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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匣里的東西

2022-03-02 09:01蔣靜波
文學(xué)港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林逋菜湯知府

蔣靜波

我們的阿爺

阮詵剛?cè)螙|??の静痪?,一個雜役告訴他,郡內(nèi)有一男子,自己住樓房,讓阿爺(父親的古稱)住草房,不贍養(yǎng)。此前,那個男子已被多次批評、教訓(xùn),甚至關(guān)押過,卻屢教不改,誰也拿他沒辦法。糟糕的是,有人也開始效仿。

阮詵的眉頭打成了八字結(jié),問:那位阿爺境況如何?

雜役說:年老有病,勉強種地,吃不飽時,就出去乞討。大人,是否將那個人抓來?

阮詵擺擺手,說:你先去問問那個人,為何不養(yǎng)自己的阿爺?

雜役回來,稟告:那個人說,家貧,實在沒有能力奉養(yǎng)。

阮詵交給雜役幾個銅板,授意他如此這般。雜役驚訝地瞪著眼,一副不情愿、不理解的樣子。

雜役肩負一個五六十斤重的米袋子,手上提著一只盛著豬肉的竹籃,再次走進那個男子的家。那個男子看到雜役,先是一怔,然后一副疑惑的樣子。

這次,雜役并沒有訓(xùn)斥那個男子,倒像是他的老朋友或親戚,卸下米袋子,將籃子擱在桌上,從袖袋里取出一些銅錢,放在那個男子的手心里,笑瞇瞇地說:郡尉大人十分理解你的難處,他讓我轉(zhuǎn)告你,今后,他愿用他的薪金,奉養(yǎng)我們的阿爺。

我們的阿爺?那個男子重復(fù)道。

雜役肯定地說:郡尉大人是這么說的。今天是十五日,大人說,以后每月這一天,都要來給我們的阿爺送糧。

雜役走后,那個男子站在原地,盯著那些錢物,一動不動。突然,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疼,真疼!他將銅錢握得緊緊的。那些沉甸甸的銅錢,仿佛自帶著熱量,從他的手心蔓延至心里。

解開米袋,一縷米香撲鼻而來。他用米升從米袋里量了些米,煮了起來。當他端著一大碗米飯、紅燒肉,走到一間偏僻的草房前,他的阿爺正端著一只破瓦碗,拄著一根木棍,準備出門。

阿爺停住了腳步。那個男子默默地走進草房,將米飯和紅燒肉放在桌上,努努嘴,默默地走了出去。里面?zhèn)鱽硪魂噽瀽灥目蘼?。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一個月后,阮詵又遣雜役來到那個男子的家中。他又帶去同樣的米、肉、錢。雜役說:大人又叫我代他看望我們的阿爺。

那個男子陪著雜役走進草房,老人見到雜役,忙用雙手護住男子,懇求道:官差大人,求你別為難我的兒子,一個月來,他天天給我送米飯,送菜,有魚有肉,鄰居都說我兒變得孝順了。

那個男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雜役驚訝地說:真的呀,老人家應(yīng)該不會騙人。

老人笑著說:不信,你可以隨時來,看我有沒有騙你。

雜役回去的時候,阮詵正和老傭人一起吃中餐。一碗米飯、一碟咸筍、一碟咸菜炒馬蘭。

老傭人曾告訴雜役,他們從家鄉(xiāng)明州奉化帶來了好些咸菜、咸筍,那是用鹽腌制、長年不壞的長羹,老爺就著一根咸菜或一塊咸筍,可以吃下兩碗飯。

阮詵說:今天我家老伯挑的馬蘭,又嫩又香。

傭人說:我家老爺每餐都吃這些長羹。

雜役稟告完,出來時,眼睛紅了又紅。

又是一個十五日,雜役正想第四次到那個男子家里去,那個男子已先一步來到了衙門,懇求見郡尉一面。

阮詵走到他面前,哈哈笑了:啊呀,莫非是我的兄弟來了?

