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紅
(淮陰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蘇 淮安,223003)
克里斯蒂娜·喬金娜·羅塞蒂(Christina Georgina Rossetti)是英國弗吉尼亞時代著名的女詩人,是拉斐爾前派的成員之一,其才華和影響在勃朗寧夫人之上,她的詩歌清新優(yōu)美,哀婉情長,富有想象和才情,“被普遍認為是到她那個時代為止英國最偉大的女詩人”[1]。20世紀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夫認為,“在英國女詩人中,克里斯蒂娜·羅塞蒂名列第一,她差不多是薩福以后所造就出來的最好的女詩人[2]”。
《小妖精集市》是羅塞蒂最負盛名的一首經(jīng)典詩作。詩歌奇幻、瑰麗、充滿異化元素,讀起來詭譎怪異,產(chǎn)生了奇特的藝術魅力。
“異化”是早期基督教徒用來描述自己與上帝分離的感覺。哲學意義上的“異化”是指主體在一定的發(fā)展階段,分裂出它的對立面,變成外在異己的力量[3]。人類生活在自然界和社會中,無論是個體還是群體都會遭遇難以戰(zhàn)勝的社會力或自然力的壓迫,于是人們會通過幻想把自己異化為一種能戰(zhàn)勝自然力的物,或異化為能擺脫人世間苦難的物。異化的產(chǎn)生離不開典型的社會環(huán)境,它來自于人在社會中的具體實踐活動,并以一定的社會道德作為參考依據(jù)來衡量異化程度[4]。從這個意義來說,異化產(chǎn)生于讓自己受困的、想掙脫的環(huán)境。
羅塞蒂所處的維多利亞時代是父權制盛行的時代,在這個被眾多歷史學家奉為英國的“黃金時代”,人的基本權利和人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殘暴的踐踏和扭曲,婦女更受到雙重的壓制。處于上升時期的資產(chǎn)階級男性,一方面要求自己從專斷中擺脫出來,另一方面又從自己的需要出發(fā),讓女性在他們的價值規(guī)范中恪守“婦道”;一方面大肆宣揚“女士優(yōu)先”的紳士風度,讓女人在各種交際場合大出風頭以顯示自己的開明與殷實,另一方面,又將女人的一切納入自己的管轄之中。女性在這一時期的悲劇就在于:她永遠是他們手中任意把玩的一個籌碼[5]。從描述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生存狀況的簡·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和夏洛特·勃朗特的《簡·愛》可以看出,即便是比較有獨立女性意識的伊麗莎白和完全可以被稱為新女性的“不想做天使”的簡·愛,都擺脫不了那個時代的女性作為“把玩籌碼”的印記。
在那個時代,女性被要求成為“房屋里的天使”和“花園的皇后”,似乎“天使”“皇后”這樣的字眼意味著當時女性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但事實上,她們整日被禁錮于家庭領域,毫無自由可言,精神上遭受極度的壓抑。她們自從出生之日起就不得不以結婚為畢生最大追求,且婚后女性本人及嫁妝均被冠以夫姓,女性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和經(jīng)濟自由,還動輒因嫁妝所帶給夫家的財產(chǎn)多少問題及嚴苛的“婦道”問題被丈夫施以鞭刑,“甚至一個好女人的標準是把對丈夫的‘愛,崇拜和順從’視為最高樂趣”[5],男性對女性的霸凌和欺辱造就了這個時代大量的“閣樓里的瘋女人”。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又有幾人能像《簡·愛》中的瘋女人一樣,用一把火燒掉男女兩性之間平等的障礙?無疑,《簡·愛》中瘋女人的那把火及火的摧毀力量均源自夏洛特的自我想象。身為女性的羅塞蒂,在《小妖精集市》這首詩歌中,只能通過筆下怪誕魅惑的妖精集市、不同尋常的姐妹關系和“無”男性的社會環(huán)境所構成的異化世界來表達作者對父權制社會的憤恨和對女性解放及獨立的想象和期冀。
縱觀《小妖精集市》這首詩歌,文本對小妖精集市的描述所占篇幅相當多,不難看出,小妖精集市里的小妖精商販和商販所販賣的水果都不同尋常,異于常態(tài)。
詩歌以妖精商販們用水果對麗西和羅拉竭盡全力地誘惑開始的:
“蘋果、橘子,檸檬和香橙,沒被鳥啄的櫻桃鼓鼓圓,山莓好,瓜兒甜,蜜桃的頰上有粉霜,一串串桑葚紫黑色,到處野生的越橘果,花紅和露莓,菠蘿、黑刺莓,杏兒和草莓。
“所有的果子全熟透,如今夏天好氣候,晨光不等候,夜色飛得快;來買來買快來買,藤上摘下的鮮葡萄,飽滿的石榴真正好,海棗和尖尖的小洋李,稀罕的梨子和青梅子,西洋李和烏飯果。
“來試一試,嘗一嘗,大醋栗、小醋粟、紅酸果,亮得像團火;無花果,塞滿你的嘴,香櫞子,南方來,眼看好漂亮,舌嘗好滋味,來買來買快來買?!保?]
