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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至”的語義演變看“至于”的四種功能

2022-02-14 05:42:48李小軍龔星蕓
關鍵詞:道義情態(tài)介詞

李小軍, 龔星蕓

(江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一、引言

現(xiàn)代漢語的“至于”有四種語義功能:一種為“達到”義動詞,一種為話題轉換介詞;還有兩種屬于情態(tài)動詞,一種表認識必然或可能,另一種表道義必要。如:

(1)為了我的木門不至于今天就被砸壞,我開始隔著門和外面的那個人說話……(朱文《我愛美元》)——達到某種程度

(2)他從不和她爭論,盡管他對她已不存在作為一個丈夫必須受點氣的義務和職業(yè)道德。至于那個前岳母,她倒是一個和氣的老太太,可她養(yǎng)了這么個女兒還有什么可說的?(王朔《我是你爸爸》)——轉換話題

(3)趙燦說:“剛才一定有一道極強的閃電,我們要是能看得見,就不至于嚇一跳了?!?航鷹《明姑娘》)——認識必然

(4)“我還問你干嗎去了呢?”他說,“至于嘛,不就結個婚么,面都不照了?”(王朔《過把癮就死》)——道義必要

現(xiàn)代漢語“至于”的這幾種功能,學界都有一定探討。相對來說,對介詞“至于”的探討分歧較少,認為它的基本功能是轉換話題,轉換前后的兩個話題處于相同的認知域,故而還具有對比性,具體可參見饒長溶[1]、王蕊[2]、李秉震[3]等人的相關文章。但是對“至于”情態(tài)功能的認識分歧則較大。《現(xiàn)代漢語詞典》[4]認為“至于”只有兩種功能:一種為“達到某種程度”義動詞,一種為“另提一事”義介詞,從釋義可以看到,《現(xiàn)代漢語詞典》是把三種動詞功能合而為一了。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處理方式一致的是胡承佼[5],他考察了反問句中的“至于”,認為基本含義是“本不該如此”。而陳滿華、張慶彬[6]則將情態(tài)功能從“達到”義中分離出來,認為其情態(tài)功能有兩類三種:認識情態(tài)(可能)和道義情態(tài)(必要、應該)。

一些學者還從歷時演變角度探討“至于”各功能的形成,如周廣干[7]、李玫瑩[8]等,這些探討存在的主要問題是沒有注意到動詞“至”的語義演變與“至于”詞匯化的關系,故而對“至于”各功能的形成過程及機制的分析就與語言事實存在一定差異。倒是張東贊[9]看到了位移義在“至于”各功能形成中的核心作用,雖然也沒有很好梳理“至”的語義演變與“至于”詞匯化的關系。

我們認為有必要將情態(tài)功能從“達到”義中獨立出來,同時認為“至于”只有兩類情態(tài)功能,分別為:(1)認識必然或可能,(2)道義必要。而“至于”各功能的形成并不是“至于”詞匯化的產(chǎn)物,而是動詞“至”自身語義演變的結果,后來介詞“于”并入“至”而詞匯化為“至于”。

二、“至于”認識情態(tài)功能的來源及形成

學界對認識情態(tài)的分類很多,不過基本上都是依據(jù)言者對命題的確信程度。代表性的如Palmer[10](p24)將認識情態(tài)分為三類:推測、推斷、假設;李明[11](p6-13)、朱冠明[12]將漢語里的認識情態(tài)詞分為“可能、蓋然、必然”三類;彭利貞[13](p41-50)則分得較細,認為認識情態(tài)依據(jù)確信程度存在如下連續(xù)統(tǒng):也許<可能<大概(很/非常/十分/極可能)<會<一定<肯定/必然。本文采用常見的三分法:可能、蓋然、必然,則現(xiàn)代漢語中的認識情態(tài)動詞“至于”主要有必然和可能兩種用法。

表認識必然的“至于”只有否定形式“不至于”和反詰形式“何至于”兩種,使用頻率上,“不至于”遠多于“何至于”。不過兩者更大的差異還不是使用頻率,而是句法、語義及出現(xiàn)的語境差異。大致來說,“不至于”可以出現(xiàn)于未知或未然事件句;也可以出現(xiàn)于違實性虛擬結果句;而“何至于”只能出現(xiàn)于違實性虛擬結果句。如:

(5)我想母親一向是很自尊的,不至于“毛遂自薦”。(梁曉聲《表弟》)

(6)牛:小余子,你說,這法庭會判咱們侵權嗎?余:我看不至于。你看,戈玲兒和李東寶啊,這些日子都拿法庭為家了。跟這審判員兒什么的呀,混得跟親人似的……(王朔《編輯部的故事》)

(7)要是楊重在,我也不至于這么孤掌難鳴黔驢技窮。(王朔《一點正經(jīng)沒有》)

(8)李任重黯然神傷,心想,要是聽了趙信書的話,何至于弄到這種地步呢?(張賢亮《浪漫的黑炮》)

