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志榮

在蘇州失眠

在蘇州失眠

跳動的風月溢出鏡框

因為湖水浩大

祖先名你太湖

此時，泰伯的氣息撲面而來

古城風韻重構(gòu)湖水分子結(jié)構(gòu)

石墻盡責，靜默一代人的歷史

無槳之船概不售票

運河經(jīng)此，省略一段吳地風流

孫家堂前燕，虎丘山下柳

一尺唐寅癡癲，半把孫武伎倆

在這個夜晚

我能聽到蒯祥的喘息

我能聞見香山的芬芳

被濃縮的一扇花窗一座亭臺

水磨腔調(diào)蜉蝣歲月長河

絲絲縷縷，不絕

如我撿起月亮丟在

湖面的線。一根繡針穿過

我的心尖肝膽

不眠，我與寒山拾得勾連

不眠，我將平江山塘搭配

此刻的文脈，牽將夫差西子

浣出干將莫邪。

千年前的姑蘇城，擦肩而過

一只火紅尾巴的白狐

我來尋你

你在哪里……

今夜，我在平江之地

睜著眼做了這樣的夢

千年之后，我的后代是否

會在另一個不眠之夜

懷念一個將水草造化成琥珀的

先人？

移象

從西雙版納出發(fā)時

忘了帶上精神食糧

所以，它們有些茫然

游蕩在人類做滿記號的大地

吃了一片莊稼

嚇走幾只野豬

人群這次表現(xiàn)很好

基本席地而坐。

巨型的腳步聲

也許，明天，

這里應(yīng)當長出森林

那么，我們再住幾天

看看祖先的牙齒折斷后

置于哪位貴人的案頭？

看看人群里的手

怎么訂立無法履行的合同。

龐然大物

不攫取。只觀望。窺視。

朝氣蓬勃的人。

睡眼惺忪的人。

重情重義的人。

寡廉鮮恥的人。

我欲侍奉大象抵達后的黃昏

不堪重負的黃昏

被道德的記憶摁下頭顱

排隊，進入城市，看

水泥的樹林。從前院跨入后院

像三十年前父母失去養(yǎng)在家鄉(xiāng)

院子里我的身影。

而人群

從來就不缺新聞

大象北遷，就是

今夏的一首諧謔曲

一路上，思春

半夜里，做夢

象的夢應(yīng)該是甜的

要不然，它們會被這么多的

高樓和怪物嚇死。

墓地

風和日麗的日子

我陪著父母去選墓地

對于這顯得傷悲的話題

父親顯得有點傷悲

對于這顯得沉重的話題

母親倒顯得沒有那么沉重

可選的幾個地方都不錯

有山有水，地也干凈

親戚勸我找個風水先生

我和父母一致認為

善良就是最好的風水

從我開始買房置地

每次我都會留好父母的房間

我想看著他們忙里忙外

我愿聽到他們絮絮叨叨

可是現(xiàn)在，

我已經(jīng)不再需要考慮他們

留在人間的居所了

對于這最后的棲息之地

父母顯得極其慎重

要求我將他們安放在一起

并再三關(guān)照我要

防潮防水防蚊蟲

我都一一答應(yīng)

最終，他們選擇了離

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不遠

一塊靠水的平地

他們也想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一家經(jīng)常團聚

父親今年八十一

母親今年七十五

我希望很久很久以后

才會用到這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