可以說,這些水果色香味俱全,各種各樣的奇珍異果頗具誘惑力,種類之多,似乎聚集了天下所有美味的水果,如水果盛宴,展示在麗西和羅拉兩姐妹的眼前,強烈地刺激了麗西和羅拉的味蕾,誘惑著她們對小妖精集市的探索。
但接下來麗西和羅拉對水果的評論顛覆了讀者對水果的美好認知,羅拉如此說道:“他們的水果咱們決不能買;他們用什么樣的土壤來培育饑渴的果蔬根誰明白?”[6]麗西也說:“不不不……別讓他們的果品把我們迷住,他們的果品會害我們,有毒?!保?]可見,麗西和羅拉對小妖精集市的水果漂亮外表下的毒性是非常清楚的。不止一個評論家指出,這些水果同時成熟在一個季節(jié),這顯然是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而且,這些水果本身被描繪成導致羅拉渴望品嘗、思慮成疾的“饑渴的根”,有潛在的不健康或不自然的因素,是非正常的異化的水果,是非自然和邪惡的東西。當妖精商販拖著籃子、背著盤子、捧著碟子向兩姐妹兜售水果時,誘惑、有毒、基于非健康的土壤……,這一切都使得妖精集市的水果并不像看起來那樣美好。它們,不僅僅是水果那么簡單。
再看看小妖精集市上的極度活躍的水果販子,更是“非自然”。他們長著貓臉,走著耗子步,有鸚鵡的嗓音,有的飛,有的跳,有的奔馳,有“貓咪的相,耗子的樣,蜜獾的形,袋熊的狀,蝸牛的步子挺匆忙,鸚鵡的嗓子,口哨響”[6]。他們“做鬼臉,扮怪相,個個作勢又裝腔,扭歪了臉龐,作古正經(jīng)地現(xiàn)出怪模樣……”[6]。從詩歌里對妖精市場上的水果商販的描述可以看出,不管是從形狀,還是聲音,都看不出這些水果販子到底是什么,是人是鳥還是獸?更看不出這些水果商販還是誘惑并“侵犯”和侮辱麗西和羅拉兩姐妹的始作俑者。他們誘惑地朝兩姐妹喊著:“來買來買快來買”[6],“斜著眼彼此瞧瞧,兄弟帶著古怪的弟兄;彼此發(fā)出個暗號,兄弟帶著狡猾的弟兄?!保?]但當麗西為了救禁不住誘惑,吃了小妖精的水果、從而奄奄一息的羅拉而前去買它們的水果時,這群妖精卻露出惡相:
“猛烈地甩動著尾巴,他們踩她,推搡她,用胳膊肘擠她,撞她,用爪子亂抓,汪汪叫,喵喵叫,嘶嘶叫,嘲笑她,撕破她的裙服,弄臟她的長襪,揪她的頭發(fā)猛地連根拔,在她柔嫩的腳上踩踏,抓住她的手,對準她的嘴巴塞他們的水果,要她吃下。”[6]
可見,這些妖精商販亦不是正常的商品出售者,它們想出售的商品不是水果,而是邪惡,它們承擔了《圣經(jīng)》里撒旦的角色,狡猾而詭譎,帶著邪惡的目的,團伙“作案”,逼迫麗西吃下它們的水果。如詩歌里禁不住誘惑而吃了妖精水果的羅拉行為之所示,小妖精集市的水果的功能不是為了果腹或滿足味蕾,而是為了誘惑,為了使食用者“中毒”。這些妖精商販們詭譎、怪誕、邪惡,如羅塞蒂研究者之所言,是羅塞蒂所處的維多利亞時代父權制社會現(xiàn)實的異化呈現(xiàn)。
怪誕魅惑的妖精集市,非正常的水果和非正常的水果商販,構成《小妖精集市》中異化世界最絢爛的一部分。
《小妖精集市》中麗西和羅拉的關系一直都讓讀者困惑,讀者從詩歌中既讀出了兩者的姐妹情深,也感受到了火辣的同性戀人之間的肉欲和深情。