例(5)、例(6)為否定形式“不至于”,語義上“不至于”相當于“肯定/應該不會”。例(5)屬于未知事件句,說話人做出母親不會毛遂自薦這一推斷,乃是基于對母親性格的了解;例(6)屬于未然事件句,說話人是基于對當前情況(戈玲和李東寶與法庭審判員關系很好)的推斷。例(7)仍為否定形式“不至于”,語義上相當于“肯定/應該不會”;例(8)為反詰形式“何至于”,語義上相當于“哪里會”。后兩例都帶有違實性和虛擬性特征,故而前一小句往往有假設詞“要是/如果/若/假如”等,如例(7)“我也不至于這么孤掌難鳴黔驢技窮”,乃是因為說話人當時正孤掌難鳴黔驢技窮;例(8)“何至于弄到這種地步”,也是因為當事人正處于這一地步。這種違實性假設句還有一個語用特征,即當事人正處于一個不好的境況,做出假設是希望出現(xiàn)一個對當事人有利的情況,因此“不至于/何至于”所帶小句屬于有利型違實性虛擬結果句。

關于認識情態(tài)動詞“至于”的更多句法和語義特征,可以參閱筆者的《“至于”的兩種情態(tài)功能》一文[14],下面重點探討“至于”認識情態(tài)功能的來源及形成過程。以往討論“至于”情態(tài)功能及介詞功能的形成,往往從“至于”的詞匯化開始,因此對于“至于”各種功能形成的解釋就不太準確,甚至對“至于”詞匯化過程的分析也存在一定誤差。我們認為,“至于”各項功能的產(chǎn)生,其實是動詞“至”語義演變的結果,而“至于”的詞匯化其實就是介詞“于”因功能懸空而并入動詞“至”。因此,觀察“至于”各項功能的形成其實就是考察“至”各項語義功能的形成;“至于”各功能之間的句法差異,也是“至”語義分化時形成的句法差異。

漢語史上的“至”功能眾多,為了討論的集中化,“至”各種名詞、形容詞、程度副詞用法本文暫不涉及?!爸痢北玖x為“到達”,起初為不及物動詞,帶處所名詞時需要用“于”介引,后逐漸及物化。如:

(9)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左傳·僖公四年》)

(10)夏,楚公子慶、公孫寬追越師,至冥,不及,乃還。(《左傳·哀公十九年》)

不過春秋時期“至”直接帶處所賓語的例子少見,戰(zhàn)國以后才逐漸增多,華建光[15]認為“至”西漢時期已經(jīng)及物化,比較可信。語義上,“至”的“到達”義很早就體現(xiàn)出虛化的趨勢,從先秦文獻來看,更多是指“到達某一地步或狀態(tài)”。如:

(11)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于毀折者,節(jié)也。(《孫子兵法·兵勢》)

(12)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莊子·則陽》)

(13)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莊子·讓王》)

無論有無介詞“于”,上諸例“至”后面都為謂詞性或小句賓語,如前“漂石”“其罪我”,主要表達一種狀態(tài),因此可以看作是一種狀態(tài)賓語或性質賓語。從空間到性質或狀態(tài),是人類語言詞匯一種典型的隱喻模式,隱喻關系的等級序列為:人>物>活動>空間>時間>性質,“至”的隱喻模式顯然也符合這一序列。

否定性的“不+至(于)”先秦就出現(xiàn)了。如:

(14)故其立文飾也,不至于窕冶;其立粗惡也,不至于瘠棄;其立聲樂、恬愉也,不至于流淫、惰慢;其立哭泣、哀戚也,不至于隘懾傷生,是禮之中流也。(《荀子·禮論》)

(15)故托萬乘之勁韓,七十年而不至于霸王者,雖用術于上,法不勤飾于官之患也。(《韓非子·定法》)

上兩例敘述的是一種常識或已然事件(前例是常識,后例是已然事件),“不至(于)”也即“達不到……地步”,“于”為介詞,后面的謂詞性或小句賓語屬于抽象的空間。漢代以來,否定形式的“不至(于)”用例逐漸增多,更關鍵的變化表現(xiàn)在說話人主觀認識的進入。如:

(16)虞卿曰:“樓緩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得無更割其內而媾。今媾,樓緩又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雖割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也,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城;趙雖不能守,而不至失六城。”(《戰(zhàn)國策·趙策三》)

(17)(伍)被曰:“……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武隨而說之,儻可僥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史記·淮南衡山列傳》)

(18)昭公雖逢此時,茍不取同姓,詎至于是;雖取同姓,能用孔子自輔,亦不至如是。(《春秋繁露·楚莊王》)

