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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雅陷阱

2022-02-23 21:42:09李秋善
延安文學(xué)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林凱林楓老爸

李秋善

林月正走在新村大路上,迎面看到老年大學(xué)的張欣老師,林月趕忙上前打招呼。張欣也看到了林月,便笑著走來。張欣說:“怎么不見你來老年大學(xué)上課了?”

林月說:“家里的事太多,抽不出時間?!?/p>

張欣在新村的老年大學(xué)里當(dāng)美術(shù)老師,按說已經(jīng)退休了,老年大學(xué)缺美術(shù)老師,又把她返聘回去了。張欣在家里閑著沒事干,樂得和老哥們老姐妹在一起。再說,還有一筆額外的收入呢。

林月上班時在肇源縣文化館辦的大集體單位里搞過美術(shù),退休后閑來無事,便到老年大學(xué)學(xué)起了美術(shù),主要是在小石頭上畫花鳥魚蟲之類的,也在蛋殼上畫。

張欣問:“最近你老爸挺好的,還是一個人嗎?”

林月說:“可不咋地,我媽去世后,有人給他介紹過兩個,都沒過長,人家待不住,都走了。”

張欣說:“人老了還是得有個伴兒,頭疼腦熱的,身邊沒個人怎么行?”

說到這兒,張欣想到林月也喪偶多年了,就說:“你還是單身?也該找一個了?!绷衷抡f:“沒有合適的,再說,我能照顧好自己。”

見林月不愿多說自己的事,張欣又把話題轉(zhuǎn)到林月爸爸身上,說:“我手里倒有一個人,和你爸年齡相仿,七十二歲,退休前在油田設(shè)計院工作,高級職稱。老伴去世三年了。她會彈鋼琴,還會拉手風(fēng)琴……我知道你老爸退休前是京劇團(tuán)的團(tuán)長,這一點他們很搭。就是有一點,人長得一般,你老爸那么帥,過去是京劇團(tuán)的臺柱子,就怕看不上她?!?/p>

林月一聽老太太這么好的條件,兩眼放出光來,說:“既然這么好,給我爸介紹介紹唄。”

張欣說:“我只是想到這里,還沒跟老太太說呢?!?/p>

林月說:“你一定要撮合這件事,成就一段黃昏戀功德無量??!”

張欣笑著說:“不求功德無量,只要老人們過得舒心就好?!?/p>

林月回到新村位于綠色家園的家里。嚴(yán)格說來,這里是爸爸林楓家,林月的家在世紀(jì)大道南側(cè)的瀚海國際。

林楓正在準(zhǔn)備午飯,見二女兒林月進(jìn)來,問:“林月,你想吃什么?爸給你做?!?/p>

林月笑著說:“先別忙著做飯,我跟你有話說?!?/p>

說著,林月拉老爸坐到沙發(fā)上,說:“我剛才碰見張欣老師了,她手里有個人,和你年齡相仿,七十二歲了,喪偶的,油田設(shè)計院退休,高級職稱,會彈鋼琴,還會拉手風(fēng)琴。一個兒子在勝利油田,還有個女兒在美國西雅圖。我讓張欣姐給你們倆撮合撮合。”

林楓聽林月說老太太這么好的條件,也有些動心,但嘴上卻說:“找了兩個了,都不遂心,老爸不想找了?!?/p>

林月不知道老爸的想法,還以為老爸真不愿找了呢。趕忙說:“要不你跟我們一起住吧,你又不愿意。身邊沒個人怎么行呢?”

林楓不說話了。林月說:“張欣姐要是跟人家約好了,我陪你去相親去?!?/p>

林楓和老伴共生了三個孩子,大女兒叫林燕,1968年上山下鄉(xiāng)去了大興安嶺林區(qū),后來參加工作在市稅務(wù)局?,F(xiàn)在退休了,跟隨老公去了成都定居。林燕也?;貋砜赐謼?。

二女兒叫林月,高中畢業(yè)后,一開始在肇源縣文化館辦的大集體單位上班,后來到了銀行上班。林月的老公是肇源縣刑警隊的副大隊長,叫吳越,兩人是自由戀愛,感情甚篤。吳越比林月大五歲,在吳越四十歲那年,英年早逝。

林月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沒有人能再走進(jìn)她的感情世界。也沒有誰能達(dá)到吳越愛她的感情高度,所以至今還是單身。令人欣慰的是兒子和女兒都很爭氣。兒子英國留學(xué)十年后回國,現(xiàn)在深圳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任高管。女兒在深圳一家航空公司干乘務(wù)長,也在深圳定居了,女兒的老公是個香港人。

每年林月都到深圳住幾個月,特別是冬天。這兩年女兒生了外孫,雖然雇了保姆但還得有自己家人看著才行,林月去深圳的次數(shù)就更多了。在深圳又放心不下老爸林楓。在大慶又惦記深圳的外孫,真是兩頭牽掛。

如果把老爸林楓安置好了,林月就少去一頭的牽掛了。

林月有個弟弟,叫林凱,五十多歲了,在大慶油田上班,屬于處一級干部。

林楓的老伴和林楓是一個劇團(tuán)的。唱樣板戲那會兒,林楓演李玉和,老伴演李鐵梅,兩人都是臺柱子。2013年秋天,老伴突然撒手人寰,對林楓打擊很大。兩人相濡以沫了這么多年,一個突然離去了。林楓抑郁了好長時間,甚至想追隨妻子而去。三個孩子很著急,就想到了給林楓找一個老伴的想法。

有熱心人真給林楓物色了一個,女人姓許,比林楓小十二歲。林楓相看了一下,這個女人長得還算順眼。老許自己一個人在大慶,孩子們都在外地。老許沒有雙保。林楓想,比自己小十二歲還要求那么多干嘛。就是女方有工資,能拿出來給你花嗎?

接觸了一個多月,在老許主動要求下,選了個好日子,老許搬到了林楓位于綠色家園的家里。雙方約定,不登記??辞闆r再說。兩人就這么倉促結(jié)合了。

晚上,上床熄燈后,林楓有些不習(xí)慣。突然有個女人躺在身邊,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老許倒是很大方,赤裸著身子躺下了。躺了一會兒,看林楓沒動靜,便伸過手來摸林楓,林楓也不動,任由女人摸。女人先摸林楓的手,后摸林楓的胸,摸到林楓的胸毛,摩挲了好一會兒。林楓的心砰砰直跳。女人的手像蛇一樣,游走到了林楓的私處。過去雄武英壯的那條男根現(xiàn)在在女人手里卻軟塌塌的,絲毫沒有要起立的意思。

老許不死心,繼續(xù)著她的動作,林楓可以聽到女人急促的呼吸聲。老許手上的動作頻率越來越快。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林楓不知是難受得還是好受得大叫一聲,泄了。林楓心慌得要命。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老許翻身從林楓身上下來,背過身去,不說話。

林楓覺得怪對不住老許的,伸手搬過老許的肩膀。說:“對不起,我老了,不中用了?!?/p>

女人在暗夜里看不見表情。她幽幽地說:“既然是夫妻,還是有一點性生活的好。要不然,我怎么能成為你的女人呢?”

林楓的新婚老伴有個愛好,就是常到位于東風(fēng)新村東安市場三樓的舞廳去跳交誼舞。而且辦的是月票,上午下午晚上都可以去。月票,不去的話就虧了。

老許就帶著林楓去舞廳跳舞。林楓是唱戲的出身,有武功底子,學(xué)交誼舞上手很快。沒跳幾次,就很像樣了。林楓和老許成了舞廳的舞王和舞后,他們還找人定制了幾套服裝,又買了專業(yè)的舞鞋。

老許整天樂此不疲地跳著。林楓卻有些吃不消了,一聽到舞曲響起,他就心跳加快。

林楓對老許說:“你去跳,我看著你和其他人跳?!?/p>

老許說:“我習(xí)慣了和你跳,和其他人跳不和手。”

林楓只能陪著老許去跳舞。

這年的十月份,候鳥老人們又該去海南過冬了。

老許說:“我想去海南過冬。”林楓和兩個女兒、兒子一說,大女兒林燕說:“來我這里過冬吧,我給你們租房子?!?/p>

雖說成都沒有海南暖和,也比在大慶強(qiáng)啊。老許就答應(yīng)了去成都過冬。

林凱給買了飛機(jī)票,兩人從大慶飛到了成都。

林燕給兩個老人租了個兩居室,沒事的時候,林燕就來陪兩位老人玩兒,有時也打打麻將,林燕帶著兩個老人還去了樂山大佛等地游覽。

成都的小吃很出名,林燕陪著兩位老人幾乎吃了遍,什么火鍋、兔頭等。

漸漸地,老許對美景和美食失去了興趣。成都又沒有大眾舞廳(林燕說沒有),她又懷念起大慶舞廳的生活了。

老許跟林楓說:“我想回大慶了,還是想跳舞?!?/p>

林楓說:“女兒給我們租好了房子,現(xiàn)在回去多浪費啊?!?/p>

老許說:“你不回去我也要回去?!?/p>

林楓說:“你要回就回吧?!?/p>

林燕也來勸,老許執(zhí)意要走,只能給她買了機(jī)票讓她回大慶去。

回到大慶以后,老許三天兩頭給林楓打電話,催他回去,說:“我的東西還在你屋里呢?!?/p>

林楓說:“你不是有我家里的鑰匙嗎?”