那個男子跪下磕頭:大人,你是我的恩人,小的不敢。

阮詵說:我們都是阿爺?shù)膬鹤?,你當然就是我的兄弟。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認我這個兄弟的。我們的阿爺可好?

那個男子說:大人,小的知罪了。我已將阿爺接到家中,和我同吃同住。

他從衣袋里掏出一捧銅錢,高舉雙手,說:大人,奉養(yǎng)父母,人子之責(zé),我怎么要大人的錢來養(yǎng)我的阿爺呢?

阮詵扶他起來,說:這是我孝敬我們阿爺?shù)男囊?,如何還我?今后,若奉養(yǎng)困難,就來找我。

那個男子低頭說: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一定勤勞持家,不讓我們的阿爺失望。

阮詵笑了。

后來,阮詵官至大理評事員外郎、司勛尚書郎。有心人注意到,阮詵處理事情,涉及人物,總喜歡將單數(shù)代詞“你”,改用復(fù)數(shù)代詞——“我們”。

白 鶴

煙水茫茫,水天一色。一葉小船,孤獨地蕩漾于西湖之中。

唳唳——唳唳——清脆的聲音,由遠而近。白色的一點,在天空盤旋著,向下低飛,朝小船凌水而來。

船中,一位清瘦的書生擊掌,伸臂,像迎接自己的孩子。白鶴不偏不倚,落在書生的肩上,在書生的臉上輕輕一啄,一歪頭,如孩童向父母撒嬌。

船家說:林先生,這么大的湖,你的鶴子每次都能找到你,真是稀奇。邊說,邊掉轉(zhuǎn)船頭,向湖心的孤山搖去。

林先生,名逋,字君復(fù),奉化大里黃賢村人,通曉經(jīng)史百家,詩書畫俱佳。

我在湖中的各座寺廟中,它也能找到我。林逋撫著白鶴的頭,自言自語:誰來求見呢?

書生與童子有約,凡有人求見,就放飛白鶴報信。

船一靠岸,白鶴從林逋肩上一縱而起,飛入梅花叢中。

林逋三步并作兩步,朝自己的家走去。那是一處新宅,去年的一個雨天,丞相王隨和杭州郡守薛映在林逋家中品茗、論詩,看到屋宇殘破,提議捐出他們的俸銀,為他重建住宅——理由是,這也是他們的心靈之所。他倆雖居廟堂,卻也羨這位隱逸詩人多才、自由、超脫,經(jīng)常到孤山與他唱和。

屋前,站著一個人。是王隨。

林逋一見,忙作揖,道:丞相大人,是您?

王隨笑著,說:這些天,我在杭州辦事,得空看望先生。隨后,話鋒一轉(zhuǎn):“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皇上說,單憑這兩句詩,先生就可名揚千古。

林逋問:丞相大人前來,不會是特地來吟這兩句詩吧?

王隨道:皇上敬重先生品德,欣賞先生才華,遣我問一聲,這次能否見先生一面?

林逋沉默了。皇上趙恒愛好文學(xué),擅長書法,頗有才氣,只可惜,他是皇上。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林逋拒絕了皇上的召見,原以為皇上會怪罪,誰知,并沒有還詔令王隨帶著糧食與布帛,前來慰勞。但這并不能挽回林逋那顆失望之心。

王隨豈不了解林逋的心思。皇上為了挽回景德元年(1005年)與遼國訂下澶淵之盟后的面子,想到泰山封禪,希望天下才子寫文章歌功頌德。當時有人建議正游學(xué)江淮的林逋以文求仕,林逋反而進入西湖,結(jié)廬孤山,植梅養(yǎng)鶴,發(fā)誓終身絕仕,也不踏入城市一步。只是,王隨身負皇命,不得不說:先生一輩子隱沒于此,可惜了。

積雪還未消融,梅花開得正好,微風(fēng)送來縷縷幽香。林逋和王隨走進梅林,說:青山綠水,梅妻鶴子,吾生何惜哉?

