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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用”與“虛文”之間
——清季民初新編尺牘教本源流考

2022-03-14 10:11
文藝理論研究 2022年1期
關鍵詞:實用白話程式

陸 胤

中國古代書信的體式規(guī)格,植根于傳統(tǒng)社會的人倫秩序與身份意識,逐漸形成包括稱謂、抬頭、款識、書體、層次、套語等在內(nèi)的一整套程式?!皶鴥x”與居家禮儀相配合,久已為日用類書和童蒙教育所取資(周一良 95—103)。明代以降,篇幅短小、語詞雋永的“尺牘”受到重視,涌現(xiàn)出一批尺牘專集,或輯錄古今名公撰制,或應對日常應酬之需,在實用功能之外,追求性靈與詞采,構(gòu)成一個獨特的文學類型。

晚清西學涌入,隨著學堂教育的深入和鉛石印出版機構(gòu)的繁興,在翻印既有尺牘指南、尺牘專集的同時,坊間還流行著大量新編尺牘教本。這些教本的設定讀者,或為學堂學生,或為普通社會。書籍形態(tài)或為單行,或為教科書之一部分,卻無不將關注點放在尺牘程式的傳授之上。在外來教科書體例和英文尺牘范本的啟發(fā)下,尺牘課程被新式文學教育接納,成為蒙學讀本和國文教科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繼而出現(xiàn)專門的“尺牘教科書”,學生尺牘、女子尺牘、白話尺牘等新類型尤其引人注目。尺牘典范、類型、主題、語體的翻新,為傳統(tǒng)尺牘程式帶來諸多挑戰(zhàn),最終導出改良尺牘的方案。但這一過程并非一蹴而就,舊程式與新內(nèi)容、新語體,仍有一段共存時期。

近代尺牘教本數(shù)量巨大、類別繁多、內(nèi)容駁雜,鉛石印本多有沿襲、剽竊、篡改之弊,梳理其脈絡殊為不易。本稿選取其中具有節(jié)點意義的數(shù)種,考索其材源和趨向,特別關注近代新編教本與傳統(tǒng)尺牘程式之間的關系。作為倫常秩序和社會習俗的反映,尺牘程式在日用實踐層面具有強固的慣性,并沒有緊隨學制改創(chuàng)或政體更迭而發(fā)生急遽變化。但這些日用知識一旦進入新式教育,成為學科門類下的一種技能,簡化和調(diào)適又不可避免。近代教育家強調(diào)尺牘屬于“應用文”之一種,是救贖文學教育無用論的重要指標。但尺牘文體的特殊性卻在于,其“實用”本是寄于“虛文”之中——如果取消一切稱謂區(qū)別、語氣輕重、文飾虛套,僅視之為與電報、電話、新聞紙無異的信息傳遞媒介,那么尺牘文體的生命亦將宣告終結(jié)。

一、教科書中的尺牘

甲午戰(zhàn)爭以后,隨著維新事業(yè)的推進,童蒙教育被提上變革日程,尺牘也作為一項實用技能受到關注。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鐘天緯籌辦上海三等公學,經(jīng)館第四年“作文”課中即有“漸寫尺牘”一項(鐘天緯 249)。此時逐漸興起的新式學堂英文課中,也往往會安插“英文尺牘”內(nèi)容(朱有瓛 499)(璩鑫圭 唐良炎 60)。在中國傳統(tǒng)的“書儀”、日用類書或尺牘專集之外,新式教科書和英文尺牘書開始被引進,為源遠流長的尺牘文體提供了新資源。

從戊戌維新到學制頒布的數(shù)年間,首先出現(xiàn)了一批模仿外來教科書形式的“蒙學讀本”,即新體教科書的前身。這些讀本往往在課程中穿插尺牘課文,或集中一段時間教授尺牘,對此后國文教科書中的尺牘內(nèi)容有著直接影響。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南洋公學師范生重編的《新訂蒙學課本》問世,在第二編后半安排了專設的尺牘課,以不同主題類型與受信對象配合,自第八十五課起,每五課穿插一次。每課開頭均傳授有關稱謂的知識。如第八十五課“請假便函”,便以“弟子稱師曰夫子,自稱受業(yè)……”等語起首,然后羅列信文。信中稱謂、抬頭、偏寫(自稱以小字偏格寫)、請安、具名等程式基本上符合傳統(tǒng)要求。唯其稱謂語并不采用明清時代在上款書奉語前寫出的通式(某某大人膝下/尊前/大鑒……),而是統(tǒng)一以“敬稟者”“敬啟者”等啟事語作為信件開頭,在書末請安時才以雙抬寫出受信人稱謂。(南洋公學,二編 35b—36a)