詩歌中麗西和羅拉的集市之旅是以親密的姐妹關系開始的,她們?nèi)粘龆?,日落歸巢。她們每日同進同出,互相照顧,一切都是那么平靜而美好,會在涼颼颼的天氣里,“她倆緊緊偎依在一起,胳臂挽胳臂?!保?]初次面對妖精們水果的誘惑時,因為對小妖精集市的水果培育土壤的未知,姐妹倆相互鼓勵要拒絕誘惑,決定不看也不買小妖精們展示的各種水果。羅拉終究是抵擋不住誘惑,沉浸于吮吸“白嫩鮮紅滾圓的水果”[6]而流連忘返時,麗西焦急地守候在家門口,等待她,勸誡她,麗西盡職盡責地承擔著姐姐的角色,痛苦著羅拉因渴求小妖精集市水果的痛苦,憂傷著羅拉求而不得的憂傷。當羅拉的生命之樹從根部開始凋萎,甚至已經(jīng)把死神的大門敲響時,也是麗西穿越荊棘叢生的荒地,冒著被小妖精們誘惑、惡言、攻擊和凌辱的危險前去搭救妹妹羅拉。詩歌中諸多描述都吟誦了對姐妹倆之間的閑時陪伴、難時幫助的美好的和諧共生的姐妹關系。
在詩歌中,羅拉被塑造成一個勇敢、大膽、充滿好奇心的女性,麗西被塑造成一個聰明、倔強、強大的女性形象。羅拉放棄了打掃房屋、照料奶牛、揉蛋糕和從小溪打水的家務,冒險進入市場,那里是妖精商販們專享的誘惑和邪惡之地。由于羅拉個人對抗小妖精的力量有限,她摔倒后被姐姐麗西扶起和拯救,正是麗西的堅決反抗導致了妖精市場上的男權殖民的徹底毀滅和妹妹的救贖。
在詩歌的結尾部分,羅塞蒂更是明確地歌頌了麗西和羅拉的姐妹情,“不論在平靜的日子還是在風暴襲來的時候,世界上哪兒有像姊姊這樣的朋友;在沉悶的路上她使你奮發(fā),你走上了歧路她拉你一把,你踉蹌跌倒了她扶你起來,你站著不動她給你增添力量?!保?]待麗西和羅拉都各自成家有了孩子以后,羅拉也時常向小孩子們講述她和姐姐的青春往事,特別叮囑她們的孩子們以后要“小手攜著小手”,像她和姐姐以前一樣“相依相守”,當羅塞蒂如此明確贊頌麗西和羅拉的姐妹情深時,誰還能否認她們是一對姐妹呢?
然而,不管是研究者還是讀者,讀完詩歌后不約而同都會對麗西和羅拉的姐妹關系產(chǎn)生一種異樣的感覺,詩歌里面多處的描寫都暗含了兩人的同性戀關系:“金發(fā)的頭挨著金發(fā)的頭,像兩只鴿子在一個窩里頭,互相用翅膀抱著對方,她倆在掛著帳幔的床上躺下……”[6];“面頰挨面頰,胸膛靠胸膛,在一個窩里互相緊緊依傍”[6]。
這些描述隱約的性暗示在詩歌的高潮部分——即麗西用沾滿從妖精集市采集的汁液的身體向羅拉提供救贖時,姐妹倆那充滿肉欲張力的戀人之間的對話得到明示,“你可想我?快來吻我。別管我身上的傷痕,抱緊我,吻我,吸吮果汁,擠在我身上的妖精果汁給你吃,……,吃我,喝我,愛我;羅拉,把我咬個夠,舔個透?!盵6]羅拉也及時回應了麗西的性暗示,她把姐姐緊緊地摟住,“吻她吻她再吻她;……,她用饑餓的嘴唇吻她又吻她?!保?]這些赤裸裸的含有性暗示的對話顯然超出了姐妹間正常的對話,這是戀人之間的表白,這是戀人之間熾熱的身體欲望的表達!其過程也極具性的意象:
“她的頭發(fā)飄散像一支火炬,由全速前進的賽跑者高舉,或者像奔逃的群馬飄動的鬃毛,或者像一只老鷹頂著陽光,直飛向太陽,或者像籠中的鳥兒被釋放,或者像軍隊奔跑時舉著的軍旗飄揚。飛動的火在她血管里蔓延,叩她的心臟?!保?]
