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豪

《新唐書》在《舊唐書》的基礎(chǔ)上增補了不少唐代史事，是研治唐史的重要文獻。但因為史官以及后世傳抄者的疏漏，《新唐書》不僅沿襲了《舊唐書》的一些錯誤，還產(chǎn)生了一些新的問題。《新唐書》列傳中的地名問題，前人已有發(fā)現(xiàn)并有所辨析①，茲對新發(fā)現(xiàn)的六則錯誤辨正如下，以就教于方家。

1.自城山濟海至熊津口，賊瀕江屯兵（卷111《蘇定方傳》，頁4138）[1]。按：《舊唐書》卷八三《蘇定方傳》云：“定方自城山濟海，至熊津江口，賊屯兵據(jù)江。”[2]2779《舊唐書?？庇洝肪砣嗽疲骸吧虮?，‘城’作‘成’?！盵3]644《冊府元龜》卷九八六云：“定方率眾自成山濟海，賊徒據(jù)熊津口以拒官軍?！盵4]11411《資治通鑒》卷二〇〇“顯慶五年八月”條云：“蘇定方引兵自成山濟海，百濟據(jù)熊津江口以拒之。”[5]6321那么蘇定方濟海處到底是“城山”還是“成山”呢？據(jù)《新唐書》卷三八《地理志二》“登州文登縣”條注云：“有成山?！盵1]994又《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一“登州八到”條云：“北至海三里。西至海四里，當(dāng)中國往新羅渤海過（道）大路。正北微東至大海北岸都里鎮(zhèn)五百二十里。東至文登縣界大海四百九十里。”[6]311又“文登縣”條云：“成山，在縣東北一百八十里。”[6]312可知成山確實靠海且距百濟較近，蘇定方濟海處應(yīng)當(dāng)是在成山。故，“城山”當(dāng)作“成山”。

2.俄棄賊自歸，高祖詔授永寧令，使率兵經(jīng)略河北（卷111《程務(wù)挺傳》，頁4146）。按：《資治通鑒》卷一八九“武德四年三月”條云：“竇建德所署普樂令平恩程名振來降，上遙授名振永寧令。”胡三省注云：“永寧縣屬洛州；本熊耳，義寧二年更名，時屬熊州。按《舊書》（《舊唐書》卷八三《程務(wù)挺傳》）除名振永年令，此本《新書》之誤。永年，漢廣平縣也，隋仁壽元年，改曰永年，帶洺州。”[5]5907《資治通鑒》和《新唐書》均記載程名振所授官職為“永寧令”，但胡三省發(fā)現(xiàn)《舊唐書》所載為“永年令”，且程名振降唐時，永寧縣屬熊州，永年縣屬洺州，故認為“永寧”為“永年”之誤。胡氏的觀點是正確的?！秲愿敗肪硭囊欢疲骸疤瞥堂?，高祖武德初遙授永年令，率兵經(jīng)略河北?！盵4]4662又《新唐書》同卷下文云：“劉黑闥陷洺州，名振與刺史陳君賓自拔歸?！盵1]4146亦可證程名振時為洺州永年令。故，“永寧”當(dāng)作“永年”。

3.永淳時，雍丘令尹元貞坐婦女治道免官（卷112《韓思彥傳附韓琬傳》，頁4165）。按：《通典》卷七云：“（景云）二年，監(jiān)察御史韓琬陳時政上疏曰：‘臣竊聞永淳之初，尹元貞任岐州雍縣令，界內(nèi)婦人修路，御史彈免之。”[7]149《唐會要》卷六二云：“景云二年，監(jiān)察御史韓琬陳時政，上疏曰：‘臣敢以耳目所聞見而陳之，伏愿少留意省察。臣竊聞永淳之初，尹元（貞）任岐州雍縣令，界內(nèi)婦人修路，御史彈免之?！盵8]1270《冊府元龜》卷五三二云：“韓琬，景云中為監(jiān)察御史，上疏陳時政曰：‘臣敢以耳目所聞見而陳之，伏愿少留意省察。臣竊聞永淳之初，尹元貞任岐州雍縣令，界內(nèi)婦人修路，御史彈免之?！盵4]6070《通典》《唐會要》《冊府元龜》三書均記載尹元貞所任縣令為“雍縣令”，且明確點出在岐州境內(nèi)。據(jù)《舊唐書》卷三八《地理志一》知，永淳時，雍丘屬汴州[2]1434，雍縣屬岐州[2]1043。故，“雍丘”當(dāng)作“雍”。

