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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成史”的學科意義與現實價值

2022-02-03 17:48
蘭州學刊 2022年3期
關鍵詞:史學史料記憶

郭 輝

口述作為材料搜集之法古已有之,司馬遷撰《史記》即用“采風”獲得大量風俗傳聞?,F代口述史學作為歷史學分支學科,發(fā)端于20世紀40年代的美國,80年代傳入中國。中國口述史研究發(fā)軔時即存在發(fā)展遲緩、理論欠缺、投入較少等不足,因口述史能為集體記憶建構提供資源,并創(chuàng)新歷史書寫思維模式,近年跨學科交叉研究漸成潮流,口述史亦越受重視。口述與史學研究相結合“成史”后,為史學帶來了頗豐富成果,甚至有井噴之勢,其中不乏優(yōu)秀之作??谑鍪费芯枯^為便利的操作領域在中國近現代史,尤其是當代中國史研究,換言之,除利用檔案、報刊、日記等史料,也宜運用口述史料探索中國近現代史中的諸多大小事件和人物的多維復雜面相,深化相關研究。古往今來,口述本身具有重要意義和巨大價值,當“口述成史”后,已產生豐富的口述史實踐成果,并在此基礎上開始思考口述史學科的相關建設。(1)左玉河:《中國口述史研究現狀與口述歷史學科建設》,《史學理論研究》2014年第4期;左玉河:《口述歷史與國史研究》,《當代中國史研究》2016年第3期;張德明:《新世紀以來國內學界口述歷史理論研究回顧》,《湖南社會科學》2020年第1期。但“口述成史”究竟帶給史學哪些變化,學界尚未有相關思考。鑒于此,筆者從史學研究與教學入手,特別是中國近現代史領域,擬對“口述成史”的價值與意義展開幾點思考。

一、研究史料的擴充

史料乃史學研究的基礎,無史料者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中國近現代史相較于史學其他領域,口述方法較易使用,且因學科屬性史料相當充盈,就目前而言,已獲研究成果較為豐碩。該領域積累諸多權威經典著述,隨便羅列即有如陳旭麓的《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鄭師渠的《晚清國粹派:文化思想研究》、熊月之的《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茅海建的《天朝的崩潰》、羅爾綱的《太平天國史綱》、夏東元的《洋務運動史》、桑兵的《庚子勤王與晚清政局》、侯宜杰的《二十世紀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楊天宏的《政黨建制與民初政制走向》、周策縱的《五四運動史》、楊奎松的《國民黨的聯(lián)共與反共》、黃金麟的《政體與身體:蘇維埃的革命與身體》、王奇生的《黨員、黨權與黨爭》、郭汝瑰的《中國抗日戰(zhàn)爭正面戰(zhàn)場作戰(zhàn)記》、鄧野的《聯(lián)合政府與一黨專政》??v覽諸多著述的參考文獻與資料選擇,多為檔案文獻、時人文集、報刊文章等傳統(tǒng)性質的基本史料,因撰述視角特殊與口述可信度存疑,其中尚未見口述史料的大量采用和深度解析。換言之,目前據口述史料尚無經典著述,從該角度而言,口述史料未能發(fā)揮其應有作用,研究成果略顯薄弱。

實際而言,中國近現代重大事件方面的口述實踐成果豐富。如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搜集整理的《太平天國史料匯編》中有不少口述史料。山東大學歷史系到義和團活動地區(qū)做過多次口述調查,獲得大量口述史料。其他已發(fā)行的重大事件口述資料,有如《辛亥革命回憶錄》《一大回憶錄》《五四運動回憶錄》《國民革命北伐抗戰(zhàn)回憶錄》《抗日戰(zhàn)爭回憶錄》《解放戰(zhàn)爭回憶錄》《紅旗飄飄》《星火燎原》《革命回憶錄》。重要人物口述資料更是不勝枚舉,如《陳誠回憶錄》《張治中回憶錄》《徐向前回憶錄》《梅蘭芳回憶錄》《蔣夢麟回憶錄》《陳布雷回憶錄》《蔣廷黻回憶錄》《馮玉祥回憶錄》《張學良回憶錄》。這些材料因諸種原因未受重視,真正大量運用于史學研究者并不多。

中國近現代史研究應注重多元史料的搜集和使用,口述史料因其特殊性理應被重視。然而,實際操作中難以見到充分運用這些史料者??挛脑凇稓v史三調:作為事件、經歷和神話的義和團運動》中使用了不少口述材料,并肯定其能彌補義和團團民方面史料的不足,但同時也警惕地指出這些口述史料因口述者年紀、訪問記錄時面臨的政治壓力,及最后文字處理和編輯過程等,使這些史料的價值有限??挛牡莱隹谑鍪妨系哪承傩詥栴},在使用中持謹慎態(tài)度。(2)[美]柯文:《歷史三調:作為事件、經歷和神話的義和團》,杜繼東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年,第14頁。另據章開沅先生弟子羅?;莼貞?,章先生與林增平先生主編《辛亥革命史》時,囿于學術環(huán)境,能使用的資料較少,但也幾乎沒有使用1961年出版的《辛亥革命回憶錄》,只因口述史料可靠性問題等。據章先生口述,他1964年曾參加近代中國社會歷史調查委員會籌委會相關工作(3)章開沅口述,彭劍整理:《章開沅口述自傳》,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98-204頁。,按理應頗重視口述回憶等材料。