唳唳——唳唳——梅林中響起了清脆的鶴聲,像是回應(yīng)著林逋的話,又像是對王隨說:不仕不娶,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世間幾人能做到?

王隨沉吟一番,說:我知道該如何回復(fù)皇上了。

望著王隨離去的背影,林逋佇立于梅林邊的桌前,令童子鋪紙磨墨,略一沉吟,在紙上揮灑。寫畢,輕吟一聲,隨后,揉作一團,扔在地上。

童子正想撿起,白鶴忽地飛來,搶先叼起紙團,扔進湖里。童子氣得直跺腳。紙在湖面慢慢舒展,字跡緩緩洇開,像朵朵墨梅,沉浮著,漂遠了。

林逋笑了:看,你還沒它懂我。

童子紅著臉,囁嚅:先生的詩,扔了可惜,我想保存下來,留給后人。

林逋說:我不想以詩揚名一時,何況對于后世?

林逋望一眼不遠處自己剛修好的簡單墓穴,重新提筆:

湖上青山對結(jié)廬,

墳前修竹亦蕭疏。

茂陵他日求遺稿,

猶喜曾無封禪書。

林逋將紙卷起,遞與童子:這個你留下,過幾天刻于墳碑上。

白鶴歪著腦袋,看著林逋和童子,一動不動。

軋頭蟲

成化十年的一天,馬鉦進入江西永寧縣地界時,看到土地平疇,阡陌縱橫,卻一片荒蕪,驚駭不已。初接知縣任命,他得知,永寧縣長期靠吃救濟糧為主,還以為這里山窮水惡,土地貧瘠,不宜種植莊稼。

上任第一天,馬鉦拒絕各路人馬的拜訪,帶著疑惑,問幕府:這里的田地為何如此荒蕪?

幕府說:這里有一種軋頭蟲,手掌般大,兇狠有力,愛咬莊稼根部,種與不種,結(jié)果都一樣。

馬鉦大吃一驚,問:為何不去捕捉?

幕府回答:軋頭蟲成災(zāi),捕也捕不完,而且,還會咬人。

軋頭蟲究竟是何厲害之物,難道就征服不了它?馬鉦決定親自去看看。傍晚,他換上便服,一個人走向田野。遠遠地,他聽到異響,稍近,好多青色之物,在田野里擠著,爬著,翻著,看得不由汗毛倒豎。

四周空曠無人。好久,才見一老漢,扛著銹跡斑斑的鋤頭,提著用繩子捆扎的一卷破席,由遠及近,出現(xiàn)在他面前。馬鉦像遇到了親人,忙打招呼:老人家。

老漢沒有理睬,繼續(xù)向前,走到前邊一處高地,停了下來,放下草席在兩個小土包旁,埋頭揮鋤,掘坑,埋席,壘土,一會兒,又堆成一個小土包。

馬鉦來到老人身邊,指著田野,問:老人家,這就是軋頭蟲吧?

老頭冷著臉,說:你剛來這里吧?

馬鉦說:是,我想知道,這是怎樣的蟲子?

老漢說:自個去琢磨吧。

馬鉦只好說明意圖——肩負上級派遣消滅蟲子,種植莊稼的重任,但隱去自己的身份。

這時,老漢終于一改冷漠,枯竭的眼眶滾下兩滴混濁的淚水,說:遲了,遲了,又死了一個孫子……剛才,得罪大人了。

餓的?

老漢的淚水沒落在地。

馬鉦說:你說得對,我想捉幾只琢磨一下。

老漢在小土包旁,采了一把野草,扔進田里,霎時,一只只軋頭蟲,高舉兩只大螯,橫爬著,堆疊著,噼噼啪啪,像石塊碰撞,像滾水沸騰,頃刻,草不見了。老人將鋤頭伸向田里,勾上五六只,用草綁成一串。

回到家,馬鉦將它們放入木桶,仔細審視:一張硬殼,十只足,前面兩只特別大,且有力。不由得想起家鄉(xiāng)奉化的一種小動物——白玉蟹,拇指般大,躲在河邊沙地的洞里和石頭下。白玉蟹是家鄉(xiāng)的美味菜,可以煮、腌、炒著吃。軋頭蟲與白玉蟹形狀相似,只是不敢確定,是否也屬蟹類?