老許說:“那不行,我不能隨便進(jìn)你的屋啊?!?/p>

沒辦法,林楓只得從成都飛回來。

回來以后,老許還要和林楓去跳舞。

林楓說:“我實在跳不了了。要跳你跳,我陪著你。或者咱們?nèi)ヌ鴱V場舞,節(jié)奏慢的那種。”

老許說:“你不和我跳舞,咱們就分手吧?!?/p>

沒辦法,不能為了跳舞把命搭上啊。就這樣,林楓的梅開二度黃昏戀無疾而終,兩人在一起生活了不到一年。

林楓后來常常想,沒留住老許是不是性的問題,男女關(guān)系,性真的那么重要嗎?

沒過多久,有人又給林楓介紹了一個,姓鐘,比林楓小十歲,家是赤峰的。雖然行政區(qū)劃上赤峰屬于內(nèi)蒙,在情感上赤峰人更傾向東北人,從語言到生活習(xí)慣,都和黑龍江人一樣。老鐘離婚十多年了,具體什么原因離的婚,她不說,也就沒人知道了。她有孩子沒有?孩子結(jié)婚了沒有?就更無從知道了。

兩人見了個面,林楓覺得很滿意,六十多歲的人了,看樣子也就五十多歲,長得很年輕。林月叫她鐘阿姨。這個鐘阿姨臉很白,有退休金,但不多。林楓主動說:“你的退休金是你的,咱們倆的生活費,花我的就行?!?/p>

林楓想,這個女人會不會和老許一樣,在性方面有同樣的需求呢?

林楓就主動出擊,跟老鐘說:“有個事得提前跟你說清楚,我的性功能不行了,你要是有這方面的需求的話,我不能滿足你。”

鐘阿姨的臉紅了,說:“都多大歲數(shù)了,沒有就沒有唄。少年夫妻老來伴兒。也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喝的?!?/p>

林楓放下心來。

鐘阿姨是在中林街租的房子,選了個良辰吉日,就把鐘阿姨的東西搬到了林楓位于綠色家園的家里。林凱擺了酒,約了親朋好友坐了三桌,熱熱鬧鬧的,林楓和鐘阿姨就算在一起了。

到了晚上,林楓還是有些緊張,害怕還像和老許那晚一樣。

鐘阿姨穿著睡衣躺下了,林楓洗臉?biāo)⒀滥ツゲ洳涞匕胩觳胚M(jìn)屋,掀開被一看,鐘阿姨不知什么時候把睡衣脫了,赤條條地躺在那里,朝林楓笑。林楓順勢躺下了,胳膊碰到了一團(tuán)軟軟的東西。

林楓關(guān)了燈。鐘阿姨說:“關(guān)燈干嘛,開著燈才有趣?!?/p>

林楓又把燈打開了。鐘阿姨伸出胳膊摟著林楓的脖子,有一股熱氣撲到林楓的臉上。

鐘阿姨說:“你是我男人了,我把身體給你了,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不能不給你。”

林楓說:“我提前跟你說了,我不行了。”

鐘阿姨說:“行不行的我試一下就知道了。要說男女這個事不重要那是瞎扯。好賴得有一次才好。自從你和我說了你不行的話以后,我就留心了。我買了一盒三粒紅色的藥丸,叫什么西地那非片,你喝一粒試試,據(jù)說很管用。”

林楓從來沒碰過壯陽藥,覺得這東西不可靠。就問:“安全嗎?”

鐘阿姨說:“安全,國藥準(zhǔn)字號。一盒六十多呢。”

鐘阿姨光著身子給林楓端來一杯水,催促著林楓把紅色藥片喝了下去。

林楓很不情愿地喝下了藥片。

半個小時后,藥效發(fā)作了,林楓感到頭皮的血管都膨脹了一樣,好像有血往上涌。看著鐘阿姨的裸體,下面的男根有了反應(yīng),雖然沒有過去那么堅挺,肯定是能用了。

林楓趴在鐘阿姨身上,癲狂了沒幾下,就下來了。鐘阿姨意猶未盡,美滋滋的,像完成了一個心愿似的。林楓滿頭大汗,心跳加快。好長時間才平靜下來。

鐘阿姨很高興,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我終于是你的人了,你也是我的人了?!?/p>

林月和林凱經(jīng)常來,四個人正好一桌麻將。打麻將累了,鐘阿姨便給爺仨做飯吃。鐘阿姨的面食做得忒好,特別是疙瘩湯,那叫一個均勻細(xì)密呀。有人把疙瘩湯叫珍珠湯,鐘阿姨做的疙瘩湯每一粒都像珍珠似的。

林楓陪鐘阿姨經(jīng)常逛街,路人都投來異樣的眼光,不知道這是一對父女還是大款領(lǐng)著小三。

這年的十月份,鐘阿姨跟林楓說:“大慶的老人都到海南去貓冬了,我也想去?!?/p>

林楓說:“那就去唄?!?/p>

林楓和林月林凱一說,兩人都很高興。林凱趕忙訂機(jī)票,林楓又聯(lián)系在海南的老哥們。叫他們幫忙租房子。

十月底,林楓和鐘阿姨飛到了三亞。到了三亞又打的到了天涯小鎮(zhèn),和在這里的許多老哥們老姐妹匯合。早到的老哥們給林楓和鐘阿姨接風(fēng)。

人們見林楓帶著個比他年輕得多的女人,都來給林楓道喜。

這是一個度假村,房內(nèi)的設(shè)施就像快捷酒店的設(shè)計,吃飯也在度假村,每個人每月總共不到二千元,太劃算了。

林楓又回請了幾個老哥們一頓。就算安頓下來了。

鐘阿姨經(jīng)常拽著林楓洗海水澡,兩人都不會游泳,只能叫洗澡了。林楓不太適應(yīng),就讓鐘阿姨一個人去了。鐘阿姨開玩笑地說:“你不怕我被人拐跑了哇?”林楓說:“不怕,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qiáng)求也不得。”

在天涯小鎮(zhèn)住了一個多月后,林楓發(fā)現(xiàn)鐘阿姨有了變化,愛美了,不化妝就不出門。關(guān)鍵是跟林楓出去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喜歡單獨行動。兩人出去的時候,鐘阿姨走路的時候和林楓拉開距離了,一個在前一個在后。跟人說話時也總是背著林楓,怕林楓聽到似的。

有一天,兩人玩累了,坐在連椅上休息。林楓坐了一個連椅,鐘阿姨故意找了另一個連椅來坐。鐘阿姨和度假村的人常搭訕。一個老頭不懷好意地問她:“有家沒?”鐘阿姨說:“我是單身,有合適的給我介紹一個。”

林楓覺得鐘阿姨是在開玩笑,沒在意。

這天林楓和鐘阿姨正在看電視,有人敲門,林楓打開門,來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的,說:“我找老鐘?!庇謫柫謼鳎骸澳闶钦l?”

還沒等林楓說話,鐘阿姨先說話了:“他是我的娘家哥哥,快進(jìn)來?!?/p>

說著話,鐘阿姨招呼來人進(jìn)了屋。

林楓不樂意了,說:“你怎么不說實話呢?誰是你娘家哥哥啊?”

