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軒在黃河畔買下了新鋪面。
新鋪面與當(dāng)年租的那個鋪面相比,可是有著天壤之別。鋪面朝南,面對著黃河。不光是一樓鋪面,還買了二樓。
先前房子是租的,有壓力。每個月母親總是算呀算的,要先把房租掙出來?,F(xiàn)在鋪面是自己的,沒有了交房租的壓力,夏雨軒便隨心所欲起來。
疑難雜癥難纏都打發(fā)走,擔(dān)那么大的風(fēng)險干什么?安全第一,什么時候都是這樣。
再后來有了孫子夏小龍,母親成天帶著孫子在診所里看書,教孫子背詩。來了病人就招呼一聲,要打針的,要輸液的自然處理,并不刻意接待。
夏雨軒招了前臺,讓前臺負責(zé)接待初診病人,恭恭敬敬地留下病人信息,然后是分診。是什么問題就引導(dǎo)到哪個區(qū)域去看,又雇了專門的護士和口腔醫(yī)生。
周到的服務(wù)工作,是前臺要做的。
前臺招進來的女孩叫小梅,小梅個子很高,是學(xué)機械的。小梅來了,夏雨軒對她很好。小梅很是欣喜,她說她沒有見過對待員工這么好的老板,她感恩戴德,她很負責(zé)任。
母親很喜歡她,母親對小梅像對待自己的孫女。小梅跟她的父母親關(guān)系不好,當(dāng)年因為婚姻的原因和父母鬧翻了,后來離婚了,但是和父母的關(guān)系一直沒能修復(fù)。
夏雨軒對她很關(guān)照,誰都有走窄了的時候,能照顧一些就照顧一些吧。小梅這個前臺干得很細心,也很可靠,再后來夏雨軒把收賬打款的事也交給了小梅。
再后來店里又聘了新員工,建立了新制度。制度的建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來來去去,總有不合適的地方,都說婚姻的雙方是磨合,員工的成長更是要磨合的。合適的留下,不合適的要走,來來去去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培養(yǎng)一個好店員不容易,培養(yǎng)一個好醫(yī)生更不容易。
春來了,秋去了,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店一點點的成長,店里的員工也一點點成熟,日子總不是白過的。
一轉(zhuǎn)眼到了二十五周年。二十五周年店里要做一個店慶活動,大家準(zhǔn)備了很久很久,這是一個節(jié)日,也是一個新的起點,所有的人都喜氣洋洋。店面重新裝修了,員工都入了股。
夏雨軒讓他所有的骨干員工以買一送一的形式入股。五年內(nèi)如退股只退還本金,五年以上退股就可以三倍贖回。
從這一刻起,這個店是大家的了。大家投資的是未來,店會變成大家的家,大家的好日子。每個人都充滿了期待,期待這個店能有一個好的收成,能有一個好的回報。
實行股份制那時候,診所只有十幾個人,如今發(fā)展到幾十個人,并不是說沒有機會飛速擴張,而是夏雨軒一直強調(diào)精品理念。他讓腳步慢下來,穩(wěn)妥一些,再穩(wěn)妥一些。
對于醫(yī)院的擴張,夏雨軒是收斂的。醫(yī)者,以人為本。不是普普通通的商業(yè)機構(gòu)。你面對的是患者。你不能有錯,哪怕只是百分之一,但是,落在患者身上,就會是百分之百。所以,他堅持將百分之三十的收入用于人員的培訓(xùn)。
不光是夏雨軒每個月有日程表,每個員工都有。每個月都會送大家外出培訓(xùn)。黃河波濤洶涌,一浪又一浪,他們要永遠奔走在浪頭的前面,最新的技術(shù),最好的材料,最優(yōu)質(zhì)的服務(wù)。
那個早晨扮萌寵小惠惠的醫(yī)生,一大早就穿好玩偶的衣服,在院里走來走去。他搖晃著大腦袋,看每一個路過的人,向他們打著招呼,路過的小孩兒都開心地圍著他轉(zhuǎn)。摸小惠惠萌萌的手,拽拽他褐色的毛皮的衣服。小惠惠是一個猴子的樣子,可是他又穿著醫(yī)生的衣服。也就是說小惠惠有褐色的毛皮,身上穿著一件白大褂。那個白大褂有點緊,所以看起來小惠惠更顯得呆萌可愛。
誰叫他小猴子的時候,他就會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人家,我叫小惠惠,我可不是猴子。這個萌寵是夏雨軒設(shè)計的,因為夏雨軒屬猴,所以他把這個雒雒口腔形象徽標(biāo)設(shè)計成了猴子的樣子。設(shè)計之初他的要求就是要可愛,要讓人過目不忘。現(xiàn)在看起來他的目的達到了。而小惠惠的名字是雒雒口腔用了幾千塊錢的進口化妝品當(dāng)獎品,征集點贊得來的。這個征集活動有好幾千個人來投票,并取名字,他們給這個猴子取了各種各樣的名字。夏雨軒在其中挑了小惠惠這個名字,是投票的人相對多的,另一個原因是好記。
