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華 （渤海大學(xué)文學(xué)院，遼寧錦州 121013）

引 言

否定詞“非”在甲骨文中就開始使用，是上古漢語中十分重要的否定詞。楊伯峻、何樂士在《古漢語語法及其發(fā)展》中指出：“‘非’常用在動詞、形容詞謂語前，表示對動作或某種形狀的否定，相當(dāng)于‘不’……還常用在名詞謂語或其他謂語前，表否定判斷，相當(dāng)于‘不是’……‘匪’通‘非’。也是一個較古老的否定詞，《詩經(jīng)》中用得較多。主要表‘不是’……‘棐’這個否定詞在《尚書》中出現(xiàn)最多。”[1]

我們將通過“非”的甲骨文字形，結(jié)合《說文》《段注》判斷其本義，再借由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理論，從轉(zhuǎn)喻和隱喻去分析引申義。因為“在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框架里，隱喻和轉(zhuǎn)喻是概念理解、詞義引申的重要機制（Lakoff amp; Johns1980，Lakoff 1987）。Taylor（1995）認(rèn)為，在詞義擴張中，轉(zhuǎn)喻是更為基本的引申機制”[2]。

我們又運用認(rèn)知語法學(xué)的距離臨摹動因理論，分析“非”“匪”“棐”的否定焦點就是它們后面的成分，“最自然的表達(dá)莫過于把否定詞置于焦點成分之前，讓焦點及相關(guān)成分直接處于否定詞之后，形成一個相當(dāng)集中的否定的轄域。這就是認(rèn)知語法學(xué)上所謂的距離臨摹動機(distance iconic motivation)”[3]。同時，我們在對“非……惟……”對比復(fù)句進行分析時，會區(qū)分否定的焦點與否定句的焦點，“在一般的無標(biāo)記的否定句中，否定的焦點通常就是全句的焦點；這兩種焦點不僅是重合的，而且都處在句子靠末尾的位置。只有在有標(biāo)記的否定句中，特別是全句的焦點是非常規(guī)的、由強調(diào)標(biāo)記強制性地規(guī)定的情況下，否定的焦點才可以跟全句的焦點相分離”[3](102)。

一、非

由本義“違背”通過轉(zhuǎn)喻的方式（原因轉(zhuǎn)喻結(jié)果），可以直接引申出“不合乎”“不屬于”等動詞含義，再通過轉(zhuǎn)喻的方式（原因轉(zhuǎn)喻結(jié)果），繼續(xù)引申出否定副詞“不是”“不”的含義。

“非”在甲骨文中有兩種用法：“（1）否定詞，如：囗巳卜，出貞，茲雨非禍《簠天三八》；癸酉貞，日月又食，非若《佚三七四》。（2）地名或方國名，如乙丑貞，今日王步自轡于非《摭續(xù)一六四》?！盵6]

“非”在戰(zhàn)國時期文字中有四種用法：“（1）姓氏，如《陶匯三·一二三七》‘非囗’。非子，伯益之后，見《風(fēng)俗通》。（2）通‘棐’，地名，如《貨系四九五布空》‘非’。（3）通代詞‘彼’，如《侯馬盟書》‘麻夷非是’，應(yīng)讀為‘昧夷彼氏’。（4）不是，如《青川牘》‘非除道之時’?！盵7]

我們對今文《尚書》中“非”的使用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非”共出現(xiàn)54 次。下面讓我們分幾個方面來考察一下“非”在今文《尚書》中的實際情況。

（一）“非”的詞性

今文《尚書》“非”有兩種詞性：

1.否定副詞

《尚書》中用作否定副詞的“非”共45 例，占83%。如：御非其馬之正（《甘誓》）/器非求舊（《盤庚》）/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湯誓》）。

2.動詞

《尚書》中用作動詞的“非”共有9 例，占17%，表“不合乎”之義。后面所接成分均為單個名詞，其中有8 例形成一個名詞性成分，用作全句的賓語。如：予亦不敢動用非德（《盤庚》）/卿士師師非度（《微子》）/勿用非謀非彝（《康誥》）。

（二）否定副詞“非”的句法功能

“非”為否定副詞在《尚書》中共出現(xiàn)45 例，包括用在句子一級關(guān)系中和詞組一級關(guān)系中，“非”后的成分為否定的焦點。

1.“非”否定整個句子

《尚書》中“非”否定整個句子的共20 例，占44%。如：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湯誓》）/非汝有咎（《盤庚》）/非天夭民，民中絕命（《高宗肜日》）。