最后,在令人吃驚的高潮意象中,畫面靜止了:“像城頭的望塔,在地震中坍塌,像雷電擊中的桅桿,像被大風連根拔起的樹,隨風亂轉,像龍卷風卷起冒著泡沫的水柱,劈頭摔向海面,她終于倒下;歡樂已經(jīng)消失,痛苦已經(jīng)消失,現(xiàn)在是生,還是死?”
莫林·達夫在她的《情愛仙境》中寫道:“這種(維多利亞時期)兩姐妹意象是該時期性愛傾向上的一個有趣的成分?!保?]The Culture of Christina Rossetti:Female Poetics and Victorian Contexts,作為研究羅塞蒂及《小妖精集市》的權威文獻,此書里面大量的帶有性暗示的插圖圖片無疑也佐證了研究者對麗西和羅拉的同性戀關系的認證。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古巴是這樣評價羅塞蒂和她的《小妖精集市》的,“羅塞蒂似乎是在夢幻般地設想了一個母性的和女家長式的世界,甚至有可能把發(fā)生在兩姐妹間引人注目的性愛救贖看成是半遮掩的同性戀情結。”[8]
麗西和羅拉,她們不同尋常的亦姐妹、亦戀人的關系毫無疑問是《小妖精集市》的異化特質之一,姐妹之間的互幫互助、和諧共生彰顯了女性群體力量的偉大,而同性家庭構成的母系社會難道不是對維多利亞時代父權制社會最決絕的反抗?
應該說,羅塞蒂的《小妖精集市》從頭至尾沒有男性的參與。從詩歌開頭兩姐妹開始她們的妖精集市之旅,詩歌很明確地告訴大家:她們遇到并與之斗智斗勇的是一群形態(tài)各異的妖精,到詩歌結尾兩姐妹經(jīng)歷過磨難和青春的歡愉后都各自成家,一路走來,詩文中都沒有男性出現(xiàn)。
詩歌后半段提到了麗西和羅拉后來都有了各自的小孩,但對在兩姐妹身份轉換中不可或缺的丈夫,詩歌亦是只字未提。羅塞蒂是這樣描述兩姐妹由女孩身份向母親身份轉換的,“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過去了,兩姊妹都已經(jīng)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孩?!保?]麗西和羅拉兩姐妹被羅塞蒂有意無意地安排在缺失男性的環(huán)境里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生育小孩的事情,而丈夫們的命運未知,也從未被提起。詩歌隱喻了麗西和羅拉不僅分別承擔了生育、撫養(yǎng)和保護小孩的責任,也承擔了孩子的成長教育問題,“她們那母親的心啊總不免害怕,她們的生命同幼小的生命緊密相連?!保?]“羅拉會把小家伙們叫來,告訴孩子們她青春的往事……然后她讓孩子們小手攜著小手,囑咐他們要相依相守?!保?]從詩歌中可以看出,似乎麗西和羅拉兩姐妹及她們孩子們的成長、蛻變和救贖,均是由她們自身獨自完成的,或者是在女性群體的相互協(xié)助下完成的,她們不需要或者是無視男性們的參與。羅塞蒂似乎通過麗西和羅拉的成長故事來提醒維多利亞時代的女孩子:女性是能夠自給自足的,在沒有男性的情況下也能生存。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羅塞蒂的這首長詩里,羅塞蒂在詩歌的開頭只把市場上的水果商販稱呼為“小妖精”,但她很快又在“小妖精”這個詞語的后面加上了“男人”,至此所有的妖精都被統(tǒng)稱為goblin men——小妖精男人。因此,如果非要說詩歌中有男性的話,男性也是被妖魔化后,以半人半獸的形象參與活動的,如果說men這個詞界定了水果商販goblin的性別,那么前面的goblin無疑也說明了men的品質,這也是羅塞蒂創(chuàng)作這首詩歌時別具用心之處。毫無疑問,被妖魔化后的男性形象是猥瑣的、狡詐的、邪惡的,甚至是有暴力傾向的。事實上,在羅塞蒂的大部分詩歌中,男性的境遇都非常糟糕,《小妖精集市》中的“男性”尤其如此。在整首詩歌中,男性以“商人”的身份出現(xiàn),而且被描繪成各種令人震驚的形象來輕蔑、欺騙和侮辱女性。
用goblin來界定men的稱謂揭示了詩歌中的女性角色必須面對邪惡的男性力量,他們被異化為維多利亞時代羅塞蒂心目中男性的形象,而“無”男性的社會環(huán)境是羅塞蒂表達對維多利亞時代男權社會的憤恨和渴望逃脫此環(huán)境的意念的異化呈現(xiàn)。從羅塞蒂對只有女性組成的平靜美好的家庭生活的歌頌表明,她將家庭生活尤其是只有女性成員組成的家庭生活視為一種積極的力量,而這也間接控訴了維多利亞時代家庭是父權統(tǒng)治的中心。
