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寧詘青蓮而奉少陵”
——論梅鼎祚《唐二家詩鈔》對李、杜的認識

2022-02-11 03:48吳懷東潘雪婷
滁州學院學報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七言杜詩杜甫

吳懷東,潘雪婷

李白在詩史上的崇高地位在其生前就已確立,而杜甫的詩史地位從中唐才開始提升,到了宋代基本形成共識,但對李、杜為人、為詩的特點及其異同卻存在不同認知,韓愈雖然說“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調(diào)張籍》),但沒有回答這一問題,因此,從中唐開始,李、杜異同乃至優(yōu)劣就成為詩學史上重大問題。與宋代“千家注杜”之出版盛況不同,李、杜詩歌合刻在明代成集蔚然成風,此時除卻秉持李、杜并尊觀點的詩集外,亦有意在通過合選合注李、杜詩集來辨析比較二者創(chuàng)作之異同——各存所長。明代出現(xiàn)大量李、杜詩合選本,既反映了李、杜在明代唐詩接受史上處于關(guān)注乃至爭議焦點的時代特點,也反映出不同選家獨特的詩學觀念和審美趣味。在明代李、杜合選的詩集中,宣城人梅鼎祚選評的《唐二家詩鈔》具有重要地位:它是明代第一部以“唐二家”命名的李杜詩合選本[1]。周采泉先生較早注意到《唐二家詩鈔》的版本問題①,認為《唐二家詩鈔評林》為梅鼎祚所撰,或與《唐二家詩鈔》同源異流[2]。當代學者陳晨深入討論了《唐二家詩鈔》的刊刻流傳,確認“現(xiàn)存的《唐二家詩鈔》顯然是呈現(xiàn)梅禹金(按,梅鼎祚字禹金)李杜批評思想的最后定本”,并且討論了《唐二家詩鈔》詩學批評觀念[3]。梅鼎祚一生以讀書、藏書、著書為樂,他的創(chuàng)作成就并不高,但這部詩選在當時的廣泛傳播,顯示出他觀點的獨特性以及對當時文學好尚的準確把握。《唐二家詩鈔》除選詩之外,還有不少評論,多為直感式品評及象喻式品評②,或從鑒賞的角度揭其美,或從思想的層面掘其深,或從技術(shù)層面探其巧;這些評論或自出機杼,或援引他人之評,主要是宋代學者劉辰翁和同代學者王世貞、李攀龍等人的評論。作為一部面向大眾閱讀的詩選,并不刻意追求“一家之言”的立論效應(yīng),但是也體現(xiàn)了選編者梅鼎祚的詩學傾向。梅鼎祚在《唐二家鈔小敘》中說:“蓋凡余所為鈔,其意務(wù)裁于法,故寧詘青蓮而奉少陵?!源蠊?jié)不謬于是非,服習者之有端而已?!笨梢?,他秉持“其意務(wù)裁于法”的編撰原則,從創(chuàng)作師法、借鑒的動機出發(fā),提出了“寧詘青蓮而奉少陵”的觀點,即就師法的普適性與難易度而言,他寧愿委屈李白而尊奉杜甫。這正是《唐二家詩鈔》的主要思想傾向。本文則立足于已有研究成果,進一步討論《唐二家詩鈔》對李、杜的不同認知及其具體詩學內(nèi)涵。

一、從選詩數(shù)量看梅鼎祚對李、杜詩歌成就之判斷

有明一代,隨著復(fù)古派詩歌運動的興起,辨體成為明代詩學批評的核心內(nèi)容,是主流格調(diào)論詩學的第一要務(wù)[4]。梅氏的選本即為辨體之作。

《唐二家詩鈔》總計選詩456首。梅氏選擇分體的編纂體例,將李、杜不同體裁的詩歌分卷選釋。他對李、杜的不同認知首先從辨體選詩的數(shù)量上進行呈現(xiàn)。如表1所示:

