她想起以前有過一個處得好的同事,聊得比較多的,現(xiàn)在升遷到別處去了。那時在單位人緣挺不錯,說話辦事妥妥帖帖,經常讓人覺得她是玲瓏八面、拿捏有度、特別會來事的那種。但那同事也有很奇特的地方,就是她覺得她們之間是相當好的無話不談的,但無論是談工作還是聊天,同事從來不像平常辦事那種玲瓏妥帖的風格,有時候一句話幾天不回,有時候一個話題說著說著忽然就不了了之;還有就是,每次朱溪跟她之間的對話,最后一句話永遠是朱溪說的。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嗎?她那時候跟宋原說過,宋原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不懂得及時進退,怪別人什么?

宋原也是八面玲瓏會來事的。起碼在外面是。他原本跟她一樣,大學畢業(yè)在家鄉(xiāng)湖城一個小機關樓里做文職,但從他們戀愛到結婚到生下女兒這短短的五年時間里,他不僅做了局長助理,還成為副局長候選人。后來又過了五六年,他從副局長又神奇地變成了一家公司的老板。

第一封私信朱溪用了很長的時間,寫了刪刪了寫,最后對著那片空白,忽然就冒出了一句話:

“問一個問題,什么叫同類……”

西風是第二天回信的:

“應該是我能認出你來?!?/p>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朱溪正在辦公室開個小范圍的會,小頭兒李越在講話,剛剛他微信告訴朱溪,這一屆副局長的候選人名單下來了,有他。她盯著李越,下意識想表達一種漠然,先是怔怔的,忽然眼淚噴薄而出。李越瞥見了,盯她一眼,一臉茫然。

像是打開了屋子里踅著的那道迷宮,里面到處都是路和門,卻又重巒疊嶂,還是那些路和門又構建了擋住去路的墻。重要的不是出口。朱溪想。有本書上說,不進迷宮就永遠面臨一道迷宮,出了迷宮緊接著又是另一道迷宮,最好的狀態(tài)是永遠身在迷宮。

有時候朱溪也納悶,交流平臺如此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有無數(shù)精致高雅的交流方式,為什么她會被一個大眾頭條號的主播給迷住?還私信。世界再大,也是一?;覊m吧,所有灰塵里的灰塵有什么大小之別呢?喜歡就好。

3

像朱溪住的地方,六層樓兩個單元,采光十分好的獨立的住宅幢現(xiàn)在很少見了。要么是別墅,要么是十幾個單元連在一起的高層電梯房。但朱溪喜歡這里不是因為這些。樓跟人一樣有青春期,十七年過去了,這幢樓進入了中年,公共設施早已經破敗,雖然新近安裝了外掛電梯,卻更丑了,像在體外生了幾個瘤子。這幾年宋原好幾次要帶她看別墅區(qū),說換套房子,她都拒絕了。她知道宋原的意思,他在善后,為他的第一個家。宋原有宋原的世界,每天宋原的一雙腳從車輪開始,又從車輪結束,盡可能最寬最廣地在世界上丈量他一生所有的軌跡;而她的腳,除了丈量這六層樓梯的長度,就是丈量單位樓梯的長度,再不就是從家到單位之間的、經過父母和女兒學校的這一截路途,都極短極單調。她一點不怪誰,這十七年里,她早就把自己從宋原那團麻繩里理出來了。

她只是還理不出這幢樓。這樓有什么牽絆著她不讓她走嗎?不是,是她想牽絆著一個熟悉的底盤重點的物件。她害怕自己像風箏似的飛得不知道方向,別說女兒和父母親,怕連自己都找不著自己了。

“我是雅尼娜嗎?是,好像又不是,我經常半夜跑出去,但從來沒找到那座天臺……”

“大家都在王國里被流放著……天臺可能就在我們的腳底下,而棕櫚林在前方……”

“你是湖城人嗎?”

“是。也不是?!?/p>

“如果讓你選,你選擇走出迷宮進入下一道迷宮,還是待在一道迷宮里永遠不出來?”