第二天,馬鉦下達了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發(fā)動百姓,捕捉軋頭蟲。

每個地方都分派了任務(wù)。三天后,馬鉦問下屬:效果如何?

下屬回答:百姓積極配合,效果十分喜人。

馬鉦不相信。就在前一天傍晚,他明明看到,軋頭蟲仍像青色的潮水,在田野里涌動??吹贸?,下屬在敷衍。馬鉦沒有責(zé)怪下屬。百姓餓著肚子,哪有精力去捉?jīng)]用又危險的蟲子?

這幾天,馬鉦一回宿舍,就盯著軋頭蟲發(fā)呆。見一只爬出桶外,他忙伸手去抓,不料,手指被蟲子的大螯鉗住,一陣鉆心的疼,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時,手指滿是鮮血,傷口很深。

馬鉦用手絹包扎好,忍著惡心和恐懼,將這只軋頭蟲放入鍋中,摻些水,煮起來。鍋中有香味彌漫。一炷香工夫,掀開鍋蓋:那蟲子全身紅亮,發(fā)出濃郁的香味。

馬鉦心中一喜:說不定有戲。他正襟危坐,寫了一封信,放在桌上,用鎮(zhèn)紙鎮(zhèn)了。然后倒一杯酒,拿起蟲子,掀開殼蓋,只見肉白膏紅,十分肥壯。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決心,吃了殼蓋中的紅膏。他點點頭。又將蟲子掰成兩半,用筷子挑出白肉,慢慢地嘗著。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滋味比白玉蟹還要鮮美,過癮哪。

第二天,一早醒來,精神一如以往。他焚燒了信。按捺不住興奮,敲了隔壁幕府的門,對幕府叮嚀了一聲。

早上,當下屬們走進公堂時,都傻了眼。一張桌子圍成一排,上放餐盤、筷子,前面三只大鍋,彌漫著異香。只見新來的知縣,擼起袖管,滿面春風(fēng),像有天大的喜事。他們驚訝不已,摸不清這位知縣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馬鉦說:來來來,今天的任務(wù)只是吃。說完,親手從鍋子里取出一個個紅彤彤的東西,每只盤子放上一只。下屬們一見:原來是軋頭蟲!不覺大驚失色,像糠篩般抖了起來。

馬鉦笑著坐下,并不言語,兩手并用,旁若無人般邊剝邊吃,嘴里還發(fā)出嘖嘖聲,一副陶醉的樣子。

一個膽大的下屬,學(xué)著馬鉦的樣,揭開殼蓋,嘗了一口,驚喜地說:好吃,真的好吃。

其余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心地吃了起來。漸漸地,傳來下屬的笑聲,一致評價:膏體比蛋黃油潤,肉質(zhì)比魚肉鮮嫩。

那個膽大的下屬,三五下吃完了,說:大人,我可以再吃一只嗎?

馬鉦笑了:這里一人一只,不多不少,吃完了,自己不會去抓嗎?

他頓了頓,又說:這叫田蟹,我的家鄉(xiāng),蟹是美味,吃完了,解散。

這個消息,像一陣風(fēng),刮遍了全縣。當天開始,原本死一般安靜的池塘、田野,天天圍滿了大人小孩,熱鬧非凡,還傳來一陣陣笑聲,像是過節(jié)。馬鉦取消了消滅田蟹的任務(wù)。相鄰地區(qū)的人,聞訊紛紛前來購買田蟹。人們都說:要不是馬大人,我們守著這樣的美食,卻天天餓肚子。

春分將至,馬鉦下了第二道命令:栽種莊稼,自給自足。

從那一年起,永寧縣建起了一個個高大的糧倉。

鳴 雷

鄔鳴雷初到江西建昌時,人們私下議論:不知這位新來的知府,是否會鳴雷?