這三例與上兩例不同之處在于,“不至”小句為未然事件句。例(16)“趙雖不能守,而不至失六城”,“不至”可以理解為“達不到”:“趙國雖然不能守,達不到失去六城(的地步)”,但這顯然是基于說話人的理解和對當時情況的推斷,故而句子還可以理解為“應當不會/肯定不會失六城”;例(17)“吾以為不至若此”可以理解為“我以為達不到像這種情況”,事情還沒有發(fā)生,顯然也是基于說話人的推斷,認為與前面伍被所說情況不一樣;例(18)帶有明顯的虛擬意味,此例是在評說古事,“能用孔子自輔,亦不至如是”。

未然事件句肯定帶有說話人的主觀推斷意味,而“不至”帶的又是謂詞性賓語,因此句子就可能被重新解構為“不至”是對后面謂詞性成分的主觀否定,重新分析的結果是“不至”情態(tài)化,后面的謂詞性賓語小句化。漢語史上與“不至”經(jīng)歷相似演變的是“說不定/保不準”這類短語,后來也發(fā)展為認識情態(tài)詞。不過此種用法的“不至”六朝時期沒有很大發(fā)展,唐宋以來“不至”小句表達說話人主觀認識的用例大大增加,同時“不至”后面的小句空間意味越來越不明顯,很多“不至”已經(jīng)可以看作是比較典型的認識情態(tài)詞了。如:

(19)太宗曰:“然。昔漢武征役不息,戶口減半,中涂能改,還得傳祚子孫。向使隋主早寤,亦不至滅亡也?!?王方慶《魏鄭公諫錄》卷四)

(20)東坡公知揚州,夢行山林間,一虎來噬,方驚怖,有紫衣道士揮袖障公,叱虎使去。明日,一道士投謁曰:“夜出不至驚畏否?”公咄曰:“鼠子乃敢爾,本欲杖汝脊,汝謂吾不知汝子夜術邪?”(趙與時《賓退錄》卷二)

(21)曰:“固是生于人心,然履其運者,必有變化持守之道可也。如明皇開元之治自是好了;若但能把捉,不至如天寶之放肆,則后來亦不應如此狼狽?!?《朱子語類》卷七十)

(22)坐客問龜山立朝事。曰:“胡文定論得好:‘朝廷若委吳元忠輩推行其說,決須救得一半,不至如后來狼狽?!?《朱子語類》卷一百一)

(23)今須先得經(jīng)文本意了,則看程《傳》,便不至如門扇無臼,轉動不得。(《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七)

(24)圣主端居九重而思慮至此,則從宦遠方者,不至于畏憚而不敢往。(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一)

例(19)“向使隋主早寤,亦不至滅亡也”屬于虛擬句,“滅亡”屬于一種狀態(tài),故而“不至”還帶有較弱的空間義;例(20)道士問蘇東坡“夜出不至驚畏否”,顯然不是問“是否達不到驚畏的地步”,而是明知故問“應當不會驚畏吧”;例(21)“不至”與“不應”對舉,“不至”的情態(tài)功能非常明顯;例(22)“不至”后面小句是比較句形式,顯然無法理解為“達不到……地步”,且此句“不至如后來狼狽”與上例“不應如此狼狽”相映照,也可見其認識情態(tài)功能;例(23)是比擬句,后面的小句顯然也無法理解為空間;例(24)為“不至+于”形式,當是“于”并入“不至”的結果。《朱子語類》中出現(xiàn)了很多此類“不至于”。如:

(25)先生又曰:“仁與不仁,只就向外向里看便見得。且如這事合恁地方中理,必可以求仁,亦不至于害仁。(《朱子語類》卷二十)

(26)蓋心所不能已,則自不至于忘。(《朱子語類》卷三十五)

(27)只管如此更番,則士常飽健,而不至于困乏。(《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六)

上三例“不至于”都可以理解為“肯定不會/應當不會”,屬于認識情態(tài)成分。關于介詞功能懸空導致的詞匯并入,張誼生[16]有比較具體的討論。介詞并入動詞這一現(xiàn)象漢語史上十分普遍,問題是介詞“于”并入“不至”這一現(xiàn)象何以如此之晚?介詞“至于”漢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也是“于”并入“至”而詞匯化為“至于”的結果,認識情態(tài)詞“(不)至于”卻晚至南宋。我們認為這主要與漢語韻律節(jié)奏有直接關系?!爸痢睘閱我艄?jié)形式,因此“于”很早就可以并入“至”形成介詞“至于”;而“不至”卻為雙音節(jié)形式,“于”的并入從韻律上來看并不是必須的,實際上現(xiàn)代漢語一些書面表達中仍可見“不至+小句”形式。因此,“于”并入“不至”形成“不至于”,應當是受到介詞或動詞“至于”類推的結果。而“不至于”單用始見于晚清:

(28)秋谷見太夫人笑了,也陪著笑道:“這也不至于的?!?張春帆《九尾龜》第一百二十七回)

表認識必然的“不至于”在測度問句中就可能弱化為認識可能,也晚至清代才出現(xiàn)。如:

(29)賈大少爺?shù)溃骸百M心得很!你看上去,不至于有別的事情罷?”(李伯元《官場現(xiàn)形記》第二十五回)

(30)你把那帶子解開,衣裳一件一件的掩上,系上帶子,套上你那件馬褂兒,大約也就不至于赤身露體了罷?(文康《兒女英雄傳》第八回)

當事人的心理狀態(tài)是內在的,無法凸顯,例(29)說話人說“你看上去不至于有別的事情罷”顯然是基于對方的行為、表情等,故而帶有揣測意味;例(30)其實是用認識可能的形式來表達委婉語氣,“不至于”前面還有“大約”,句末還有表“遲疑、不確信”的“罷(吧)”。表認識必然的反詰形式“何至于”明末清初才見。如:

(31)道是禮請去的,縱不得雨,何至于死?若畢竟請雨不得,豈不枉殺無辜?(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九)

(32)夏鼎道:“我吃虧是長了一個嘴,若不長嘴時,何至于天天愁著沒東西往里邊放。”(李綠園《歧路燈》第八十四回)

雖然表必要的“何至”六朝就出現(xiàn)了(具體見下節(jié)論述),但是表認識必然的“何至于”應當與這種“何至”沒有直接關系。其實漢語史上還有一些“何至”既不表道義必要也不表認識必然。如:

(33)僧又曰:“食松柏之葉,何至生毛若是乎?”(李昉《太平廣記》卷三十)

(34)問:“有犯上者,已自不好,又何至于‘作亂’?可見其益遠孝弟之所為?!?《朱子語類》卷二十)

例(33)“何至生毛若是乎”的“何至”顯然無法理解為表道義必要,此句為已然事件句,說話人是在詢問、同時也是驚訝于聽話人身上長這么多綠毛,因此“何至”也不是表認識情態(tài)。例(34)“又何至于‘作亂’”顯然當切分為“又+何+至于‘作亂’”。因此,這類“何至”句是通過疑問形式來表達反詰,疑問詞“何”為反詰標記,“至(于)”為動詞,與表認識情態(tài)的“何至于”沒有直接關系。表認識情態(tài)的“何至于”很可能是否定形式“不至于”在反問句中直接改造而來,這種改造屬于一種簡單的句法操作,即:不至于死→何至于死。

三、道義必要情態(tài)功能的來源及形成

表道義必要的“至于”只出現(xiàn)于問句中,具體來說有三種問句形式。

第一種為“至于”引導的反問句,句末常常有“嗎”類語氣詞。如:

(35)“不行,這事電話里說不清,一定要和你當面談。你就見她一面怎么啦?至于那么深仇大恨么?”(王朔《過把癮死》)

(36)原來老婆并沒有放過他,仍有續(xù)昨天的豆腐事件。小林心里就“嘟嘟”地冒火,一斤餿豆腐,已經(jīng)扔了,又過了一夜,還真糾纏個沒完了?于是說:“餿了一斤豆腐,還至于今后不買了?今天買回放到冰箱里不就結了!”(劉震云《一地雞毛》)

例(35)“至于那么深仇大恨么”,通過反問形式來表達否定命題,也即“沒有必要那么深仇大恨”,例(36)也是如此。胡承佼[5]討論了這類反問句中的“至于”,描述了語義背景,認為基本含義是“本不該如此”,語用上則有“追責原因”意味。不過我們認為將這類“至于”反問句概括為“沒有必要這樣做”更妥,原因在于這類句子更主要的不是追責,不是強調后果,而是強調小句所指行為的不當,即認為不應該采取這一行為。

表道義必要的“至于”相較于表認識必然或可能的“至于”,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表道義必要的“至于”都出現(xiàn)于已然事件句,且已然事件都帶有不如意或貶義色彩;表認識必然或可能的“至于”卻出現(xiàn)于未然、未知事件句或虛擬句,其實虛擬句也可以看作是廣義的未然事件句,未然事件句無所謂如意不如意,虛擬結果則往往是對當事人有利的情況。二、表道義必要的“至于”引導的是行為事件句,是對當事人行為的評價,故而屬于負面評價句;而表認識必然或可能的“至于”引導的是結果句,是對結果的一種推斷或推測。例(36)“還至于今后不買了”看起來是對以后行為(未然)的推斷,實際上仍是對當前事件的負面評價,評價對方(妻子)當前行為的妥當與否。評價往往蘊涵著建議功能,有些評價詞的這一蘊涵義會凸顯甚至成為固定義項,如“好”[17],不過“至于”的建議功能仍只能看作是蘊涵義。

第二類是“何至于”引導的反詰句。如:

(37)如果你要離婚,媽媽一定說:“夫妻偶爾有點爭執(zhí),有點誤會,都是常情,解釋明白就好了,何至于離婚呢!”(楊絳《洗澡》)