小惠惠,像是這個店的孩子,也像是這個店的靈魂人物。人有瞬間的思維,人的記憶也不會太久。夏雨軒希望別人對他的品牌過目不忘,那么小惠惠應(yīng)該不光可愛,名字還要非常的好記才對。
“早上好,Hello!”小惠惠給過往的人們打著招呼。越來越多的人進入會場。他們跟小惠惠合完影,或者跟小惠惠握過手之后神色鄭重的進入了會場。這一天是夏雨軒雒雒口腔成立二十五周年的日子,二十五年的時間是多么的漫長,又是多么的短促。二十五年,一眨眼就過去了?,F(xiàn)在雒雒口腔診所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從一家小小的診所,后來發(fā)展成口腔醫(yī)院,還開花般開出一家家分店。
一切都喜氣洋洋的,沒有絲毫的征兆,到了晚上,忽然有人問小梅那里去了,是呀,搞了一天的活動,小梅是在下午的時候不見了蹤影。
接下來吃下午飯,可是沒有人看到她。有誰知道她去了哪里?大伙互相問著,誰也不知道,她好像離開已經(jīng)很久了。
另一個前臺說小梅走的時候說是去銀行。
今天的活動有沖一萬送三千的活動,這是有史以來最優(yōu)惠的一次。許多老病號因為種植牙的價格問題一直沒有做,今天都落了地。
夏雨軒說,大家辛苦了,我們先吃飯吧,吃完飯收拾收拾明天再說。
吃完了飯還是沒有見小梅,夏雨軒拿起手機撥了一下小梅的電話,忽然發(fā)現(xiàn)小梅的手機是關(guān)機的狀態(tài)。他再打還是關(guān)機。
夏雨軒忽然后背涼了一下,把電話打給了財務(wù),他說你查一下賬號,今天總共收了多少流水。
他又交代另一位前臺說,你馬上算一下賬,看今天總共收了多少錢?刷卡現(xiàn)金各是多少?這些錢現(xiàn)在在哪里?
前臺說,現(xiàn)金都在小梅姐那里,平時都是她管著的。
財務(wù)的電話來了,她說今天沒有現(xiàn)金進賬。
柜臺的抽屜是鎖著的。夏雨軒讓前臺找來一個改錐撬,半天打不開,夏雨軒奪了過來,用勁一下就撬開了,里面空空如也,平時放在里面的零錢一分都不剩。
她問小梅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小梅和搞活動收來的所有現(xiàn)金,一起不見了。她就這樣突然離開了,沒有留下一個口信,沒有絲毫的征兆。
怎么辦?報警嗎?前臺問夏雨軒。
夏雨軒下意識默默地搖了搖頭,他說等等,明天再說吧,現(xiàn)在大家全部回家。
這是一個虎頭蛇尾的結(jié)局,一整天的美好,在這一刻化為子虛烏有。所有的人都沮喪極了,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說要報警。夏雨軒聲音沉悶,他說明天吧,明天再說。
大家散開了,員工們?nèi)チ藛T工宿舍,其他的也紛紛回家了。
夏雨軒一遍一遍撥打著小梅的電話,里面始終是一個人機械的說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夏雨軒反反復(fù)復(fù)地想,小梅似乎并沒有什么反常。
對了,上個星期她還說她要買房子,要借錢,紫青似乎打給了她十四萬,夏雨軒連忙打電話回家,落實了一下。現(xiàn)在可以確定,小梅帶著今天活動收的將近百萬現(xiàn)金,加上之前借的十多萬,然后不見了。
夏雨軒煩惱的反復(fù)想,要不要報警?報警會怎么樣?款能不能追回來?小梅會不會進去?到了這個時候,他第一個想的還是小梅會不會進去?他都恨自己,他不是更應(yīng)該關(guān)注大家的利益和店里的利益嗎?
小梅進不進去又有什么要緊?
這個時候停下來回想,過往的蛛絲馬跡,一點一點的顯現(xiàn)。自從夏雨軒招了另一個前臺,小梅和那個前臺就矛盾不斷。那個前臺比小梅的能力強,和大家相處的也比小梅更好,小梅覺得受了排擠,她沒有之前那么受店里員工尊重了。
小梅發(fā)過幾次牢騷,夏雨軒做了一些疏導(dǎo),可是他并沒有太過在意小梅的情緒,他更沒有想到,小梅有一天會攜款而逃。還有,就是她好像交了個新男朋友,大家遠遠看到過,卻并沒有介紹給大家認識。
小梅怎么能走到這一步?而現(xiàn)在夏雨軒要把她送進監(jiān)獄嗎?