表1 《唐二家詩鈔》中李、杜不同體裁的選詩數(shù)量

梅鼎祚對杜甫的樂府詩并沒有單獨編纂成卷。從李、杜傳世的全部創(chuàng)作數(shù)量看,李白有五古512首,杜甫有五古263首,李白五古的數(shù)量是杜甫五古數(shù)量的一倍左右。從他們詩歌總數(shù)的比例看,李白五古占其詩總量的51.3%,而杜甫五古只占其詩總量的18.1%[5]。就七古而言,梅氏所選李白七古占選本總數(shù)的3.51%;杜甫的七古現(xiàn)存140首左右,梅氏選入47首,占選本總數(shù)的10.31%。杜甫創(chuàng)作的詩歌總數(shù)為1450余首,五律有600余首,七律為160首左右,五、七言律詩約占半數(shù)以上[6]。胡應(yīng)麟推重杜甫的祖父杜審言:“唐初無七言律,五言亦未超然。二體之妙,杜審言實為首倡。”[7]受家學影響,杜甫在律詩創(chuàng)作上的成就極高。如果說梅鼎祚對杜甫五絕的態(tài)度僅是低估,那么他對杜甫七絕的態(tài)度則是輕視甚至無視。從選詩數(shù)量看,杜甫五絕31首,梅氏選錄9首,杜甫七絕107首,梅氏僅選7首。李白的五、七言絕句共110首左右,梅氏收錄46首。

通過統(tǒng)計,大致勾勒梅氏對李、杜辨體比較的態(tài)度:1.他推重杜甫的七言古詩。2.律詩、七言古詩和絕句,是梅氏對李、杜比較之重點所在。3.梅氏輕視杜甫七絕,在絕句一體上存在嚴重的揚李抑杜的傾向。雖然選詩數(shù)量并不一定代表選家對李、杜詩歌的整體看法,但一定程度上反映梅鼎祚的詩學傾向。當然,要準確了解梅氏的認識,則還需要結(jié)合考察《唐二家詩鈔》中的具體評論。

二、梅鼎祚對李、杜古體詩之評論

古體詩是李、杜創(chuàng)作的一大類別,梅鼎祚對李、杜古體詩都頗為推崇。

(一)樂府

王世貞元美云:“太白古樂府窈冥惝怳、縱橫變幻,極才人之至。然自是太白樂府,斯其論操本者哉!第所為窈冥惝怳、縱橫變幻,非前無古,實后無。今絕句、歌行而外,要當以樂府勝耳。”(《李詩鈔》卷一)

少陵五言古詩苦心獨造,頗涉矜持,其佳者樸茂篤至,風雅未亡,創(chuàng)為樂府,詞致隱惻,亦自動人矣。王元美有言:“青蓮擬古樂府以己意己才發(fā)之,尚沿六朝舊習,不如少陵以時事創(chuàng)新題也。少陵自是卓識,惜不盡得本來面目耳。”(《杜詩鈔》卷一)

梅鼎祚對李白樂府詩的看法大多承襲王世貞,他認為李白擬古樂府沿襲六朝習俗,但也承認李白古樂府詩存在創(chuàng)新之處,對李白的名作《將進酒》,梅鼎祚曰:“漢短簫鐃歌二十二曲之一,白此篇與古詞異”。

梅氏選評了李白的24首樂府詩,表達了對李白詩的推崇,有時也涉及李白詩內(nèi)涵的理解,如評論李白《前有樽酒行》:“英雄之氣亦自難平。余未壯年誦輒心折”,評論《清平調(diào)詞三首》(其二):“巫山妖夢昭陽禍水,微文隱諷風人之旨”。梅鼎祚贊美李白樂府詩“承楚人之風而使人一唱三嘆有遺音”,從整體認識看,這個評價對李白詩歌藝術(shù)風貌把握相對精準。

《唐二家詩鈔》沒有單列杜甫樂府詩,而是將杜甫樂府詩分列在五言古詩、七言古詩目下,如《兵車行》等。王世貞認為“青蓮……不如少陵以時事創(chuàng)新題”,梅鼎祚認可這個觀點,梅鼎祚論及《哀王孫》的創(chuàng)作背景說:“天寶十五載鄜州作。時安祿山反,哥舒翰領(lǐng)朔方兵守潼關(guān),為賊所敗,玄帝倉卒西幸,夜半出延秋門,諸嗣王公主皆不及從,多見屠辱。太子即位靈武,是為肅宗。”杜甫眼見王孫流落竄匿的狼狽景象,惻然心傷,于是賦成這首感傷時事的新樂府詩。但梅氏并不因此就認為李白樂府詩的成就不如杜甫,他將杜甫樂府詩歸入五、七言古詩目下,不僅是為了對杜甫古體詩藝術(shù)風貌進行整體觀照,也出于“不盡得本來面目”的考量,因而沒有將其單獨分卷。