(38)她和大立之間的那點事,想起來曲曲折折,再一想又何等的簡單。她何至于折騰了一通,最后撇下可憐巴巴的自己來咀嚼失落的痛苦?(楊絳《洗澡》)

這類表必要的“何至于”與前面表必然的“何至于”形式相同,句法及語義差異前文已經(jīng)說及,不過對具體語句中“何至于”功能的判別,卻往往依賴于語境。像例(37)“她何至于折騰了一通”顯然是已然事件句,表負面評價,“何至于”當理解為表必要。這類反詰句比上一類“至于”引導的反問句疑問程度更低,但語氣更強烈,重在強調行為動作的沒有必要。在語氣詞的使用上,“至于”引導的反問句帶語氣詞“嗎”,“何至于”反詰句不能帶語氣詞“嗎”,卻可以帶語氣詞“呢”。這類“何至于”反詰句使用頻率遠低于上一類“至于”反問句,不過從歷時演變來看,卻又是表道義必要更早的句式,其實“何至于”之前是“何至”這類句式,現(xiàn)代漢語中也偶見用例。如:

(39)肖濟東跟老婆認錯之后,方回過頭去想:若不是系主任三番兩次地表揚他,他何至會去接大錢的這個差事?(方方《定數(shù)》)

第三類是獨立成句的“至于”帶上“嗎”類語氣詞形式,屬于反問句或感嘆句,“至于嗎”相當于“有必要嗎”。如:

(40)戈:反正過幾天就發(fā)稿,你看著辦吧,你。李:你至于嗎?都是為了工作,不會好好兒說嗎?(王朔《編輯部的故事》)

(41)“金枝,別……別誤會,我要是不用這招兒,都見不到你呀!”“至于嗎!”金枝撇撇嘴。(陳建功、趙大年《皇城根》)

下面具體談談道義必要功能的來源及形成?,F(xiàn)代漢語表道義必要的“至于”只出現(xiàn)于反問句中,而漢語史上為“何至”形式。西漢曾有一例“不至”似表必要。如:

(42)驃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任。天子嘗欲教之孫吳兵法,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

“不至學古兵法”起初表達的是“達不到需要學習古兵法這一地步”,蘊涵著“沒有必要學古兵法”這一言下義?!皩W古兵法”可以看作是抽象的狀態(tài),不過句中說話人強調的是一種必要性。從句法形式來看,此句與表主觀認識的“不至+小句”句式相似,且起初都可以理解為“達不到某一地步、狀態(tài)”。東漢以后兩者句法形式明顯有區(qū)分,表認識的仍為“不至+小句”形式,而表道義的則為“何至+小句”形式。如:

(43)文君久之不樂,謂長卿曰:“弟俱如臨邛,比昆弟假貸,猶足以為生,何至自苦如此!”(《漢書·司馬相如傳》)

(44)且勇者不必死節(jié),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懦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漢書·司馬遷傳》)

例(43)“何至自苦如此”仍可以理解為“哪里達到自苦如此的地步”,但說話人意在勸導對方?jīng)]有必要自苦如此,強調的是一種必要性;例(44)也是如此。這類“何至”小句都為已然事件句,“何至”可以替換為“哪里有必要”。進入六朝,“何至”后面的小句形式多樣化,這當是“何至”規(guī)約化表道義必要的結果。如:

(45)布拜表叩頭,休答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近所知。往者所以相感,今日之巍巍也?!?陳壽《三國志·吳志三》)

(46)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

(47)王子敬學王夷甫,呼錢為“阿堵物”。后既詔出赴謝公,主簿過會下,與擲散當,其夕,手自抱錢,錢竟明日。已后云:“何至須阿堵物?”(沈約《俗說》)

例(45)“何至叩頭乎”顯然不是在詢問、感嘆對方怎么達到了叩頭的地步,而是通過反詰形式在告訴對方?jīng)]有必要叩頭;例(46)“何至作楚囚相對”顯然也是在強調沒有必要作楚囚相對。如果說“何至”起初表道義必要只是一種蘊涵義,說話人通過感嘆、反詰當事人怎么達到這一地步來暗示對方?jīng)]有必要如此,這一時期“何至”后面的小句所指都為具體行為動作,是在明確說這一行為動作沒有必要,故而“何至”的蘊涵義已經(jīng)顯性化,可以理解為道義情態(tài)詞。

前面說到宋代末期介詞“于”開始并入表認識情態(tài)的“不至”形成“不至于”,元代時介詞“于”也開始并入表道義必要的“何至”形成“何至于”。以下是元代以來的用例:

(48)南北通好六十載,內外無患,近年邊遽來上,不過侵誣尺寸,此城砦之吏移文足以辨詰,何至于興甲兵哉?(脫脫《宋史·列傳》)

(49)以李綱之賢,使得畢力殫慮于靖康、建炎間,莫或撓之,二帝何至于北行,而宋豈至為南渡之偏安哉?(《宋史·列傳》)