口述史料的最大挑戰(zhàn)即可信度,因各種因素口述存在“失真”可能。以抗戰(zhàn)老兵為例,受年齡普遍偏大、身體狀況不佳、時間過去久遠等影響,記憶多有模糊處,選擇性記憶同時還可能產生記憶移植、錯位,如此口述材料的可信度、連貫性難免打折扣。當代中國的口述較特殊,相比于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時期,資料更易搜集且可信度更高。如改革開放時期不少親歷者身心狀況尚佳,距所經歷事件的時間較短,且諸多重要事件正在進行,親歷者們保存的記憶、敘述的事情也較清晰可靠。改革開放口述史資料的搜集與整理,應盡量找尋當事人或親歷者,且深度訪談記憶、理解、表達能力較強者。訪談錄音整理成文字后需與訪談者商量、確認,并將與主題無關者盡量刪去,利用其他文獻佐證敲定有待商榷之處,以提升改革開放口述史料的可信度。

敘述的可信度一直困擾著口述采訪工作者,成為口述史研究的難題,如何科學對待與處理乃口述史研究的重要課題??谑鲈L談過程中針對相同問題可能出現個人敘述前后不一,或多人敘述有異等情況。傅光明整理的《誰為老舍收尸》系列訪談即典型案例,有三位受訪者均聲稱自己獨立打撈起老舍尸體,面對此“羅生門”式敘述,采訪者坦言:“以上三位,到底哪一位的口述是真實的,或者都不是真實的,這個問題已經不是我們目前能夠回答的了?!?4)郝希如、白鶴群、朱軍口述,傅光明、鄭實整理:《誰為老舍收尸》,《武漢文史資料》2011年第2期。但同時也應承認史料皆存真?zhèn)沃?,盡量與已有文獻仔細爬梳辨真?zhèn)紊袨榻鉀Q之道??谑鍪妨系目尚哦然虻陀跈n案、報刊等,但并非意味口述不能服務于史學研究。口述歷史研究中有所謂“謊言也有學術價值”,恰當且正確地處理倍顯其重要性。

顯然,從寬泛意義而言,一切口述史料均有其價值,特別是中國近現代發(fā)展進程中重大政策推行的臺前幕后,各方人物的復雜情緒,口述史料能更生動、形象、具體地描述和還原。換言之,中國近現代史中諸多事件與人物皆可使用口述理論與方法深入細致探究。如五四運動及各地聲援與支持、抗戰(zhàn)時期各大戰(zhàn)役、中國共產黨的成長等,均可讓親歷者追憶細節(jié),與其他資料相印證,了解相關史實。新中國成立后的史學研究更是口述運用的重要領域,如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農村改革的發(fā)起、中美建交的具體細節(jié)、1980年全國第一屆縣級直接選舉工作的詳細情況、深圳經濟特區(qū)創(chuàng)建初期的爭論、經濟體制改革的決策過程、鄧小平1992年的南方之行、長江三峽工程的決策過程、重慶設立直轄市的經過等,均應進行相關口述和訪談,以保存史料豐富歷史認識。這些口述史料可成為史學研究的重要材料,極大地拓展史料來源。

口述史料的搜集過程宜遵循“上下兼顧”原則,既應重視作出巨大貢獻的精英人物,也需兼顧默默耕耘的普通民眾。當下而言,口述采訪應加強貫徹該原則,留下盡可能充盈的口述材料,呈現豐富的歷史面相。如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表彰了評選出的百名改革先鋒,其中既有各界杰出人士,也有基層普通代表(5)《改革先鋒、中國改革友誼獎章獲得者名單》,《人民日報》2018年12月19日,第3版。,但是出版有個人口述或回憶錄者尚為極少數(6)如袁隆平口述:《袁隆平口述自傳》,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0年;程開甲口述,熊杏林、程漱玉、王瑩瑩整理:《20世紀中國科學口述史·創(chuàng)新·拼搏·奉獻——程開甲口述自傳》,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6年;申紀蘭口述,李中元、劉曉麗編:《口述申紀蘭》,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不少事件或人物的口述皆難免存在該類現象,口述史料的搜集、整理、出版情況顯得不盡人意。目前而言,絕大多數有過巨大貢獻者,及廣大普通民眾口述史料的整理工作皆遠未達至應有規(guī)模,諸多工作尚未開始,未來或許會留下遺憾。于此而言,史學工作者有義務也有責任為此不懈努力。

二、研究范式的革新

口述理論與方法運用于史學研究,深刻體現出研究范式的革新意義。諸如中國近現代史研究領域的權威著述所用史料多為檔案文獻、時人文集、報刊文章等基本史料,屬“信得過”的資料;當前還出現利用親歷者口述,從新視角審視中國近現代史的著述,即“中國近現代口述史”,但被質疑能否稱作“信史”。某些中國近現代口述史的編著者均認為并非“修史”,而屬利用有限報道為研究工作提供些許幫助的邊角料,且多數編著者甚或覺得其中有不確定因素乃至“羅生門”現象,只能視為個人情感或情緒表達。當事者尚有如此認識,更不用說旁觀者,更覺得口述不真實。書寫歷史時必須思考史料的可信度,有人指出:“傳記不如年譜,年譜不如日記,日記又不如第一手的檔案?!?7)謝泳:《建立中國現代文學史料學的構想》,《文藝爭鳴》2008年第7期。史學研究者使用口述史料時多持謹慎態(tài)度,需采用其他史料相互印證。沈志華曾就自己的治史經歷述及文獻與史料取舍,建議“謹慎使用回憶錄和口述史料”,其“很可能因時間久遠,記憶模糊,或受到個人情感和立場的干擾,當事人所述情況是不準確的,甚至是錯誤的”。(8)沈志華:《謹慎使用回憶錄和口述史料》,《北京日報》2013年3月11日,第19版。其實,多數學者對待口述史料的觀感與態(tài)度均如此,若完全利用口述史料進行歷史書寫,不僅難以開展深入研究,其所獲觀點亦備受質疑。

