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肖遙
在藝校上學的時候,我和舍友寧寧每次練完功都要勾肩搭背,在校門口的街道上溜達。走過新開的大盤雞面館,便不由自主哼起那首歌:“每次走過這間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腳步……”然后我倆相視一笑,去街角的便利店買兩包雞湯味的方便面回去。
畢業(yè)前,我們終于有機會過了大盤雞的癮,我們參加了一場又一場的離別聚會,班級聚會、舍友聚會……每一場聚會都少不了大盤雞面,味道香,容易吃飽,還熱鬧。
我和寧寧再次見面已是數(shù)年之后,我們依舊約在了那家店。那個路口已經(jīng)開始修地鐵,店面依舊,但已不賣大盤雞,改成了熗鍋魚店。那幾年大街小巷流行吃各種魚,吃完熗鍋魚的人們,都會要上一份手工扯面。這家魚莊生意也很紅火,扯面師傅都推著手推車,站在食客面前秀才藝。粗粗的扯面勁道、入味,在吃魚吃到膩的時候,及時出現(xiàn),恰到好處。
當久別重逢的喜悅過去之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彼此都有些心神不寧語焉不詳。她不好意思地說,她愛上了一個不愛回家的男人,我也不好坦陳自己考研失敗后,對未來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我們就那么倉促地見了一面,之后再次相忘于江湖。
如今回想起來,大盤雞面寄托了《新龍門客棧》里那種大漠邊疆的情懷,朋友們把酒言歡,快意江湖,江湖越險惡,情誼越灼熱,用這些江湖情誼燴煮的面和雞,見不得一點虛情假意。但到了熗鍋魚的階段,卻好像少了些江湖兒女的豪爽和義氣,大家心照不宣地吐出魚骨,小心翼翼地剔掉刺。比起大盤雞,熗鍋魚里多了一些斟酌和權衡,彼此吞吞吐吐有所保留,最后用一團和氣的面來結束,給這場聚會草草地畫上一個句號。
幾年后,再一次見到寧寧,是在我家樓下的那家岐山臊子面館。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喃喃地跟我說了好多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說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他了。她聽妹妹說,曾在一家岐山臊子面館瞥見過他。從那以后,她每看到一家岐山臊子面館,都會忍不住進去坐一坐。
她不明白臊子面那么酸那么辣,咋還有那么多人愛吃?她說自己從來不理解酸這種味道,除非它和甜味融合在一起。她更喜歡麻辣,不喜歡酸辣,酸辣里的辣有一種圖窮匕見的灼痛感,而酸則有一種腐敗感,好像什么東西壞了,或是正在變壞。而且酸味曲里拐彎的,不如麻坦蕩。她喜歡含一顆花椒在嘴里,麻得直接爽利、蕩氣回腸。
后來,寧寧還是被辜負了。她剪去了長發(fā),放下了心愛的吉他,再也不說那些幼稚的情話……那個男人發(fā)跡又倒霉,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起伏伏,才幡然醒悟。有一天,他給寧寧打來電話,說很想念深夜出租屋里她下的那碗熱氣騰騰的面……
去年,我路過樓下那家岐山臊子面館,進去吃了一碗面,又酸又辣,我被嗆出了眼淚??粗巴馕跷跞寥恋娜巳海凰查g,我竟有些恍惚……什么叫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只有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