來人詫異地問:“那你是她的什么人???”

林楓說:“我是她老伴啊。”

來人說:“哎呀老鐘,你這是弄的啥事,你有老伴咋還給我介紹呢?”

鐘阿姨的臉紅了,說:“你聽我解釋?!?/p>

來人說:“別了別了,甭解釋了。我可不趟這渾水,走了走了。”

來人走了以后,林楓說:“你欺人太甚了吧,人家都找到家里來相親了?!?/p>

鐘阿姨說:“我只是開玩笑說單身,沒想到真有人給介紹對象?!?/p>

林楓說:“太惡劣了,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你走吧?!?/p>

鐘阿姨便哭著出門去了。

林楓想,這叫什么事啊,怎么給兒女們說啊。我是什么命啊。想到這里,林楓兀自嗚嗚地哭起來。

林楓又想,鐘阿姨一個人舉目無親地能上哪兒去呢?關(guān)鍵是她的東西還在這里呢。想到這兒,林楓不免有些擔(dān)心起鐘阿姨來了。

下午,門鎖鎖芯轉(zhuǎn)動,有人開門,鐘阿姨回來了。

鐘阿姨哭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大哥,你原諒我吧,都是我不好,天涯海角的,你讓我上哪兒去???”

林楓也哭了,把鐘阿姨拉了起來,兩人和好如初。

一轉(zhuǎn)眼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該回大慶了。鐘阿姨還有些戀戀不舍。林楓說:“明年還可以再來。又說,不對,是今年冬天還可以再來?!?/p>

回到大慶以后,林楓覺得鐘阿姨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就問她:“你怎么了?”

鐘阿姨說:“大哥來電話,說老母親病了,大哥叫我回去照顧老母親一段時間。”

林楓說:“那就快回吧。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趟赤峰?”

鐘阿姨說:“不用。你在家照顧好自己就行。最多一個月我就回來了?!?/p>

考慮到行李不能太重,拎不了,帶點輕便的。林楓給買了木耳蘑菇等土特產(chǎn),又給鐘阿姨帶上五千塊錢,又讓林凱給鐘阿姨買了臥鋪車票。

送行的時候,林月和林凱都來了,給鐘阿姨擺了送行酒。鐘阿姨踏上了開往赤峰的火車。

一開始,鐘阿姨每天都給林楓來一個電話,說說老人的病情。還囑咐林楓一定要好好吃飯,千萬不能將就。

漸漸地隔個三五天來一次電話。沒到一個月,鐘阿姨突然給林楓來電話,說:“我不回去了,有人給我在赤峰介紹了個對象,是赤峰市法院的,比我還小三歲?!?/p>

林楓接到這個電話,懵了。呆呆地坐在那兒,好久沒有動靜。

林月開門進(jìn)來,見林楓傻愣著。喊林楓:“爸,你怎么了?”

林楓這才哭出聲來,說:“老鐘啊老鐘,你不回來就不回來唄,說那傷人的話干啥。都怪我太善良了,養(yǎng)了這個白眼狼?!?/p>

林楓這才跟林月說了鐘阿姨打來的電話,并跟林月說了鐘阿姨在海南的表現(xiàn)。

林月聽了鐘阿姨在海南的表現(xiàn)后,說:“都怪你,既然知道她是啥樣人了,你還姑息縱容,現(xiàn)在好了吧?”

林楓說:“我考慮到她在海南舉目無親的,不忍心?!?/p>

兩個人都懊悔不已。林楓發(fā)誓,不再找了。

張欣給林月打來電話,說:“我跟溫玉玲約好了。對了,溫玉玲就是給你爸介紹的老太太。明天晚上,六點,在讓胡路中央大街南首的餃子館見面。老太太家在科技園,科技園在中央大街旁邊,餃子館離老太太家近。到時候我也去?!?/p>

一開始,林楓還有些扭捏,一想到老太太這么高的素養(yǎng),見一面也無妨,人家還不見得看上自己呢。

林月考慮到老太太這么高的素質(zhì),給老爸特意打扮了一番。夏天了,穿上休閑的藍(lán)色鱷魚T 恤,褲子是從金利來專賣店新買的,淺灰色的,皮鞋是夢特嬌的,再配上茶色的墨鏡,簡直帥呆了。這身衣服一上身,和小品演員郭達(dá)有一拼。

下午五點,林月和林楓早早地來到了餃子館,要了個靠里邊的雅座。雖說是餃子館,和普通的飯店沒區(qū)別。飯店有各種炒菜和冷菜,冷菜可以拼盤。餃子的花樣有二十多種,每樣可以至少點二兩。

飯店的空調(diào)雖然開著,林楓還是覺得熱。像學(xué)生考試前似地,有些緊張。這是和老許、老鐘相親時沒有過的。再加上這身新衣服穿在身上也覺得不自在。

快到六點了,張欣和一個老女人出現(xiàn)在雅座的門口。林楓有些失望,這個女人長得太一般了,說不好聽的,可以用磕磣來形容。

張欣笑著和林楓打招呼,又介紹說:“這位是溫玉玲老師。退休前在油田設(shè)計院工作,高級職稱。這位是林楓,退休前在劇團(tuán)工作,在團(tuán)長位置上退休。之所以把你們倆介紹到一塊兒,是因為你們倆門當(dāng)戶對,又都是文化人。溫老師還會彈鋼琴、拉手風(fēng)琴。等有機(jī)會溫老師給你們彈一曲《梁?!仿犅牐€可以拉一段手風(fēng)琴《喀秋莎》。”

溫玉玲謙虛地說:“張欣老師過譽(yù)了,孩子們都不在身邊,我只是彈琴解悶而已,不為別的。”

很明顯,溫玉玲說話帶有南方口音,好像江浙滬一帶的。軟軟糯糯的,聽著很舒服。

大慶是個移民城市,特別是大慶油田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南方人很多。

林月感覺溫玉玲慢聲細(xì)語地說了這番話,感覺特別舒服,有些崇拜的目光看著溫玉玲。

溫玉玲又說:“我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在勝利油田工作,女兒在美國西雅圖,她老公在那邊是博士,就跟著過去了,女兒有一個孩子十歲了。”

一家的素質(zhì)都這么高,更讓林月景仰了。林月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假如老太太看不上老爸,那就沒辦法了。如果是老爸的原因,想辦法說服老爸,一定要促成這段美好的黃昏戀。

林楓也說了自己和林月母親的婚姻,沒說后邊的兩段感情經(jīng)歷。他覺得,把老許老鐘和溫玉玲放在一起說事兒,有些辱沒了溫玉玲。

全程林月只是陪笑,幾乎沒插上話。不是不想說,是因為怕哪句話說錯了,露了怯,破壞了這段好姻緣。

席散的時候,溫玉玲主動要了林楓的微信,說:“以后常聯(lián)系。”

回家的路上,林月開著車,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問林楓:“爸,你看咋樣?”

林楓說:“就是長得太一般?!?/p>

林月說:“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這么顏值控。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前面的許阿姨和鐘阿姨都不難看吧?也年輕,不是都跑了嗎?”