“我覺得我每一步都是一道迷宮,我每走出一道迷宮只不過是走了一步路。所以可能根本沒有所謂選擇,而只有運轉,我無法不保持生命不停地運轉……”

他是湖城人。朱溪想,他是黑夜里閃過的一道白光,而她正在黑夜里消解。

后來將許多事串聯(lián),朱溪覺得,她的天臺正是從這里開始出現(xiàn)的。

最先是女兒。有一天晚上都十二點了,她寫完作業(yè)沒有去衛(wèi)生間洗漱,她推開朱溪的臥室,以完全不像高三孩子的口吻跟她說,都熬半輩子了,我覺得你還是跟他離婚吧。

然后過了幾天,宋原給她發(fā)來消息,說,前幾天帶女兒吃了一頓飯,她還好吧?朱溪盯著看了一會兒,發(fā)了個蒙妞的圖片。

接下來就發(fā)生了那件事。

大約三年了,李越基本不會晚上來朱溪這里。不是因為女兒,也不是別的什么,是朱溪不愿意。她不愿意跟他出去,也不愿意他占用自己的夜晚。夜晚是她自己的。她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總跟這個男人上床,大約就是為了那件事。人真奇怪,為什么就非要做那件事,所有的事都因它而生。她記得第一次注意離子燙就是聽見樓上一陣打砸、尖叫、怒吼,那時候女兒還抱在手里,對門夫妻恰好在家,跟她一樣緊張地打開門,仰頭往樓梯上面看,想要幫點什么又無從著手的樣子。

估計是那事!男鄰居小聲說。他妻子朝朱溪看一眼,嘴巴鄭重地扁一下點點頭,仿佛為剛才丈夫的那句斷言見證。朱溪張嘴無聲地啊一下,趕緊抱著女兒縮回門里。

回想起來,以前也有個男人跟離子燙一前一后走,后來男人不見了。而朱溪呢,那似乎是她唯一一次參與這個樓道鄰居們瑣屑生活的交集——后來聽見類似聲音,她再也沒出來過。但十七年了,大家在同一個樓道里都一寸一寸剪掉大把光陰之后,朱溪卻還是以當年男鄰居說的那種如此傳統(tǒng)和庸俗的方式跟這個樓道的鄰居做了一次相當不小的交集,像彌補這些年對這幢樓整體交集日子的欠缺。

李越也很奇怪,為什么朱溪忽然同意他晚間來,他也就來了。這幾年他雖然跟朱溪床上床下,但朱溪知道他對家里的老婆一直是不錯的,家庭觀念蠻強,在街上不止一次撞見過他陪老婆孩子逛街。朱溪保持距離的要求未必不是他夢寐以求的。有些男人跟女人交往就像玩游戲。但他肯定不像宋原那樣,一玩起來就完全變成戲中人。他最多是跑跑龍?zhí)?,雖然跑龍?zhí)滓彩峭嬗螒颉?/p>

不過幸虧不是在床上,他們在喝紅酒。酒也是李越帶來的,一瓶紅酒,幾包精致的從西餐廳打包過來的西點。只是朱溪已經換上了睡衣。她到家都換睡衣,那種寬大的斜襟扎帶款,她時刻渴望寬大的松垮垮攏著身體的感覺。不過李越還衣冠楚楚。正是因此,他才能故作鎮(zhèn)定地一本正經地跟宋原解釋。

宋原站在門口。這么多年朱溪認識他之后從沒見過他還有這么大的容忍度。他背著身,盯著前方,仿佛在等對門的鄰居開門。

朱溪只在聽見鑰匙開門的一剎那有過一陣驚慌,之后就是莫名其妙的茫然,置身事外般抱臂站在一邊。她甚至在看到他們父女倆同時站在面前的一瞬間有些恍惚的歡喜,以為回到了從前。女兒愣了一會兒,步伐很輕地進門,又慢又輕,一路看著她,眼神透著驚愕和鄙夷,更多的是那種時下年輕人流行的冷漠。她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她自己的門。

宋局……宋老板……好,我,找朱主任談點工作上的事。這個昔日宋原的手下兩只手垂著,用略帶嘶啞的聲音撕開房間里連著門外的那大片凍結的空氣。

但空氣很快隨著這句話的結束又重新凝固。朱溪想,李越真的挺蠢的,這句話需要說嗎?他應該在宋原傻瞪鄰居家門的時候,趕緊抽身沖下樓,那些捉奸在床縮在一邊不敢動的是因為光著身子,沒法奪路而逃。