(二)五言古詩

白選體似歌行爾,大都從鮑明遠來,開麗雋偉,故足雄長一世,其于古頗在遠近之間,愈長愈多衍辭矣。(《李詩鈔》卷二)

梅鼎祚認為李白五言古詩“開麗雋偉、氣勢雄長”,但仍有病處。他遵循“詩貴乎情”的詩學標準,考證李詩創(chuàng)作背景,較為準確地概括了李白五言古詩清真自然的特點,其評語用詞雅致,意蘊悠長。

他賞評了23首五言古詩,主要闡釋對詩歌內(nèi)涵的理解(如《寓言》評論)、注重分析李詩的創(chuàng)作技法(如《天臺曉望》評論)及閱讀感受(如《贈盧司戶》評論)。此外,他還對李白詩中的諷喻功能十分重視,在理解詩歌內(nèi)涵時兼涉文史,力求體會詩人對時局的看法。如對《寓言》的內(nèi)涵,梅鼎祚認為“當是微刺楊妃”。

梅鼎祚對杜甫五言古詩的總體評價是:“苦心獨造,頗涉矜持,其佳者樸茂篤至,風雅未亡”,其中“苦”說明杜甫創(chuàng)作之用心,“獨”表明杜甫五古詩有與眾不同之處。杜甫的五古最偏重贈答、祖餞、行旅三類題材[8],其用語矜到,意蘊悠長。杜甫五古詩將個人經(jīng)歷與時代背景聯(lián)系起來,呈現(xiàn)出“其佳者樸茂篤至”的特點,梅氏對此具有強烈的共情。他還關(guān)注杜詩的用韻技巧,如《玉華宮》梅氏引李東陽《麓堂詩話》云:“五七言古詩子美多用側(cè)韻,如《玉華宮》、《哀江頭》等篇,其音調(diào)起伏頓挫,獨為矯健”。梅鼎祚還十分關(guān)注前人學杜的情況,如宋代張耒的“極力模擬”(《玉華宮》評論)、蘇軾《送小本禪師赴法云》一句為杜詩全語(《別贊上人》評論),他還辨析宋人學杜之誤,如楊慎與王世貞對宋人將杜詩冠以“詩史”之稱的分歧(《無家別》評論)、前人對杜詩盲目稱贊以致出現(xiàn)了“詩本淺,宋人看得太深”等誤讀的情況(《夢李白二首》、《聽楊氏歌》評論)。

要之,在五言古詩的評論中,梅鼎祚遵循其“詩貴乎情”的觀念,對李、杜詩歌的整體藝術(shù)風貌僅加以區(qū)分,并無高下之論,他重點分析李、杜詩歌的創(chuàng)作技巧。

(三)七言古詩

梅鼎祚對李白七言古詩的整體判斷如下:

七言歌行千載而下無不以白為嚆矢。李攀龍于鱗序《唐詩選》云:“太白縱橫往往彊弩之末,間雜長語,英雄欺人耳,雖似矯枉太過,故是名言?!?《李詩鈔·卷三》)

梅鼎祚對李白七言歌行的評價極高,特別注重賞評其用語,如對《金陵酒肆留別》詩,梅評:“不淺不深,自是鐘情之語”。又如對《酬中都小吏攜斗酒雙魚于逆旅見贈》“雙鰓呀呷鰭鬣張,蹳剌銀盤欲飛去”一聯(lián),梅鼎祚評論說“亦是奇語”。

《唐二家詩鈔》對杜甫七言古詩亦有品評:

余讀何仲默《明月篇》序云:杜子七言詩歌其陳事切實、布辭沉著而調(diào)失流轉(zhuǎn);又以子美博涉世故、致兼雅頌,而風人之義或闕;其調(diào)反在唐初四子之下。及李于鱗則謂:惟子美不失初唐氣格,而縱橫有之。要所持論皆非,無當甘辛澡濕,善用者當必有調(diào)劑矣。(《杜詩鈔·卷三》)