同樣初版于光緒二十七年的王亨統(tǒng)《繪圖蒙學課本》,尺牘內(nèi)容集中于首、二兩集之末,分為請假、啟告、請托、詢問、借書五種信式。編者嘗試提出簡化尺牘格式的倡議:“尺牘常用客套與種種浮文,其費工夫,實屬不少,何如有辭直書、達而已矣?”并在課后設問:“尺牘敘實事與尚浮文,其費工夫多寡如何?”(王亨統(tǒng) 95a)在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石印出版的無錫三等公學堂《蒙學讀本全書》三編中,連續(xù)出現(xiàn)了十篇尺牘課文(卷三 43a—52b),內(nèi)容與南洋公學《新訂蒙學讀本》二編所載不無雷同。同年問世的杜亞泉《繪圖文學初階》,則改用間斷穿插的方式,收錄了七課尺牘(卷五 12b—13a、14a、16a—16b、19a—19b、22a—22b、29a—30b)。可能是受鉛印排版限制,傳統(tǒng)上需要雙抬乃至三抬的“父親”“叔父”等尊長稱呼,在《繪圖文學初階》中僅以空格示尊。上述各種新式讀本一般都會羅列信面式樣等實用內(nèi)容,《繪圖文學初階》還專設“郵政局”等課,介紹信封、信箱、郵票、明信片等新式郵政事項(卷五 10b—11b)。

中國傳統(tǒng)“書儀”本就屬于童蒙教養(yǎng)的一部分,關于近世流行的程式套語,光緒初年問世的《尺牘初桄》等實用尺牘書亦提供了豐富而成系統(tǒng)的資料。但在新式蒙學讀本中穿插尺牘課文的構(gòu)思,并非完全來自本土。南洋公學《新訂蒙學課本》曾在“編輯大意”中交代緣起:

尺牘為人生必需之文字,童子尤喜為之;西國讀本,間有雜以尺牘者,亦善法也。茲仿其體例,列便函十課,簡短易學,無粉飾累贅之談。(南洋公學,二編卷首 1b—2a)

“西國讀本”可泛指西洋教科書體式,但對于南洋公學師范生等蒙學讀本編者而言,更切近的資源仍是當時洋場上流行的英文教本。光緒二十四至二十五年(1898—1899年),商務印書館發(fā)行了謝洪賚根據(jù)《印度讀本》()編譯的《華英初階》《華英進階》系列讀本。謝氏在書序中強調(diào)“尺牘體裁”為英文讀本不可或缺的要素,故在課文中多有穿插(汪家熔 656)。應對新式學堂英文課程和口岸通商的實際需要,專門的英文尺牘指南(letter-writer)亦開始導入。商務印書館在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就有石印《新增華英尺牘》之舉。其書首列“信面格式”“信內(nèi)稱呼”“信內(nèi)省筆字”“信內(nèi)格式”等形式知識,然后按照先“家書”后“便函”的順序羅列若干中英對照的尺牘范文,末附訃告、拜帖等實用文體格式。此類中英對照尺牘書在清末曾風行一時。如19世紀末倫敦出版的《同伴書信指南》()一書,就先后有美生印書館改題《華英商賈尺牘》的漢譯增注本(May Sun and Co.,《序》1)和商務印書館題為《英文尺牘》的翻印本(周振鶴 342)。

隨著壬寅、癸卯學制的相繼頒布,尺牘被納入官定學堂章程和學科體系中,成為新式文學教育的一部分。壬寅學制在高等小學第二年“作文”科目下,附有“作日記、淺短書札”的要求(璩鑫圭 唐良炎 282)。次年頒定癸卯學制,《奏定學務綱要》確立“中國文學”一科須“教以淺顯書信記事文法,以資官私實用”(璩鑫圭 唐良炎 500);《奏定初等小學堂章程》則規(guī)定“當使之以俗語敘事,及日用簡短書信,以開他日自己作文之先路,供謀生應世之要需”,并在初小第五年“中國文字”課下附注“教以俗話作日用書信”(璩鑫圭 唐良炎 304、308);此外,初級師范學堂簡易科的“中國文學”課程也加入了“作日用書牘”的要求(璩鑫圭 唐良炎 415)。按照學制規(guī)劃,尺牘不僅被納入國文一科的范圍,更被限定在初小或高小某一階段集中訓練。