李越還是垂手站著。忽而兩只手勒了勒,終于知道往門外走了。走到宋原身后,他又站住,宋老板,你不要誤會了,我是……

宋原還是沒動,保持原狀。朱溪想,李越又蠢又無恥。宋原看起來像從河里爬上來的一只落湯雞。已經是仲春的夜晚了,他好像還有點怕冷。

李越開始轉頭看前方的電梯,看了看便低頭往樓梯走。看起來他在思忖走電梯還是走樓梯——不管走樓梯還是走電梯,他都得先下半層。朱溪想,是李越選擇下樓的樣子激怒了宋原,還是宋原站在那里本就是伺機出擊?反正她看見宋原忽然出手,一把薅住李越的后衣領,對著李越的后腦就是一拳。但李越的臉轉得太快,以至于宋原的拳頭最終打在他的左眼眶上,留下了一道閃電般爆凸起來的烏青。

他們看起來都不善于打架,很快就像女人罵街那樣,薅住對方頭發(fā)、衣領,球一樣結在一起堵在樓道口滾成一團。

“喝茶的時候是一口一口井然有序地抿著下咽,還是咕咚咕咚咽得像倒后山墻那樣用力和魯莽,體現(xiàn)了一個人的涵養(yǎng)與智慧……但沒事時候抿,遇到事之后大口魯莽地咽體現(xiàn)的是每個人的定力和境界……”

“你一定是個有事沒事都抿茶的人吧?”

李越是蠢到家了。但宋原有點小涵養(yǎng)小智慧嗎?他們肯定都是沒有定力和境界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頂樓的兩個鄰居來拉架,臉熟,對不上號。他們都出奇地默契,跟默默打架的兩個人一樣,甚至不說話,拉開他們,將其中一個推跑了,對另一個小聲勸幾句,就都散了。

朱溪一直保持原樣。之前她在數(shù)開門聲,大約有十來個開門關門的聲音。應該都是這個單元的,有的門一直開著,有的開了又關上了。

后來她在想離子燙。離子燙上來的時候,打架和拉架的都正酣。這幢樓的樓梯不窄,但這么多人扭結擠在樓梯口,離子燙縱然很瘦,也是無法過去的。不過也無大礙,她還像從前那樣對路過什么人都事不關己、風輕云淡的樣子,看一眼,就過去了??尚Φ氖沁@群姿勢各異的人,像被瞬間傳染了這世界的各種默契,播放器似的同時按下暫停鍵,讓離子燙過去后再繼續(xù)。

離子燙和之前看見的一樣,挎?zhèn)€精致的白色小包,合身緊致的米色裙子和白色上衣,白色磨砂高跟鞋——她好像特別喜歡白色,即便是冬天看見她也基本是淺色的鞋和衣服,一頭永遠筆直的離子燙清湯掛面頭。二十年前就開始流行了,現(xiàn)在大家早都流行別的了吧。做什么職業(yè)呢?朱溪想。離子燙已經在頭頂開門了,應該是用左手開的,右手里抓著一本書呢,是那本《流放與王國》。喜歡這本書的人真多啊。她幾天前也剛買回一本。

4

六層樓的日子就像一首大提琴曲子里忽然被摻了一陣鑼鼓,隨著鼓點的消失,大提琴又迅速恢復往昔的寧靜。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搬走后,回想起來,朱溪發(fā)現(xiàn),那天似乎也是離子燙最后一次在樓道里露面。

宋原第一個消失。

李越沖下樓梯后,宋原進了家門。朱溪記不清是誰將家里的門關上的,反正不是她,可能是宋原。他習慣關上門說話——至少當時在法律上,那還是他的家。當然也可能是女兒,朱溪再看見她的時候,宋原正在咆哮。宋原一副落湯雞加斗敗雞的樣子叉腿戳在那里,忽然朝朱溪手一伸,給我。

什么?朱溪說。

手機。

朱溪看向沙發(fā)。她的舊寶藍色手機是多年前他買的生日禮物,顏色已經褪得差不多了,躺在沙發(fā)的一側,像個沉默的證人。

宋原沖過去,一把抓起手機,手指一陣劃拉。蝴蝶,蝴蝶,蝴蝶,那個叫“隱”的人的對話框里一串一串的全是粉色的蝴蝶,往下拉,再往下拉,一直拉不完。

混蛋混蛋混蛋——!宋原吼著,像那一串串蝴蝶忽然變成一群群蜜蜂集體將他蜇了一般,他叫著將手機炸藥包似的舉起來,猛地砸向地面。

走!跟你兒子跟你那個女人,離開這里!離開我的家!女兒喊。

她什么時候出來的?朱溪根本不知道。原來女兒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一切。誰能料到他們父女倆還能一同回家,像從前那樣。對了,上一次宋原跟女兒吃飯之后曾問朱溪“女兒還好嗎”,難道那頓飯是帶了他兒子一起去的?