口述運用于史學研究雖有上述缺陷,但并不影響其史學研究范式上的重要意義與價值。此以與口述關系密切的當代中國史研究為例,因有別于其他時段的史學研究,而與現實關聯(lián)至切。優(yōu)秀而成功的當代中國史研究著述既要有可讀性、理論性,還應有資政性,即必須凸顯當代中國史研究資政育人的功效,當代中國口述史或能較好實現該功能。因當代中國口述采訪對象多選取某些精英人士開展個人回顧和工作總結。當代中國史離今不遠,且尚在進行中,不僅具有歷史性,而且更具資政性,因而鑒往知來的功用明顯強于其他時段的史學研究。當代中國口述史包括有各省各地黨政領導、企業(yè)家的所作所為,也有文化名人的所見所聞,更有普通民眾的所思所想。

如今,當代中國口述史編寫隊伍呈多元趨勢,不僅有專門的史學工作者,也有不少地方新聞媒體工作者,還有一些業(yè)余愛好者。但毋庸置疑,當口述運用于當代中國史研究后,已取得斐然可觀的成績,尤其是改革開放口述史研究,深圳、汕頭、珠海、上海、小崗村等一批改革開放中的重要城市和鄉(xiāng)鎮(zhèn)的口述資料成果豐碩。(9)戴北方:《深圳口述史(1992-2002)》(上、中、下卷),深圳:海天出版社,2017年;《口述深圳:一位農民建筑工的城市夢想》,深圳:海天出版社,2014年;黃菊艷主編:《廣東改革開放先行者口述實錄》,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8年;中共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上海市現代上海研究中心:《口述上?!?,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年;安徽省委黨史研究室:《安徽農村改革口述史》,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其他諸如新中國的某些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口述史料也陸續(xù)出版。曲青山、高永中主編的《新中國口述史(1949—1978)》,展現出新中國成立初期近三十年的重大決策和重大事件始末。(10)曲青山、高永中主編:《新中國口述史(1949-1978)》,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2018年廣西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鄉(xiāng)村教師口述史系列叢書》,包括《開拓者的足跡:新中國第一代鄉(xiāng)村教師口述史》《泥土上的腳?。盒轮袊诙l(xiāng)村教師口述史》《大山里的守護與開拓:少數民族鄉(xiāng)村教師口述史》《回歸與希望:新一代鄉(xiāng)村青年教師口述史》《撐起教育的半邊天:鄉(xiāng)村女教師口述史》。2021年中國藏學出版社出版了四冊《西藏翻身農奴口述史》。

新中國重要時間點成為口述史料出版的重要年份。如,2018年為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不少地方陸續(xù)出版了口述史成果,在紀念改革開放的同時也為深化改革開放提供歷史經驗。該年出版有《改革開放口述史叢書》《上海改革開放40年口述系列叢書》《見證重大改革決策——改革親歷者口述歷史》《改革開放口述史》《光榮與道路:中國大時代的精英記憶》《深圳口述史》《溫州改革開放口述錄》等。改革開放40周年之際改革開放口述史著述出版成為高潮,有保存歷史記憶與面向未來的雙重功用。

諸多豐碩成果表明口述對史學研究范式的革新意義與價值,能夠成為有別于傳統(tǒng)史學研究的新路徑,也理應從該意義上定位“口述成史”,以獻力于史學研究,尤其是當代中國史研究。因史學以求真為本,而口述史恰恰無法徹底實現。實話而言,口述若要成史,其發(fā)展的最大瓶頸依舊為可信度問題,此亦口述史學難以避免的困境。但正如某些研究者所言,史學需要適當想象,才能彌補史料所缺與迷惑之處,若在口述史的實際操作過程中仍執(zhí)拗于可信度,將無益于口述史的實際運作和現實發(fā)展。從目前大量口述史實踐成果的產出而言,不少口述史操作者顯然已放下困惑,多出實際成果搶救口述資源才屬“王道”。固執(zhí)于可信度僅會徒然浪費口述資源,隨著時間推移可供口述的受訪者也會越來越少,幡然醒悟之際正是后悔之時。未來的口述史更不必糾結于此,而應繼續(xù)凸顯和強調資政性,通過受訪者的追憶,在審視相關口述資料的基礎上,盡可能豐富相關文獻和厘清背景,為深入研究相關歷史提供資料。從而才有革新史學研究范式的可能,從注重歷史真相向強調歷史文本產生與詮釋的角度轉變。

本質上而言,口述史能提供一批有相當價值的史料,親歷者通過講述所經歷事件的深層次背景,能彌補官方材料記載不足,親歷者的敘述也可弘揚史學中的情感因素??谑鍪肥强谑霾稍L與史學研究交叉發(fā)展的結果,它不僅應與傳統(tǒng)史學研究保持各自特色,也應互學互鑒??谑鍪房梢栽谧鹬厥茉L者意愿的基礎上依據其他史料潤色修改,如唐德剛的諸多政要口述即秉持此法。若原原本本地將錄音轉換成文字進行簡單訪談轉錄,容易失去其應有意義與價值。傳統(tǒng)史學研究若能以時間、事件為線索,在考究求證基礎上恰當使用口述材料,必將大有裨益。