又說起林楓的傷心事,林楓不做聲了。

林月說:“先交往一段時間再說吧,人家的條件這么好,興許人家還看不上你呢?!?/p>

林楓說:“好吧,我聽你的?!?/p>

后來的許多日子里,林月都為以上這段話懊悔不已。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彼此沒有動靜。這一天上午,林楓接到溫玉玲的語音微信,說:“家里客廳的燈壞了,你能不能來幫忙修一下?”林楓趕忙回復(fù)說:“能,能,能。”

溫玉玲又說了科技園的樓號和門牌號。大慶這座城市也分東城和西城,東城是市政府所在地,也就是林楓居住的新村地區(qū)。西城是大慶石油管理局的所在地,就是溫玉玲居住的讓胡路區(qū)。東西城相距約20 公里,有一條大道連通著,這條大道叫世紀(jì)大道。

林楓打車去了科技園。路上有賣水果的攤位,林楓讓司機(jī)停車,在路邊的水果攤上買了兩個榴蓮一掛香蕉一盒大櫻桃。心想,溫玉玲像榴蓮一樣,外表不怎么樣,但心里美。又覺得這個比喻欠妥當(dāng)。不知不覺到了科技園。

按照溫玉玲提供的樓號、門牌號,林楓找到了一幢樓房。這是一處原來的公產(chǎn)房,現(xiàn)在也變私有了。在樓梯口,林楓就聽到郎朗的鋼琴聲,正是《梁?!?。站在溫玉玲家門口,林楓呆呆地聽了半天,直到里面一曲彈完,他才怯怯地輕聲敲門。

溫玉玲打開房門,像迎接老朋友一樣把林楓讓進(jìn)屋。接過林楓拎的水果,說:“讓你破費了?!?/p>

林楓打量著屋里的擺設(shè),這是一個不到100 平的房子,客廳里有一組書櫥,書櫥里整齊排列著專業(yè)書籍,在客廳靠近窗戶的地方,擺著一架鋼琴,鋼琴是珠江牌的。琴鍵蓋板是打開的。顯然,那美妙的琴聲就是從這里發(fā)出的。

林楓說:“你說哪個燈泡壞了?我給你看看。”

溫玉玲說:“我給你打完電話以后,又試了一下,燈好了。心想叫你過來認(rèn)認(rèn)家門也好,就沒再給你打電話?!?/p>

林楓明白,這是溫玉玲故意的,想接近自己,主動示好的意思。

溫玉玲給林楓倒了一杯咖啡,說:“女兒從美國帶回來的,很好喝?!?/p>

林楓喝了一口,感覺味道甘苦甘苦的。就放下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不知不覺中午了,林楓起身要告辭。溫玉玲說:“在這兒吃了飯再走吧?!?/p>

于是溫玉玲就下廚房給林楓做飯。

不一會兒,四菜一湯擺上了桌。顯然溫玉玲對這頓午餐早有準(zhǔn)備。溫玉玲又拿出一瓶紅酒,外國的,不知道什么品牌的酒。

林楓不由得感嘆,這么大歲數(shù)了,真小資,真優(yōu)雅啊。

回到家以后,林楓覺得自己配不上溫玉玲,慢慢地把溫玉玲放到一邊了。

有一天,林月問:“爸,你和溫阿姨怎么樣了?”

林楓跟林月說了去溫玉玲家里換燈泡的事,但沒說燈泡并沒壞的事。

林月聽了以后,說:“人家是主動向你示好,下一步就看你的了。還不主動給她打個電話?”

還沒等林楓給溫玉玲打電話,溫玉玲的電話打進(jìn)來了。溫玉玲說:“我感冒了,你能來照顧我?guī)滋靻???/p>

林楓說:“能,能,能?!绷衷乱埠芨吲d,說:“一定要把她拿下?!绷謼髦皇巧敌Γ衲贻p的時候剛談戀愛一樣。

林月給溫玉玲買了營養(yǎng)品和水果,叫老爸拎上,打車去了科技園。

這次沒騙林楓,溫玉玲確實病了。發(fā)燒咳嗽。林楓覺得在家里不行,得去醫(yī)院。就攙著溫玉玲到樓下,打車去了龍南醫(yī)院。

在醫(yī)院住了五天,林楓鞍前馬后伺候著,醫(yī)生護(hù)士都以為林楓是溫玉玲的老伴呢。

出院以后,回到科技園的家里。林楓說:“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吧,我也好照顧你。”

溫玉玲說:“搬到你那里倒是可以,只是先別讓你的孩子們知道,讓晚輩笑話?!?/p>

林楓很高興地說:“先不跟孩子們說?!?/p>

林楓聯(lián)系了搬家公司,鋼琴得單要一個車。搬鋼琴就花了八百塊錢。

總算搬過來了。林月林凱這段時間按照約定也沒來,假裝不知道。

住了一個月了,溫玉玲才跟林楓談條件,說:“你得把工資卡交我保管。”

林楓想,自己五千多塊錢的工資,兩個人的生活費就得三千多,也剩不了多少錢了。

林楓說:“可以。但咱們的生活質(zhì)量不能降低了?!?/p>

林月把老爸和溫玉玲的事告訴了大姐林燕,林燕也很高興,為自己的爸爸終于找到了知心愛人而高興。

林燕說:“十一我兒子結(jié)婚,我準(zhǔn)備約兩位老人來成都玩幾天,你看咋樣?”

林月說:“好哇,借這個機(jī)會把關(guān)系公開了,多好?!?/p>

林燕給林楓打電話,說:“請爸爸和溫阿姨來成都做客?!绷謼魑嬷捦舱埵緶赜窳岬囊庖姡瑴赜窳狳c頭答應(yīng)。

溫玉玲又提出:“到整形醫(yī)院做個拉皮,把眼袋也割了?!绷謼髡f:“行?!庇只藘汕Ф鄩K。這些錢都是林楓動用過去的儲蓄付的。

十一前夕,林楓、溫玉玲、林月、林凱一家四口直飛成都。

參加完了林燕兒子的婚禮,溫玉玲不動聲色地拉過新娘子的手,問了她許多問題,包括新娘子的聯(lián)系方式。

林燕給溫玉玲在太古里買了件連衣裙,花了七百多。

林月、林燕、林凱等眾星捧月般圍著溫玉玲,帶著溫玉玲逛了青羊?qū)m、人民公園、杜甫草堂、金沙遺址等景點。還去了都江堰,去了位于廣漢的三星堆遺址。吃了成都的許多美食。

在成都,溫玉玲接到女兒的電話,說:“下個月要回國待一個月?!睖赜窳嵴f:“我現(xiàn)在找了個老伴,就是前段時間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兒說:“很盼望見到林叔叔。”

溫玉玲把女兒要回國的消息跟林月他們說了,林月也很高興。能認(rèn)識一下海外歸來的人,了解一些海外的見聞,長長見識,是件很難得的事情。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溫玉玲女兒回國的時間。林月負(fù)責(zé)去哈爾濱太平國際機(jī)場接人。

林月舉著一塊寫著陳霞的牌子。不一會兒,有位戴眼鏡的女士領(lǐng)著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走到林月跟前,說:“我是陳霞?!?/p>

林月說:“我叫林月。林楓是我爸。我可能比你大幾歲,你就叫我林月姐吧?!?/p>

兩人握手,陳霞又拉過小男孩說:“這是我兒子?!?/p>

林月趕忙撫摸孩子的頭說:“真乖?!?/p>

小男孩不讓摸他的頭,厭惡地?fù)蹰_林月的手。林月也不在意,從陳霞手里接過行李,就往航站樓外面走。

溫玉玲的兒子也從勝利油田過來了。溫玉玲、溫玉玲的兒子、陳霞、陳霞的兒子一家四口,加上林楓、林月、林凱一大家子,只缺了林燕。席間林月跟林燕接通了微信視頻,讓林燕和陳霞講話。林燕給陳霞道了辛苦,又約陳霞去成都玩,陳霞都一一做了答復(fù),說:“去成都的話一定找林燕姐。”林燕又跟陳霞的弟弟講了話,說:“有時間的話到成都找她?!庇肿8A藘晌焕先艘环R淮蠹易悠錁啡谌?。

陳霞的弟弟第二天便回勝利油田了,陳霞在林楓家里住了一個多月才走。這段時間林月沒少陪陳霞。兩人互加了微信。

陳霞到了要回美國的時間了。林凱擺了送行酒,林月把陳霞送到了哈爾濱太平國際機(jī)場,兩人互相擁抱,眼里含著淚花。陳霞說:“我把母親交給你了,拜托了。”

林月說:“你放心吧,我會把溫阿姨當(dāng)親媽對待的。”兩人灑淚而別。

林楓和溫玉玲也常到老年大學(xué)的合唱團(tuán)去活動。溫玉玲鋼琴伴奏,林楓是合唱團(tuán)的主唱。兩人過馬路的時候都是手牽著手。

這一天,兩人又牽著手過馬路。正好林月駕車經(jīng)過這里,看到溫玉玲牽著爸爸的手過馬路。感嘆人老了得有個伴啊,這個伴還這么疼爸爸,真是老爸的福氣啊。林月心里別提多高興了,感動得要掉眼淚。馬上拿起手機(jī)就跟姐姐林燕說了溫阿姨牽著爸爸的手過馬路的事兒。林燕也替爸爸高興。