李越還是那個李越,除了左眼眶一片越來越紫的瘀痕。那張臉原本比較白凈,猛不丁一大塊變紫了,那紫色就顯得格外耀眼,也格外猙獰,像被人挖去一只眼。第一天上班他曾戴墨鏡,會上將副局長人選公布后,就不戴了。有同事嬉笑著問怎么了,他跟同事解釋說,跌了一跤,摔在石頭上了,幸虧是鵝卵石,沒戳破眼睛。同事說,沒事,青色變紫色應該是恢復的分水嶺,應該過不了多久就痊愈了。

在另一面,李越也還是李越,與她相識之前的李越。朱溪記得他們最后一句“私”話還是在喝紅酒時說的,李越說,這幾年朱溪太委屈了,等“事兒”定了,今年她生日他打算無論如何抽個時間,一起去找個地方旅個游,好好地寵她一下。

朱溪忽然有些歉意,李越的“事兒”黃了,大概率是因為宋原。但想起他跟他老婆孩子逛街的樣子,也不全是可憐了。到底他也不全是蠢,知道留后路。不像她,她的日子曾過得像架機器被人卸去了發(fā)動機。

坐在辦公室,朱溪比平時悠閑了。不知道為什么,她眼前老飄著那些粉色的小蝴蝶。那些蝴蝶其實是盜版。朱溪想不起來當年是誰教她發(fā)蝴蝶示好的。好像是宋原,跟她說,每天注意床頭,如果床頭有一只粉色的小蝴蝶掛在那,那就是他想要她了。

多少年了,還是戀愛時候的事吧?那只盜版蝴蝶當然不是宋原的原創(chuàng),可能不知被盜轉多少回了,還是常盜常新。就像愛情,老套得何止千萬年,卻每一次跟詐騙一樣,屢試不爽。

好多天沒去西風的頭條號,再去看時,“西風”號封了。

朱溪不明就里,問了同事,才知道這是被頭條永久性封號。永久性封號一般都是因為問題十分大的,比如詐騙。同事說。

看看文章有什么好騙的嗎?朱溪笑。

能騙啊,看文章的被騙的多了去了,那種雌雄大盜……一開始是文章,然后就是感情,感情那是假的,最后都是錢,哎喲這個世界,沒有不跟錢有關的事。同事像大智若愚,又像大愚若智地說。

就跟你中過招似的,哈哈……

那天晚上之前,朱溪在街上。她根本沒想讓李越過去,還晚上。她花好長時間做了個仔細的裝扮,宋原有了別的女人之后,她還從沒這樣用心打扮過自己。她準備去鬼馬茶吧,西風說鬼馬好,清凈。她已經在鬼馬附近了,只要踏進天虹大樓的電梯,就到了。但她忽然有些猶豫,并不是她沒見過世面,這些年,她跟宋原,跟宋原之前的那些短暫的戀愛史,特別是在宋原之后跟了李越,那些婚內婚外的不經解的秘密早都一覽無余地被她窺盡了。

從來就不是這回事,不是那件事,她望著天虹大樓進進出出的人群想,無論一個女人渴望什么,從來就不是那件事。

但不是那事又是什么呢?

后來她還是上了電梯。電梯門剛要關閉的時候,伸進來一只穿著白色磨砂高跟鞋的腳,電梯哆嗦了一下,吞進一個清湯掛面的白云般飄動的女人。朱溪沒抬頭,她面前是幾個年輕的男女,正在就一個話題爭論不休。她掩一掩懷中的《流放與王國》,將它塞進了包里。鬼馬在十三層。電梯到十層的時候,朱溪跟那群年輕人一起下了電梯。

5

繼宋原之后,離開六層樓的是離子燙。是對門男鄰居說的。那時朱溪正搬東西,快搬完時在樓下電梯門口撞見他,他說你們也搬了啊,你們樓上已經搬走了,我們過段時間也搬了。

朱溪算了算時間,差不多就在西風號封號的前后。那晚后半夜,她上了西風號,發(fā)私信,發(fā)了一雙白色高跟鞋和離子燙清湯掛面式的頭像背影。是那天在天虹的電梯里偷偷拍的。