“口述成史”后史學研究將有可能從注重歷史真相的追尋,向強調“詮釋視角”轉換??谑鲭m難免夾雜情感、立場、態(tài)度等非穩(wěn)定因素,使所得口述材料存在失真可能,但若綜合全面解析這些材料也將助力史學研究,在研究范式意義上強調文本的形成路徑與因素,并對之進行相應詮釋。顯然,“口述成史”具有一定后現代意味。筆者曾言:“詮釋本非事物的自我表達,而是由他者出發(fā)的觀察,才有所謂‘詮釋’,具有強烈的建構屬性?!?11)郭輝:《“歷史記憶”與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的拓展》,《史學月刊》2019年第6期??谑鍪返牧稣侨绱?,兩種詮釋貫穿其中:受訪者本身對事物的詮釋;研究者對受訪者形成材料的詮釋?!霸忈屢暯恰睂κ穼W研究具有范式意義,給史學研究帶來諸多發(fā)展,力圖探索受訪者及其歷史的諸種可能,不再停留于簡單的歷史“詮釋”,而是希望深入解答“詮釋”,即“為什么”有如此史學表達。

三、研究對象的拓展

口述史能察及傳統(tǒng)史學研究向來不太為人矚目的層面,口述史觀照社會底層,賦予歷史新面相,進而深化相關領域研究。如農民、工人等普通群眾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與材料要比精英階層少得多,以往口述史也較少關注他們的生活狀況、思想情感。雖然柯文說口述資料能解決義和團“團民”資料不足的問題,但整體而言,底層民眾的口述材料依舊不多,口述史應更多關注這些對象,讓農民、工人等社會群體有機會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訴說自身在歷史變遷過程中的境遇,為深化史學研究提供相關材料。普通民眾口述所形成的材料無疑將有利于了解其心路歷程,為社會心理變遷提供諸多觀測點,也是社會階層流動的重要切入點,諸多問題或有新識,或有新徑。口述史應強調社會底層資料的發(fā)掘,通過搜集口述史料更深入了解各階層群體的利益訴求和社會處境,反思中國歷史發(fā)展進程,找尋更適合理解中國國情與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

中國近現代歷史進程中涌現出各類新社會群體且數量龐大,成為深入了解和回答諸多歷史現象無法回避的課題,如何記錄他們的過去,關涉如何書寫中國近現代史。如改革開放以來應時而生的大量農民工,他們?yōu)橹袊母镩_放貢獻巨大力量,但該群體的高質量研究成果并不多見。關于農民工的口述史著述方面,如呂國光編寫的《農民工口述史》(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貴州電視臺《中國農民工》欄目組編寫的《中國農民工口述實錄》(貴州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潘毅與黎婉薇的《失語者的呼聲:中國打工妹口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這些著述關注了多數人易忽視漠視的農民工群體,他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編者對方言和口語稍加潤色,大部分文字屬他們的陳述。如此,既能保存史料的真實性,留給研究者甄別使用,也尊重農民工群體的本意。編者們往往無心修史,僅希望引起更多人關注農民工現實生存狀況,希望社會各界齊心協(xié)力改善他們的境況,突出口述的現實功用。然“無心插柳柳成蔭”,編者為農民工研究保留了一手資料,為當代中國改革開放史研究提供了鮮活的口述史料。其實,農民工只是改革開放后出現的新社會群體之一,還有諸如下崗工人等社會底層群體,也值得口述史研究重視。毋庸置疑,目前口述史研究重點依舊在精英人物,未來或可擴大研究對象,占據絕大多數的普通民眾才算真正“大眾”。普通民眾同屬歷史參與者及親歷者,其觀感理應受社會重視和歷史尊重。

社會底層群體的口述史為“口述成史”提供了豐富思路,即史學研究在加強重要人物、重大事件研究的同時,也應關照普通群眾及其心態(tài)心理變化,發(fā)掘社會底層記憶。中國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伴隨政治變革、經濟變遷、社會變化,普通民眾中也涌現出無數典型,雖然古代歷史多屬精英人物的歷史,但中國近現代史上涌現出無數普通人物,他們與精英人物的事跡和心路歷程同等重要,應納入研究范疇并不斷深化。如新中國成立以來無論是工業(yè)、農業(yè)抑或服務業(yè)的工作人員,從社會群體而言即無論醫(yī)生、教師、工人、農民,乃至乞丐、失業(yè)者等,均有被納入當代中國史研究的必要與可能。以往當代中國史研究的重心偏于政治、經濟等,諸如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的政治轉型、經濟發(fā)展,而新中國成立以來某些偏遠農村、山區(qū)的變化絕不亞于北京、上海,社會心理的變化往往比物質生活水平的改變更隱秘,但也更徹底,若非口述史往往難以進行深入而確切的觀察與研究。

顯然,口述史能極有效地擴充史學研究對象,正如周曉虹所言,至少在兩方面拓展:將普通人的生活及其經歷作為關注對象,由此使得歷史的宏大敘事獲得個體經驗的具體補充;給原先被忽視的下層民眾、婦女和少數族裔獲得表達自己感受和意見的可能。(12)口述史研究具有強烈底層立場與社會關懷,口述被引入史學研究形成口述史后,也將改變傳統(tǒng)史學研究中關注小人物和小事件不足的一面。以往學界對于民間、底層歷史研究的關注和發(fā)掘不夠,且較少有強烈社會關懷傾向,口述理論與方法引入后,底層社會歷史研究的地位顯得愈發(fā)重要。