新知府鄔鳴雷,字長豫,號齊云,奉化縣長壽鄉(xiāng)何橋村人。他在鳴雷中出生。那天,一位剛上任的縣官途經(jīng)何橋村,突然大雨滂沱,雷聲霹靂,縣官就在一戶鄔姓人家的屋檐下避雨,猛然聽見嬰兒的啼哭,伴隨著鳴雷,劃破烏沉的天空。

屋內(nèi)響起了陣陣笑聲。原來,這家的婦人剛生了一個男嬰。男主人看到避雨的縣官,將他請到屋內(nèi),分享喜悅??h官向主人慶賀說:此子將來貴不可言,他出生時,我這個七品縣令為他站崗,日后必是四品大官。主人家大喜,當即為其取名“鳴雷”。

鄔鳴雷從小聰慧過人,明萬歷三十二年中進士,授刑部陜西清吏司主事。他的辦事風(fēng)格就如他的名字:鳴雷——響亮、公正、快速。

鄔鳴雷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到處巡察。他以為,許多不平之事,得自己上門,主動去找。

隨從帶著鄔鳴雷,像是閑逛。逛了半天,隨從腳底起了泡,鄔鳴雷仍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經(jīng)過一處府邸,看到上百個工匠,浩浩蕩蕩,有的挑土、有的搬磚、有的砌墻。府邸的規(guī)模,奢華得像皇上的行宮。

鄔鳴雷問:誰家的?

隨從答:益藩王府。

益王是當朝在江西的三大親王之一,權(quán)勢遮天。鄔鳴雷想起剛上任的第一天,幕僚建議他,到益王府去拜見一下。鄔鳴雷問:必須去嗎?幕僚說:那是禮節(jié),也是慣例。鄔鳴雷笑著說:那就破一次例吧。

鄔鳴雷發(fā)現(xiàn)那些工匠個個苦著臉,便上前問一位老工匠:師傅是服差役的吧?老工匠說:哪個不是?經(jīng)過仔細詢問,鄔鳴雷得知,藩王差役百姓已成習(xí)慣,百姓田地荒蕪,糧食歉收,不堪負擔(dān),卻不敢違抗。鄔鳴雷的臉上,瞬間烏云密布,像是打雷前的天色。

第二天,他鳴響了第一道雷聲:除官府外,未經(jīng)允許,禁止任何人向百姓攤派勞役,尚在進行的,立刻停止。

唯恐傳播不廣、不及時,鄔鳴雷吩咐眾衙役,鳴鑼打鼓,四處巡講。益藩王府不得不接受這項命令。

一個集市日,鄔鳴雷從太平橋上經(jīng)過,橋上的稅關(guān)處,一個稅珰正打瞌睡。鄔鳴雷疑惑,集市日,走商前來進行商品貿(mào)易,稅珰收取稅款,應(yīng)該是最忙碌之時。他朝不遠處的街市走去。半數(shù)的店鋪關(guān)著門。他走進一家店鋪,買了一件商品,問店主其中原因。店主說:稅重,還任意增加浮額,無利可圖,許多人到別處去了,我也有此打算。

鄔鳴雷問:任意增加浮額?

店主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們商人就是羊。

鄔鳴雷說:不必走,相信我,幾天后,誰也不會再來亂拔羊毛了。

店主說:除非冬天也會雷鳴。

鄔鳴雷說:該打時,就會打。

第二天,鄔鳴雷正要差人傳稅珰,恰好稅珰前來。周圍的人一見,紛紛回避。稅珰說:知府大人,這兩天,坐商罷市,抗稅,請大人派官員去抓幾個帶頭的。

鄔鳴雷問:是什么原因?

稅珰說:那些奸商,利用上幾天貼出的一則檄文,做起文章。

鄔鳴雷問:是要求增加浮額吧?