李攀龍、何景明對杜甫七言古詩的“格”“調(diào)”各有辨析,但梅鼎祚秉持“善用者當必有調(diào)劑”的原則,更注重分析杜詩的創(chuàng)作技巧,如用韻、善用典故、煉字句工等。他指出杜詩中的俚語、累句,及宋人學杜之誤(《高都護驄馬行》、《古柏行》詩評),他還征引楊慎(《高都護驄馬行》評論)、蘇轍(評論《哀江頭》“事接文屬,氣象聯(lián)絡(luò),此最為文之高致”)、王楙(評論《洗兵馬》)、王世貞(評論《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等人的評語,贊美杜甫創(chuàng)作技巧之高妙。

總之,在“樂府”一體的評論中,梅鼎祚意不在高下對比;在五、七言古詩中,梅氏承認李、杜風格各異。他不盲從于前人之評,從“善用者”的角度觀察、評析,他更欣賞杜甫的古體詩風格。從師法的角度出發(fā),他認為李白的詩歌創(chuàng)作“重才性”,成就極高,但欠缺學習的普適性,而杜甫的創(chuàng)作技巧豐富、普適性高,適合后學模仿創(chuàng)作。因此,他注重辨析、澄清前人解讀杜詩之誤與學杜之誤,一定程度上為后學正確師法杜詩清除了一些阻礙。

三、梅鼎祚對李、杜近體詩之評論

梅鼎祚“寧詘青蓮而奉少陵”的傾向在其對李、杜近體詩之評論中更加展露無遺。

(一)律詩

李白有言:“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于聲律徘優(yōu)哉?”以故白五七言律絕少,七言猶不數(shù)篇。余所鈔止此不事雕飾,頗近自然,七言實無全盛者,排律亦稱鴻麗矣。(《李詩鈔·卷四》)

梅鼎祚對李白律詩的整體評價是“不事雕飾,頗近自然,排律鴻麗”,他引王世貞語稱黃庭堅仿李白為“點金作鐵”(《秋登宣城謝朓北樓》評論),引皇甫汸(《金陵二首》評論)贊美李白“言簡意盡”,引潘淳對李白詩中用詞的追溯與理解,引王世貞對李白《登金陵鳳凰臺》效仿《黃鶴樓》的不滿,從這些評語中可見他對李白律詩“不虛美、不隱惡”的客觀態(tài)度。

梅氏對杜甫律詩的整體品評如下:

杜五言律,會情切理,際境窮事,悲婉宏壯,無所不有,便知王孟諸子,當是具體而微。(《杜詩鈔·卷五》)

他高度贊揚杜甫五律的成就,認為杜詩中表達的內(nèi)容會情切理,氣勢風格或悲婉或宏壯,無所不有。除了贊美杜甫高超的創(chuàng)作技法,他還注重賞評杜甫詩歌蘊含的情感,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應(yīng)師法杜甫,注重情、理、事、境的適配。他的17條評語討論范圍較廣,涉及對杜詩內(nèi)涵的理解(如《螢火》評論等),追溯杜詩化用前人之語(如《獨酌成詩》評論等),把握杜甫五律的藝術(shù)風貌(如《夜》評論等),抒發(fā)讀杜感受(如《南征》)。胡震亨評杜甫五律曰:“縱橫變幻,盡越陳規(guī),濃淡淺深,動奪天巧。百代而下,當無復(fù)繼?!盵9]梅氏的評語與胡震亨對杜甫五律評價一致。

關(guān)于五律,梅氏征引40條劉辰翁之評,指出前人對杜詩的狂熱推崇(如《春望》評論等)。梅鼎祚始終關(guān)注前人法杜的情況,并對謬處進行精微地辨析,他糾正劉辰翁對杜詩理解之誤(《重過何氏》評論),還指出楊萬里品評杜詩之誤(《宿江邊閣》評論)。他反對機械模仿杜詩,他認為師法杜甫并非簡單地在杜詩原句上改動文字,而需要深刻理解杜甫其人其詩,從而從創(chuàng)作題材、思想感情、創(chuàng)作技法等多方面下功夫揣摩、學習。他引楊慎語云:“杜詩語及太白處,無慮十數(shù)篇,而太白未嘗假借子美一語,以此知子美傾倒太白至難。”(《天末懷李白》評論)又引《唐子西語錄》云:“《岳陽樓》子美詩,四十字耳,氣象閎放,涵蓄深遠,殆與《洞庭》爭雄,太白、退之輩,率為大篇,極其筆力,終不逮也?!?/p>

