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
秋分時,邊先生家的一只蟋蟀跑出了蟋蟀盆,在屋子的角落里鳴叫,聲音像碧玉般沁涼入脾。那會兒天氣還有些燥熱。
就是這么“詩意”的小東西,真打起來,能在斗盆里飛檐走壁,亮出“南拳北腿”“太極八卦”,情節(jié)跌宕起伏,將圍觀的人全部帶入“劇情”之中。
有記載,早年待到小雪,江南斗蟋蟀活動才近尾聲,不過直至冬至,仍會有“戰(zhàn)功赫赫”的蟋蟀存活在世。
今時今日,沒點兒關(guān)聯(lián)的人想要看一場完完整整、做足功夫的斗蟋蟀,挺難。但一整套“斗蟋蟀學(xué)”中國人已玩了近千年,里面還真是廣博高深,妙趣無窮。
民間斗蟋起于南方
蟋蟀的唱鳴聲聲入耳。邊先生跑出來說,要是聽過南宋賈似道賈本《促織經(jīng)》里“脆兒”的叫聲,那叫絕。他正在給家里的那些蟋蟀稱重。邊先生是畫家周思梅的先生,打小跟著外公玩斗蟋蟀,對蟋蟀的品、形、色、斗、養(yǎng)等有很深的研究,是位高手。
“鳴不失時,信也”,蟋蟀最初是作為物候為人關(guān)注的。到南宋初期,蟋蟀活動興起。蟋蟀爭斗,也是為生存,雄性蟋蟀之間爭奪配偶權(quán)。雄性兇狠好斗,展翅時發(fā)出音律不同的聲音,傳遞信息;雌性俗稱三尾,蘇滬也稱三槍,不會展翅發(fā)聲。蟋蟀喜新厭舊,心情不定,愛爬動另覓新歡,單身雄性展翅高歌時,附近的雌性不管是否有伴,都會情不自禁地丟下原配尋找新歡,而被拋下的雄性則會發(fā)聲尋找。打得起來,斗蟋蟀的基礎(chǔ)就成立了。
北方人管蟋蟀叫蛐蛐,蘇州人叫裁節(jié)或財積,后者更是討了個好彩頭。民間斗蟋蟀起于南方,后作為一項普遍的社會活動,傳到北方。清末民初,南北都有玩蟲風氣。南方斗蟋蟀的中心由南宋的杭州,明清的蘇州,至晚清、民國轉(zhuǎn)至上海。清代朱從延《蚟孫鑒》里有這么一段記述:“江浙風俗,每屆秋期,率以蓄養(yǎng)蟋蟀比斗取彩。及至深秋,群聚于蘇州,開局者預(yù)覓寬大柵場?!鼻迩≈镣砬?、民國時,北京斗場里記錄蟋蟀分量,都沿用蘇州碼子。
功名往事盡在功蟲錄
賈本《促織經(jīng)》是中國也是全世界最早一本談蟋蟀的專著。作為南宋晚期權(quán)相,賈似道理應(yīng)有條件見識過當世最好的蟋蟀品種。邊先生說,賈本提及的“脆兒”,還分“前脆”“后脆”。蟋蟀落下斗柵要斗時,斗前叫,叫“前脆”;斗了咬了再叫,是“后脆”。
“圈內(nèi)公認,‘前脆’贏不了,它這一嗓子下去,能把對面的蟋蟀唬得不敢斗了?!蟠唷?,是先斗再叫,讓對面毫無招架之力。這在異蟲里,已約等于蟲王,只比蟲王稍微差那么一點。”邊先生正說著,憶及往事。當年曾有山東蟲販,得了一只蟋蟀經(jīng)常叫喚,他不懂蟲譜,擺在身邊聽響兒。后來一位老主顧想要這只玩物,就給了。未想這只“脆兒”所向披靡,連斗十幾路場場皆勝。
話說,蟋蟀們是有功蟲錄的,宛如《史記》里的世家、列傳,將出生狀況、體貌特征、功名往事記得明明白白。早年出版的一些論斗蟋蟀的著作里,甚至記錄著近200年前大放異彩的某只秋蟲一生。而像邊先生這種玩家,說起近幾十年來的往事,那也是歷歷在目,對歷年每一位“名將”如數(shù)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