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輝
老父親死后,將一對祖?zhèn)髑嗷ù晒蘖艚o了小女兒李雪麗。哪知,她卻因此招致禍端——
妻子離奇死亡,傳家寶不翼而飛
曾禎,湖南省長沙市人,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2021年8月2日早上8點多,他剛上班,一所中學的化學老師趙宏君就到局里報案。
趙宏君自述,前一天連著出席了兩場謝師宴,晚飯后又和同事去唱歌到后半夜,幾人喝得有點高,就直接在酒店開房睡了,等到第二天上午回家,他發(fā)現(xiàn)老婆沒在家,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懷疑老婆被害,請求警方介入。
曾禎要他先聯(lián)系親友找找看,趙宏君帶著哭腔說懷疑妻子已經(jīng)遇害了!去年冬天,李父過世,臨終時把一對祖?zhèn)鞯那嗷ù晒藿o了李雪麗。姐姐姐夫覺得遺產(chǎn)分配不公,多次到趙宏君家吵鬧。姐夫?qū)O建7月下旬又來鬧過一次,揚言李雪麗不把瓷罐平分,就要她好看。曾禎一聽,馬上要了車牌號查定位。正忙活間,電話響了。有人報警說市郊公園外面的村級公路上停了輛車,車里有個女人,怎么叫都不醒,可能出事了。聽到車牌號碼,趙宏君大叫:“那是我老婆的車!”
市郊公園坐落在城鄉(xiāng)結合部,是一個開放式公園。報案人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他去走親戚,見樹后停著一輛車,不管他怎么敲窗拍門,里面的女人都紋絲不動。經(jīng)趙宏君辨認,女人正是李雪麗。
李雪麗以一種奇怪的反弓形態(tài)側躺在放平的副駕駛座上,早已沒了呼吸。她臉上的皮膚呈一種迷人的粉色,更顯得粉面含春風情萬種。“雪麗!”趙宏君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嚎叫著朝車上撲。曾禎死命拉住他,以免破壞現(xiàn)場,讓法醫(yī)邵華和痕檢科的同事先上。
經(jīng)檢查,車門沒有反鎖,車窗也沒有撬動之類的暴力痕跡。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倒像是在練什么功突然暴斃的。趙宏君哭喊著一定是孫建害了李雪麗,要求嚴懲兇手。邵華把李雪麗帶回去尸檢,曾禎把死者的手機和包放進證物袋帶了回去。
回去的車上,趙宏君捂著臉念叨:“雪麗怎么會一個人去那么偏的地方?都怪我,要是昨晚不喝多了睡在酒店,她也許就不會出事了,唉!”淚水從他指縫里滲出來,他胡亂抹了一把,頭埋得更低了。
尸檢結果很快出來了,李雪麗體腔內(nèi)有苦杏仁味;胃里檢查出的米飯和菜品都沒有毒素;肌肉及血液均呈鮮紅色,全身各臟器有明顯的窒息征象。按尸檢癥狀像是氰化物中毒死亡,可口腔、食道和胃里都查不出藥物成分。最后,法醫(yī)在尸體陰道中采集到氰化物成分,推測死者生前陰道被注射過氰化物,導致死亡。
氰化物!曾禎眉頭一跳。趙宏君是化學老師,有機會接觸到氰化物;而且瓷罐就放在他家,他動心思也不是沒可能。
上午11點,聞訊趕來的姐姐李雪妍嗚嗚咽咽地哭著,姐夫?qū)O建把才吸了兩口的煙丟在地上,恨恨地用腳碾壓摁滅,抓著趙宏君的衣領將他拖起來吼道:“雪麗不在了,那倆瓷罐呢?”耷拉著腦袋的趙宏君既狼狽又惱怒地回道:“是不是你沒拿到瓷罐,就把雪麗害死了?”兩人說著就要開掐,曾禎趕緊把他們帶到辦公室,然后開始問話。
一路順藤摸瓜,兇手竟另有其人
李雪妍說父親生前有一對祖?zhèn)鞯那嗷ù晒蕖?019年,父親因糖尿病引發(fā)并發(fā)癥,全是她在照顧。妹妹李雪麗只隔三差五來看望,不過妹妹嘴甜,反而比勞心勞力的她更得父親的歡心。
“我妹妹那張巧嘴,把那對瓷罐從我爸手里哄了去,一個也不肯分給我?!崩钛╁f到遺產(chǎn)就滿臉委屈,“雪麗家條件好,有房有車,兩口子工作都不錯。我們兩個打點零工,兒子要結婚了都沒錢買房。我爸還把瓷罐給了她,太偏心了!”趙宏君卻說岳父之所以不把瓷罐給姐姐,是怕姐夫賣掉換錢上牌桌,這才給雪麗的。其實他和雪麗都說拿了瓷罐就不要房產(chǎn),會把岳父的老房子給李雪妍。