4.上元二年，光弼進收洛陽，軍敗，元禮徙軍翼成，為麾下所害（卷136《李光弼傳附荔非元禮傳》，頁4592）。按：《冊府元龜》卷九四〇云：“段秀實為安西節(jié)度荔非元禮判官，邙山之?dāng)?，軍徙翼城，元禮為麾下所殺，將佐亦多遇害，而秀實獨以智全?！盵4]10893《資治通鑒》卷二二二，“寶應(yīng)元年建卯月”條：“鎮(zhèn)西、北庭行營兵屯于翼城，亦殺節(jié)度使荔非元禮?！盵5]7120《新唐書》作“翼成”，《冊府元龜》《資治通鑒》均作“翼城”，二者孰是？據(jù)《舊唐書》卷一二〇《郭子儀傳附郭晞傳》云：“后河中軍亂，殺節(jié)度使李國貞、荔非元禮于絳?！盵2]3468《冊府元龜》卷三五八亦云：“叛兵殺其帥李國貞、荔非元禮于絳州。”[4]4041可見，荔非元禮被害于絳州，而據(jù)《舊唐書》卷三九《地理志二》[2]1471、《新唐書》卷三九《地理志》[1]1002，絳州有翼城縣。故，“翼成”當(dāng)作“翼城”。

5.廣德中，吐蕃入寇，帝次陜，群盜徧南山五谷間，東距虢，西抵岐，椎剽不勝計。詔太子賓客薛景仙為南山五溪谷防御使，引兵招捕，久不克。更詔抱玉討賊。抱玉盡得賊株柢蹊隧，分兵守諸谷，使牙將李崇客精騎四百，自桃林、虢川襲之。賊帥高玉脫身走城固（卷138《李抱玉傳》，頁4620）。按：《資治通鑒》卷二二三“廣德二年十一月”條云：“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討南山群盜，連月不克，上命李抱玉討之。賊帥高玉最強，抱玉遣兵馬使李崇客將四百騎自洋州入，襲之于桃虢川，大破之；玉走成（城）固?！盵5]7171《新唐書》作“桃林虢川”，《資治通鑒》作“桃虢川”，二者孰是？據(jù)《太平寰宇記》卷三〇“鳳翔府虢縣”條云：“今虢西有二城，相去十里，今才分余址，城之所居，俗謂之桃虢川，有路通漢中?！盵9]644可知，桃虢川在鳳翔府虢縣。而據(jù)《舊唐書》卷三八《地理志一》，桃林縣屬陜州[2]1428。據(jù)上文“群盜徧南山五谷間，東距虢，西抵岐”，可知南山五谷在虢州與岐州之間，而桃林縣與虢州相鄰，虢縣與岐州相鄰，因此，李抱玉從桃林或虢縣襲擊南山五谷盜均有可能。但據(jù)上文“賊帥高玉脫身走城固”，而《舊唐書》卷三九《地理志二》“梁州興元府”條云：“武德元年，置梁州總管府，管梁、洋、集、興四州?！枪蹋迮f。武德二年，改為唐固。貞觀二年，復(fù)為城固?！盵2]1528可知，城固屬梁州。梁州與虢縣相距不遠，而與陜州殊遠，高玉被襲應(yīng)是在虢縣。故，“桃林虢川”當(dāng)作“桃虢川”。

6.劉總?cè)氤c士玫故內(nèi)姻，乃請析瀛、鄚兩州，用士玫為觀察使（卷147《盧士玫傳》，頁4763）。按：《舊唐書》卷一六二《盧士玫傳》：“會幽州劉總愿釋兵柄入朝，請用張弘靖代己，復(fù)請析瀛、莫兩州，用士玫為帥，朝廷一皆從之?！盵2]4247《舊唐書》卷一六《穆宗本紀》：“（長慶元年三月）乙卯，以權(quán)知京兆尹盧士玫為瀛州刺史，充瀛莫等州都團練觀察使，從劉總奏析置也?！盵2]487《新唐書》卷二一二《劉怦附劉總傳》云：“總泣且謝，因上疏愿奉朝請，且欲割所治為三：以幽、涿、營為一府，請張弘靖治之；瀛、莫為一府，盧士玫治之；平、薊、檀為一府，薛平治之。”[1]5976《資治通鑒》卷二四一“長慶元年六月條”：“劉總奏分所屬為三道：以幽、涿、營為一道，請除張弘靖為節(jié)度使；平、薊、嬀、檀為一道，請除平盧節(jié)度使薛平為節(jié)度使；瀛、莫為一道，請除權(quán)知京兆尹盧士玫為觀察使?！盵5]7792《盧士玫墓志》云：“范陽師劉總愿畫疆土，分授節(jié)旄，累表上陳，請公在選，因可其奏。拜右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充瀛莫等州觀察處置等使?！盵10]以上諸文獻中，“鄚”均作“莫”。又據(jù)《舊唐書》卷三九《地理志二》云：“景云二年，于縣置鄚州，……開元十三年以‘鄚’字類‘鄭’字，改為‘莫’，天寶元年改為文安郡，乾元元年復(fù)為莫州。”[2]1514而盧士玫任觀察使是在穆宗時。故，“鄚”當(dāng)作“莫”。

注釋

①王其祎.兩唐書地名糾謬二則[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8（3）；尤煒祥，王曉文.點校本《新唐書》地名正誤[J].臺州學(xué)院學(xué)報，2011（1）；詹宗祐.點校本兩《唐書》?？眳R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