癸卯學制頒布后不久,商務印書館便推出了《最新國文教科書》。這套晚清最負盛名的教科書,并沒有遵循學制規(guī)定的尺牘訓練學年,而是仍將書札課文分散在第三至八各冊之中(適用于初等小學第二至四學年);尺牘的稱謂、規(guī)格之外,亦注重介紹近代郵政知識?!蹲钚聡慕炭茣烦醢嬲挠勉U字體,書札范文則改用石印套圖,以呈現(xiàn)行、楷書體和抬頭等款式。范文中抬頭的使用已趨簡化:上書父母雖仍用“雙抬”,對師長卻僅用“單抬”,對平輩的兄弟、朋友更只用“平抬”。對照此前尺牘書中“抬頭格數(shù),多則三抬,少亦須用雙抬,不得以單抬致干輕褻”的規(guī)定(南窗侍者,卷二 1b),顯得頗為疏闊。光、宣之交,清廷學部亦頒布了一套國文教科書,同樣沒有步趨奏定學制的安排。初等小學部分基本沿襲《最新國文教科書》成規(guī);高等小學部分則將書札、稟啟等應用文作為“附課”,置于每冊最后。部頒教材的尺牘范文頗為古雅,如《致同學書》的開頭“某某仁兄同學大人文幾:別后忽已隔歲,每懷芝范,晨夕拳拳,敬惟上侍康娛,起居多適,滋[茲]以為慰[……]”(學部,第一冊 36a),仍是套用傳統(tǒng)尺牘書“一間別、二思慕、三缺候、四惆悵”之類的“問候熟識人層次”(南窗侍者,卷四 8b—9a),必經(jīng)此番套路才能進入正題。不過,該信上款僅用“單抬”,且有兩行出現(xiàn)由于換行抬頭而只寫一字的情況,犯了傳統(tǒng)尺牘款式中“一字不能成行”的禁忌。部頒課本強調(diào)尺牘“以簡明為得體”(學部,第六冊 54a),大體保留了傳統(tǒng)格式,卻也沒有拘泥于款式細則。

二、尺牘教科書:新內(nèi)容與舊程式

除了穿插在新體蒙學讀本或國文教科書中的尺牘課文,清末更涌現(xiàn)了大量專門傳授書札程式的新編“尺牘教科書”。管見所及最早的一種,是無錫人竇警凡編撰的《普通應用尺牘教本》,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四月由上海文明書局石印出版。該書卷首插有一張銅板印制的“郵便交通”圖,展示輪船、火車等近代交通工具帶來的郵政便利。編者不滿于坊間尺牘書“非競尚文藻,即流為俚俗”的狀況,指出尺牘教本必須足以資程式,有意識地將教授重點放在尺牘的“行文款式”之上。竇警凡將這一側(cè)重歸因于中國“家族主義”社會的特點:

吾國家族主義,完全發(fā)達,凡同姓合族屬,異姓治際會,上殺旁推,無不發(fā)現(xiàn)于酬酢贈答。是書比事屬辭,具見舊社會尊卑親疏之狀況,書簡小道,后日占風俗者,亦可以考社會之變遷。(普通應用尺牘教本,約恉 1a)

竇警凡后來還著有《歷朝文學史》(周興陸 77—86)。對“家族主義”“社會之變遷”等新名詞的運用,說明他雖非維新人物,卻頗能接受新概念?!镀胀☉贸郀┙瘫尽烽_創(chuàng)了利用尺牘教本實施新學啟蒙的先例,“所載日用酬酢,均合公理,亦微寓教育之旨也”(約恉 1b),其范文涉及學堂招考、開運動會、破除迷信、提倡西醫(yī)、興辦女學、立憲政體、軍國民主義等諸多議題;最后殿以“奴仆上書”一篇,“以見不能自立,仰人馀瀝者之最失自由也”,更將議論延伸到國族救亡主題,“歐風美雨,席卷亞東,黑奴紅燼,望之慘目,吾國之主人翁,行將大去其國,長為仆隸”(卷下 71a),實已逸出尺牘教學的范圍。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彪蒙書室出版的《蒙學尺牘教科書》延續(xù)了類似的啟蒙姿態(tài),以尺牘范文為媒介,譴責纏足、唱本、賽會、私塾樸責等舊風俗。這些模擬“新學生口氣”而作的學生尺牘,充當了向?qū)W堂以外的家人、社會宣揚近代生活方式以及科學、國族、軍國民主義等新理念的傳聲筒。