當然,這些多因口述本身屬性所決定,口述作為留存、呈現記憶的重要方式,并不局限于口述史學的運用,也是社會學田野調查的重要手段。有學者強調,諸多關于記憶的研究,口述作為記憶留存的一種方法和認識論,因其突出“活的歷史”和“多元歷史”而尤為重要,結合私人歷史與公共議題,十分鮮明地展示出米爾斯筆下“社會學想象力的核心要義”,即將個人困窘置于宏觀歷史背景和結構,了解困窘產生的原因,可簡單理解為個人困擾的社會化。(13)周曉虹:《口述史與生命歷程:記憶與建構》,《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12期。從中可見口述對于歷史記憶留存與呈現的重要意義,個體生命歷程和社會環(huán)境聯(lián)結互動,體現出濃烈社會關懷??谑鲞^程中盡管受各種主客觀因素影響,從得到口述資料到資料分析、辨別面臨各方干擾,甚或遇到一定程度的歪曲、涂改,但其中肯定伴隨真實社會歷史的遺存,口述史研究過程中相關專家的客觀中立原則也在推動史學研究朝正確方向和態(tài)勢發(fā)展??谑鍪返哪康脑谟诒4娓S富多元的歷史,體現出持續(xù)關注與關懷社會。

口述史若要實現絕佳完美的形態(tài),從理論上必須采訪各種人士以建設“全”口述史資料數據庫,覆蓋至每一個人。于此基礎上再將口述資料分門別類,形成各地各行各業(yè)的記憶庫,如此不僅可以擴大史學研究主題,也能深化研究內容,為擴充史學研究提供豐富材料。未來口述史應發(fā)揮優(yōu)勢,借此保存大批史料,為社會發(fā)展提供智力支持,為人類文明共同體建設提供資鑒。

四、史學求真與記憶留存

當今,口述采訪漸成為不少學科的熱門流行之法,進入史學研究領域后,也給史學帶來了諸多新變化。口述不僅能補充和豐富史料來源,使其呈現方式朝多元發(fā)展,口述史內容主要涉及歷史事實、個人歷程、生命狀態(tài)等,并能更細致地進行觀察。與此同時,還涉及兩個根本性問題,即史學求真與底層關懷。

從已有史學研究而言,大體上注重歷史與歷史真實,強調歷史過程的展現和留存,要求檢驗歷史的真實性,并結合利用多元史料減少相關研究的主觀色彩,更好地體現史學求真本質。如此,口述史需要鄭重其事地宣告,并非棄史學求真于不顧,當傳統(tǒng)史學研究得到口述史助益,拓寬視野,關注點從上層政治轉向下層社會,從政治經濟轉向社會文化時,口述史本質上也應成為探尋歷史真實的重要工具和手段,最終目標和主旨不應有變。正如朱義明所言:“口述史對事的關注,要以歷史學的態(tài)度與方法,來形成對事的研究路徑,實現對所研究歷史事實的考證、補充與完善?!?14)朱義明:《口述史的概念厘定與研究向度》,《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12期。史學以求真為皈依,口述史也應如此,無論史學發(fā)展至何種程度,史料的重要性皆不言而喻,地位無可取代,也是史學保持學科性質,清晰與其他人文學科界限的標準之一。而史料也關涉史實真相的探尋,彭剛曾指出:“歷史學不僅是史料學,單純史料不足以成就歷史學,但沒有了史料,也就沒有了歷史學。”(15)彭剛:《歷史記憶與歷史書寫——史學理論視野下的“記憶的轉向”》,《史學史研究》2014年第2期。該論點正道出史料于史學研究的意義。筆者也反復強調:“歷史研究中史料的發(fā)掘和整理一直都非常重要。歷史研究最重要的就是史料。”(16)郭輝:《中國歷史記憶研究的回顧與思考》,《蘭州學刊》2017年第1期。因此,史料在史學研究中的地位,以及對求真目標的追尋與實現,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谑鍪纷钕染哂械膬r值即史料獲得。

左玉河系統(tǒng)總結口述史展現出的求真本質,將口述史范疇的求真過程分四個維度和步驟,依次為:歷史之真與記憶之真,記憶之真到敘述之真;從心理、生理到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敘事的多種因素,敘述之真再到口述文本之真。他覺得盡管經過三次篩選探究,客觀歷史真實與口述文本真實依舊存在一定距離,但研究者無須悲觀,仍應緊抱苦苦逼近歷史真實的史學精神。(17)左玉河:《歷史記憶、歷史敘述與口述歷史的真實性》,《史學史研究》2014年第4期。毋庸置疑,“口述成史”作為史學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史學求真特質,換言之,這也是口述能成史的關鍵所在。概言之,史學研究確實無法完全復原歷史事實,但能接近歷史真相,口述史應始終秉持如此理念,將追尋真相作為信念,不斷探尋新境域。

口述史不僅具有史學“求真”的一般屬性,也具有獨特性,口述采訪中受訪者的口述本身也屬真實,該真實需要其他文字記錄和他人口述驗證,但并非僅僅為了追尋“史實的真實”,也是為了了解受訪者是否在重構史實(18)吳曉萍:《口述史訪談在田野調查中的應用》,《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12期。,進而言,即受訪者為何重構史實。但無“真”難以辨“偽”,不驗證“史實”真實性便無法觀察受訪者的建構與詮釋??谑鍪吩谑穼W求真層面更進一步,從“是什么”邁向“為什么”,即為什么有如此口頭敘述,因是筆者才覺得口述史帶來“詮釋視角”。于口述史研究而言,客觀來自是否尊重受訪者口述,即研究者應認可口述這一形式,而非圍繞自身研究編造受訪者口述記錄,如此才有可能深入探尋“為什么”。