小梅瘦高,看上去舒服,但是并不漂亮。她剛來店里的時候,是那樣的質(zhì)樸、踏實。她沒有底線,他還要不要給她一次機會?
八年的時間,小梅來店里將近八年了。她們相處得如同親生父女,夏雨軒怎么都想不到她有一天會用這樣的方式不告而別,背叛離去。
夏雨軒反反復(fù)復(fù)想了一夜,小梅就算進去,也不能是他親手送進去。八年的時光,不應(yīng)該只有仇恨,這樣不對。天亮了,夏雨軒一夜都沒有睡,他做了一個決定。早晨,他讓紫青把家里的錢打到店里,要保證店里的正常運轉(zhuǎn)。
他沖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打上領(lǐng)帶,精神抖擻地去了店里。每一個清晨都是新的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今天也不例外。
所有的背叛都將遭到報應(yīng),如果報應(yīng)還沒有到,那是因為時間沒到,在這之前,我們要做的只有忍耐。夏雨軒開了一個會,他告訴大家店里要正常運轉(zhuǎn),大家抓緊找人,先找到人,找到人了再說。
大家竊竊私語,但是沒有人反對,夏雨軒在店里一向是說一不二,有著極高的威信。他帶的團隊一向為他馬首是瞻,他說暫時這樣,那么大家只能認為暫時這樣了,氣氛漸漸松弛起來,大家開始各忙各的,一切漸漸進入了正軌,一切像是沒有發(fā)生過。
夏雨軒讓大家?guī)兔φ艺倚∶返南侣?,大家答?yīng)著,但是小梅像是一滴水滴,落在了地下就沒有了蹤跡。她沒有絲毫音訊,她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店里有另外一個前臺,工作按部就班,一切都很正常,并不因為少了小梅而有絲毫的變化。從這一點上說,小梅在這個店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變得可有可無了,她的確該走了。
小梅是拿到錢的當(dāng)天離開蘭州的,她和她新認識的男朋友杜威,一起飛去了三亞。
臨上飛機,小梅扔掉了她的電話卡。夏雨軒沒有杜威的電話,所以他們現(xiàn)在用杜威的電話向外界聯(lián)系。當(dāng)然如果夏雨軒報了警,他們這樣做,就沒有了意義。他們走到哪里警察都可以找到他們。
他們?nèi)胱×艘患也诲e的賓館,海景房。杜威用他的身份證做了登記,然后提著箱子上了樓,到了房間之后他把房間號發(fā)給了小梅。小梅空著手上了樓,進了房間。
一進房間關(guān)上門,他們先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慶祝此行第一站的勝利。他們帶了兩只箱子,一只箱子里是現(xiàn)金,另一只箱子裝著他們的衣服?,F(xiàn)在箱子里已經(jīng)裝不下他們脫下來的厚重衣物,衣服被丟了一地。他們從箱子里取出T恤短褲,吊帶裙子。他們?nèi)ハ丛瑁缓髶Q上輕薄的衣服,立刻覺得,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
打開電視,他們在柔和的輕音樂里相擁而舞。他們不出房門不下樓。一日三餐通通讓服務(wù)員送進房里。吃完了再讓服務(wù)員收走。這樣的日子真是太好了,不為生計發(fā)愁,也不用再操心工作。沒有人打擾,他們只有對方。
小梅換上真絲長裙,杜威著一身白色睡衣。從鏡子里看上去他們郎才女貌,異常般配。杜威體貼地幫她推好椅子,幫她剝?nèi)ノr殼,剔除魚刺。還會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用叉子送到她的嘴邊。他會把牛奶滴在手背上,試過溫度之后遞給她喝。吃飽了喝足了,他們纏綿悱惻,他們不眠不休。
杜威是個背包客,沒有正式工作。他似乎永遠停不下流浪的腳步。他和小梅相識是在一次自駕游的時候。在黃河畔,拐彎處露營扎了帳篷。一群剛剛認識的朋友,矜持而客氣。
小梅和杜威在月光下聊了起來。夜深了,他們還沒有歇息,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再聊下去,夜冷啊,杜威把衣服脫了下來披在小梅身上。沒過一會兒,小梅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小梅連忙說我們休息吧。于是,他們各自戀戀不舍地回了帳篷。
第二天晚上篝火晚會,小梅嘻嘻哈哈地跟大家舞成一團,杜威拿著一個長鏡頭的相機,鏡頭追著小梅拍。一大堆柴火燃出浪漫的篝火,映得小梅的臉通紅。舞著舞著,小梅被鬧哄哄地擠到了杜威的身上,她的胳膊挨到了杜威的胳膊,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顫栗了一下。