稅珰遞上一個包袱。鄔鳴雷拿在手上,感覺沉重,打開,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發(fā)出刺眼的光。問:這是……?

稅珰一笑,說:大人,官府俸祿微薄,這是從歲銀中抽取的補貼。

鄔鳴雷不語。

稅珰又說:大人,內(nèi)庫空虛,近期需增浮額。

鄔鳴雷遞給幕僚一張紙。幕僚打開,臉色煞白。原來,紙上有歷年征收歲銀的數(shù)目,近幾年上繳、留用和征收間存在的差額。而且,還注明:隨意增加的浮額無法統(tǒng)計。

鄔鳴雷大喝一聲:來人,將他抓起來。

稅珰大喊:大人,我犯了什么法?

鄔鳴雷拉下臉,說:侵攬漁利歲銀,盤剝商戶,還不算犯法?

幕僚將鄔鳴雷拉到一旁,輕聲說:大人,一則歲銀是官府的蓄水池,官府歷來睜一眼閉一眼,二則此人有些來頭……

鄔鳴雷打斷他,說:速起草告示,從今往后,免于浮額,若有違反,官府法辦。

那個店鋪的主人,看到告示,驚訝地說:原來冬天也會雷鳴呀!

在一聲聲的雷鳴中,鄔鳴雷治貪役、削賦稅、辦郵政、改鹽法、清屯田、汰操軍,并捐數(shù)百金置田助學(xué),聲譽溢著。鄔鳴雷在任三年,建昌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

之后,鄔鳴雷升江西省布政使司參政,分巡南昌道。鄔鳴雷著有《建昌郡志》《丹霞洞天志》《來青樓稿》及《雙蓉日抄》等很有價值的文稿。他到任過的南昌、建昌、臨江等府,百姓都立祠紀念。據(jù)說,在祠的附近,常能聽見隱隱的雷聲。

舊 匣

父親王濂進來時,王誥正將行李裝入一只舊匣。

這是爺爺遺傳下來的一只竹匣。竹絲篾片編織,六面各有一朵青、白絲篾編成的蓮花。歲月給這只舊匣涂上了一層油光可鑒、棕紅色的光彩。舊匣上雖有幾個破洞,卻依然散發(fā)著竹子的清香。王誥看著喜歡,向父親要了它。父親在自家的院子里砍了一根竹子,請竹匠在破損處打好了“補丁”。

離家出門,王誥總愛隨帶這只舊匣,舊匣輕巧耐用,方方正正,書本、衣服放在里面,不會起皺、變形。宏治十二年,王誥拎著它走進考場,中了進士。

明天,王誥就要赴任江西弋陽知縣了。父親凝視著舊匣,對將要步入官場的兒子說:我家田租足以供你日常開銷,你要做個清白的官,千萬不要玷污了青史。

王誥恭敬地回答:謝謝父親教誨,這也是兒子的志向,兒子到了江西,只飲江西水,不食當?shù)孛?,糧食從家里運去,拒絕私交,有請托就焚燒請柬。

父親笑著點點頭,將收來的田租裝進舊匣中。

上任不久,王誥得知一位解官在執(zhí)行解押任務(wù)中,糧食和上百兩銀子被盜,悲痛得想自盡。王誥找到解官,問:你家里還有何人,財產(chǎn)有多少?

解官跪下,渾身像糠篩般抖動著,回答:家有三代人,我這一代只有我和妻子兩個,家產(chǎn)不值三四十兩銀子。不等王誥發(fā)話,解官哀求道:大人,賠償不足,我賣妻償還,懇求大人免小人笞刑。

解官深知,按慣例,此次笞刑肯定難免,縣令一上任就遇上這種事,誰不惱恨?又如何向上面交代?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苦求,萬一縣令開恩,少拷打一下也好。

王誥扶他起來,溫和地說:這是強盜的罪,不是你的錯,只不過,你的家產(chǎn)留不得了。解官愣住了,莫非耳朵出了問題,平白無故,這樣的恩典怎會落到自己的頭上?王誥繼續(xù)說,家產(chǎn)變賣后,不足部分的銀兩,我來填補,不會讓你拋棄自己的妻子。解官不知如何回答,這個鐵打般的男兒,哭了起來。

