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
也不知道為何那一口井,水寒如冰,在夏日,在那個城,在那一方天地。定是有圣人之靈氣,開鑿的人并非凡人,修筑的人也并非泛泛之輩,清冽可濯,掬一碗,大口飲之,涓涓而下清涼氣,那可算是人世間最大的歡愉。
那一晌,該是多么美妙,有飲酒貪歡的趣味,可以論古談今,可以展望來日繁華。所有的溫度,所有的酷暑,只需要將沉在井里的甘瓜和朱李,咬上一口,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年少多好,可以飲酒驅(qū)車,可以放浪形骸于山水。
若是一直當如是,該多好。子桓還是當初的子桓,沒有欲望追求,也不用在意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榮華,只需對酒當歌,也可烹茶溫酒??v然有些許聲色犬馬,也可飲可當歌,可是謙謙公子。
雅士數(shù)人,琴者可彈奏,棋者可對弈,飲者留其名,大有煮酒論英雄之意味;有瓜一枚,置于寒井,有李一盞,浮于冰水,足以消去胸中無限暑。
而今,韶華已逝,那時風(fēng)采已成昨日之往事,琴者已垂暮,彈者鬢微霜,唯有那一口涼透了的干瓜和朱李,令人難以忘懷。
千年了,那個叫金谷園的房子早已淹沒在時間的洪荒里了。
而園子里發(fā)生的軼事,如風(fēng),如歌,如詩,一直在,時時唱和、閑聊。風(fēng)在唱,它也在唱;詩在寫,它也在詩里。
那個叫石崇的富豪,建了一座房子。那是在西晉。園子真好,有珠玉琳瑯,有美姬歌妓,還有綠珠的音容笑貌。他是富豪,他是紈绔,他是文士,他貪戀財富繁華,他玩樂廝殺,對綠珠的情愫卻是比肩山高海深。
總之,他是個復(fù)雜的人,因之如此,金谷園也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神秘,唏噓,嘆惋。
那時,歲月,總歸是浮云過眼。園子不大,卻容納了一個斗富炫富的人,園子很小,終歸容不下一個小小的綠珠,世間也不能容納。
終歸是園子扛下了所有。若是它能言,它定將滿屋污垢、繁華、斯文,一一述說。飲酒奏樂時的優(yōu)雅,勸酒殺姬時的荒唐,攀比斗富時的肆意揮霍,綠珠墜樓時的忠貞不二。
是它,金谷園,扛下了劫難、繁華、艷舞、鶯鶯燕燕,還有許許多多已知的,未知的掌故。
那個少年,后來長大了,也考取了功名。他,還是一個為官清廉、正直無私的好官。
阿根廷有個作家說過這樣的話:如果這個世上真有天堂,天堂應(yīng)該是圖書館的模樣。想必他是體味到了書卷的悠長滋味了吧,不然,怎么會有著這樣的執(zhí)念。
而在宋朝就有這樣一個少年,賈黃中年僅五歲,就已開始吃書卷的苦,嘗讀書的滋味了。
本是玩嬉童兒,卻早早地被安排進了書房,拿著尺子,量好比齊身高的書卷厚度。自晨曦到夜半,從日升到日落,讀完等身書方才洗浴、安寢。
也不知道是書卷有了他的氣味,還是他身上有了書卷的味道,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人漸漸生長,書卷堆積得也越來越高,而少年已是滿腹經(jīng)綸,學(xué)貫古今,待到開科之日,榜上有名,終沒有辜負少時讀破萬卷書的辛勞苦讀。
他的一生,小心翼翼地活,小心翼翼地做事。
他是抱薪人,為人民抱薪,為官一方,造福一方。
那一本書,我們已經(jīng)讀了千年,每一次再讀,依然是那么美。
那一本書叫《詩經(jīng)》,從一支竹簽篆刻著文字,吟唱者,一路穿行,秦漢的壯闊,唐宋的婉約繁華,壯闊山河,輾轉(zhuǎn)反側(cè)。它一路穿行著,帶著清香,悠揚的質(zhì)樸、婉約,有勞動中的歡愉,有灞上的折柳送別,有荒原上的擂鼓槍戟碰撞,有宮廷之樂的裊裊。
南皮這塊土地上留著他行走過的足跡,想必也是英姿勃發(fā),羽扇綸巾,指點江山之氣勢,想要一統(tǒng)山河,外御敵戎,氣吞萬里的陣陣鼓聲,人生快意莫過如此。
那個人著了一本書,書名是《詩經(jīng)》,是詩的最初模樣。那個人被取名為尹吉甫,多好??!名字好,書寫得好,詩歌也好。從此,文字有了鐫刻的模樣,唱和傳授有了音容笑貌的優(yōu)美畫面。
穆如清風(fēng),多好的詞句,如春風(fēng)化雨一樣滋潤著萬物。如他的一生,清風(fēng)吹拂他人,辛勞留給自己。
武可安天下,文能著詩書。他用短短的一生,俯仰天地,恩澤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