2.“非”否定各種謂語

《尚書》中“非”否定各種謂語共有25 例，占58%。根據(jù)“非”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分析，有如下三種情況：

（1）動詞性成分做謂語

“非”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動詞或動詞性成分的，共有14 例，約占56%。如：器非求舊（《盤庚》）/非廢厥謀（《盤庚》）/各非敢違卜（《盤庚》）。

（2）名詞性成分做謂語

“非”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名詞或名詞性成分的，共有10 例，占40%。如：御非其馬之正（《甘誓》）/罔非天胤，典祀無豐于昵（《高宗肜日》）/非予罪，時惟天命（《多士》）/獄貨非寶（《呂刑》）。

（3）形容性成分做謂語

“非”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形容詞的有1例，約占4%。如：天非虐，惟民自速辜（《酒誥》）。

《尚書》中否定副詞“非”否定動詞謂語占到一半以上，否定形容詞謂語非常少見，僅有1 例。

3.“非”與各種詞類結(jié)合的能力

（1）非+否定副詞

“非”可以與否定副詞“罔”連用，用雙重否定表示肯定，共5 例。即：罔非天胤（《高宗肜日》）/亦罔非酒惟行（《酒誥》）/亦罔非酒惟辜（《酒誥》）/罔非有辭于罰（《多士》）/罔非在中（《呂刑》）。

（2）非+助動詞

“非”可以與助動詞“敢”“克”連用，其中“非敢”2 例、“非克”1 例，共3 例。即：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盤庚》）/我非敢勤（《召誥》）/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君奭》）。

（3）副詞+非

“非”前很少有副詞，《尚書》共有2 例受副詞“乃”修飾，即：乃非德用乂（《康誥》）/乃非民攸訓(xùn)（《無逸》）。

4.“非”動詞謂語句的句式

《尚書》中否定動詞謂語的14 例“非”，有64%用在“非+動賓”的句式中，共8 例。如：非敢違卜（《盤庚》）/罔非有辭于罰（《多士》）/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君奭》）。有36%用在“非+動（補）”的句式中（其中只有1 例是“非+動補”），共6 例。如：非終（《康誥》）/非從惟從（《呂刑》）/非殺（《費誓》）/非訖于威（《呂刑》）。

5.“非”句的賓語

《尚書》中14 例否定動詞謂語的“非”字句，有57%帶賓語，且賓語皆為名詞性成分，沒有代詞。

首先，《尚書》中否定副詞“非”否定整個句子接近半數(shù)，比否定名詞性謂語的數(shù)量多了一倍；其次，“非”否定動詞性謂語排在第二位，占到三成；再次，“非”否定名詞性謂語只排第三，占到二成；最后，“非”否定形容詞性謂語只有1例，可以忽略不計。由此可知，否定副詞“非”不是專門用來對判斷句進行否定的副詞，它可以對各種形式進行否定。

（三）否定副詞“非”的表義功能

在《尚書》中，45 例否定副詞“非”表達(dá)兩種含義，下面分別加以論述。

1.表“不是”義

表“不是”義的“非”，在《尚書》中共有38例，占84%。根據(jù)后面所接成分，可以分為四種情況：

（1）“非”+句子

此種情況共有20 例，占53%。如：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湯誓》）/非予自荒茲德（《盤庚》）/非天庸釋有夏（《多方》）。

（2）“非”+名詞性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10 例，占26%。如：御非其馬之正（《甘誓》）/非予罪（《多士》）/獄貨非寶（《呂刑》）。

（3）“非”+動詞性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7 例，占18%。如：器非求舊（《盤庚》）/罔非有辭于罰（《多士》）/非訖于威，惟訖于富（《呂刑》）。

（4）“非”+單個形容詞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1 例，占3%。如：天非虐，惟民自速辜（《酒誥》）。

2.表“不”義

表“不”義的“非”，在《尚書》中共有7 例，占16%。后面所接成分都是動詞性謂語，如：人有小罪，非眚（《康誥》）/非終惟終（《呂刑》）/汝則有無余刑，非殺（《費誓》）。