杜威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顫栗,他把相機掛在脖子上,牽起她的手,跟她一起舞起來。整個晚上杜威都沒有再松開過她的手。
成年男女的愛情,出奇地簡單。當(dāng)天晚上,杜威就摸進了小梅的帳篷。
露營的帳篷離得很近。每個人支著一個單人帳篷。小梅原本是拒絕他的,上一段婚姻已經(jīng)過去很久,她很久沒有男朋友了。她也沒有這么快就跟別人親近的經(jīng)驗。她是喜歡杜威,但是她沒有做好要接受他的準(zhǔn)備。
在她的眼里,愛情原本應(yīng)該像打太極,你來我往,纏綿悱惻。一切都應(yīng)該是緩慢而有秩序的,水順著河道流淌,山順著山勢起伏。一切都可以預(yù)料,她可以掌控她自己的未來。但其實很多時候你要打太極,還是要打拳擊,或者要散打,是由你的對手決定的,當(dāng)你的對手是個散打高手,想要短平快地解決問題,那么就算你是太極傳人,似乎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很明顯杜威完全沒有耐心。他摸進帳篷的那一刻充滿篤定,沒有絲毫的退縮。他很強勢地擁抱小梅,他的懷抱結(jié)實有力,仿佛想要宣揚主權(quán)一般告訴小梅,我將是你的男人。猝不及防的小梅仿佛誤入圍場的小鹿,在他的懷里,四處奔突。他用炙熱的唇搜索尋找小梅,讓小梅觸電一般,融化了。
他忽然縮回一只手,從口袋里摸索著,拿出一張銀行卡,還有一串鑰匙,放在小梅的枕邊。這是讓小梅放棄抵抗的最后的武器,小梅關(guān)掉了放在帳篷一角的應(yīng)急燈。
這對小梅來說像是個意外。
三天的自助游回來,杜威和小梅就成了情侶。
上一次的婚姻帶給小梅的只有傷害。小梅單身已經(jīng)很久了,久到她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結(jié)過婚,曾經(jīng)有一個人,與她結(jié)伴同行過一段路。
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出行。這次也是同樣,一個人參加這次自駕游。她是在網(wǎng)上看到了這次自駕游的招募信息,她不會開車,于是她就報名乘車。杜威也沒有開車,他說他喜歡摩托車。他背了一個似乎看起來比人都要高的包。說他是個背包客,真是名不虛傳,他的人生看起來就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他們在一起了之后,杜威喜歡聽小梅說話,小梅將自己從小到大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細細講給他聽。他偶爾插句嘴,小梅就接著他的話頭往下講。小梅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了,她似乎要把她這么多年存在肚子里的話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
杜威有著男人慣常的沉默。他不怎么喜歡說話,小梅問他什么,他總是嗯嗯啊啊的,能不說的就不說。要說的他也總是用最簡練的話語表達清楚,讓他多說一個字也很難。
于是他倆在一起總是小梅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杜威時不時地嗯一聲,有時候并不接茬??墒歉谝黄鹦∶酚X得舒服。什么話都可以對著它說,就好像是個山洞,裝得下你所有的煩惱。
小梅將她從小到大經(jīng)歷的事情,能想得起來的通通給他說了個遍。他是最好的聽眾。有時候說過了忘記了就再說一遍。他也會繼續(xù)聽下去,并沒有什么不耐煩的表示。
小梅把自己上一次不幸的婚姻說給他聽。說著說著,小梅把自己說得淚流滿面。小梅的父親是得了癌癥去世的,他哥哥始終在全家人面前喋喋不休。說是因為是小梅忤逆著父親的意愿,找了一個家里并不同意的人,并非他不嫁,把父親氣得要絕食。后來,父親得了癌癥。
小梅曾經(jīng)非他不嫁的愛情,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帶她走上一條生活的坦途。他們的日子過得并不好,他喝了酒就會動手打小梅。一次一次的傷害,忍無可忍的小梅只好離婚。
