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陶忠正
時間不到六點,夜幕已悄悄降臨。華燈初上,下班后的城市道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我騎著車在擁擠的人群中蝸行牛步,心情十分焦躁。
“炕焦熱紅薯!”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地道的吆喝聲,我扭過頭,只見前方路邊??恐惠v破舊的老式人力三輪車,車子里擺放著一架圓桶狀的泥爐子。我緩緩地前行著,忽然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讓人欲罷不能,且越靠近,那氣味愈濃烈,彌漫在空氣里,打動了晚風,熏染了落葉。
我不再煩躁,一時間仿佛忘記了周遭的喧囂,腦海里翻涌起許多從前的記憶。少年時,我最愛吃的美味就是烤紅薯。秋冬時節(jié),我常與小伙伴三五成群,在家鄉(xiāng)的田野間烤紅薯吃。大家各司其職,分工明確,有的用小鏟子挖坑開灶,多深多寬皆有講究;有的在田埂、樹下揀拾雜草、樹枝,易燃的用來當火引子,耐燒的就當主燃料;還有的去挖紅薯,要精挑細選,最好是紅心的,亦不可選太大太圓的,反而形狀細一點、長一點的烤出來味道上佳。紅薯烤得差不多了,就鏟土滅火開吃,伙伴們七手八腳一起上,顧不得燙手,也不管是否熟透,只曉得大快朵頤,吃得手掌、臉蛋、衣服上都黑乎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娃子上房揭瓦,不慎掉進了煙囪里。
后來我去城里讀書,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能望見屋后磚墻壘出的煙囪里炊煙裊裊。這是祖母得知我要回來,正在地鍋的爐灶里烤紅薯。果不其然,還沒走進院子,我就聞到了那熟悉的香味兒,迫不及待地鉆進廚屋,與柴火堆里靜坐的祖母一邊聊天,一邊等待紅薯出爐。紅薯烤好了,吃上一口,外焦里嫩,香甜可口,讓人回味無窮。
如今成了家,妻子也愛吃烤紅薯,但覺得外面烤的紅薯不衛(wèi)生,不如自己動手,于是就給家里添置了電烤箱。我常常感喟,這家伙看起來是比田野間的“自然灶”先進,比老家廚屋里的地鍋灶高明,但烤出的紅薯味道卻相差甚遠。
童年時,我愛吃烤紅薯,因為它承載了和小伙伴們的歡樂時光;少年時,烤紅薯成了惦念,它是綿綿的親情,也是濃濃的鄉(xiāng)愁;人到中年,我依然喜歡吃紅薯,只不過更多時候是當成主食,蒸熟或是切塊煮進湯粥里,即使心血來潮烤上幾回,也再吃不出那種難忘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