《尚書》中的否定副詞“非”，有84%用在復(fù)句、名詞性謂語、動詞性謂語和形容詞性謂語前，表否定判斷，為“不是”之義，其中53%用于對句子的否定判斷；只有16%用在動詞性謂語前，表示對動作的否定，為“不”之義。

（四）并列復(fù)句“非……惟……”

《尚書》中45 例用作否定副詞的“非”，其中有19 例用在并列復(fù)句中，占42%。（案：錢宗武統(tǒng)計：“‘非……惟……’式在今文《尚書》中凡15例，都是表示并列關(guān)系的復(fù)句?！盵8]）按分句之間的語義關(guān)系，可以分為以下兩類：

1.對比復(fù)句

此種情況共有18 例，占95%。用在表肯定和否定相對比的并列復(fù)句“非……惟……”中，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不是……而是……”。此種情況為有標(biāo)記的否定句，“惟”是焦點標(biāo)記，否定的焦點與全句的焦點相分離：“非”后的成分為否定的焦點，“惟”后的成分是否定句的焦點。根據(jù)分句的構(gòu)成，可以分為三種情況：

（1）由非判斷句組成的對比復(fù)句

此種情況共有13 例，占71%。根據(jù)分句“非”和“惟”后面的成分，可以分為三種情況：

A.非S1，惟S2

此種情況共8 例，占62%?！胺恰焙竺娼右粋€句子，表示對這個句子的否定；“惟”后面也接一個句子，表示對這個句子的肯定，S1 和S2 都不是判斷句。如：

a.非予自荒茲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盤庚》）

b.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絕。（《西伯戡黎》）

c.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多士》）

d.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多方》）

e.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寧，乃惟爾自速辜。（《多方》）

f.非佞折獄，惟良折獄。（《呂刑》）

g.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呂刑》）

其中d、e 兩例，“惟”前都有副詞“乃”，表轉(zhuǎn)折之義，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而”。d 例表示“不是……不是……而是……”。

B.非VP1,惟VP2

此種情況共3 例，占23%?！胺恰焙竺娼右粋€動詞短語，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否定；“惟”后面也接一個動詞短語，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肯定。如：

a.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盤庚》）

b.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召誥》）

c.典獄，非訖于威，惟訖于富。（《呂刑》）

其中a 例“惟新”省略了動詞“求”，完整的應(yīng)是“器非求舊，惟求新”。

C.非VP，惟S

此種情況共1 例，占8%?！胺恰焙竺娼右粋€動詞短語，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否定；“惟”后面也接一個句子，表示對這個句子的肯定。如：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沖子。（《君奭》）

案：“迪”為語首助詞。

D.非adj,惟S

此種情況共1 例，占8%?！胺恰焙竺娼右粋€形容詞，表示對這個形容詞謂語的否定；“惟”后面接一個句子，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肯定。如：

天非虐，惟民自速辜。（《酒誥》）

案：此句意為“天不是暴虐，而是殷民自己招來亡國之禍”，句意不通。焦點只有“惟”，而“非”不是焦點。這與對比并列復(fù)句焦點不一致。因此，根據(jù)含義、句式結(jié)構(gòu)及焦點分析，“天非虐”應(yīng)為“非天虐”?！胺翘炫埃┟褡运俟肌?，意為“不是天暴虐，而是殷民自己招來亡國之禍”。焦點為“非”和“惟”。這樣，此句也應(yīng)該屬于第一種情況，即“非S1，惟S2”。

（2）由判斷句組成的對比復(fù)句

此種情況共4 例，占22%。“非”后面接一個名詞性謂語，表示對這個判斷句的否定；“惟”后面接一個名詞性謂語。如：

A.非予罪，時惟天命。（《多士》）

B.獄貨非寶，惟府辜功。（《呂刑》）

例A“非予罪”是否定判斷句，主語省略，“予罪”為名詞謂語；“時惟天命”，主語為“時”，“天命”為名詞謂語。例B“獄貨非寶”是否定判斷句，主語為“獄貨”，“寶”為名詞謂語；“惟府辜功”，主語省略，“府辜功”為名詞性成分做謂語。

（3）由判斷句和非判斷句組成的對比復(fù)句

此種情況共3 例，占17%。根據(jù)分句“非”和“惟”后面的成分，可以分為三種情況：

A.非S，惟NP

此種情況共1 例，占33%。“非”后面接一個句子，表示對這個句子的否定；“惟”后面接一個名詞性謂語，表示對這個判斷句的肯定，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不是……是……”。如：