口述史既秉持求真,還從最現實意義上保存社會記憶??谑鍪费芯烤哂袕娏业讓由鐣P懷,希望能深刻發(fā)掘每一個人存在與生活的價值??谑鍪繁旧砼c記憶密切關聯(lián),與回憶直接掛鉤,即需要勾起受訪者記憶并進行表達。若從記憶形成過程而言,顯然存在“忘卻”與“記住”兩方面。羅新道出人們記憶的本質,一方面努力記住一些東西,另一方面努力忘記一些東西。他之所以強調“遺忘的競爭”,正因值得辨識的是那些相互矛盾沖突的史料碎片各自體現怎樣的敘述傳統(tǒng),代表怎樣的競爭力量,反映什么樣的競爭過程。(19)羅新:《一切史料都是史學》,《文匯報》2018年4月13日,第W2版。與此相似,口述屬于記憶的表述,正如王汎森所言:“人們?yōu)榱爽F實的需要,可以不斷添寫、修改、擦拭歷史記憶,而這些擦拭、修改或許受到自然的限制,或許受到社會政治情境的左右?!?20)王汎森:《歷史記憶與歷史——中國近世史事為例》,《當代》1993年第91期?;貞洸⒎莻€人的自發(fā)性行為,受社會環(huán)境、個人立場、人生經歷等準則的影響,從而才有什么被記住、什么被遺忘這些問題的存在,所以,記憶中的遺忘涉及多重因素。于此而言,口述雖然涉及記憶遺忘、改寫等問題,但所保存的材料能豐富社會記憶,能全景式地觀察人們的社會認知和態(tài)度。

其實,記憶關乎過去與現實,于是有兩種代表性觀點:現在來源于過去,記憶是過往經歷在人腦中的遺存;過去是由現在所選擇和塑造的,記憶為不同環(huán)境下對過往的重構。從實際情況而言,記憶確實受過去與當下兩方面影響,口述作為記憶的表達也是如此。王明珂提道:歷史記憶研究不是要解構我們既有的歷史知識,而是以一種新的態(tài)度來對待史料——將史料作為一種社會記憶遺存。口述正使社會記憶得以留存,在分析口述史料過程中,將重新認識“史實”。并且由此獲知的史實,并非僅為口述史料表面所記憶的人物與事件,更重要的是口述記憶文本的選擇、描述與建構中,探索其背后隱藏的社會與個人情境,特別是當時社會人群的認同與區(qū)分體系。(21)王明珂:《歷史事實、歷史記憶與歷史心性》,《歷史研究》2001年第5期。這些恰恰是口述史在“記憶留存”上價值和意義的體現。

口述作為記憶留存的方式之一,也是部分展現歷史真實的途徑,正如彭剛所言:“并非全然可靠,也并非完全不可靠?!?22)彭剛:《歷史記憶與歷史書寫——史學理論視野下的“記憶的轉向”》,《史學史研究》2014年第2期。口述的記憶留存有其必要合理的一面,“口述成史”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與現實功用。

五、人才培養(yǎng)與教學模式

“口述成史”不僅有理論價值,對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也有創(chuàng)新作用。因20世紀70年代中期美國發(fā)生空前史學危機,羅伯特·凱利和韋斯利·約翰遜為解決該困境,提出“公共史學”概念,培養(yǎng)“為社會培養(yǎng)掌握歷史知識、能夠為公共事務提供具體和現實幫助的人才。”(23)王希:《誰擁有歷史——美國公共史學的起源、發(fā)展與挑戰(zhàn)》,《歷史研究》2010年第3期?!肮彩穼W”興起的表征之一即大量交叉學科的出現,如歷史人類學、影視史學,其中包括口述史學?!肮彩穼W”的提出使口述史更繁興,并作為教學方法進入美國學校歷史課堂,打破以往重理論輕實踐的研究和教學模式,“公共史學”培養(yǎng)模式下學生不僅要會寫論文,也要能走入社會,在日常生活中尋找學術靈感。“公共史學”提倡理論與實踐、知識與社會的互動。

口述史學對美國傳統(tǒng)史學范式的突破,無疑可以為當下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創(chuàng)新提供借鑒??谑鍪纷鳛闅v史學新興分支學科,誕生時即顯示出獨特功用:它可以繼續(xù)加深歷史學“眼光向下”的趨勢,使更多底層民眾有發(fā)聲機會;口述史訪談形成的資料可與其他史料參照,更好地還原某些史實??谑鍪繁旧砭哂锌鐚W科屬性,基本特征上已突破傳統(tǒng)教學模式“單一靜態(tài)”的表征。目前史學人才的培養(yǎng)與教學,確實存在教學內容陳舊、模式單一、缺乏創(chuàng)新等現象。如何運用新興理論方法打破傳統(tǒng)教學“單一靜態(tài)”的模式,屬于未來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改革應細致思考的問題。早在2000年,楊祥銀即已注意到美國從初等教育到高等教育較為注重并廣泛運用口述史教學。同時,他還提到口述史學之所以備受美國學界青睞,因其“改變了以往的靜態(tài)歷史教學面貌?!?24)楊祥銀:《當代中國口述史學透視》,《當代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3期。概言之,口述史教學有利于打破以往史學人才培養(yǎng)過程中“單一靜態(tài)”教學模式,代之以“多樣動態(tài)”教學模式。

