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相堯
2021年歲末的一天,我打開電腦正準(zhǔn)備給學(xué)生上網(wǎng)課,卻接到了社區(qū)的電話……作為一名被大數(shù)據(jù)鎖定的新冠密接者,我被隔離在了Z市一家商務(wù)酒店的1111號房間,獨自度過了16個漫長的夜晚和白天。
隔離,簡直就是與世隔絕,好在我還能通過網(wǎng)課與學(xué)生們交流,好在酒店的隔音不是太好,隔壁房間的人聲未被隔斷。
隔壁1110室的大媽,每天都在對著手機動情地歌唱,操著一口地道的紹興普通話,唱著幾首俗爛的老歌,什么《真的好想你》《纖夫的愛》之類,時而淺吟低唱,時而引吭高歌,時而還與視頻中的男主對唱。她沒啥技巧,卻很有熱情。有時醫(yī)生敲門來檢測,恰逢她正自得,這時她的應(yīng)門之聲就很富樂感了。時而是“來~嘞”一聲,那“嘞”字在“來”字的上拋后戛然而止,仿佛唱了個清晰的休止符;時而是“來~嘍~~”的笑腔,那“嘍”字起伏綿延著,伴著踢踏踢踏的快步聲,直至與她開門時的呵呵一笑無縫銜接。
我常聽著想笑,覺得她不像大媽,倒像個開心的女娃,隔離帶給她的似乎不是什么孤獨,而是她一個人的狂歡。然而,她那開懷的歌聲,恰似一抹冬日的暖陽,溫暖著我清冷的1111號房間。
比大媽的歌聲更具穿透力的,是隔壁1112室那位大叔的電話聲。他每天總要接聽好幾個電話,且聲如洪鐘,一墻之隔儼然形同虛設(shè)。他在電話里總是跟對方說著這里的好,早餐好、菜品豐盛、水果吃不完……日子簡直比當(dāng)皇帝還愜意,皇帝還要為國家操心,而如今卻是國家在為他操心。
我聽得暗自發(fā)笑,心想這大叔怎么就只報喜不報憂呢?從不跟對方說我們的房間朝北,整天照不到陽光,酷似冷宮;空調(diào)溫度被限定在20℃以下,太冷,澡都不敢沖;樓下雙向6車道的大馬路車流不息,噪音不止……難道這些他都沒感覺?或許他是個很為別人著想的人吧,報喜是想讓對方放心,不報憂是不想讓親友為他擔(dān)心;又或許他是個悅納生活的人吧,他悅納生活,生活自然也就悅納了他,難怪每天都會有那么多噓寒問暖的電話。
隔離在1111號房間,接觸最多的,就是那位每天來房門口為我測體溫、做核檢的小伙子了。然而他從頭到腳一身防護,與我又有著不可觸碰的隔膜。好在防護服遮不住他高挑的身材,防護罩更隔不斷他那清澈的眼神。
每天清晨6時許,小伙就來挨個敲門做核酸。有一回我說沒必要每天都做吧,他就情不自禁地抱怨起來: “本來規(guī)定是只要1、3、7、14這幾天做就夠了,但現(xiàn)在上頭部門多,今天你發(fā)個文件,明天他發(fā)個指令,弄得我們聽誰的都不知道了。反正是層層加碼,苦了我們基層,天天起大早,還要我們8點前全部都做完呢!”解除隔離前的那天清晨,更是連做兩次核檢,且前后間隔還不到2分鐘,我問這樣連做兩次與做一次有啥不一樣,小伙答得利索: “反正領(lǐng)導(dǎo)說不一樣就不一樣了唄。”
但他也僅僅只是抱怨而已。他做鼻檢最是輕柔,棉花棒的深淺輕重拿捏得很準(zhǔn),不會讓人酸痛得要后仰。我也曾托他要過一支筆和一沓紙,他都熱情地為我送來。我還兩次向他要過茶葉,他也不厭其煩,且每次都是綠茶紅茶各5包。是好讓我自己選擇?或者讓我嘗嘗不同的口味?多好的小伙??!正直,率真,細(xì)心,還那么會照顧人。
隔離的16個日夜中,還有一群從未見面卻深知其心的人。誠如大叔所言,隔離點操辦的伙食十分用心,每天的菜品總有變化,就連早餐的飲料也不重復(fù):鮮奶、酸奶、豆奶、豆?jié){變換著,皮蛋粥、瘦肉粥、紅豆粥更替著,若是白米粥,又定會配上個咸鴨蛋或者一小包榨菜。12月24日,寒潮來襲,天氣驟冷,那天與晚飯一并送來的,還有一個暖人身心的熱水袋。細(xì)微之處見真情。每當(dāng)打開飯盒的那一刻,工作人員的愛心就毫不張揚又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我把這些故事通過網(wǎng)課分享給了學(xué)生……
隔離在1111房間那16個日夜,隔斷了時空的聯(lián)系,卻未能隔斷我心靈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