孫建冷笑道:“把房子給我們!你們真是又當又立,自己拿了無價之寶,自然不在乎區(qū)區(qū)一套房子了,還裝什么大方?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要有一個瓷罐,兒子買房買車給彩禮,都一并解決了,還用得著掃大街?”李雪妍翻了個白眼說:“還假惺惺懷疑別人,自己什么毛病當我們不知道呢!哼!”她嘴里低聲地罵著“太監(jiān)”之類的惡言惡語。
因為關乎“天價遺產(chǎn)”,趙宏君和李雪妍都要求報警處理。這樣一來,李雪麗死因未明,又牽出來財產(chǎn)丟失的案子,曾禎的臉色陰得滴水了。曾禎決定去趙宏君家里看看。趙宏君家裝的是指紋鎖,這種鎖性能不錯,非專業(yè)人士很難破壞。房間的窗戶和陽臺全裝了防盜窗,都沒有撬動的痕跡。
痕檢科的同事仔細檢查了保險箱,只檢測出李雪麗和趙宏君的指紋?,F(xiàn)在李雪麗已死,她車上也沒有瓷罐。目前來看,趙宏君的嫌疑最大。
為保險起見,曾禎一面排查道路監(jiān)控看李雪麗去市郊公園的路上有沒有同乘人員,一面調(diào)查趙宏君、孫建近期的行蹤。
曾禎去李雪麗上班的酒店走訪,經(jīng)理和員工對李雪麗的評價都很好,說她人長得漂亮,性格又好,能力強,家庭事業(yè)也都不錯。一個叫小艾的女同事提供了一條線索,說??蠢钛惡腿宋⑿帕奶煨Φ靡荒樚鹈郏瑔査舱谡谘谘诘?,估計在外面有人。
曾禎立馬回到局里查李雪麗的通訊記錄。這一查,查到李雪麗確實是被人約到市郊公園去的。從聊天記錄看,機主叫周大勇,兩人是今年年初才認識的,互稱“老公”“老婆”,有些內(nèi)容很露骨,一看就是不正當關系。
8月1日晚,周大勇約李雪麗“老地方”見,李雪麗嫌那地方太偏不愿意,周大勇說就是要清靜才有情調(diào),還說要給她個驚喜,這才哄著李雪麗赴約。
8月2日晚上,曾禎按照地址敲開周大勇家的門。進去一看,周大勇光著膀子躺在床上,腿上綁著石膏無法動彈。經(jīng)詢問,周大勇上個月騎摩托車摔斷了腿,一直在家養(yǎng)傷,根本沒出去。他老婆拿出他的病歷本等就診記錄給曾禎看,上面清楚地寫著脛骨骨折。骨折一般要兩三個月才能下地,周大勇摔傷還不到一個月,不可能去市郊公園幽會。
經(jīng)檢查,周大勇手機里只有一張卡,就是現(xiàn)在用的聯(lián)通號碼,而不是和李雪麗聯(lián)系的電信號碼,而且,他說根本不認識李雪麗。
那個電信號又是怎么回事呢?現(xiàn)在實行實名制,手機號碼得用身份證才能辦理。曾禎想到了一種可能,問周大勇有沒有丟失過身份證。周大勇說春天丟失過一回,不過他已經(jīng)補辦了,說著他從床頭柜里掏出錢夾,拿出身份證給曾禎看,發(fā)證日期為2021年3月。
曾禎猜測一定是嫌疑人撿到周大勇的身份證辦了手機卡,然后再跟李雪麗聯(lián)系的。那這個嫌疑人是否與孫建、趙宏君有什么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8月3日上午,據(jù)走訪回來的同事介紹,孫建沉迷買地下六合彩,光6月一個月就輸了七八萬。為了回本,他7月又借了高利貸投注,想一舉翻身。
可賭徒的錢魚嘴里的水,進一口出一口的,只在手中過,不在手中富。不到一個月,他不僅沒回本,還把借的錢都搭進去了。
孫建外困內(nèi)焦,一心想要李雪麗拿出瓷罐分了,好解燃眉之急,這才三番五次到她家鬧。
從作案動機來看,孫建確實有殺害李雪麗的嫌疑。曾禎決定從孫建處找突破口。
8月3日上午11點,他們趕往孫建家,準備帶回來問個清楚。可李雪妍一口咬定是趙宏君搞的鬼。她說趙宏君早幾年出交通事故傷了命根子,看上去高高大大的,其實是個廢人。
在李雪妍看來,妹妹和趙宏君只是湊合過日子罷了。她覺得趙宏君既怕她妹甩了他,又自知理虧不敢說,才起了殺心,并私貪了瓷罐。
原是寂寞殺人,蒼蠅不叮無縫蛋
看來趙宏君身上還有很多秘密,局里立馬傳喚了趙宏君。在曾禎的追問下,趙宏君紅著眼睛提供了一條線索:李雪麗和情人經(jīng)常在城郊一家賓館約會?!澳阍趺粗溃俊痹澭燮ひ惶?,盯著他問。