由于李、杜對律詩創(chuàng)作觀念的差異,二者對五律的創(chuàng)作不僅風格各異,數(shù)量也相差懸殊,因而梅氏在提倡師法的人選上難免有所偏向,他認為杜甫的成就遠勝于李白,就實際創(chuàng)作的普適性、難易度而言,梅氏認為師法杜甫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唐二家詩鈔》對杜甫七律的總體品評如下:

李于鱗《唐選序》:“七言律體諸家所難,王維、李頎頗臻其妙,即子美篇什雖眾,隤焉自放矣。”王元美云:“王維、李頎雖極風雅之致,而調(diào)不甚響,子美固不無利鈍,終是上國武庫,有味哉?!蓖跸壬云渌鶠殡P焉自放者,時時有之,要不得為定論爾。元美以王允寧(維楨)生平所推伏者獨少陵,其所好談?wù)f以為獨解者:“七言律大要貴有照應(yīng),有開闔,有關(guān)鍵,有頓挫,其意主興主比,其法有正插有倒插,要之不必盡然。予謂允寧釋杜詩法,如朱子注《中庸》一經(jīng),支離圣賢之言,束縛小乘律,都無禪解。如此讀杜,足省耳目煩苦?!卑础端囋穾佈浴?,又云:“七字為句,字皆調(diào)美,八句為篇,句皆穩(wěn)暢,雖復(fù)盛唐,代不數(shù)人,人不數(shù)首,古惟子美,今或于鱗,驟似駭耳,久當論定?!?《杜詩鈔·卷七》)

李攀龍認為杜甫七律詩甚眾,但質(zhì)量尚存參差;王世貞、王維楨認為杜甫七律成就最高。梅鼎祚辯證地接受二者觀點。他的評語共18條,多是理解、賞評詩歌內(nèi)涵及情感(如《玉臺觀》評論),概括杜甫七律的藝術(shù)風貌(如《野望》評論),對杜詩化用前人之語的追溯如《小寒食舟中作》。他還援引前人讀杜、注杜、學杜的感悟與方法(如《白帝城最高樓》,楊慎評:“以杜注杜?!睂Χ鸥Α堕w夜》詩,引蔡絛評:“作詩用事,要如釋語”,引周紫竹評:“杜詩暗用遷語”),為讀者提供切實可行的途徑。

梅鼎祚欣賞杜甫七律風骨蒼然、沉雄富麗、用語雄暢的風格,但他并不避諱杜甫七言古詩中“未至上佳”者,如對《玉臺觀》詩,梅評:“兩‘有’字終是失檢”。前人對杜詩的狂熱推崇,難免存在盲目跟風的情況,因此,辨析、澄清杜詩理解與師法的誤處,順勢成為梅鼎祚編撰的重點所在。

《唐二家詩鈔》對杜甫排律的整體評價如下:

王元美云:“五言至沈宋始可稱律,排律用韻穩(wěn)妥,事不傍引,情無牽合,當為最勝。摩詰似之而才小不逮,少陵強力宏蓄,開闔排蕩,然不無利鈍。”“七言排律,創(chuàng)自老杜,然亦不得佳,蓋七字為句,束以聲偶,氣力已盡矣。又欲衍之使長,調(diào)高則難續(xù)而傷篇,調(diào)卑則易冗而傷句,合璧猶可,貫珠益艱?!?《杜詩鈔·卷五》)

王世貞認為杜甫五言排律雖氣勢開闔排蕩,但仍有平庸之作;杜甫雖創(chuàng)七言排律一體,但受體工束縛,佳作實少。梅氏認同其觀點。他引13條劉辰翁之評,總體而言,他同意劉辰翁的觀點:對杜甫五言排律“嚴縝鴻麗”的風格比較欣賞,但對七言排律則持“錄存一體,不必詩佳”的保留態(tài)度。比起李白“七言全無實盛者”的品評,梅氏顯然更認可杜甫七律的成就。他對杜甫律詩的品評并不細致,沒能分析出其律詩的獨特成就。律詩講求聲律嚴格,而杜甫自謂“晚節(jié)漸于詩律細”,但究竟“細”至何處[10],他卻沒有多加關(guān)注。