幾天后,解官帶著變賣家產(chǎn)后的銀兩,走進衙門。王誥站起身,打開放在案幾上的舊匣,說:差多少,自己取。解官盯著舊匣,不敢動。王誥說:怎么,你想去賣妻子嗎?解官方如夢初醒,邊叩首邊說:來生愿做犬馬來報答恩情。王誥擺擺手,說:不如多想想如何做好你的解官吧。

江西王室橫行,許多王室成員,歷來不把當?shù)氐墓賳T放在眼里。官兵們敢怒不敢言,老百姓更是惹不起。王誥不管,告訴官差:執(zhí)行公務(wù)不要看出身行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有什么事,我頂著。

王室的一名成員王某,羨慕王誥的才名,想與他交好,托管家給王誥送去奇珍異寶,還捎上一句話:都是王氏血脈,五百年前一家親。王誥將財物原封不動退回。一些王室成員千方百計想抓王誥的把柄,常從縣衙門前經(jīng)過,見衙門大開,王誥端坐在堂,差役左右肅立,十分安靜,從沒有聽見拷打聲傳出;走在街頭巷尾,倒常聽到老百姓自編自唱的頌揚王誥政績的歌謠。王室貴戚漸漸收斂起慣常的行為,那些盜賊更是銷聲匿跡。弋陽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太平景象。

不出數(shù)月,皇帝下令征詔,王誥升為臺諫官。辭別那天,縣衙四周,水泄不通,老百姓排成長隊,含淚前來送行。王誥的雙眸閃動著難舍的淚光,他站在衙門口,緩緩打開舊匣,里面的銀子,在陽光的映照下,發(fā)出柔和、溫暖的光澤。王誥將銀兩悉數(shù)捧出,交給主簿,朝父老鄉(xiāng)親深揖,說:暫且以這些銀兩表達數(shù)月來官民對我的情誼。主簿捧著銀兩,哽咽著說:這是知縣大人來到弋陽后全部的俸祿啊。王誥在一片哭聲中,提著舊匣,緩緩離去。

快到京城時,王誥突然身染暑疾,死于旅館。屬官檢查王誥的行李時,發(fā)現(xiàn)只有一只舊匣,里面僅有幾件舊衣和幾本書。屬官合上舊匣,看見無數(shù)朵蓮花正在絲篾間靜靜綻放,舊匣上那些大小不一的補丁,不知何時,已變成朵朵蓮花,散發(fā)幽幽的清香。

菜湯知府

咸淳元年,陳肖孫任嘉興知府不久,就得了一個綽號:菜湯知府。這個綽號,先由他的廚師叫起,之后,就像刮風(fēng)一般,刮遍了整個嘉興。只要一提起“菜湯知府”,百姓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倒是陳肖孫的名、號、字,反倒少有人記得了。

陳肖孫前腳踏進嘉興知府,府吏為他物色的廚師后腳就跟了進來。

廚師說:不知大人對菜肴有何要求,我盡力做出符合您口味的菜。

陳肖孫一愣。菜肴,家鄉(xiāng)稱作“下飯”,只要有助于飯下咽就行,哪有什么講究?他說:一碗菜湯就好。

廚師說:大人對主菜有何要求?