口述史教學能解決教學內容略顯陳舊的問題??谑鍪匪趦热荻鄬賹W生以往未曾有過系統(tǒng)學習的知識,目前全國開設口述史本科課程的高校不多,其中關于口述史的國家一流社會實踐本科課程只有筆者主持的《口述史理論與實踐》。諸多口述史料為常規(guī)史料尤其是傳統(tǒng)觀點的“一手史料”所無,口述史料蘊含的鮮活情感,也為常規(guī)史料無法比擬。如張學良口述、唐德剛撰寫的《張學良口述歷史》,使人們得以了解張學良親歷的一些重大史事背后的真相,特別關于“九一八事變”后“不抵抗”政策的決策內幕。有學者以張學良口述材料為據,判斷“九一八事變”后蔣介石并未下不抵抗命令,不抵抗出自張學良之口。(25)徐暢:《張學良與九一八事變再探討》,《史學月刊》2003年第8期。此在某種程度上糾正了過往認知。郭俊勝、胡玉海主編的《張學良口述歷史研究》(26)郭俊勝、胡玉海主編:《張學良口述歷史研究》,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0年。,匯集數十篇關于張學良口述歷史研究的論文,涉及口述歷史版本、時間、體例、價值等多方面問題。又如,傅光明、鄭實采寫的《老舍之死口述實錄》(27)傅光明、鄭實采寫:《老舍之死口述實錄》,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相當部分系首次披露,為探究老舍死亡問題提供了寶貴材料和獨特視角??谑鍪方虒W過程圍繞親歷者遺留的口述史料,輔以口述采訪理論與實踐教學,定能打破教學過程中反復炒冷飯的局面,改善培養(yǎng)模式,保證學生學習知識的多樣化。

口述史教學能解決教學模式略顯單一的問題。口述史教學不再是教師向學生單一灌輸知識的填鴨式教學,而是師生雙向互動,充分發(fā)揮課堂中學生的主體作用,使之成為課堂的真正主人。師生之間截然對立的角色定位也被打破??谑鲈L談是口述史學的核心要素,如何選擇受訪人、搜集口述史料,并將之整理歸類,皆為多數學生不曾接觸的問題。這些技術性問題不僅需要課堂理論性的講解,更需要學生親身體驗,在實際操作過程中理解吸收其核心理論與方法。口述史授課過程皆是實踐環(huán)節(jié)占比大于理論,即便口述史理論授課環(huán)節(jié),也多以師生平等交流、互相探討為主,而非傳統(tǒng)授課中的單方面灌輸?;诳谑鍪穼W的新穎性、開放性、靈活性,互動過程中學生對口述史學科和教學體系建設有何設想也能當面提出,同時學生能更好地理解吸收所授內容。當然,口述史教學理念不應僅成為有別于傳統(tǒng)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標志,其他學科的課程也完全可以借鑒或采取該教學模式,改變教學模式單一的現狀。

口述史教學在突破傳統(tǒng)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同時,也注重學生創(chuàng)新能力的培養(yǎng)。就口述史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口述訪談而言,只要學生最終能達到搜集口述史料的目的,實際操作過程中可充分發(fā)揮自身主觀能動性,采取多樣化訪談方式。更為考驗學生創(chuàng)新能力的是口述史料整理環(huán)節(jié),因口述史料摻雜受訪者情感,難以作為可信的一手史料直接運用。換言之,采訪而來的史料若保持原貌,往往沒有太大的利用價值,需要采訪者將之與其他可信史料比對并作注,注意口述史料與其他史料的抵牾之處。李小江即認為口述史料不僅要有腳注,還應有旁注和尾注。(28)李小江主編:《讓女人自己說話:獨立的歷程》,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10頁??谑鍪妨咸砑幼⒔獾倪^程尤為考驗學生史學能力,也將大大提升學生的創(chuàng)新能力。學生在口述史料整理過程中會對受訪人所述內容進行更深入的了解,無異于間接增加學生閱讀面,口述史料敘述的某些問題往往需要學生深入思考并作出判斷,該過程能提升學生綜合能力,特別是獨立思維和創(chuàng)新能力。

口述史因注重訪談和創(chuàng)新,故較傳統(tǒng)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在提升學生綜合能力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多數高校現有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多因承襲傳統(tǒng)理念,難以突出新時代教育的特性。實際上,口述史教學有其獨特的應用價值。

首先,口述史教學有利于提升學生的溝通交流能力??谑鍪妨系乃鸭驼斫越⒃谑茉L者訪談上,訪談過程恰能鍛煉學生溝通交流能力。傳統(tǒng)史學人才的培養(yǎng)不注重溝通交流能力的培養(yǎng),僅將學生視為被動接受知識的機器,缺乏口述訪談培訓課程,使得多數學生在需要采訪他人時顯得不知所措。實際上,口述訪談與新聞采訪區(qū)別甚大,并非你問我答的簡單形式,而是雙向互動模式。該模式極為考驗學生的溝通交流能力,一方面是如何說服受訪者接受采訪,使其敞開心扉,另一方面是采訪過程中采訪人不僅要注意受訪人言辭,更應注意神態(tài)和舉止,受訪人表現出來的驚愕、遲疑、猶豫等表情皆能說明其對所述事件的實際心態(tài),舉止比言談更能說明問題。這種觀察能力需要專業(yè)口述史課程,與不斷的口述史訪談實踐進行培養(yǎng)和提升。口述史課程尤為注重學生訪談能力的培養(yǎng),通過模擬訪談、教師示范、小組討論、實地采訪等形式綜合培養(yǎng)學生在口述采訪過程中的交流溝通能力,每次訓練后將總結實踐經驗,糾偏訪談過程中學生存在的問題和慣性思維。反復訓練后多數學生均能熟練掌握口述史訪談過程中的交流和溝通技巧。此外,從更廣闊的層面而言,該溝通交流能力的培養(yǎng)雖設定在口述史訪談的具體場景內,但將之置于整個社會也同樣適用,當學生走進和融入社會時,也需要運用到處理人際關系的交流法則。就此而言,口述史大有裨益于學生綜合能力的提升。