父親的癌癥發(fā)現(xiàn)以后惡化得很快,沒等她離婚,父親就去世了。離婚后的她不能回家,她只好開始租房子,在外面獨自居住。哥哥的話語是一個巨大的心理暗示。雖然父親得了癌癥和小梅離婚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是這么多年來,這個巨大的帽子,壓得小梅透不過氣來,少不更事,識人不準(zhǔn),讓家人生氣,父親過世,這些都是小梅的良心債。
小梅一邊說一邊痛哭流涕。杜威就把小梅攬在懷里,溫柔地抱著她,并不說話,讓她哭完,慢慢平靜下來。小梅把鼻涕眼淚通通留到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就這樣,小梅覺得他就是那個最懂自己最值得依賴的人。
他們盡可能地廝守在一起,夜夜笙歌。情到濃處杜威給小梅拍下各種各樣的照片放在電腦上,有時他也會錄下他們親熱的小視頻回放給小梅看。小梅捂著眼睛不敢看,他說你看你看你多么美。他們哈哈笑著,一邊喝著紅酒,一邊相擁著從房間里看月亮。月亮灑下一片銀光,掛在天的角落。
他給了小梅一把房子的鑰匙,讓她可以自由出入。他把銀行卡留在了小梅那里,就好像把一百個放心放在了小梅那里。他每天會有一個固定的時間段操縱股票基金。他的錢基本都在股市和基金上,所以銀行卡上反而沒有多少錢。
他不時地背著他那個長長的大包出行。今天去這里,明天去那里,似乎小梅也并沒有影響到他,能讓他停下腳步。他總是這樣。他說他的錢夠他過日子,所以他要過別人不一樣的生活。他可以儉樸,但是他要自由。
如果人可以不考慮收入的問題,那么他這種生活方式應(yīng)該是大多數(shù)人向往的,最起碼是小梅向往的。小梅整天過著朝九晚五的日子。但常常晚上五點他們下不了班。醫(yī)院很忙,一周只能倒休一天。過去小梅并不在乎,可是現(xiàn)在,她有了家的感覺。尤其是杜威回來,不外出的時候。她一點兒也不想上班,她希望有更多的時間留在家里。
醫(yī)院二十五周年店慶,籌備工作千頭萬緒。這一切都得在處理完病人之外做。所有的人都忙得焦頭爛額。小梅也不例外。杜威最近一直沒有出門。他煲湯煮飯,不管小梅幾點回來,他一定會陪她一起吃飯。端著那碗熱乎乎的紅棗枸杞或者桂圓山藥湯。小梅潸然落淚。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公主。
杜威坐在她的對面,捏捏她的鼻子寵溺地說,傻丫頭,好日子還在后面。
小梅窩在床上不想起床,她抱著杜威說。我想辭職。
杜威說好,你辭職我養(yǎng)你。
小梅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她說我真的想辭職。
杜威說,我也說的是真的,你辭職我來養(yǎng)你。不過我們得掙筆錢再走。
小梅說,怎么掙?
杜威說出來一個計劃,小梅嚇了一跳。她說這怎么可以,這是犯罪。抓到了是要去坐牢的。
杜威說這點錢沒事,你們老板不會為了這點錢,讓你去坐牢的。你跟了他八年,八年的感情,他不會忍心把你送進牢里的。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替你坐牢,你就把責(zé)任全部推到我身上,這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是我讓你做的。
小梅說你去坐牢跟我坐牢有什么區(qū)別?我不要這樣。
杜威說,可是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好日子過。為了我們的好日子,為了我們能自由的活著,這件事我們得做。我們得賭一把。賭贏了,我們就有了下半生的幸福生活。我們的勝算很大。你們老板,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你放心好了,事情是可控的,不會到那個地步。
小梅將信將疑,她說你怎么能算準(zhǔn)了夏雨軒不會報警。
杜威說你們老板剛剛做了店慶活動,報了警對店里會有影響,也會人心浮動,再說你跟了他八年,他不會忍心的。這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這是店慶前一天夜里的事情。這天白天,是店慶彩排前最后一次走臺。店慶活動由一家文化傳媒公司負責(zé)。店里的員工都聚在提前租好的場地上,他們要在這里把流程整個走一遍,看一下時間。
傳媒公司的經(jīng)理喊得很賣力。他操控著大家,讓大家依次按照秩序登場。
他喊了好幾遍小梅的名字。小梅恍恍惚惚,老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第二天就是正式店慶典禮了。早晨臨出門的時候,杜威拿出來兩張機票,給小梅看。他說,我在門口等你。下午6:40的飛機,你4:00出來。這套房子我已經(jīng)退租了,你的東西我會給你全部打包帶走。我們會有一個新家。從今天開始就是我們的蜜月旅行了。