(二)絕句

李于鱗云:“太白五七言絕句實唐三百年一人,蓋以不用意得之,即太白亦不自知。其所至而工者顧失焉?!蓖踉涝疲骸巴踅昱c太白爭勝毫釐,俱是神品。” 而元美復(fù)以白七言大勝五言,誠然誠然!(《李詩鈔·卷四》)

李攀龍認為李白絕句為唐人最佳,其妙者在于李白的“不用意”。王世貞則認為李白絕句當屬“神品”,而其七絕又比五絕更高一籌。梅鼎祚贊同二者觀點。

梅氏有評語5條,按語2條,主要關(guān)注李白絕句的藝術(shù)風貌及其創(chuàng)作用語。他援引前人對李白絕句中用語的追溯,揭示李白詩“兼裁其意,撰成奇語”的特點。他還引用了楊慎之評論(《早發(fā)白帝城》評論),一是表明李、杜優(yōu)劣可論的觀點,二是梅氏認為李白絕句之成就遠遠優(yōu)于杜甫。

他對杜甫絕句的評價如下:

子美于絕句,本無所解,楊用修之論確矣。近代獻吉諸君亦覆效顰可怪。謝茂秦論詩,五言絕以少陵‘日出籬東水’作詩法,又宋人以‘遲日江山麗’為法,此皆學究教小兒號嗄者,則王先生知言哉!(《杜詩鈔·卷八》)

梅鼎祚援引楊慎的觀點(《贈花卿》評論),認為杜甫于絕句“本無所解”,還表達了他對時人效法杜甫絕句的不滿與譏諷,他更欣賞李白“不用意”的自然與用語奇麗。

胡震亨《唐音癸簽》(卷十)曾轉(zhuǎn)引楊慎之評:“唐人之詩,樂府本效古體,而意反近;絕句本自近體,而意實遠。故求風雅之仿佛者,莫如絕句。唐人之所偏長獨至,而后人力追莫嗣者也……少陵雖號大家,不能兼擅。以拘于對偶,且汩于典故,乏性情爾。”顯然,楊慎從“拘泥對偶典故”出發(fā),認為杜甫絕句“乏性情”。梅鼎祚甚至直接否定了時人(如李夢陽等)師法杜甫絕句這一行為。然而,杜甫對絕句真的“本無所解”嗎?部分詩論家低估杜甫之絕句,是因為他們認為杜甫之絕句不符合“正聲”③。杜甫之五絕雖題材延續(xù)傳統(tǒng)④,但不能因此否定其具有獨特的“異趣”,即使他承襲傳統(tǒng)題材仍注重抒發(fā)真情。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杜甫創(chuàng)作七絕的時間、背景、特點,只是附和楊慎“本無所解”的輕視態(tài)度,說明梅鼎祚對杜甫絕句認識不夠全面。盡管杜甫對五絕、七絕進行的探索有得有失,但其絕句所取得的獨特成就不應(yīng)該被忽略,這是梅氏選本的缺陷⑥。

總之,論律詩,無論從選詩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上看,梅鼎祚更認可杜甫的成就;論絕句,他認可李白的成就,卻對宋人及時人“奉少陵”的做法加以否定。