這一天,溫玉玲從外面回來后,對林楓說:“咱家對面有家投資公司正集資呢,許多人交錢都交不上,每天有份額的。咱們明天也去看看熱鬧?!?/p>

林楓說:“集資這事不能參與,許多騙子公司就是忽悠老年人的?!?/p>

溫玉玲說:“咱又不參與,就是閑著沒事看看熱鬧?!?/p>

林楓說:“這些年股票基金啥的,我都不參與,更別說集資了,要去你去,我不去?!?/p>

溫玉玲就不高興了,臉色陰了下來。

林楓覺得沒有必要為這事惹溫玉玲生氣,就說:“明天我陪你去。不過說好了,只是看看熱鬧,堅決不參與?!?/p>

溫玉玲聽到林楓這么說,臉色才緩和下來。

次日上午,林楓和溫玉玲來到投資公司租的寫字樓里,看到有人拿著成捆的錢在投入,有人喜滋滋在領(lǐng)上個月投入的利息。聽宣傳的小伙子介紹說:“本金最低十萬起步。本金打進(jìn)我們公司賬戶以后,四十五天后就可隨便贖回,利息按月發(fā)放,比銀行利息高十倍不止。”

正鬧哄著,收款員突然宣布:“今天的份額已沒有了,明天再來吧?!?/p>

有的人拿著四五十萬頓足捶胸,抓耳撓腮地懇求收款員收下這錢。收款員仰著高傲的頭顱,不為所動。支取利息的桌子還在工作。人們領(lǐng)到大把的利息錢在沾沾自喜。

林楓懵了,什么買賣賺這么多錢???

回家以后,溫玉玲就攛掇林楓說:“咱們也可以投一個周期的,才四十五天,不行就撤。咱家離投資公司近,如果有什么風(fēng)聲知道的也早?!?/p>

林楓不說話,但是心里不托底。

此后的日子里,林楓和溫玉玲又去那家投資公司幾次,在溫玉玲的鼓動下,林楓迷迷糊糊從銀行取了十萬塊錢,投進(jìn)去了,換回了一紙投資合同書。

林楓在經(jīng)六街有一處門市房,租金挺高的。收租的錢都是林楓管著,再說他這些年的積蓄也有一些,盡管溫玉玲把林楓的工資卡經(jīng)管著,并不影響林楓手里的積蓄。

不到三個月,這家投資公司人去樓空,留下一地雞毛。

林楓懊悔不已,自己從不亂花一分錢的。這時溫玉玲也不做聲了。

投資人在人去樓空的投資公司舊址周圍聚集不散。驚動了警方。民警把投資人的合同都看了,又給大家做了登記,說:“等把錢追回來按比例分發(fā)給大家?!边@時的投資公司辦公室內(nèi)哭聲一片,有的說自己是賣了房子來投資的,也有的說是高利息抬來的錢啊,沒法活了。只有林楓冷靜地觀察著眼前這一切,十萬塊錢還沒到自己傷筋動骨的份兒。他沒哭也沒鬧,民警給他登記完后,他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林楓真的那么平靜嗎?也不見得。他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懊悔得不行,整天唉聲嘆氣。

林楓和溫玉玲商量,投資這事不能讓孩子們知道。就算破財免災(zāi)了。溫玉玲是始作俑者,當(dāng)然不希望更多人知道了。

林月的兒子和他的女朋友從深圳回到了大慶,來看望姥爺和新姥姥。溫玉玲牽著外孫媳婦的手,直夸外孫媳婦長得好看。找了個機(jī)會,問了外孫媳婦的電話號碼。溫玉玲把兩個外孫媳婦的電話,都記到一個小本上,以備后用。

十一

一轉(zhuǎn)眼到了2017年的秋天。候鳥老人們又該去海南過冬了。溫玉玲說:“三亞的五指山有個老年藝術(shù)團(tuán),聽老姐們說那個藝術(shù)團(tuán)不錯。”

林楓說:“那就去三亞的五指山,只要是海南那里都可以?!?/p>

兒子給定了十一月五號的機(jī)票,再有幾天就走了。林月和林凱給老人收拾好行李,又買了許多吃的用的東西。

溫玉玲發(fā)現(xiàn),林楓有些不對勁,總是呆呆地看著自己。

正好溫玉玲在龍南醫(yī)院有張就醫(yī)卡,里面還有點錢,就帶著林楓去了龍南醫(yī)院。

CT 片子出來了,林楓以為就是普通的查體,就沒去見大夫,是讓溫玉玲去的。溫玉玲回來后,林楓問:“檢查結(jié)果咋樣?”

溫玉玲說:“挺好的,沒什么事?!?/p>

回家后,溫玉玲把CT 片子和報告塞到陽臺上一個隱秘的角落里。

十一月五號,飛機(jī)準(zhǔn)時從大慶機(jī)場起飛,飛往三亞。

老爸走了,林月也松了口氣。該去深圳了。林月也飛到深圳,和兒子、女兒團(tuán)聚。

這天,在深圳的林月接到一個電話,是她的一個閨蜜打來的,問:“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我和老公自駕游來三亞了,你如果在深圳的話過來呀,我過生日?!?/p>

林月說:“我在深圳,明天買機(jī)票就過去。”

林月想,去三亞正好看看老爸。

次日,林月就飛到了三亞。

閨蜜兩口子來接機(jī)。到了市里先到飯店吃飯,說賓館已經(jīng)給林月安排好了。

三個人正吃飯呢,林月接到弟弟林凱打來的電話,問:“二姐,你現(xiàn)在在哪兒?”口氣很著急的樣子。

林月說:“我閨蜜來三亞玩兒,約我一起過來了,剛下飛機(jī),還沒去老爸那兒呢?!?/p>

林凱說:“正好。剛才我接到溫阿姨的電話,說咱爸病了,我這里有工作走不開。你先去看看,要是能回大慶的話,我聯(lián)系大醫(yī)院的大夫,給老爸留好病房。如果不能移動的話,我過兩天飛過去?!?/p>

林月一聽也慌了,急得要哭。閨蜜說:“你先問清楚老爸在哪里,咱們好過去。”

林月又給溫玉玲打電話,溫玉玲說:“你老爸今天早上起床后,站在床前就尿了褲子,我叫他也沒反應(yīng),我就打了120?,F(xiàn)在醫(yī)院急診室呢。”

林月又問:“哪家醫(yī)院?給我發(fā)個位置過來。”

溫玉玲也說不上來哪家醫(yī)院,又問了身邊大夫,才告知林月。接下來,林月又收到了溫玉玲發(fā)來的定位。閨蜜兩口子不怠慢,又駕車去往那家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的急診室,老爸躺在病床上,吊瓶輸著液,溫玉玲在旁邊的小凳上坐著。林月顧不上和溫玉玲打招呼,俯下身子,拉著老爸的手,眼淚流了下來,她大聲喊著:“爸,爸呀?!?/p>

有護(hù)士提醒林月小聲點。

林月放低聲音喊:“爸,爸呀?!?/p>

終于,林楓睜開了眼,愣了半天,說:“你不是我二姑娘嗎?你咋來了呢?”

林月握住林楓的手,說:“爸,你病了。林凱來電話說,要是允許的話,他聯(lián)系好了大慶的大醫(yī)院,咱們回去治療。要是不允許的話,他過兩天就飛過來?!?/p>

林楓說:“我沒啥大礙,可能是這兩天在老年藝術(shù)團(tuán)排練累的。不要叫林凱過來了?!?/p>

醫(yī)生要給林楓做CT 檢查,被溫玉玲婉拒了。在急診室輸了兩天水,林楓慢慢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

林凱買好了機(jī)票,又叮囑林月說:“你就先別過來了,沒帶冬季的衣服,下飛機(jī)受不了,再說深圳那邊你也要安排一下。你讓老爸上飛機(jī)就睡覺,我和大醫(yī)院120的車、人就在出站口等著?!?/p>

林月又跟林楓說了林凱的話,林楓說:“我聽兒子的,一上飛機(jī)我就睡覺。”

林月把林楓送到進(jìn)站口,也搭乘飛往深圳的飛機(jī)回了深圳,拿上冬季的棉衣,又跟兒子女兒說了一聲,急急忙忙飛往大慶。

十二

在大慶薩爾圖機(jī)場出站口,林凱焦急地等待著。終于看到林楓高大的身軀了,林凱趕忙上前,拉著老爸的手說:“120 的車在航站樓前面等著,咱們馬上去大醫(yī)院?!庇只厣沓瘻赜窳嵴f:“溫阿姨你辛苦了?!?/p>