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時惟天命。（《多士》）

前一個分句是一般否定句，后一個分句是判斷句，主語為“時”，“天命”為名詞謂語。

B.非NP，惟S

此種情況共1 例，占33%?！胺恰焙竺娼右粋€名詞性謂語，表示對這個判斷句的肯定；“惟”后面接一個句子，表示對這個句子的肯定，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不是……是……”。如：

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康誥》）

C.非VP，惟NP

此種情況共1 例，占33%?！胺恰焙蠼右粋€動詞短語，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否定；“惟”后面接一個名詞性謂語，表示對這個判斷句的肯定，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不是……是……”。如：

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zāi)。（《康誥》）

“非終”為省略句，省略了動詞和賓語。

另外還有一種“惟S1，非S2”，也是表肯定和否定相對比的并列復(fù)句，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是……不是……”。只有1 例，即：則惟汝眾自作弗靖，非予有咎（《盤庚》）。

2. 選擇復(fù)句

此種情況共1 例，占5%?！胺恰焙汀拔焙竺娼右粋€相同的動詞謂語，“非”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否定；“惟”表示對這個動詞謂語的肯定。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的“不是……還是……”，只有一種情況，即“非V1，惟V1”，如：

非終？惟終？在人。（《呂刑》）

兩個“非終”都為省略句，省略了動詞和賓語。

《尚書》中45 例用作否定副詞的“非”，有19例用在并列復(fù)句中，占比接近半數(shù)。其中有18例用在表示否定和肯定相對比的并列復(fù)句中，而在這18 例中，只有2 例是完全對判斷句的否定和肯定對比；有1 例只是對一個判斷句的分句進行否定或肯定判斷，而另一個分句不是判斷句；余下的15 例全部都是對非判斷句的兩個分句進行肯定或否定判斷。

綜上所述，否定副詞“非”是主要用作否定判斷，但并不只是對判斷句的否定判斷，而是對所有句子或者謂語都可以進行否定判斷。原因在于：“不是”義是“非”的間接引申義，是由于隱喻機制引申而來，它并不依賴判斷句來表達(dá)“是”的含義。同理，“惟”是表達(dá)“是”義的副詞，不是語氣詞，它的來源可能是“惟”的本義“思考”，也可能是“惟”的本義“應(yīng)答”。

二、匪

匪，《說文》：“器似竹筐”[4](268)；《段注》：“《小雅》‘承筐是將’。傳曰：‘筐，篚屬，所以行幣帛也。’按：此‘筐’與飯器之‘筐’，異名同實。故毛訓(xùn)之曰：‘匪屬也?！缎⊙拧费浴铩?，《禹貢》、《禮記》言‘匪’，應(yīng)劭《漢書》注曰：《漢書》作‘棐’。應(yīng)劭曰：‘棐，竹器也。方曰箱，隋曰棐。隋者，方而長也?！攀挪匾苑?，匪篚古今字。有借匪為斐者……有借為分者……有借為非者，如《詩》‘我心匪鑒’‘我心匪石’是也。有借為彼者……”[5](636)

按照《說文》的解釋，“匪”的本義為“筐類竹器”。段玉裁贊同許慎的觀點，并進一步解釋匡、匪、棐都是竹器，而且匪和篚還是古今字；同時又指出，“匪”有很多通假字，“匪”通假為“非”，便是其中之一。

根據(jù)“非”在戰(zhàn)國時期文字中的用法，可知“非”和“棐”有通假字的關(guān)系，“非”和“彼”也有通假字的關(guān)系。再結(jié)合段玉裁對“匪”的注釋，可以得出“非”和“匪”“篚”“棐”都有通假字的關(guān)系。“匪”“篚”“棐”都是竹器，同時上古音相同，都是幫母、微韻、上聲，是音同義通的同源字。當(dāng)“匪”通假為“非”時，“篚”和“棐”也都通假為“非”。

今文《尚書》中只有1 例“匪”是“非”的通假字，用作否定副詞，對動作進行否定，表“不”之義。如：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罔擇吉人（《呂刑》）。