四、余論

葛景春指出:“歷代的李杜優(yōu)劣論,只不過是一部歷代的讀者用不同的思潮和眼光對李杜的接受史,是接受主體對作品客觀的不斷理解或誤解而已?!盵11]梅鼎祚并非單純?nèi)?、系統(tǒng)比較李、杜各自的成就及其高下優(yōu)劣,而是客觀地從創(chuàng)作師法、借鑒的角度指出李、杜不同詩體的成就、特點,以方便后學者之學習與欣賞?!皩幵x青蓮而奉少陵”,并不是簡單否定李白而推崇杜甫,梅鼎祚只是強調(diào)了杜甫詩歌經(jīng)驗的可學習、可借鑒,從某種意義上說,李白是“詩仙”,屬于“天才”,其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很難學習、復(fù)制——這其實是對李白成就的更高肯定。梅鼎祚的觀點反映了明代唐詩學的基本立場,對于詩歌技法的尊尚,正是明代格調(diào)派唐詩學的重要特點,格調(diào)派把體制、聲律看成唐詩的最基本素質(zhì),認為詩人的性情、詩歌的興象風神最終可體現(xiàn)在詩歌的體制聲律上[12]。客觀地說,梅鼎祚并不長于詩學,這部詩選中出自其本人的評論并不多,主要是引用劉辰翁以及王世貞、李攀龍等人的觀點——卻是當時主流的觀點,同時,他“寧詘青蓮而奉少陵”的傾向顯然屬于基于李、杜創(chuàng)作實際的持平之論,這兩個因素使得《唐二家詩鈔》深受大眾認可,從而才獲得廣泛傳播?!短贫以娾n》作為明代第一本以“唐二家”命名的李、杜詩合選本,具有比較重要的詩學價值和史學價值。

[注 釋]

① 本文所據(jù)版本為萬歷七年鹿裘石室集刊、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本,共五冊十二卷,其中《李詩鈔》四卷,《杜詩鈔》八卷。卷前有蹇達于萬歷六年所撰《唐二家詩鈔序》及梅鼎祚萬歷四年撰《唐二家鈔小敘》,接著是《二家詩總評》。書末有萬歷七年史元熙《刻二家鈔后序》。該書半頁八行,行十六字,雙行夾注,行間有圈點。周采泉認為《唐二家詩鈔》版本多樣或與書坊商為營利而刻,而陳晨肯定這一觀點,并進一步指出屠隆為集評人亦系書商噱頭,參見其博士論文《梅鼎祚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批評研究》。

② 有關(guān)“象喻式品評”及“直感式品評”的概念,參見孫學堂:《崇古理念的淡退——王世貞與十六世紀文學思想》,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42-143頁。

③ 葛曉音總結(jié)道:“盛唐五絕以王維、李白為標準,七絕以王昌齡、李白為標準,其共同特點是句意委婉,興象玲瓏,情韻深長,含蓄不盡。這就是盛唐絕句的正聲?!眳⒁姼饡砸簦骸抖鸥ξ褰^別論》,香港浸會大學《人文中國學報》,2016年第22期。

④ 劉曙初:《論杜甫五絕的正與變》,《杜甫研究學刊》,2002第2期。他將杜甫31首五絕的題材歸納如下:“詠舞女一首,寄贈酬答三首,寫景、思鄉(xiāng)十八首,詠史懷古四首,描寫時局五首。”

⑤ 葛曉音《杜甫七絕的“別趣”和“異徑”》(載《文學評論》2017年第6期)認為杜甫七絕另有“別趣”,杜甫追溯到七絕的源頭,突破傳統(tǒng)作法的禁忌,以各種“創(chuàng)體”辟出“異徑”,體現(xiàn)了他對七絕表現(xiàn)原理的獨到認識。但是,梅鼎祚并沒有突破前人桎梏,沒有認識到杜甫絕句的獨創(chuàng)成就。

猜你喜歡
七言杜詩杜甫
《已通閑讀》七言聯(lián)
杭州師范大學名賢書畫錄:孫智敏《閬苑畫屏行書七言聯(lián)》(約1940年代中期)
行草書鐘鼎風流七言聯(lián)
杜甫改詩
王維的七言山水詩論略
篆刻杜詩記
貧困無田杜太守
杜甫與五柳魚
貧困無田杜太守
清初杜詩研究二題——錢謙益《解悶》詩箋與仇兆鰲“四句分截”說
丰宁| 镇宁| 荔浦县| 前郭尔| 泗阳县| 紫阳县| 余庆县| 保康县| 南汇区| 西安市| 舒城县| 丹棱县| 顺平县| 台前县| 称多县| 区。| 宁波市| 宁津县| 梧州市| 南雄市| 和硕县| 锦州市| 新蔡县| 浏阳市| 济源市| 遂平县| 冷水江市| 丹江口市| 邹城市| 泽州县| 吉木乃县| 榆中县| 荣成市| 秦皇岛市| 武清区| 巨野县| 临泉县| 永寿县| 鄂托克前旗| 隆昌县| 江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