羅塞蒂的《小妖精集市》用簡單明快的語言描繪了一個由怪誕魅惑的妖精集市、不同尋常的姐妹關系和無男性化的社會構成的異化世界。從根本上來講,是羅塞蒂對維多利亞時代女性苦難和男性跋扈的父權制的否定,也從根本上質疑了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社會對男性中心主義的關注,揭示了羅塞蒂對女性中心主義的關注。在挑戰(zhàn)那個時代的男性準則和規(guī)范的過程中,羅塞蒂向讀者展示了維多利亞時代男性的過分行為,并揭示如何消除和控制男性,以實現(xiàn)性別平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小妖精集市》中異化世界的描述極具顛覆性。
從對怪誕魅惑的妖精市場的描繪可以看出羅塞蒂對當時男性化經(jīng)濟結構的抨擊,這是一個男性賣家極度活躍的地方,他們“像喜鵲一樣嘰嘰喳喳鬧嚷嚷,像鴿子一樣拍動翅膀,像魚那樣滑翔……”[6]。羅塞蒂對市場由可怕的和壓迫性的男性商人所占據(jù)的呈現(xiàn),暗示了她對維多利亞時代父權制壓迫下的否定的意識形態(tài)。在詩的結尾,市場和以男性為中心的商品和銷售者完全被摧毀了,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兩個女性人物麗西和羅拉大膽行動的結果,在詩歌中麗西和羅拉直視著男商人(盡管這在維多利亞時代是被禁止的)要買禁果的行為無疑是對男權市場的赤裸裸的挑戰(zhàn)。詩歌中男權市場的最后一幅場景是一幅完全毀滅的場景,在那里,小妖精集市的男性的壓迫已蕩然無存,這首詩歌里體現(xiàn)出的徹底消滅父權壓迫的激進觀點在當代社會也很具顛覆性。
《小妖精集市》一方面是對男性形象的妖魔化,另一方面是對女性形象的正面刻畫。羅塞蒂將男性妖魔化為小妖精的做法被女性形象的積極表現(xiàn)所抵消。詩歌中,女性人物麗西和羅拉都是維多利亞時代英國苦難女性的敘述者。她們“像洪水中的百合,像藍色紋理的石頭”[6]。那樣堅貞和堅強。盡管如此,詩歌還指出了個人力量的局限性,在試圖顛覆長期存在的父權秩序的過程中,女性應該像麗西和羅拉一樣團結起來。當羅拉摔倒時,麗西站了起來,阻止她的徹底沉淪與毀滅,挽救了羅拉和她支離破碎的生活中剩下的一切。因此,在這首詩歌結尾,羅塞蒂強調了姐妹情誼,這首詩歌中對姐妹關系的重點強調非常關鍵:因為男性通過一種默契和合作的形式完善了父權秩序,女性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相互理解和合作才能從男性統(tǒng)治中解放出來。這無疑是羅塞蒂給女性解放指出了一條路。
從對男性主導空間的顛覆性破壞,到對男性形象的妖魔化和對女性本質的正面刻畫,羅塞蒂筆下的《小妖精集市》借異化來顛覆男權,也邀請讀者重新思考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性別關系。無論是“無”男性的異化社會或者說由雌雄同體的形式完成獨立和成長的麗西和羅拉兩姐妹,都承載著羅塞蒂的女性主義夢想。
通過上文,我們有理由相信,克里斯蒂娜·喬金娜·羅塞蒂的《小妖精集市》不僅僅是一首生動而富于想象力的兒童詩歌,更是一首代表了羅塞蒂創(chuàng)作才華和女性情懷的敘事抒情詩。詩歌中創(chuàng)造的異化世界訴說著羅塞蒂對維多利亞時代父權制社會下男性化的經(jīng)濟結構和男性霸凌的痛恨,其有意無意刻畫的“無”男性的異化社會環(huán)境不是一種偶然,而是對男性有意的排斥和否定[4]。在詩歌結尾對姐妹情深的強調、兩姐妹對孩子的教誨也突出了《小妖精集市》是一首歌頌姐妹情誼、彰顯女性力量的詩歌。的確,羅塞蒂“雖然不屬于當時為爭取女性平等權益而奔走呼號的女權主義者,但她卻非常關注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問題”[9]。麗西和羅拉亦姐妹亦戀人地和諧共生直接詮釋了羅塞蒂在女性獨立和女性解放等女性問題上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