陳肖孫說:一碗菜湯,就是主菜。

這可難住了廚師。他趕緊研究起寧波菜系,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碗不尋常的菜湯。第二天,中午,餐桌上有一只青花大瓷碗,滿漾的高湯中,以酥魚、蛋餃、肉圓為三鮮,配以番薯粉絲、黑木耳、冬筍片和香菇,最上面浮著碧綠的菠菜。五彩繽紛,香味濃郁。

陳肖孫說:這三鮮湯是家鄉(xiāng)春節(jié)宴請貴客的大菜。

廚師笑了。

陳肖孫說:可惜,這里沒有貴客。他端起飯碗,凝視著白米飯,又說:以后,只食脫粟就可。然后,呼呼幾下,就吃完了飯。

廚師盯著這碗滿溢的三鮮湯,十分委屈。下了那么大的功夫,知府居然連一口也沒喝。晚上,他幾乎閉著眼,煮了一碗青菜豆腐湯。

陳肖孫一見,舀了一調(diào)羹湯,入口,慢慢咽下,像是品嘗美味,說:青的青,白的白,豆腐嫩,青菜香,好吃好吃。眨眼間,連吃兩碗飯,摸摸肚子,哈哈一笑:我吃飯本來就快,有了這菜湯,吃得更順暢了。

廚師真是哭笑不得,第二天,煮了菠菜蛋花湯。照樣得到陳肖孫的表揚。

每天兩餐,廚師換著花樣,煮不同的菜湯。陳肖孫很隨和,只要是粗茶淡飯,從不挑食。隔上十天半月,廚師實在看不下去,也會在菜湯里偷偷加些肉湯、魚湯。那是他從師兄開的酒店里舀來的。陳肖孫會皺起眉頭,說:下次不可,嘴一旦刁了,很難改過來。

過了一個月。這天,陳肖孫吃一口芋艿蘿卜湯,咸得直吐舌頭。最近幾天來,菜湯咸得發(fā)苦,要么淡如白水。他倒了兩杯白開水,一杯先狠狠地喝幾口,一杯遞給廚師,說:英雄就怕無用武之地,這些日子,我的菜湯耽誤了你。

廚師說:原來大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師兄邀請我去那個最豪華的酒樓掌勺。

陳肖孫說:是好事,應(yīng)該去,燒菜湯本來就是我家傭人的活,你奪了她的勺子,她還不樂意呢。

廚師端起茶杯,敬陳肖孫:沒想到,大人原來是菜湯知府,讓我當不上英雄。

陳肖孫哈哈大笑:這個綽號,有意思。

一天,府吏告訴陳肖孫:當?shù)匾晃缓兰澱堉笕藬y其他府吏共赴晚宴。

陳肖孫說:我這個菜湯知府,我的胃只適合菜湯,就不去了。

府吏說:許多事情,還得豪紳的支持、配合,是否給他們一個面子?

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射著大地,明亮,溫暖。陳肖孫指著頭頂上的太陽,說:只要在它下面辦事,就是給百姓最大的面子。那場宴請不了了之。以后,他們再也沒有接到宴請的通知。

菜湯知府的名聲,就這樣傳開了。

嘉興為魚米之鄉(xiāng)。嘉興府錢糧充足,知府的調(diào)配權(quán)很大。嘉興知府,在許多人眼中,是一個肥差。

一次,一位上司來巡察,府吏與陳肖孫征詢接待事宜。按慣例,官府不僅要準備好吃的,還要以禮相送。

陳肖孫說:巡察是上司分內(nèi)之事,這種慣例,讓公家的庫錢進了私人的口袋,害人不清不白,今后按驛站定的規(guī)格接待,禮物不再相送。

這位上級,也按慣例送禮給陳肖孫。陳肖孫推辭不掉,按平時豪紳送禮給他同樣處理,叫人記錄在冊,年底上繳國庫。幾年下來,上繳銅錢二十萬貫,米四萬石。

其實,陳肖孫并非從不送禮,遇到朋友,他會買些菱角相送。

菜湯知府的故事,不知由誰傳到了朝廷。不久,朝廷命陳肖孫兼任浙西提點刑獄公事。一年后,又兼度支郎。不管官職如何升遷,人們還是習(xí)慣稱陳肖孫為菜湯知府。

陳肖孫病逝后,丞相署曰:陳肖孫一廉可取。于是,朝廷封其子陳暠伯為將仕郎。陳暠伯不喝菜湯。有人問起,菜湯知府的菜湯究竟是什么味道?他說,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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