趙宏君雙手猛地揉搓了幾把頭發(fā),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嗓音有些發(fā)?。骸拔腋^去看到了?!彼p手抱頭埋在膝蓋上,聲音也越發(fā)沉下去,只見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趙宏君嘆了口氣說:“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們了。前幾年我出了點事,身體出了毛病……雪麗才三十多歲,有需求也正常。再說這事傳出去也丟人。我,我只求她別丟下我和兒子,我不想我兒子在殘缺的家庭中長大。”等他心情平復一點,曾禎問他是否認識那個嫌疑人。趙宏君痛苦地搖搖頭,帶著濃重的鼻音說他沒敢靠前,沒看清對方面貌。
曾禎根據(jù)趙宏君提供的線索,找到李雪麗約會的那家賓館。賓館離市郊公園約五六里地,前臺服務員聽明來意,看了李雪麗的照片,馬上調(diào)出開房記錄和監(jiān)控視頻給曾禎看。
和李雪麗約會的男人,使用的正是周大勇的身份證。賓館清晰的監(jiān)控,讓曾禎采集到了他的正臉。
經(jīng)過公安局系統(tǒng)比對,此人真名叫鄧一楠,42歲,戶籍湖南省婁底市,曾因聚眾賭博被拘留處罰過。為免打草驚蛇,市局立刻在內(nèi)網(wǎng)發(fā)出通告,全網(wǎng)搜尋鄧一楠。
8月5日,曾禎接到高鐵站協(xié)警報告,成功將鄧一楠抓獲。在他的行李箱里,找到了兩個瓷罐。經(jīng)趙宏君和李雪妍辨認,正是李家的祖?zhèn)髦铩?/p>
人證物證俱在,鄧一楠只好交代了犯罪過程。
原來,他這幾年做地下六合彩莊家,孫建是鄧一楠手下的一個碼民,本來兩人沒太多交情。一次,孫建又沒買中,還虧了錢,當時就在鄧一楠的出租屋罵娘,最后罵岳父偏心把祖?zhèn)鲗毼锝o了小姨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鄧一楠馬上跟他套近乎,用一頓夜宵套出了來龍去脈。鄧一楠本就皮相好,加上這些年在外面混,早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他聞言心念一動,想出了一計。
鄧一楠依照計劃,設計多次“偶遇”,成功引起李雪麗注意。他特意用撿來的周大勇身份證辦了張手機卡,用那號碼注冊的微信加了李雪麗,假扮成又有錢又懂情調(diào)的優(yōu)質(zhì)男人,一步步俘獲了她的心。李雪麗寂寞已久,遇上鄧一楠這情場高手,立馬投降。時機成熟后,鄧一楠故意說一個文物鑒定的專家朋友要幫人鑒定藏品,順便約他一起去玩。李雪麗一聽好奇心起,想知道瓷罐的價值,便托他請那專家朋友上門來看看。
魚兒就此上鉤,鄧一楠立馬應承下來。他知道在她家不好下手,得把瓷罐騙出來才有機會。他認為用來和李雪麗聯(lián)系的身份和手機號都不是自己的,如果悄悄殺掉李雪麗,警方也查不到他頭上。況且這瓷罐價值連城,賣掉后干脆就躲到國外去,任誰也找不到。于是,他一面通過非法途徑買了氰化物,一面到處踩點,尋找可以下手的地點。
8月1日,鄧一楠知道李雪麗要值晚班,故意說專家朋友中午有空,叫李雪麗把瓷罐帶過去看看,再一起吃個飯。李雪麗果然上當,用紙箱裝了瓷罐赴約。鄧一楠請一個哥們假冒專家,胡亂吹了一番。晚上,他約李雪麗去市郊公園玩,李雪麗欣然同意。等到鄧一楠過去的時候,李雪麗早已把車停在大樹后,坐在副駕上等著他了。鄧一楠先與她卿卿我我一番后,便用高濃度氰化物代替之前助性的凝膠,注入李雪麗體內(nèi)。李雪麗馬上出現(xiàn)了中毒反應,他趕忙搬了裝瓷罐的紙箱跑了。鄧一楠把跟李雪麗聯(lián)系的電話卡丟了,在一個偏僻的小招待所躲了幾天。見沒人找他,自以為天衣無縫,想帶著瓷罐坐高鐵南下找買家,實現(xiàn)一夜暴富的美夢。哪知人還沒上高鐵就被抓獲,只好乖乖認罪。
10月20日,此案經(jīng)法院審理認定,鄧一楠為一己私欲殺害李雪麗,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經(jīng)省權威專家鑒定,這倆瓷罐根本不是什么元代青花瓷,只是民國時期的普通瓷器,壓根不值什么錢。
編輯/徐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