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禾

兒子跟小伙伴一起闖了禍。令人肉疼的賠償之后，媽媽崔文君發(fā)現(xiàn)兒子變得沉默寡言，成績下滑，還在校園撿垃圾。這是為什么？

以下為崔文君的講述——

家有“熊孩子”：燒車險些鬧出人命

我叫崔文君，今年40歲，山東省淄博市人。兒子董玉龍14歲，乖巧懂事，學(xué)習(xí)努力，書法得過獎，乒乓球打得也不錯，是我們?nèi)业尿湴?。一想到這么出色的兒子差點被我的壞脾氣給毀了，我就后怕。

那是2018年春節(jié)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吃過晚飯后，玉龍去找鄰居家的孩子馮東玩去了。我在廚房洗碗，老公被我催著去陽臺上澆花。

忙完家務(wù)后，我和老公坐下來，剛打開電視，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又過了幾分鐘，聽到樓下有人在喊我老公和鄰居的名字。

我們沖到樓下，先聞到一股燒焦的膠皮味，接著就看到老劉的汽車后輪那里燒掉了一大塊，黑乎乎的。老劉說，兩個孩子放煙花，把他車上的橡膠擋泥板給點著了，幸虧有鄰居看到了，拿滅火器給噴滅了。“要是再晚一步，油箱被引著了，鬧出人命來，算誰的責任？”老劉氣呼呼地說。

我怒視著兩個孩子，氣得說不出話來。馮東比玉龍大3歲，一臉驚恐。我兒子玉龍也被嚇得小臉煞白，見我拿眼睛瞪他，立馬就哭了出來?！澳憧奚叮磕氵€有臉哭？”我怒吼一聲，恨不得當場就給他遞上巴掌。老馮脾氣和我一樣爆，抬腿就給了馮東一腳，“你個熊玩意，你咋搞的？”馮東也哭了，說：“不是我，是玉龍放的?！薄坝颀垼阏f實話，真是你干的？”我聲色俱厲地問他。玉龍沒有否認，只是一個勁地哭。我急了，使勁推了他一把，盼著他出言否認，玉龍卻哭著說：“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無疑坐實了就是他干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掄起巴掌就朝著他屁股打去。眾人來勸架，老公說他留下和老劉商量怎么處理，讓我先帶著兒子回家。

進了門，兒子就溜回了臥室，迅速把門關(guān)上。聽到他在里面放聲大哭，我心煩意亂，剛才下狠心打他，現(xiàn)在又心疼又懊悔?？伤趺催@么不懂事，把人家的車燒了，還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老公回來后，故作輕松地說，修車錢算我們的，老劉也沒難為他。后來，老劉修車花了兩千多，可我一個月工資才三千塊錢。我心里有氣，那段時間對兒子就沒好臉色。那天之后，兒子放了學(xué)就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里，他的成績也一路下降。除了成績下降，兒子又添了新的毛病，就是喜歡花錢了。

以前每周給他十塊錢零花錢總也舍不得花，現(xiàn)在不等我們給，他自己主動要了起來。有時，他還偷偷跟他爸要。我知道后責問兒子，要了錢都干了什么。他低著頭就是不出聲。我逼得緊了，他就哭。

有天夜里，玉龍在睡夢中突然大喊大叫，把我和老公都嚇壞了。把他搖醒后，任我們怎么問，他就是用被子蒙著頭不吭聲。后來，他三天兩頭這樣。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在兒子身上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讓我狠狠地丟了一次臉。

一天晚上，我下樓扔垃圾，正碰上一個姓周的女鄰居，她媽媽在玉龍就讀的學(xué)校干保潔。我和她聊了幾句，她竟問我是不是不給玉龍零花錢，還說，聽她媽說，學(xué)校里的飲料瓶都被玉龍撿光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卻燒得厲害。

我的兒子竟然會去撿垃圾？還是在學(xué)校？我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也不是窮得吃不上飯，玉龍到底想干什么？我給他報輔導(dǎo)班，送他去學(xué)書法，學(xué)乒乓球，不就是盼著他有出息，將來出人頭地嗎？難道我千辛萬苦養(yǎng)大的孩子，就為了他以后撿垃圾？那一刻，我真是失望透頂。

“董玉龍，你為什么要在學(xué)校撿垃圾？”我一把推開玉龍的臥室門，對他怒吼。兒子驚慌失措地看著我，眼眶瞬間充滿了淚水?？粗@副“窩囊樣”，我越發(fā)來氣，“你倒是說??！我們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逼得你去撿垃圾，讓我們丟人現(xiàn)眼！”

“說什么呢？誰撿垃圾了？”老公跟過來問道?！澳銉鹤?，你兒子長出息了，在學(xué)校里撿垃圾，被人說到我臉上……”我越說越傷心，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轉(zhuǎn)身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默默垂淚。過了好一會兒，老公出來了，看他滿臉的疲憊和失望，我就知道他肯定也無計可施了。