小梅點點頭出了門。
她帶了一只大大的手提包,今天醫(yī)院做活動要收現(xiàn)金,而這些現(xiàn)金將由她全部存入銀行。二十五年,這是醫(yī)院唯一做的一次回饋顧客的活動。折扣力度很大。
從小梅來這家醫(yī)院這么久,醫(yī)院基本上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促銷活動。好多因為價位落不了地的顧客,今天都有可能充值。這幾天大家差不多把這么多年所有有可能做牙意向的患者挨個打了電話,通知了一遍。讓他們充值,活動只有三天時間,要抓住這次機會。
小梅反復(fù)給大家強調(diào),要烘托氣氛,能今天充值的都讓今天充值。因為今天是正式活動啟動的時間。今天充得好可以拉動人氣。
出門的那一刻,她手里提的那只手提包變得無比沉重?;剡^頭看看她當(dāng)作是家的地方,今天出了門,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在杜威的描述下,她的眼前展開一幅絢爛多彩的新生活的畫卷。她的眼前是另一條路,另一條她從來沒有走過的未知的康莊大道。今天她將邁出第一步,無論對錯,她都不可能再回頭?;仡^她也永遠回不到她曾經(jīng)有的,平凡的生活中去。
她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可是她依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醫(yī)院。她沒有坐車,那條路顯得格外長。先到會場,今天店慶一共準(zhǔn)備了十七個節(jié)目,每一個節(jié)目都按照預(yù)定,規(guī)定好了用時幾分幾秒。三個半小時,活動必須結(jié)束,然后立刻返回店里,開始專家坐診。
請了那么多的專家,今天他們都會在這里為患者診療。各種疑難雜癥也被同時約到了今天,讓從各地請來的專家診治。診療方案制定出來,能夠做的今天當(dāng)天就可以安排手術(shù),由專家來做。三個手術(shù)室今天應(yīng)該是滿負荷運轉(zhuǎn),光從全省各地請來的專家就有七位。
活動現(xiàn)場很熱烈,流程一個一個順利地進行著,小梅像是一個傀儡,按部就班操作著,而她自己的靈魂仿佛在高處,看著自己像一個木偶人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她沒有出什么差錯,他按照預(yù)定的流程在往下進行。三個半小時后活動準(zhǔn)時結(jié)束,沒有延遲。所有的環(huán)節(jié)都流暢而精準(zhǔn),像是一臺完美的可以用來直播的手術(shù),無可挑剔。
活動結(jié)束后,所有的醫(yī)生和專家轉(zhuǎn)到醫(yī)院。她留在前臺,和另一個前臺一起,開始忙碌。診療咨詢手術(shù),按部就班進行,所有的這一切最終歸結(jié)到了她這里,由她收費。充值有充幾千的,有充幾萬的。這是人們預(yù)存的診療費,今天預(yù)存,加上折扣金額,將來任何一天診療都可以。
有些老患者存一次錢是為了以后全家用。二十五年的口碑,是二十五年來積攢的信任。在今天統(tǒng)統(tǒng)變現(xiàn)。人們交費交得很踴躍,也很熱烈。大多數(shù)人都是選擇刷卡或者微信支付,但是也有一部分人選擇交現(xiàn)金。
小梅把一筆一筆賬記得清清楚楚,她把所有的現(xiàn)金都直接裝進她的包里。醫(yī)院今天看起來像個菜市場。人來人往水泄不通,出出進進的人擠來擠去。午飯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出去吃,盒飯是送上來的。大家倒著班匆匆忙忙去餐廳潦草地吃完盒飯,做衛(wèi)生的阿姨默默地把空盒子收掉。
小梅忙得壓根就沒有去吃飯,她就沒有離開前臺。今天的現(xiàn)金流不斷,沒有人替換她,她走不開。她要是走了就只剩一個前臺,她根本就忙不過來。
要負責(zé)咨詢,還要給安排對接專家,最后收費。今天是異常忙碌的一天。但是大家都忙碌得喜氣洋洋,活動做得很好,這直接關(guān)系到每個人的收益,醫(yī)院是每個人的家,大家都很開心。
夏院長將醫(yī)院股份化,每一個職工都有了股份?,F(xiàn)在醫(yī)院是大家的,不是誰自己的,人人都是老板。
小梅也有醫(yī)院的股份,這次活動做完她會有提成,到了年底她還會有分紅,原本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這一瞬間,小梅忽然又有了幾分恍惚,她真的要這么做嗎?