(50)縱然扮個窮人,像個窮人就是了。何至于渾身抹些個鍋煙子,貼些個乏膏藥?(石玉昆《續(xù)小五義》第二十九回)

上三例“何至于”都相當于“哪里有必要”,這種形式一直保留到現(xiàn)代漢語中。而現(xiàn)代漢語表必要的“至于+小句”形式,直到清代才出現(xiàn),且后面常常有語氣詞“嗎/么”。如:

(51)賀照雄一看,府縣班頭認真要搜,賀爺遂又說道:“你們眾位倘若由我院中搜一個搶綢緞店的賊人,當然罪有應得;要搜不出來,我是跟馬快班頭打官司的?!卑囝^說道:“賀大爺,您還至于這樣嗎?我們焉能進您的宅院呢?”(張杰鑫《三俠劍》)

(52)我離開北京城三十多年了,難道還至于舊案重翻嗎?(常杰淼《雍正劍俠圖》第五十三回)

從來源上看,這類“至于”當是“何至于”脫落“何”的結果,而非“至+于”詞匯化的產(chǎn)物,原因在于之前的“至于”沒有道義必要用法。而疑問詞“何”的脫落,結果就是反詰、質詢語氣明顯弱化,口語對話中顯然更符合禮貌原則。

四、話題轉換介詞“至于”的形成

先來看幾個例子:

(53)藍苴路作,似知而非。懦弱易奪,似仁而非。悍戇好斗,似勇而非。仁義禮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貨財粟米之于家也,多有之者富,少有之者貧,至無有者窮。(《荀子·大略》)

(54)古者吳闔閭教七年,奉甲執(zhí)兵,奔三百里而舍焉……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齊,舍于汶上,戰(zhàn)于艾陵,大敗齊人而葆之大山。(《墨子·非攻》)

(55)君臣上下,貴賤長少,至于庶人,莫不為義,則天下孰不欲合義矣!(《荀子·強國》)

(56)且夫制城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于手拇毛脈,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國語·楚語上》)

戰(zhàn)國時期動詞“至”既可直接帶賓語,也可用“于”介引賓語。前兩例為“至+名詞性成分”,后兩例為“至于+名詞性成分”,這些名詞性成分都指人或事物,都可以理解為抽象的空間范圍。如例(53)前面說“多有之者”“少有之者”,而后說“至無有者”;例(54)前面說“闔閭”,后面說“至夫差之身”;例(55)前面說“君臣上下,貴賤長少”,而后說“至于庶人”;例(56)前面說“首領股肱”,而后說“至于手拇毛脈”,顯然也是在說身體部位。這類“至”字句帶有明顯的列舉范圍功能,前后項之間往往是同類或同質的。一旦前后名詞性成分不同類,或者從名詞性成分擴展到謂詞性成分,前后小句的句法關系就會發(fā)生變化。如:

(57)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茍欲生之,皆知所以養(yǎng)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養(yǎng)之者,豈愛身不若桐、梓哉?”(《孟子·告子上》)

(58)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今有璞玉于此,雖萬鎰,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國家,則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于教玉人雕琢玉哉?(《孟子·梁惠王下》)

(59)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眾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墨子·非攻》)

從句法關系來看,上三例仍屬于列舉范圍。例(57)前面說“拱把之桐、梓”,后面說“至于身”,桐樹梓樹與人之身體不僅僅不同類,而且存在一個遞進關系,“桐、梓”屬于低一層級,“人之身”屬于高一層級。例(58)前面是“璞玉必使人雕琢”,后面說“至于治國家”,“治理國家”與“雕琢玉石”相較,顯然也是從低一層級到高一層級,因此也有遞進意味,且“治國家”是動賓短語,屬于行為事件。例(59)前面是“入人園圃,竊其桃李”,后面是“攘人犬豕雞豚”,都屬于行為事件,也是從低一層級進入高一層級。

這類句子可以看作是上一類句子的發(fā)展,即從列舉同類事物到列舉不同類事物、列舉行為事件,同類事物不一定存在遞進關系,只是范圍的變化,而不同事物、不同行為之間的列舉,前后往往存在遞進關系。這些句子中的“至(于)”雖然還可以看作是動詞,但是因為賓語空間意味的弱化,導致“至”之“達到”義弱化。而在話語功能上,“至(于)”后接小句所指人事或行為,往往是后面語句需要論述、說明的對象,這也很容易導致“至(于)”弱化為一個引介話題的標記成分。語篇上,這類“至(于)”還有一個特征,因為所列舉事物、行為常常存在層級差異,前后項就往往形成對比,因而句意上還有一定的轉折意味,比如例(57)前面說“桐樹梓樹人茍欲生之養(yǎng)之”,后面接著說“身體卻不知所以養(yǎng)之”,前后項對比、輕轉意味非常明顯?,F(xiàn)代漢語話題轉換介詞“至于”顯然正源于此類“至(于)”,甚至現(xiàn)代漢語中的“至于”都保留了此時“至于”的對比跟轉折意味,話題轉換介詞“至(于)”的形成是吸收語境義的結果。不過典型的話題轉換介詞應該是不帶有遞進意味的,這大致在西漢就出現(xiàn)了。如:

(60)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史記·淮陰侯列傳》)

(61)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于亞夫,可得而犯邪!”(《史記·絳侯周勃世家》)

(62)丞相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臣,則富貴之;至于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史記·張丞相列傳》)

例(60)“至”后“使人有功當封爵者”與“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顯然還存在遞進關系;但是例(61)“亞夫”與前面諸人相較,顯然屬于平等關系,遞進意味消失;例(62)“朝廷之禮”與前面的“陛下愛幸臣”顯然是不同的行為事件,無所謂層級高低,故而沒有遞進關系,因此“至于”可以看作是典型的話題轉換介詞。不過此時“至于”的詞匯化還沒有完成,因此還可見單用“至”引介小句的,而介詞“至于”的形成顯然也是介詞“于”并入“至”的結果。說《史記》中的“至(于)”已經(jīng)具有話題轉換功能,還有一個旁證,《史記》中此類“至”還可以與表列舉的“如”“若”構成“至如”“至若”、與發(fā)語詞“夫”構成“至夫”等,也都是典型的列舉或話題轉換標記。如:

(63)淮南王謀反,憚黯,曰:“好直諫,守節(jié)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說丞相弘,如發(fā)蒙振落耳?!?《史記·汲鄭列傳》)

(64)自是之后,為俠者極眾,敖而無足數(shù)者。然關中長安樊仲子,槐里趙王孫,長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鹵公孺,臨淮倪長卿,東陽田君孺,雖為俠而逡逡有退讓君子之風。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諸杜,南道仇景,東道趙他、羽公子,南陽趙調之徒,此盜跖居民閑者耳,曷足道哉!(《史記·游俠列傳》)

(65)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兵強天下,而卒車裂之;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吳,霸中國,而卒誅其身。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

《漢書》中還有一例“至說”,后世也偶見蹤跡。如:

(66)淮南王謀反,憚黯,曰:“黯好直諫,守節(jié)死義;至說公孫弘等,如發(fā)蒙耳?!?《漢書·張馮汲鄭傳》)

(67)臣聞風化興于哲王,教訓表于至世。至說莫先講習,甚樂必寄朋來。(沈約《宋書·列傳第二十》)

以往學者討論“至于”話題轉換介詞功能的形成,多關注的是“至于”詞匯化的過程,實則介詞功能的形成是“至”語義泛化加上吸收語境義的結果,“至于”的詞匯化只不過是雙音化的產(chǎn)物,而非介詞功能形成的關鍵原因。從我們檢索的材料來看,具有介引功能的“至”在東漢時就很少了,六朝以降則只有“至于”,因此可以說此時“至于”的詞匯化已經(jīng)完成。而跨層組合“至于”之所以詞匯化,是因為“于”所接賓語處所義的泛化和小句化,導致“于”介詞功能懸空,在“雙音步”韻律模式的推動下,“至于”就逐漸凝固??鐚咏M合的詞匯化往往涉及到理據(jù)重構,但是“至于”的詞匯化其實只是“至”語義演變過程中介詞“于”的并入,因此并不影響“至”的語義演變過程以及對整個句子的分析。

五、表反預期的語氣副詞“至”的形成

“至(于)”所引導的小句賓語所指情況、狀態(tài)一旦超出當事人的認識、預期,句子就帶有了反預期語氣。如:

(68)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藥相虧害,至有余力不能以相勞,腐朽余財不以相分,隱慝良道不以相教,天下之亂,若禽獸然。(《墨子·尚同》)

(69)天下之亂也,至如禽獸然,無君臣上下長幼之節(jié),父子兄弟之禮,是以天下亂焉。(《墨子·尚同》)

(70)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上諸例“至”都可以替換為“竟然”,這也是《漢語大詞典》將這類“至”解釋為“副詞,表示出乎意料,猶‘竟’”的原因所在。不過句子雖然具有反預期語氣,但“至”是否典型的語氣副詞卻值得商榷。比如《漢語大詞典》所舉用例“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亦可理解為“先生之巧,達到了能使木鳶飛(的地步)”,換言之,這類“至”與那些不具有反預期語氣的句子中“至”的語義及句法特征并沒有什么不同。因此,這類“至”雖然具有語法化的條件和環(huán)境:(1)表抽象的“達到”義,(2)獨立于小句賓語居于句首語氣成分位置,(3)句子具有反預期語氣,但從語法化的漸變性來看,既然可以分析為源義A,就不贊成分析為目標義B。