作文揭真相：都怪暴媽魔音摧耳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去見兒子的老師，“探討”一下他在學(xué)校撿垃圾這個行為的時候，兒子的班主任梁老師竟然主動給我打來電話，請我去學(xué)校一趟。接到梁老師的電話，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兒子在學(xué)校惹出了什么亂子，我真是害了怕了。

一見面，梁老師就說快到母親節(jié)了，她給同學(xué)們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就叫《我的媽媽》。她說，玉龍的作文寫得很好，頗有真情實感。但她也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所以特地請我來談?wù)?。說完，她把兒子的作文本遞給我，讓我先看看。作文的第一句話，就狠狠地擊中了我的淚腺——我很愛我的媽媽，媽媽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愛她。

透過模糊的淚水，我讀完了兒子用他稚嫩卻真摯的感情完成了一半的作文。他寫道：

我很愛我的媽媽，媽媽也很愛我，有什么好吃的，媽媽總是先想到我。媽媽經(jīng)常給我買新衣服，她自己偶爾買一件衣服，還總是挑便宜的買。下班回來，不管多累，也總是先給我做飯。飯后，我去寫作業(yè)了，媽媽還要做很多家務(wù)，但她從不喊累。媽媽還讓我學(xué)書法，學(xué)乒乓球，花了很多錢。我知道，媽媽是希望我做一個有文化、有出息的人，我多希望能趕快長大，真的成為一個有文化、有出息的人，報答媽媽對我的愛。可我又很怕媽媽，因為她特別愛發(fā)火，經(jīng)常對著我和爸爸大吼大叫，就連把我從小看大的奶奶，都挨過媽媽的罵。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的媽媽也會變得像有的同學(xué)的媽媽那樣，做一個溫柔的、愛笑的……

大概是兒子寫哭了，后面沒寫完，紙上還有幾點淚痕。

“玉龍媽媽，您真的那么愛發(fā)火嗎？”梁老師遞給我一張面巾紙，柔聲問道。我擦著眼淚，慚愧地點點頭。梁老師說：“那您真要改一改了，否則的話，影響的是孩子的一輩子，不單單是學(xué)習(xí)成績的問題，還有他的心理發(fā)展問題。您是一個好媽媽，但好媽媽不一定就是一個合格的媽媽。”聽著梁老師的話，我心如刀絞，哭得說不出話來。

離開學(xué)校前，我來到玉龍的教室外面?？粗颀埵萑醯谋秤?，我自責不已。他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呀！我都對他做了什么？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我攥緊拳頭，發(fā)誓要做一個合格的好媽媽，贏回兒子的心。

“玉龍回來了，快洗手吃飯，媽媽做了炸排骨，還有煎帶魚?！崩瞎恿藘鹤臃艑W(xué)回來，剛一進門，我就趕緊笑著迎上前去?？次疫@么反常，不但兒子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就連老公也是大吃一驚。在餐桌上，我不住地給兒子夾菜，還和他沒話找話，笑得腮幫子都僵硬了，對老公探詢的目光也視若不見。兒子很快由驚訝變?yōu)楦吲d，自然地接受了我的轉(zhuǎn)變，一改往日寡言少語、心事重重的樣子，臉上也有了笑容。原來孩子的快樂這么簡單，這么容易就能得到！

飯后，玉龍不等我吩咐，就主動去寫作業(yè)了。我這才把玉龍寫作文的事跟老公說了，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又下來了。老公本來也聽紅了眼圈，看我哭了，又和我打趣道：“早知道我也寫篇作文，就叫《我的老婆》。”我輕輕地打了他一下，破涕為笑。

等玉龍睡下了，我敲了敲門進了他的房間，“玉龍，媽媽和你說個事?！蔽以谒拇惭厣献聛?，小心翼翼地說道。玉龍臉上剛舒展開的表情瞬間又緊張起來，我心頭一酸，強笑著說：“你的作文我看了，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滾滾而下。玉龍懂事地給我擦眼淚，他也哭著說：“媽媽，您別哭，您是個好媽媽。”我把他摟在懷里，對他也是對自己說道：“玉龍，媽媽保證，以后一定不再亂發(fā)脾氣，做一個合格的好媽媽，你有什么心里話，就對媽媽說好嗎？”玉龍使勁點了點頭，說：“媽媽，我跟您說實話，那個煙花不是我放的，是馮東放的?！蔽掖蟪砸惑@，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門：“那你怎么不早說……”