大醫(yī)院就是大慶油田總醫(yī)院,人們習(xí)慣稱呼它為大醫(yī)院,在團(tuán)結(jié)路西側(cè)。到了大醫(yī)院,已是深夜了。林楓做了CT、核共振等檢查,把林楓安排進(jìn)病房。林楓說:“先讓你溫阿姨回家休息吧,她這兩天辛苦了。”林凱又讓司機(jī)把溫玉玲送回了綠色家園的家里。

CT 結(jié)果出來了,林楓患的是腦瘤,有二十幾個了,大的有六公分了。林凱一看結(jié)果就傻了,趕忙給在成都的大姐打電話,說了林楓的病情,大姐當(dāng)時在電話里就哭了,說:“我明天就飛回去?!?/p>

林月和林燕的飛機(jī)一前一后落地,林凱派司機(jī)接的機(jī)。

到了醫(yī)院,看到林楓比在三亞的時候好多了。林燕、林月、林凱姐仨和主治大夫見了面。主治大夫說:“瘤太大太多了,要是早發(fā)現(xiàn)半年的話,還能做手術(shù),現(xiàn)在做手術(shù)恐怕老人下不來手術(shù)臺?!?/p>

林月問:“這樣的話還能活多長時間?”

醫(yī)生說:“這不好說,按常理來說的話,最多半年的時間?!?/p>

林燕和林月當(dāng)著主治大夫的面哭了。

在醫(yī)院待了十四天,林楓出院了,又回到了綠色家園的家中。林燕和林月精心伺候著,溫玉玲反而沒什么事了。

十三

一周以后,林楓綠色家園的家里,林凱也來了,三個孩子和溫玉玲都在。林楓說:“趁著我腦子清醒,我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了。這段時間你溫阿姨辛苦了。在三亞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腦子老犯糊涂,你溫阿姨就說:‘你把存折和銀行卡、戶口薄、身份證等重要的物件都交我保管吧,你糊里糊涂地萬一……等回了大慶,這些東西你讓我交給姑娘我就給姑娘,你讓我交給兒子我就給兒子。’現(xiàn)在我還明白,正好大家都在,你就把我的存單、銀行卡、戶口簿等都拿出來交給林燕吧,她是家里的老大?!?/p>

林月聽爸這么說,感到吃驚,在樓下遛彎的時候,爸也沒跟她提起過這事啊。

只見溫玉玲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說:“誰拿你的存單了,誰拿你的卡了。”

林凱這才想到,為什么在大醫(yī)院用到林楓的身份證后,溫玉玲馬上把身份證要過去,當(dāng)時也沒多想。

林楓平靜地說:“那好,你沒拿,就當(dāng)我自己弄丟了。”又回頭囑咐林凱,說:“林凱你馬上給工行、建行、農(nóng)行打電話,我要掛失我的所有銀行賬戶?!?/p>

林月和林燕都有些納悶,老太太今天這是怎么了?平時那么優(yōu)雅的一個老人,今天怎么像換了個人似的。姐倆都不做聲,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三天后,銀行來電話,讓林楓去銀行解掛,重新辦理存單和銀行卡。林楓要出門時,溫玉玲抱著林楓的大腿說什么也不讓出門,說:“你們做兒女的沒有一個孝順的,這么冷的天,還讓你爸出門,感冒了怎么辦?他是我老伴,你們不疼他我疼他,我堅決不讓你出去?!币贿叡е謼鞯拇笸茸诘厣?,一邊給市婦聯(lián)打電話,顯然是早就查過號碼了。

溫玉玲在電話里對市婦聯(lián)的人說:“這么冷的天,兒女們非要讓他爸去銀行不可,感冒了怎么辦?你們婦聯(lián)不是維護(hù)婦女的合法權(quán)益嗎?能不能來一趟?”

市婦聯(lián)的人說:“我們沒有上門服務(wù)的業(yè)務(wù),有什么事情你可以來婦聯(lián)反映。有人侵犯了你的權(quán)利,你可以打110報警。”

這句話提醒了溫玉玲,她抱著林楓的大腿蹲坐在地上給110 打了報警電話。

林燕林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說,這老太太是不是瘋了。

林楓看出不了門了,說:“你松開,我到沙發(fā)上坐著等110 總可以了吧?”

溫玉玲這才松手叫林楓坐到沙發(fā)上,林楓掏出手絹來擦汗。

整個過程,林燕、林月、林凱沒說一句話,他們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不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是真的。

不一會兒,110 的三個民警上樓來了,胸前佩戴著記錄儀,記錄儀上有紅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的。林楓讓溫玉玲先說。溫玉玲又說了一遍和婦聯(lián)的對話一樣的話。

一個年齡較大的民警又讓林楓說,林楓說:“我在海南的時候,得病了,把存折和銀行卡戶口簿身份證等重要的證件都交給老伴保管了,現(xiàn)在她說沒交給她。三天前我就給銀行打了電話,掛失了我的所有賬戶,今天該解掛了,銀行要重新給我辦理存單,結(jié)果老伴死活不讓我去。”

民警覺得蹊蹺,就把林凱叫到一邊,說:“這老太太是你親媽嗎?”

林凱說:“不是。他們在一起才兩年多,也沒登記?!?/p>

民警點了點頭,仿佛明白了什么。接下來,年齡較大的民警對林楓說:“老爺子,你現(xiàn)在清醒嗎?”

林楓說:“非常清醒。”

民警說:“你要去銀行辦理這個業(yè)務(wù)是誰強(qiáng)迫你去的?”

林楓說:“是我自愿的?!?/p>

民警說:“好。你自己能走嗎?”

林楓說:“能走。”

民警說:“你現(xiàn)在走出去辦你該辦的事,沒人敢阻攔你?!?/p>

林楓就站起身大步出門去了,林凱趕忙拿了衣服跟出門去。留下溫玉玲和林燕林月姐倆在發(fā)呆。

十四

林楓辦完了銀行所有的業(yè)務(wù),又補(bǔ)辦了戶口簿。

這天早上,林凱和林燕、林月都在,吃過早飯,溫玉玲對林楓說:“我要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p>

林楓說:“你來去自由,咱們當(dāng)初不是說好的嗎!”

溫玉玲說:“我走可以,有幾個條件?!?/p>

林楓說:“你說吧。”

溫玉玲說:“第一,你得給我補(bǔ)償,一年一萬塊錢,不到三年按三年算。”

林楓說:“我的工資卡不是你經(jīng)管著嗎?怎么還要補(bǔ)償?”

林燕林月林凱才知道,老爸的工資卡一直在溫玉玲手里。

林凱說:“可以。就給你三萬?!绷謼鬟€想說什么,被林凱制止了。

溫玉玲又接著說:“第二,那十萬塊錢的投資合同得歸我?!?/p>

林楓說:“投資合同本來在你手里嗎?要不是這筆投資鬧的,興許我還得不了這病呢。都是你攛掇我,叫我投資的。你還好意思要這合同?”

姐仨面面相覷,才知道林楓參與投資的事。

林凱說:“溫阿姨,這份投資合同你拿走好了,連本帶利你如果能要回來,都?xì)w你了?!?/p>

林楓還要爭辯,林凱制止了父親。示意讓溫玉玲接著說。

溫玉玲又說:“第三,你給我買的戒指我得帶走。”

林楓說:“行。我買了一對兒,你的你帶走,你把我戴的留下就行了?!?/p>

溫玉玲又說:“第四,你那塊老手表得給我?!?/p>

溫玉玲見林楓整天摩挲那塊老手表,知道是他的心愛之物。故意這么說的。

林楓說:“那塊老手表是孩子他媽給我的禮物,我留著做個念想,等我不在了,準(zhǔn)備留給孩子們的,畢竟是他媽媽的遺物啊。再說了,你要那塊老手表干什么,又不值多少錢。”

溫玉玲又說:“第五,咱們住在一起的那床大被我得帶走,我睡習(xí)慣了?!?/p>

林楓忍無可忍了,站起身大聲說:“你把大被拿走了,我睡著就習(xí)慣嗎?”