杜威的身影在前面晃動,她又想起了杜威拿出來的那兩張飛機票,那是她通往新生活的機票,她必須得跟著一起走。
小梅一邊收錢一邊看著表,馬上就4:00了,交錢的人還很多。她把手頭所有的現(xiàn)金裝進包里,她收了將近100萬。
小梅起身,拎起包,對另一位前臺說,你盯著,接著收,我先把這些錢存了,不然銀行要關(guān)門了。
她指了指本子上收的金額。她說下一批開始由你記賬,那位前臺說好的。她提起包就往樓下走,出了大門,杜威在門口等著她。
他們打了車,一路往機場疾馳而去。檢票、進站、候機。飛機沖上藍天的那一瞬間,小梅忽然有一種強烈的失重感,眩暈耳鳴。腳挨不到地面,這種感覺是多么的可怕。
杜威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她的身體瑟瑟發(fā)抖,像是剛經(jīng)歷過寒風(fēng)的樹葉。溫度從杜威的手里傳遞到她的身上,撫慰著她,溫暖著她。
她一點點地安靜下來,她望著窗外,炫目刺眼的白。所有的響動都讓她陷入巨大的驚恐中,就連飛機播報的聲音,也讓她驚悸不安。她盯著窗外,杜威將飛機舷窗的拉板拉了下來。飛機上開始例行送飲料,送盒飯。杜威為她要了溫?zé)岬募儍羲?,又為她要了一份飯,溫柔地跟她說,先吃一口吧,下了飛機我?guī)闳コ院贸缘摹?/p>
她不停地吃東西、喝水,她不知道這時候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她只好沉默。杜威也始終保持沉默。
她吃了很久,她空虛的胃怎么都填不滿。直到杜威替她收掉了所有的東西。他握住她的手,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說你躺一會兒吧。他招手要來了一條毯子給她蓋上。她還是有一點瑟瑟發(fā)抖。
小梅昏昏沉沉的,她沒有睡著,但是她一直閉著眼睛靠在杜威的肩頭。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是這樣過了吧,她對自己說,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她覺得欣慰起來。
杜威早早從網(wǎng)上訂好了賓館,下了飛機,他們打車直奔賓館。小梅徘徊在賓館的門口,等杜威入住好賓館,房間號發(fā)到她手機上的那一刻,她立即走進電梯直奔房間。房間門虛掩著,杜威在門口等著為她開門。房門在她的身后合攏,他張開手臂,她飛蛾撲火般投進他的懷抱。
那一晚她在他的臂彎里睡得格外踏實,她沒有做夢,睡眠就是一個黑黑的固體,踏踏實實的。她已經(jīng)連續(xù)好多天,做各種噩夢,睡不好覺。
第二天,小梅和杜威商量去什么景點玩。杜威說,先等等看。我們先要找房子,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要安下家了。他把他的基金和股票,還有存折上所有的余額給小梅看。他說我們先在這里買套房子吧。
小梅把她所有的存款,都轉(zhuǎn)到了杜威的銀行卡上。杜威說房子暫時不能買在你的名下,免得節(jié)外生枝。等到風(fēng)平浪靜了,再轉(zhuǎn)到你名下。小梅說沒有關(guān)系,你說了算。
杜威說可以寫你母親的名字,不過你得把你母親的證件要來。還有簽協(xié)議的時候你母親要在?,F(xiàn)在我們先去看房子吧。
三亞真好,有著藍天碧海,太陽火辣辣的,烤著人們裸露在外面的肌膚。
杜威帶著小梅,看了好幾套房子。他們看中了一套新房,躍層,有著大大的陽臺,陽臺外面鋪著土,可以種花。這種陽臺是景觀式的陽臺。每層五十多個平方,合起來一百平方過一點。兩個人住大小也合適??蛷d餐廳和廚房在樓下。書房和臥室在樓上。樓上樓下各有一個衛(wèi)生間,很方便。
說好再考慮考慮。燭光晚餐,兩個人坐在餐廳里暢想未來,暢想將來陽臺上要種什么花,說起要種的植物,杜威破天荒熱心了很多。他說他喜歡向日葵,喜歡仙人球,還喜歡絲瓜。
他倆喝了一瓶紅酒。晚上回到房間,杜威給小梅倒了一杯牛奶。他說喝杯牛奶會舒服一點。
杜威去洗澡的時候,小梅喝下了那杯牛奶。
如果小梅的身體是一架樂器,那杜威就是最好的演奏師,如行云流水一般,演繹出高低起伏的樂章。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小梅呻吟著說我愛你,杜威急切地說愛愛愛愛。
小梅大概是在杜威那一迭聲愛愛愛的答應(yīng)聲里睡過去的。第二天醒來,大概已經(jīng)臨近中午了。她起身,發(fā)現(xiàn)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沒有看到杜威。她去衛(wèi)生間洗漱。洗完出來還是沒有看到杜威。
她開始找手機,想要給杜威打個電話,咦,手機怎么找不到?杜威的手機也不在。緊接著她發(fā)現(xiàn)杜威的長長的大背包也不在了。她沖到衣柜跟前拉開衣柜門,她沒有看到行李箱。從他倆一入住這里,她就把行李箱放進了這個衣柜,行李箱里有她裝滿現(xiàn)金的手提包。那個裝了將近一百萬現(xiàn)金的手提包。
小梅昏昏沉沉,頭痛欲裂。行李箱的衣物,被掏出來堆在衣柜里。她開始找自己的證件。身份證、銀行卡、手機通通都不在。
房間里沒有一樣杜威的東西,衛(wèi)生間里也是,所有他的痕跡和他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連昨天那個夜晚也變得虛幻。他真的存在過嗎?還是他就是一個幻影?