剛說到這，看到兒子畏懼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差點犯大錯，“玉龍，媽媽又發(fā)脾氣了，對不起，你跟媽媽說，不是你干的，你為什么要承認？”玉龍小臉憋得通紅，哭著說：“是馮東逼我的，他說，我要是不承認，他就跟您說……我偷錢的事……”我心頭一緊：“你還偷過錢？”玉龍不敢看我，只是哭泣，我接受了教訓(xùn)，耐心地等他自己開口。

彼此解心結(jié)：做父母是一場修行

終于，玉龍跟我說了實話，原來他經(jīng)常去馮東家玩。燒車事件前兩天，他無意中看到馮東家的抽屜里有一摞現(xiàn)金，一時糊涂，忍不住拿了一張，正巧被馮東看到了，嚇得他趕緊放了回去，還求馮東別告訴我，馮東答應(yīng)了。后來，馮東放煙花，點著了老劉的汽車。馮東就嚇唬他，要他承認是自己干的，否則就把他偷錢的事告訴我。見玉龍沒有反抗，從那以后，馮東就時常拿這個把柄威脅他，問他要錢，他的零花錢都給了馮東?？神T東還不滿足，嫌少。玉龍被逼得沒辦法了，就去撿易拉罐、飲料瓶賣錢給馮東。

兒子不敢告訴他爸，更怕他爸知道后告訴我，免不了我的打罵。所以，他就一直沒敢開口。玉龍說出來的真相，讓我肝腸寸斷。我好恨，既恨馮東欺負我的兒子，更恨自己像個爆竹，一點就著，嚇得兒子有話也不敢跟我說，差點毀了他的一生。

“玉龍，對不起，都怪媽媽不好，你為什么要偷錢??？是媽媽給你的零花錢太少嗎？”“不是的，媽媽。”玉龍說：“我想……我想把錢給奶奶。”“你奶奶也問你要錢了？”我震驚地看著玉龍，拼命摁住自己想要跳起來的腳?！皼]有沒有！”玉龍急忙搖頭否認，“那次奶奶來要錢，您不是沒給她嗎？看到奶奶哭了，我也很難過，就想拿了錢給奶奶……”

我終于知道問題的癥結(jié)出在哪里了。我的公婆住在鄉(xiāng)下，公公年紀大了，我就主動跟小叔子商量，一家每個月給兩百塊錢養(yǎng)老費，公婆再捎帶著種點地，也夠花了。誰知小叔子不爭氣，吃喝嫖賭，不但養(yǎng)老費給得不及時，我婆婆還偷偷拿私房錢替小叔子還賭債。這事讓我知道了，一怒之下，我就把養(yǎng)老費停了。婆婆來問我要錢，我氣不過，就和她吵了起來，婆婆是哭著走的。玉龍從小就跟奶奶親，看到奶奶哭了，心里不好受，以為只要給奶奶錢就好了。

沉吟再三，我對兒子說：“玉龍，是媽媽錯了，就算是你奶奶再偏向你二叔，媽媽也不該和你奶奶吵架，明天的書法課你也別上了，媽媽和你去看奶奶好不好？”玉龍高興地咧著嘴笑，連連說好。我讓他早點休息，剛要給他關(guān)燈，玉龍又說：“媽媽。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偷錢了，我也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蔽业难蹨I再次奪眶而出，這一次是欣慰、喜悅的淚水。

“要是……要是馮東再問我要錢怎么辦？”兒子的眼底，還藏著一抹憂慮?！胺判暮昧耍瑡寢寱T東的爸爸媽媽說，以后他就不敢問你要錢了，快點睡吧，明天早點起，咱們?nèi)タ礌敔斈棠獭！?/p>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兒子坐上車，直奔鄉(xiāng)下公婆家。一進門我就給婆婆道歉，請她原諒我，并且把欠下的養(yǎng)老費一次性都給婆婆補上了。我讓兒子在公婆家住下，說好了周日下午來接他，然后我就回城了。進了小區(qū)，我直奔馮東家。我敲了敲門，馮東一個人在家。他一看到我，眼神就心虛地左顧右盼。不等他開口，我直接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欺負玉龍。之后，我扯著他的衣領(lǐng)去找他爸媽。

一進肉店，老馮兩口子就大驚小怪地問怎么了。我說：“讓你兒子自己說，他干什么好事了？”馮東還不說，我說：“你要不說也行，我就直接給派出所打電話，讓警察來問你。”馮東這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他爸媽羞得滿臉通紅，老馮一腳就把馮東踹到地上去了，又連著踢了好幾腳。老馮媳婦干心疼，又不敢勸。

老馮把賠償老劉修車的錢，以及馮東敲詐玉龍的錢都還給我們以后，我們兩家也徹底斷絕了來往。我也徹底反思了自己的行為方式，盡可能收斂脾氣。

之后，兒子有什么事也都愿意主動跟我說了，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也變得親密起來。沒了心理負擔，玉龍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眼瞅著越來越好。

編輯/李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