林凱趕忙把老爸扶著坐在沙發(fā)上,說:“溫阿姨,你提的這五個條件,除了第四條我媽留下的手表不能給你以外,其它條件都滿足你?!?/p>

溫玉玲又說:“還有第六條,你得給我雇搬家的車,鋼琴需要單獨一輛車搬。搬家的費用你們出?!?/p>

林凱說:“行。”

林楓說:“都談定了,你把我的戒指拿出來吧?!?/p>

溫玉玲說:“我的在,你的在我包里怎么就沒有了呢?”

林月說:“既然沒了,那就找找?!绷盅嗪土衷戮完鹘顷戈沟卣?,沒有。

林月看到這一切,翻臉了,說:“溫阿姨,我一直很尊重你,從你這兩天的表現(xiàn)來看,你是個不值得尊重的人,如果這枚戒指找不到,扣你一萬塊錢。不是答應(yīng)給你三萬嗎,現(xiàn)在變兩萬了?!?/p>

溫玉玲不做聲了,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下午,溫玉玲從她臥室里出來,拿著枚戒指說:“孩子們,你們找東西還是不細(xì)心,在椅子底下你們也沒看見?!?/p>

眾人都不說話,看著她演獨角戲般的表演。

溫玉玲說完,坐在沙發(fā)上擺弄那枚戒指。林月拿眼瞟了一眼,正看到她在褪下自己帶的戒指,換上林楓的戒指。男式的戒指比女式的大。

林月怒不可遏,伸手就把那枚戒指奪了過來,說:“你要不要你這張老臉,就這點差距你還換過來呢?就沖你這個行為,三萬沒有了,就給你兩萬了,我說了就算?!?/p>

溫玉玲坐在那里,臉紅紅的,呆呆地發(fā)愣。

十五

打發(fā)走了溫玉玲,家里頓時感覺清靜多了。林月和林燕商量著給老爸收拾一下屋子,把該扔的都扔掉。

打掃到陽臺上時,有一個紙筒引起了林月的注意,心想,別把老爸有用的東西扔了。就把那個紙筒打開來看,是一張龍南醫(yī)院的CT 的片子,姓名是林楓,還有檢驗報告。上面的日期是2017年10月27號。報告顯示:見腦部有9mm 的陰影,建議做核磁共振檢查。林月呆住了。

林月走到客廳問正在看電視的林楓:“爸,你們?nèi)ズD锨安檫^體嗎?”

林楓說:“查過,在龍南醫(yī)院查的。”

林月問:“報告你看了嗎?大夫怎么說?”

林楓說:“我沒見大夫。報告也沒看。溫玉玲看了,說沒事?!?/p>

林月又給林凱打電話,問林凱:“你還記得咱爸飛海南的時間嗎?”

林凱說:“能查到,手機(jī)上有記錄。你等等我查查……十一月五號的機(jī)票,我提前半個月訂的。你問這干啥?”

林月說:“沒什么?!本蛼炝穗娫?。

林月心想,這個女人太歹毒了,為了不耽誤飛海南的行程,把爸爸的病情隱瞞了下來。

林月又開車到了大醫(yī)院,找到爸爸的主治醫(yī)師,把CT 片子和報告拿給他看。

主治醫(yī)師一看片子就火冒三丈,說:“你們怎么做兒女的?明明去年十月份就查出來有陰影了,建議你們做核磁共振為什么不做?再說9mm 的陰影和6cm 的腫瘤你們知道區(qū)別多大嗎?還好意思來問。”

林月被主治醫(yī)師罵了一頓,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出醫(yī)院大門時神情恍惚。她想,不能開車了,容易出事,我得找溫玉玲問個明白。

十六

林月打車到了科技園小區(qū)。來過溫玉玲家,輕車熟路找到溫玉玲的家門。林月在門前聽了聽,里面有電視機(jī)的聲音,家里應(yīng)該是有人。

林月輕聲地敲了幾下門,只聽里邊電視的聲音小了。林月估計溫玉玲會在貓眼里能看到自己,就側(cè)了一下身,躲開貓眼能看到的視野。

林月聽到屋里有踏踏的拖鞋走路的聲音,門沒開。

林月側(cè)著身,掏了掏上衣口袋,口袋里只有一張超市的交款小票,林月想用這一小片紙把貓眼擋上,紙片掛不住。又把紙片團(tuán)成團(tuán)想把貓眼擋上,沒有沾合的東西要把紙團(tuán)擋住貓眼根本不可能。

林月又敲了幾下門,門還是沒開。這下屋里的電視聲音全沒有了。

林月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故意弄出下樓的動靜。等下去一層,林月又悄沒聲地慢慢返回,走到溫玉玲家門口,下幾層臺階等著。林月屏住呼吸,兩眼緊盯著溫玉玲家的房門。

林月的腳站酸了,不住得左右倒換著腳步,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

過了約摸有半個點,林月又聽到了門里邊的腳步聲。溫玉玲的房門打開了,溫玉玲站在門口,觀察外面的情況。當(dāng)她看到樓梯臺階下的林月時,想關(guān)上房門,已經(jīng)來不及了。林月一個箭步躥上去把房門拉住了。

林月說:“你最好讓我進(jìn)去說,在門口吵鬧起來對你不利?!?/p>

溫玉玲想,周圍都是老鄰居,還都是原來一個單位的,林月大聲嚷嚷,確實對自己不好。就閃身讓林月進(jìn)來了。

林月坐到沙發(fā)上,平靜了一下心情,說:“你先給我倒杯水喝。”

林月趁著溫玉玲倒水的功夫,把手機(jī)掏出來,摁下了錄音鍵,然后把手機(jī)不動聲色地擱到面前的茶幾上。

溫玉玲很不情愿地從飲水機(jī)里給林月倒了杯涼水。林月端起杯子一口氣喝下去。溫玉玲坐在林月對面的方凳上。

林月說:“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了嗎?”

溫玉玲淡淡地說:“不知道?!?/p>

林月說:“好。我問你,你和我爸去海南前,你是不是帶他查過體?!?/p>

溫玉玲說:“怎么了?我?guī)惆植轶w還犯毛病嗎?”

林月說:“沒毛病。你為什么要帶我爸去查體啊?”

溫玉玲說:“那幾天你爸的目光呆滯,叫他幾聲也沒反應(yīng)。我就覺得不對勁,就陪他去了龍南醫(yī)院做了個CT。”

林月問:“CT 報告怎么說?”

溫玉玲說:“沒啥事。挺好的。大夫說,就是老年人反應(yīng)慢了些,不礙事。”

林月氣得渾身哆嗦,從隨身帶的肩包里拿出那張CT 片子和報告,舉起老高,然后拍到茶幾上,說:“你看看,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嗎?”

看到桌子上的片子和報告,溫玉玲徹底頹了,不做聲了。

林月說:“你實話實說我可以原諒你,你若執(zhí)迷不悟,我就去告你?!?/p>

林月也不知道以什么罪告她,情急之下說說而已。

溫玉玲一聽要告她,哀求說:“林月,看在咱們娘倆一場的份上,千萬別告我呀?!?/p>

林月說:“那你說說,你是咋想的,明明有病灶了,你還帶他去海南?再說人家讓做核磁共振為什么不做呀?”

溫玉玲說:“我看了報告也猶豫,是跟你們說還是不說,你弟弟機(jī)票都訂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我就想,等來年春天再領(lǐng)你爸看病也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就沒和你爸說實情,也沒告訴你們。誰知道這病發(fā)展得這么快呀?!?/p>

林月站起身,氣得渾身像篩糠一樣,說:“我爸對你那么好,你卻這樣對他,你是個啥呀……”

林月跌跌撞撞地走出溫玉玲家的樓。此時正是春天,乍暖還寒。林月只覺得冷,寒徹刺骨般的冷。她后悔,是自己把溫玉玲領(lǐng)進(jìn)家門的,當(dāng)初父親嫌溫玉玲長得磕磣,還不同意,是自己的勸解才讓爸接受了溫玉玲。

林月又打車找了家律師事務(wù)所,接待她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律師。女律師先讓林月看了看她的從業(yè)資格證。接著問她:“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詢嗎?”

林月把爸爸和溫玉玲的事,特別是溫玉玲把林楓的病情隱瞞不告知家人的事說了,問律師:“我能告她嗎?”