小梅抱著腦袋使勁想,她怎么都想不通。電話鈴響了,她沖過去接起電話。里面是服務(wù)員禮貌而冰冷的聲音,您的房間即將到時,請問您什么時間退房?
小梅問,我愛人呢?
服務(wù)員說他大概七點多就走了,他沒告訴你嗎?他把房費結(jié)到了今天中午。請問您什么時間退房?
小梅去翻衣服,看看里面有沒有他留下的東西。衣柜里面有一張紙條,放在衣服的上面,好像生怕她看不見似的。那是一張酒店便簽紙,沒有折疊,就那樣平鋪著放在衣服上。
我忘不了你,我會留著我們的小視頻,留著你的照片,如果警察來找我,那壞了,也許警察會等我一會兒,讓我把這些東西放到網(wǎng)上。
紙條末尾歪歪斜斜畫了一個笑臉。
這笑臉像極了一個鬼臉,小梅怎么也不能把這個鬼臉和杜威聯(lián)系到一起。她想起杜威電腦里那些激情四射的小視頻和照片。
她抱著那堆衣服離開了賓館。他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一只包。她避開派出所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向哪里。
沒有了身份證、手機、銀行卡,她能去哪里?她像只狗一樣在街上東游西逛,在公園里,在車站隨處棲息。最后她被送去了救助站。救助站為她買了一張返回家鄉(xiāng)蘭州的火車票,又替她聯(lián)系了她的家人接站。
被盜、遺棄,她的遭遇大概是救助站的人告訴了她母親。她母親哭哭啼啼的從車站接上了她,一路帶她回家。
小梅發(fā)高燒,不明原因的高燒。到醫(yī)院去,什么都檢查不出來?沒有炎癥,也沒有感染,她也沒有感冒。可是她就是一波又一波,沒完沒了的發(fā)燒,像撞著鬼了似的。每天清晨好一些,到了下午就隱隱的開始燒了起來,到了晚上就變成了高燒,燒一夜,到早上又好一些了。高燒令她昏昏沉沉。她重新去派出所補辦了身份證。就算是加急也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她發(fā)現(xiàn),她對杜威完全一無所知。他的電話號碼變成了空號。他住的地方已經(jīng)退租。她去房東那里查到了杜威的身份證號碼??墒钱?dāng)她從派出所查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是個假身份證。
小梅不知道杜威是哪里人,沒有他的工作單位,不知道他的家人。他的電話號碼變成空號以后,他和她之間便沒有了任何的聯(lián)系。他像突然出現(xiàn)的那樣,突然消失了。小梅仔細回憶起他們的過去,杜威都做得滴水不漏。他什么都沒有說過,他沒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是如此地處心積慮,從他們相識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做著離開的準(zhǔn)備。小梅那樣地配合他,讓他收獲滿滿地離自己而去。如果小梅沒那么早讓他得逞,那么他一定會在小梅的身邊待更久。他像是一個伺機收網(wǎng)的獵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獵物,而小梅就是世上最笨的那頭小鹿,主動把脖子放進套子里。
在一個清晨,小梅走回雒雒口腔醫(yī)院,眾人驚詫的目光下,她遠遠地跪倒在院長的面前。夏院長絲毫不為之所動,他說你起來,走吧,離開這里。然后他轉(zhuǎn)身離去,去忙自己的事了。小梅只好起身,離開了這里。她知道沒有人同情和原諒她,是她自己把路走絕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給夏院長發(fā)了一條微信。對不起,我去打工,我一定把欠店里的錢都還給店里。
那天回去后,她漸漸好了起來,不再發(fā)高燒了。她拿著補辦的身份證,重新去找工作。每個月除了生活費,其他的錢,她都打回店里。她知道店里的賬號。過去店里賬上的錢一直是她在倒來倒去。她在匯款的留言上無一例外都寫上:歸還欠款。
雖然這和她帶走的錢相比只是杯水車薪,她還是努力多打一點。是她自己把自己的人生過得狀如車禍現(xiàn)場,七零八落。
責(zé)任編輯 閻強國
王熠,女,滿族,浙江紹興人。魯迅文學(xué)院第三十六期少數(shù)民族班學(xué)員,魯迅文學(xué)院中青年作家文學(xué)創(chuàng)作培訓(xùn)(甘肅)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于《飛天》《甘肅日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