三、棐

棐，《說文》：“輔也，從木非聲”[4](121)；《段注》：“尚書多言‘棐’?！夺屧b》曰：‘弼、棐、輔、比，俌也?！矗簵?，葢弓檠之類?！盵5](271)許慎認(rèn)為“棐”為“輔助”之義，是動詞。段玉裁指出，《說文》“輔助”之義的解釋出自《爾雅·釋詁》，但他并不贊同許慎的看法，他認(rèn)為“棐”為“弓檠”之義，即“矯正弓弩的器具”，是名詞。我們認(rèn)為段玉裁的解釋更合理，“棐”本義為“弓檠”，是名詞。因為“弓檠”是“矯正弓弩的器具”，起“輔助”的作用，所以由本義通過轉(zhuǎn)喻的方式（方式轉(zhuǎn)喻行為），引申出“輔助”之義，詞性也由名詞變?yōu)閯釉~。

我們對今文《尚書》中“棐”的使用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共出現(xiàn)“棐”11 次。下面讓我們分幾個方面來考察一下“棐”在今文《尚書》中的實際情況。

（一）“棐”的詞性

今文《尚書》“棐”共有兩種詞性：

1.否定副詞

《尚書》中用作否定副詞的“棐”共9 例，占82%。如：天棐忱辭，其考我民（《大誥》）/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酒誥》）/明明棐常，鰥寡無蓋（《君奭》）。

2.動詞

《尚書》中用作動詞的“棐”共有2 例，占18%，表“輔助”之義?！皸挕焙竺嫠映煞志鶠槊~，形成一個名詞性成分，用作介詞的賓語。如：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洛誥》）/率乂于民棐彝（《君奭》）。

通過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尚書》中的“棐”主要用作否定副詞，較少用作動詞，并且用作動詞時，后面接的都是名詞，形成一個名詞性成分，用作介詞的賓語。

（二）否定副詞“棐”的語法功能

“棐”為否定副詞在《尚書》中共出現(xiàn)9 例，根據(jù)“棐”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分析，有如下三種情況：

1.動詞性成分做謂語

“棐”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動詞或動詞性成分的，共有4 例，約占45%。如：天棐忱辭，其考我民（《大誥》）/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大誥》）/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康誥》）。

2.名詞性成分做謂語

“棐”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名詞或名詞性成分的，共為4 例，約占45%。如：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酒誥》）/惟御事，厥棐有恭（《酒誥》）/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君奭》）。

3.形容性成分做謂語

“棐”所否定的謂語結(jié)構(gòu)，是形容詞的有1例，約占10%。如：明明棐常，鰥寡無蓋（《君奭》）。

《尚書》中否定副詞“棐”否定動詞性謂語和名詞性謂語各占45%，否定形容詞性謂語非常少見，僅有1 例。

（三）否定副詞“棐”的表義功能

在《尚書》中，9 例否定副詞“棐”表達(dá)兩種含義，下面分別加以論述。

1.表“不是”義

表“不是”義的“棐”，在《尚書》中共有4 例，占44%，后面所接成分均為名詞性謂語，表否定判斷。根據(jù)謂語詞性，可以分為兩種情況：

（1）“棐”+名詞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3 例，占75%，如：惟御事，厥棐有恭（《酒誥》）/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洛誥》）/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君奭》）。

（2）“棐”+代詞謂語

此種情況有1 例，占25%，即：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酒誥》）。

《尚書》中的否定副詞“棐”表“不是”義時，全部用在名詞性謂語前，表否定判斷。

2.表“不”義

表“不”義的“棐”，在《尚書》中共有5 例，占56%。根據(jù)后面所接成分，可以分為兩種情況：

（1）“棐”+動詞性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4 例，占80%。如：天棐忱辭，其考我民（《大誥》）/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大誥》）/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君奭》）。

（2）“棐”+形容詞謂語

此種情況共有1 例，占20%。如：明明棐常，鰥寡無蓋（《君奭》）。

《尚書》中的否定副詞“棐”表“不”義時，全都用在動詞性謂語或形容詞性謂語前，表示對動作或某種性狀的否定。

總而言之，《尚書》中的“棐”作為“非”的通假字，用法比較簡單：首先，雖然可以否定各類謂語，但主要否定名詞性謂語和動詞性謂語。其次，否定名詞性謂語時，是對判斷句的否定，表“不是”義；否定非名詞性謂語時，是對動作或某種性狀的否定，表“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