朱溪和女兒一起,搬出來找了個離女兒學校近的出租房。

宋原已經買了一處高層電梯房,房鑰匙交給了女兒。自從那晚過后,他們唯一一次見面是去民政局。那天宋原的臉看起來有點蒼老,朱溪的目光一直跟著他??戳硕甑哪?,以后可能很少再看了,即便看到也不再是這二十年的臉了。分手的時候,宋原從車窗里遞給朱溪一個盒子,是一部新款蘋果手機。宋原不看她,他望著遠方,眼睛里飄著云一樣的霧氣,搬過去吧,有什么事打我電話。然后驅車遠去。

手機,朱溪自己買了,她喜歡白色和寶藍色。這回還買了個寶藍的。那款蘋果機她讓它躺進女兒書桌的抽屜里。很快女兒就要高考了,即將成為一名新大學生,一個新的需要各種配置的人。房子呢,朱溪接受了宋原的好意,雖然房產證只有女兒的名字,但明顯是兩個人住的,有她的份。她已經將漣漪小區(qū)的房子賣了。沒有什么底盤重的東西,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在飛,今天這里明天那里,蹤似浮萍。不過房子還挺好賣的,十七年前買的時候才三十幾萬,這會兒竟然賣到了九十多萬。像婚姻一樣,破了,敗了,卻能給她留個女兒,長得像她,又比她好看,比她強。然而錢總歸是錢,錢不會說話,就像女兒,是她身子里長出來的,但總歸是已經分離出她身體的一塊獨立的肉。她們住在一起,也是一對鄰居,總有一天,也要各自搬走的。

次年仲春,新房子可以住了。女兒已經上了大學,假期才回來。朱溪從出租房搬了過去,打算好好布置一下。新房子里有很開闊的落地窗,可以躺著看流云?,F(xiàn)在離地面更遠了,不過離白云就又近了一尺。朱溪買了很軟很寬敞的沙發(fā)對著落地窗放。她還是那么喜歡寬松,躺在這里看云多舒坦啊,看一朵一朵的云,各自飄,原來,這就是她的天臺了。女兒的房間,按她要求給她布置了,視頻那頭是夸張的無奈,嫌不好,說假期回來自己重弄。她尷尬地笑,還是布置自己的房間比較隨意。不過放了一張榻榻米床和一盞矮矮的落地燈后,也不知道能再放什么了。

后來,她有一次散步,看見新家對面的一個街角有一家“街角”書店。進去是一排排書架,跟圖書館似的。她想,買點書圍著床放,也是不錯的。每本書都是一個人,可以長久地跟它們比鄰而居。

你好,歡迎光臨!

是親切好聽的語音鈴聲。

她的目光粘在書脊上,從這個書架間穿到那個書架間,然后抱著一摞書去柜臺。一抬頭,她半張著嘴愣在那兒,而后趕緊順出一個暄騰的笑,你開的店啊,呀,真不錯呢……

離子燙的樣子一點兒沒變,還是一頭筆直的離子燙,一身精致的白色,云似的。她說她開了十幾年的書店了,最先是擺地攤賣處理書,后來就慢慢積累起來開了店鋪。想不到她是開書店的,這么多年,那個樓道里的人們具體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再后來她常來“街角”,但跟離子燙也就第一天來的時候多說了幾句,之后和從前在樓道里住著沒有什么不同。離子燙像本書。某次又買書,看到一本小說,作者叫西風。去柜臺結算時她說,小說有的看不太懂呢。離子燙笑了笑。她繼續(xù)說,哎,你看頭條嗎?有個頭條號的播主叫西風的,專門講小說,講得還挺好呢……

她看見離子燙一臉茫然。

再再后來,她又一次去買書,離子燙收款后隨手拿了一沓書簽遞給她,說同時看幾本書,用書簽比較方便。她回來躺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上看新書時,順手拿一只書簽看,像是手工制作,簡約的云圖案,背面有一首小詩,題目叫《云》,字跡挺娟秀:

你往南的時候

我往東

我從西邊出發(fā)

你剛去了北方

我長著你的樣子

你走在我的天空

我們一生一起流放

可一生

從沒相逢

……

她忽然記起,這是以前西風給她回私信時,曾送給她的一首小詩。她呆呆地看詩,又呆呆地看云,不知怎么,就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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