其次,口述史教學可以培養(yǎng)學生的多視角歷史認知??谑鍪防碚摲椒ㄔ诟咝v史教學中的應用將“有助于研究者從更加獨特、豐富和深刻的視角來探明人民大眾與宏大歷史變革的關系何在”。(29)杜剛:《口述史方法在歷史教學中的應用與反思》,《教育導刊》2012年第1期。不敢斷定口述史料所述即歷史事實,但拋開史料真?zhèn)沃q,口述史料確實可以為學生更好地認識歷史,探尋歷史的多樣性提供獨特視角??谑鍪返淖畲篦攘雌洳淮_定性,因受訪者個人素質的差異,以及記憶的遺忘性特征,不同的人有可能對同一事件有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說法,但教學過程中首先應強調的并非口述史料的可信度,而是歷史事件本身的多樣性和豐富性,讓學生知曉史料始終與歷史語境緊密相連的道理??谑鍪妨纤纬傻摹傲_生門”式敘述貌似遠離真相,實則“無限地趨近真實”。(30)傅光明、鄭實采寫:《老舍之死口述實錄》,第426頁。口述史課程培養(yǎng)學生“眼光向下”思維,讓學生更多地了解普通民眾歷史,與以往學生接受的注重描繪精英歷史有別,從該層面而言可豐富學生的歷史認知。個人口述必然不能反映事件全貌,但結合多人口述輔以其他文獻,未必不是解開歷史謎團的有效鎖鑰,口述史料的價值即在于提供多元史料來源,引導多視角的歷史認知,此并非以探尋歷史真相為目的,卻是考據史實不可或缺的基礎。

再次,口述史教學可以提高學生的團結協(xié)作能力。相比于傳統(tǒng)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口述史的最大特點即強調實踐,需要學生將口述史理論付諸實踐,該過程中良好的團結協(xié)作能力極其重要。一方面,口述采訪并非一人能獨自完成,往往需要多人小組分工合作,提高工作效率,組長負責統(tǒng)籌分配任務、協(xié)調各方,組員負責提問、記錄、查閱檔案、撰寫報告、制作PPT等,小組成員各司其職,缺一不可。一方面,因學生首次進行口述采訪,勢必遇到各種困難和問題,甚至產生畏難情緒,需要小組成員集思廣益各抒己見,協(xié)商解決問題,也需要團隊成員相互鼓勵互幫互助,用團結的力量鼓舞人心、振奮精神,使成員堅持到最后。此外,因小組成員間優(yōu)缺點不同,為確??谑霾稍L順利完成,必須充分發(fā)揮個人優(yōu)勢,取長補短,相互配合,需要團隊協(xié)作。該能力不僅為口述實踐所需,也為社會所需,掌握該能力將有助于研究生走出“象牙塔”邁向社會。

最后,口述史教學能夠鍛煉學生的邏輯思維能力。楊祥銀(31)楊祥銀:《口述史學基本理論與當代美國口述史學》,定宜莊等主編:《口述史讀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47頁。認為口述史學應注重所述事件歷史意義的分析,該過程實際上能鍛煉學生的邏輯思維能力??谑鍪凡煌趥鹘y(tǒng)史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不再以灌輸知識為主要目的,而是使學生在保持濃厚興趣的基礎上主動理解和吸收知識,并注意充分發(fā)揮學生主觀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融入口述史教學后的新型培養(yǎng)模式更注重日?;?、細節(jié)化的研究,力圖發(fā)掘普通民眾的微觀生活,即“眼光向下”。這些鮮活的口述史料至少比被反復強調的精英敘事更能提起學生的興趣,于此,有助于學生進行深入思考和探討,提升思辨能力。整理口述史料后,如何將之運用到具體歷史研究中,并形成邏輯清晰、思維縝密和結構完整的學術論文,成為學生必須面對的問題,此也考驗學生邏輯思維能力。王笛(32)王笛:《袍哥:1940年代川西鄉(xiāng)村的暴力與秩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運用沈寶媛的田野調查報告《一個農村社團家庭》,提供了可參考的運用口述資料進行研究的典型案例。當然,應注意邏輯思維能力并非與生俱來,需要多次口述實踐訓練來恰當掌握并提升。

“口述成史”后不僅給史學研究帶來了某些改變,也給史學教學帶來諸多變化,口述本為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的理論與方法,與史學融合后,顯然也賦予了史學研究與教學諸多新境。從社會發(fā)展與時代變化觀之,這些均屬“跨學科”理念與思路下研究與教學方面的創(chuàng)新進步?!胺挚浦螌W”屬近代以來事物,且已形成體制,但新時代“新文科”倡導并格外追求“學科融合”,從分科治學走向學科交叉。換言之,從分科治學走向科際融合,乃至催生出某些新生文科門類,譬如有“交叉學科”這一新學科分類說法?!翱谑龀墒贰倍ㄓ枋穼W研究與教學以新鮮之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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