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語庭? 文學博士,上海外國語大學阿拉伯語系講師,荷蘭萊頓大學訪問學者。業(yè)余熱愛用文字和畫筆記錄市井生活與美食。
1998?年,京東創(chuàng)立。
1999?年,當當成立。
2003?年,支付寶正式上線運行。
2011?年,微信即時通信軟件推出。
這20?多年間,我們的生活和溝通方式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變革,與此相對的是作為紙質圖書的媒介——書店,與紙質書共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chuàng),很多書店在城市的街巷一點一點地煙消云散。自然而然地,獨立書店從業(yè)者成了我眼中最勇敢的一個群體,他們或因各種各樣的緣起開店,但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他們是理想主義的擁躉。不管互聯(lián)網(wǎng)的風吹得多么凜冽,他們依舊相信紙上文字的力量,相信文字可以打敗時光,能夠讓人繼續(xù)安心地做著關于文學、江湖、愛情、跨越國界的夢……
上海市楊浦區(qū)國權路525 號復華科技樓201-1室
今天這家獨立書店叫“鹿鳴”,靈感源自《詩經(jīng)·小雅》。一個冬日上午,我因吃不準店址所在,照著網(wǎng)上查到的固定電話致電過去,店主顧振濤先生接的電話,他用親切的上海話回復了我,還特意關照營業(yè)時間。那天下午,我來到鹿鳴書店,在與顧先生面對面做了一番交流后,我能夠想象當赤子之心與江湖盛宴相遇,他更愿意像白鹿一樣浪跡于青崖,鹿鳴書店便是那頭呦呦白鹿。
復華科技樓二樓是“鹿鳴書店”的第四家店址。推開電梯旁的玻璃門,左手邊的墻上掛著五幅由照片、剪報資料拼貼而成的書店影像志,配以古樸典雅的康熙字體做備注說明,記錄著鹿鳴從1997?年10?月開始先后搬遷過的三處場所:從市井煙火氣的國權路政修路小平房,搬到國權路政熙路附近民宅底層的街面商鋪,再到政肅路茂林修竹掩映之下約200?平方米的大書店,到如今蟄居于商務樓的一隅,“鹿鳴書店”始終盤踞在國權路一帶,與復旦大學為鄰。顧振濤坦言,最懷念的還是第一家只有20?平方米左右的店鋪,?那時的他還是復旦中文系的一名在讀研究生,校園生活是“詩酒聯(lián)歡、聽濤看雨”的靜好歲月,?互聯(lián)網(wǎng)嶄露頭角,手機只是專屬生意人的“大哥大”。因為本人愛看書,機緣巧合之下開了書店。這家藏書量密集、專營文史哲學術研究類書籍的寶藏小書店成為20?世紀90?年代末一眾復旦學者與學子的精神家園。顧先生向我介紹了一張書店內(nèi)景照片,鏡頭里出現(xiàn)了時任哲學系教授俞吾金、中文系教授傅杰和其他六七位讀者在店內(nèi)同時淘書的場景。他說,盡管那家店空間局促,但在學校周邊小有名氣,人來人往。興起之時,他常與讀者聊到凌晨。時過境遷,照片中的俞教授已去世7?年有余,這張照片成為歷史紀念。
如今的“鹿鳴書店”一面臨窗,進門是收銀臺,左側高高地懸掛著顧振濤父親用炭條筆描繪的魯迅、陳寅恪、錢鐘書素描,惟妙惟肖,三位學究氣十足的老先生望著一屋子滿滿當當?shù)臅?任日轉星移,不肯老去。從簡單、低調的裝修和陳設角度而言,這家書店顯然是不符合網(wǎng)紅書店審美要素的,也正因如此,慕名來淘寶的大都是愛書之人。
簡單、低調的裝修和陳列吸引的是愛書之人
談到選書和生存之道,顧振濤表示,敏銳度是書店從業(yè)者必須具備的一項重要能力,即識別一本書質量好壞、價值高低的能力,這事關乎一家獨立書店的名聲與生命力,因此所有新書的進貨一直由他親自經(jīng)手,像那些幾十萬印量的書,?還有徒有其名的學術質量低劣的書,他堅守自己的原則,一律不進。目前店內(nèi)約有1?萬多冊文史哲學術研究類圖書,多以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中西書局、鳳凰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等學術專著出版社為主,涵蓋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言文字、歷史、考古、地理,以及西方哲學、西方社會學等形而上學,定期流動更新。“鹿鳴書店”?作為一個媒介,經(jīng)營24?年以來,未曾偏離學術研究的方向,牢牢把握著固定客戶群體,如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等。書店會向他們推薦富有針對性的圖書,?這種默契使得“鹿鳴書店”在學術界輕車熟路,?名聲鵲起。
書店臨窗的一面正對著兩排密集書架,放置了整整兩書架的二手書。這兩排黑色書架是來自于前一家政肅路店內(nèi)的“古董”。顧振濤解釋道,密集書架能讓人有一種置身于圖書館的感覺,同時可以將前后書架緊密地放置在一起,提供可變空間,兼具素雅之美和設計感,于是就一起搬過來了。
談到實體書店普遍經(jīng)營不易時,顧振濤感嘆,書店是商品社會里一個特殊的存在,時代發(fā)生巨變時,書店最容易受到?jīng)_擊,在商業(yè)浪潮的沖擊下,若實體書店消失,人們無處可去,就失去了精神世界的空間。所幸的是,在2012?年,“鹿鳴書店”作為首批實體書店的代表,獲得上海市政府專項資金扶持。一座高等學府附近開一家書店,在其中看書、會友、聊天,是一種多么浪漫無憂的大學生活。
記得有一篇文章談論讀書為何一定要選擇去書店,講我們大可以掏出智能手機,從網(wǎng)站信息、網(wǎng)友的點評中迅速了解一本書的“大意”與優(yōu)劣,但逛書店的樂趣恐怕是以更直接的方式,?把某個書名突然引動你的書從書架上抽出,驚喜地見到美或者不美的封面,打開,一行行地閱讀過去,忽然你就被卷入到整個閱讀場景中,成為書店樣子的一部分。
當我離開鹿鳴書店,走在國權路上的時候,回憶適才店主和我談到馬克思·韋伯(Max?Weber)、羅素(Russell)以及王水照《錢鐘書的學術人生》和陳寅恪《柳如是別傳》時,我記得他一臉興奮沉醉,看得出,他對書店傾注了真感情。
實體書店終將成為歷史的標本嗎??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