西漢以來這類“至”逐漸吸收語境義,很多可以分析為表反預期的語氣副詞了。如:

(71)今山東三國弱而不能敵秦,索二國,因能勝秦矣。然而山東不致相索,智固不如車士矣。胡與越人,言語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凌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也。(《戰(zhàn)國策·燕策二》)

(72)及事成獄畢,雖使皋陶聽之,猶不能聞也。至以言語小故,陷致人于族滅,事誠可悼痛焉。(桓譚《新論·譴非》)

說例(71)“至其相救助如一也”的“至”可以理解為語氣副詞,原因在于前面“胡與越人,言語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凌波”并不是一個具體的行為動作,而是一種情況,后面的“相救助如一”也不是前面情況的結果,這就脫出了抽象的“達到某一結果”語義框架。例(72)“及事成獄畢,雖使皋陶聽之,猶不能聞也”顯然也不是導致“以言語小故,陷致人于族滅,事誠可悼痛焉”的原因,反而“以言語小故”是“陷致人于族滅”的原因,因此“至”連抽象的“達到”義都沒有,而只能重新分析為語氣副詞。再如:

(73)望之大臣,通經(jīng)術,居九卿之右,本朝所仰,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遜攘,受所監(jiān)臧二百五十以上,請逮捕系治。(班固《漢書·蕭望之傳》)

(74)疏賤之臣,至敢直陳天意,斥譏帷幄之私,欲間離貴后、盛妾,自知忤心逆耳,必不免于湯鑊之誅。(《漢書·谷永杜鄴傳》)

例(73)前面說蕭望之“通經(jīng)術,居九卿之右,本朝所仰”,后面說“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遜攘”,顯然前面的情況不是后面情況的必然結果,“至”無法理解為抽象的“達到”義,當是表反預期的語氣副詞。例(74)前面說自己是“疏賤之臣”,而后說自己“至敢直陳天意……”,顯然“至”沒有抽象的位移義,而是典型的語氣副詞。《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收錄了“竟至”一詞,釋義為:“竟然至于;竟然達到:~如此之多?!辈贿^理解為“竟”和“至”兩個語氣副詞連用進而詞匯化、釋義為“竟然”更妥。東漢時出現(xiàn)“至竟”連用,唐代以后則多見“竟至”。如:

(75)是以財盡于鬼神,產(chǎn)匱于祭祀。或貧家不能以時祀,至竟言不敢食牛肉,或發(fā)病且死,先為牛鳴,其畏懼如此。(應劭《風俗通義》卷九)

(77)囟中而去。尋離滑臺,謂其女嬰之死矣。是時,女嬰雖遇其酷,竟至無恙。(王仁裕《玉堂閑話》)

(78)葉法善有一鐵鏡,鑒物如水。人每有疾病,以鏡照之,盡見臟腑中所滯之物。后以藥療之,竟至痊瘥。(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

無論是“至竟”還是“竟至”,語義上都相當于“竟然”。

六、小結

現(xiàn)代漢語的“至于”具有四種功能,分別是“達到”義動詞、認識情態(tài)動詞、道義情態(tài)動詞、話題轉換介詞。本文從歷時角度探討了情態(tài)動詞“至于”及介詞“至于”的形成過程,最后附帶討論了語氣副詞“至”的形成及現(xiàn)代漢語中“竟至”的釋義問題。

“至于”的情態(tài)功能學界以往關注較少,不過從句法和語義表現(xiàn)來看,可以說現(xiàn)代漢語的“至于”已經(jīng)是比較典型的情態(tài)動詞,它們與“達到”義動詞“至于”存在一定的句法和語義差異。雖同屬情態(tài)動詞,表認識必然和可能的“至于”與表道義必要的“至于”無論在句法還是使用語境上也存在一定差異。而在情態(tài)功能及話題轉換功能的來源上,以往多關注“至于”的詞匯化,實則各功能是“至”自身語義演變的結果,“至于”的詞匯化其實就是介詞“于”因功能懸空而并入“至”,“于”的并入會在音節(jié)韻律上影響“至”進而影響其后續(xù)演變,如會促使“何至于”中反詰疑問詞“何”的脫落。

學界以往未關注位移動詞“至”的語義演變情況,實則在位移動詞中,“至”的語義演變很有特點,而演變的關鍵因素就是其所帶賓語的謂詞化和小句化,導致其位移義的弱化,在篇章語境的影響下,進而產(chǎn)生情態(tài)功能和話題轉換功能。與其同具有“達到”的“到”不具有這些演變路徑,顯然是句法差異導致的結果,但何以有這些差異,卻又難以說清。語義演變研究關注共性規(guī)律很有必要,但共性規(guī)律正是個性特點的抽象和提煉,兩者如何結合,顯然任重而道遠。此外,這些年很多學者關注詞匯化,卻多少忽視了詞匯化背后的語義演變,顯然也不利于漢語的歷史演變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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