律師笑著說:“你說的這件事沒有法律規(guī)定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啊。你只能從道德上譴責(zé)她。要告的話,法院不予立案的?!?/p>

林月交了一百塊錢的法律咨詢費,走出了律師事務(wù)所。

十七

林月回到老爸家里。林燕在給爸削蘋果,看到林月回來,說:“你干什么去了,走了這半天?我想出去買菜也不能。”

林月臉色難看,還是不說話。

這時,林凱開門進(jìn)來了。自從林楓查出來腦瘤以后,林燕和林月長住老爸家,林凱也天天來,只是得去趟單位點下卯。

林月見弟弟進(jìn)來,示意林燕和林凱到臥室里來,有話要說。林燕和林凱不知道咋回事,就隨著林月到了臥室。林燕和林凱知道,林月這是要瞞著爸爸說什么事。

姐仨到了臥室,林月把臥室的門關(guān)上,從肩包里拿出CT 片子和報告給林燕林凱看。

林燕林凱一看,也傻了。林燕問:“你從哪里弄的?”

林月說:“我不是收拾爸的屋子嗎,這CT 片子和報告就在陽臺上一堆雜物里放著。我打開一看,是這個。我問老爸了,他說:‘去海南前去龍南醫(yī)院查過體,檢查結(jié)果他沒看,是溫玉玲看的。溫玉玲說,沒事,挺好的?!矣帜弥鳦T 片子和報告去問了大醫(yī)院爸爸的主治大夫,主治大夫好一頓把我罵,說:‘去年十月份就有病灶了,你們怎么還讓他去海南呢?’罵得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后來,我又去找溫玉玲了,她承認(rèn)去海南前給爸查過體,那時飛機(jī)票都買好了,怕耽誤行程,就把爸的病情隱瞞了下來。我這里有溫玉玲說的錄音?!?/p>

林凱把報告接過來,仔細(xì)地看了報告上的每一個字,也掉淚了,說:“我們太粗心了,溫玉玲能看出來爸不對勁,我們怎么就沒發(fā)覺呢?”

林月說:“我們來就待一會兒,我們來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爸有異常啊?!?/p>

林燕說:“這不能怪你們,溫玉玲和爸朝夕相處,肯定是她發(fā)現(xiàn)爸異常的概率更高。”

姐仨低聲地啜泣。

臥室里的動靜驚動了林楓,他走到臥室門口,敲了一下門。說:“有什么事不能在客廳里說啊?非得到臥室里說,怕我聽到嗎?”

三人止住哭聲,魚貫走出臥室,眼睛還是紅紅的。

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林楓說:“林月,說說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林月?lián)渫ㄒ宦暪蛟诎值拿媲埃f:“爸,我對不起你,不該引狼入室,害了你。嗚嗚?!?/p>

林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你說的什么?我不明白?!?/p>

林月把CT 片子和報告拿給林楓看,林楓顫抖著雙手接過報告,看了起來。沒等看完,老淚縱橫,說:“怪不得你問我去海南前體檢過沒有。我對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呢?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p>

爺四個哭成一片。

十八

受了這個打擊,林楓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先是走路困難。林月就買來輪椅,推著老爸,在屋里轉(zhuǎn)。天氣好的時候,也下樓轉(zhuǎn)轉(zhuǎn)。

漸漸地老人開始糊涂,經(jīng)常尿到褲子里也不知道。林月聞到味兒才知道老爸尿了褲子。

這天,林月接到社區(qū)打來的電話,電話是老爸家的座機(jī)打來的。電話里說:“是溫玉玲家嗎?你的體檢報告出來了,你來取吧?!闭f完就掛斷了電話。

林月好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是綠色家園小區(qū)的物業(yè)給業(yè)主的一項福利。你如果提前交了物業(yè)費,可以給你兩個人的體檢名額。溫玉玲說是林楓家的女主人,當(dāng)然留的是林楓家的座機(jī)電話。

林月到社區(qū)取回了溫玉玲的體檢報告,報告顯示身體很好,沒什么事。

林月用自己的備用小號給溫玉玲打通電話,說:“你的體檢報告出來了?!?/p>

溫玉玲沒聽出林月的聲音,問:“咋樣?沒什么事吧?”

林月說:“沒什么事,就是心臟有點問題。”

溫玉玲緊張地問:“有什么問題?”

林月說:“你的良心壞了,壞死了……”

說到這里,溫玉玲聽出了林月的聲音,掛斷了電話。

林月還朝著電話罵,當(dāng)她意識到對方已掛了電話后,放下電話,她想,這是什么人呢?占便宜沒夠了,連小區(qū)的這點福利也不放過。

十九

林楓在彌留之際,還不忘念叨,說:“我對她那么好,她怎么好意思對我這樣呢?”

又拉住兒子的手說:“爸不明白,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女人呢。你媽媽是多么善良啊?!?/p>

林月跪在爸的病床前哭了,說:“都是我不好?!?/p>

林楓說:“林月,爸從來沒怪過你,你也是為爸好。你別太自責(zé)。”

林月泣不成聲。

林楓死不瞑目,是兒子給他合上了雙眼。

處理完了林楓的喪事,姐仨開始考慮老爸這套房子怎么處理。林凱的意見是先把房子留著,林燕回來可以住在這里,也算是姐仨一個共同的家。林燕和林月表示同意,這么多年了,許多美好的記憶都是在這個家里的。

這天,林燕打算回成都,林月說:“再待幾天給爸上完頭七墳再走吧,那時我也走?!?/p>

這天林月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說:“女朋友鬧著要分手,說和媽媽姥姥有關(guān),到底是咋回事啊,姥姥不是走了嗎?”

林月一聽,也不明白咋回事。

林燕一聽,當(dāng)初溫玉玲去成都的時候要過兒媳的電話,兒媳告訴她的。就把電話打給兒媳,問:“你姥姥給你打過電話沒有?”

兒媳不愿說,囁嚅著說:“打過。”

林燕緊張地問:“她怎么說。”

兒媳說:“姥姥說她和姥爺是真心相愛的,打算白頭到老,都是你媽媽和你林月姨拆散了我們,你的婆婆太狠心了?!?/p>

林燕問兒媳:“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兒媳說:“不相信啊,咱娘倆這么多年了,你是啥樣的人我心里有數(shù)。姥姥這么說,我沒當(dāng)回事,就沒告訴你?!?/p>

林燕說:“那就好。過兩天我就回去了?!?/p>

林燕和兒媳通完電話,和林月商量,肯定是溫玉玲和林月的準(zhǔn)兒媳說了同樣的話,把林月的準(zhǔn)兒媳給嚇住了。也難怪,人家又對你不了解,又加上這么個優(yōu)雅的姥姥的肺腑之言,誰能不重新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林月給兒子打電話,說:“你問一下你女朋友,是不是姥姥打電話說什么了。她什么時候得到你女朋友的電話的?”

過了一個多點,兒子給林月回話,說了姥姥打電話說了打給林燕兒媳同樣的話。

林月愣住了,林燕的兒媳跟林燕多少年了,自己的兒媳還沒過門呢。

林月跟兒子電話里說:“你別跟你女朋友過多解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兒不死,是緣不散?!?/p>

后來,林月的準(zhǔn)兒媳還是和兒子分手了,也不全為了這件事,但一定和此事有關(guān)。

上完林楓的頭七墳,林燕先回成都了,林月說再住兩天。

林月想,雖然不能告溫玉玲,也得讓她知道痛。她在手機(jī)上給溫玉玲遠(yuǎn)在西雅圖的女兒陳霞寫了一封長信,把發(fā)生的這些事前前后后都給陳霞說了一遍。這封信有兩千多字。寫好后,林月又校對了兩遍,按下了發(fā)送鍵。

林月把信用微信發(fā)出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輕松多了。林月始終沒有得到陳霞的回復(fù),但她知道,陳霞肯定看到了她的信了。

二十

在深圳,林月正在晨練,接到張欣的電話。張欣說:“陳霞回國把溫玉玲接到西雅圖去了。那天正好我在溫玉玲家,陳霞說:‘你不跟我走繼續(xù)留在國內(nèi)的話,林家人會叫你吃官司的?!衷挛覇栆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么高素質(zhì)、優(yōu)雅的一個人能做出什么事呢?”

林月笑了笑說:“事情都過去了,你是個好人,許多事你也沒必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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