然而,在竇警凡的《普通應用尺牘教本》中,這些新理念、新題材卻出之以嚴格的傳統(tǒng)尺牘樣式。無論稱謂、抬頭、偏寫還是套語、層次的運用,竇氏所編都要比同時期蒙學讀本或國文教科書中的尺牘課文更為嚴謹。該書在印刷形式上還有一個創(chuàng)例,即利用石印技術表現(xiàn)書體的變化:下對上一律用端楷,上對下則參用行書。此種形式,后來被清末民初諸多尺牘書繼承。在尺牘范文之后,時而附有提示程式要點的“說明”,如卷上“嬸答姆”篇后:

說明:江左之俗,婦人呼夫兄、弟曰伯、叔,凡夫之親族,皆以子女之稱為稱。然輩行究不可混。伯對弟婦則自稱曰兄,叔對嫂則自稱曰弟。婦人從夫,禮也。伯姒之尊與胞兄同,故首行亦書“尊前”云云。若從伯姒,則云“尊右”足矣。夫之胞姊同。(普通應用尺牘教本,卷上 45a—45b)

此處辨別民間俗稱與尺牘稱謂的關系,相當瑣碎,值得注意的是,編者對稱謂規(guī)則背后“婦人從夫”等禮教原則并無任何異議。晚清時代還有一些新情況需要變通。如夫婦間通信稱謂,世俗有稱妻子為某姊某妹者,竇氏指出若是中表親聯(lián)姻自無不可,妻子稱夫為“夫子大人”也有典據(jù),但都“不如不書上款之為大方”(卷上 52a—52b)。又如傳統(tǒng)上“嫂叔不通問,何況內(nèi)姨”(卷上 57b),《普通應用尺牘教本》卻偏偏收入了一通男子致其妻妹的書信,末附“說明”云:“現(xiàn)今女權(quán)漸次發(fā)達,交際之狀態(tài)變矣,況姊家無他女人,妹家無男人,設有病險等事,安得不致此信?”(卷上 57b—58a)不過,這些變例僅涉及局部調(diào)整,竇氏并無意改革傳統(tǒng)尺牘稱謂款式的體系。

類似的“舊瓶裝新酒”策略,亦見于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新撰學生尺牘》。編者號稱以歐美學校教科書為楷式,“專為小學作范本,故往來書訊皆用小學生徒口吻……絕不稍稍溢分”(凡例 1b)。唯其所謂“新撰”,主要體現(xiàn)在尺牘文字反映的學堂生活,格式套路則一仍舊貫。書前凡例附有《書札款式》一篇,臚列稱謂、抬頭、書體、書式、封面、簽式乃至信紙折法、喪制用語等諸多細節(jié)(凡例 2b—7a),頗為實用。經(jīng)過比對,在總共二十五條“書札款式”中,有十二條見于光緒初年徐匯公學校長蔣升編撰的《尺牘初桄》一書(南窗侍者,卷二 1a—2b、8a—10a);而蔣書中相關內(nèi)容,又分別襲自乾嘉間的尺牘套語集成《分類緘腋》和晚清流行的官箴書《宦鄉(xiāng)要則》。與“學生尺牘”時髦內(nèi)容相配套的“小學生徒口吻”,實來自清代中葉以降官私尺牘程式的層累。

竇警凡所謂“女權(quán)漸次發(fā)達”帶來的一個后果,就是“女子尺牘”這一新類型的發(fā)端。關于清末女子尺牘范文反映的女界、女學新趨向,近年已有研究初步涉及(Cheng Oi Man 105-120)。本稿更為關心的是,導入“女子”這一身份設定以后,尺牘教科書傳達的程式套語會發(fā)生哪些變化?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或稍后,上海會文學社出版了山陰杜芝庭編輯的《最新應用女子尺牘教科書》,開篇即謂“稱謂款式,抬頭體例,為尺牘中最屬緊要之事”,繼而陳說其書對于女子尺牘程式的考量:

惟是男子相呼之式,古書中不少概見,女子則絕無僅有。且有數(shù)項,甚難得一確實之名稱者,本書不敢臆造,亦不敢從俗,總期一衷大雅,便于普行。(杜芝庭,上編“編輯大意” 1a—1b)

杜芝庭對“稱謂款式”的重視態(tài)度,可能正是來自竇警凡。不僅其“編輯大意”重復了竇氏關于“家族主義”的論述(1b),書中對尺牘格式的解說也沿襲了竇編在范文后補充說明的體例,甚至存在一些雷同的內(nèi)容。如前引《普通應用尺牘教本》中論叔伯姆嬸稱呼一段,杜編即在略作改動后全盤挪用(上編 21b)。

具體到女子書信的特殊程式,也并非如杜芝庭所說的前人“絕無僅有”。前述蔣升編輯的套語集《尺牘初桄》到光緒末年猶頗流行,內(nèi)即載有取自《宦鄉(xiāng)要則》的“婦女行帖稱呼”一則(卷二 21a—24a),更羅列了專供女子使用的“書札起首語”和“頌揚起居潭祉欣祝統(tǒng)語”(卷四 16a—17b)。杜芝庭書中一些體貼女子身份的解說,亦多襲自閨閣書問舊例。如論肅拜語云“女子未出嫁而與人信札,自敘名之下,或用‘謹啟’,或用‘手肅’,均無不可;若已出嫁之后,則與戚眷世交之信,概用‘斂衽’”(上編 11b);論下款具名云“女子已嫁,與戚友之信,自敘名必曰‘適某郡某氏’”(下編 18a)。除了偶爾出現(xiàn)“腦安”之類略顯新奇的請安語,杜編范文中引人注目的“婦人會”“女子國民捐”“家政改良會”等新內(nèi)容,均被包裹在嚴格的傳統(tǒng)尺牘程式之內(nèi)。編者解說某些程式的依據(jù),亦是“夫為妻綱”(上編 33a)、“女以夫為家”(下編 4a)等傳統(tǒng)禮教原則。

三、從“白話尺牘”到“白話書信”

新編尺牘教本中另一個引人注目的類型是白話尺牘。戊戌維新前后白話文運動與白話報刊的流布,促成了朝野上下的俗語啟蒙熱潮(夏曉虹 5—94)。癸卯學制規(guī)定初等小學堂應“教以俗話作日用書信”(璩鑫圭 唐良炎 308),各種白話尺牘書應運而生?;厮莩郀┪捏w史,明末清初亦不乏清新淺白的尺牘小品,形式頗為自由;清代中期以后,尺牘文體日趨駢儷化,出現(xiàn)了“秋水軒”“雪鴻軒”等流播甚廣的駢體尺牘集,書札程式也在這一過程中逐漸固定(趙樹功 574—581)。然則,清末白話尺牘的再興,有無可能消解與典故套語、四六詞藻密切相關的程式化書寫?換言之,文、白語體與尺牘程式的存廢之間是否存在對應關系?這一問題看似限于尺牘文體內(nèi)部,實則必須結(jié)合尺牘的社會功能和外在政治環(huán)境來討論。

至少在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三月以前,專門致力于出版白話啟蒙教材的彪蒙書室就已石印了一部《普通應用白話尺牘初編》,編者正是彪蒙書室主人施崇恩。他在書前明確交代:“這部尺牘,不是給會寫信的人看的,原是給最不會寫信的人做個榜樣,將意中要說的話,照樣寫出,老老實實,明明白白,稍能寫幾個字的人,便能夠做得到的,這亦是一個簡便的法子?!?施崇恩,凡例 1a)由此可知其定位正是學堂以外的社會啟蒙。全書照例分家書、貿(mào)易、薦托、勸戒、論事、問候、慶賀、慰問、閨閣等類,附錄短札?!胺怖庇衷疲骸斑@部書所用白話,純是官話,但其中稍攙幾個文字眼,總不使十分艱深,要使尋常人俱看得明白的?!?1a—1b)施崇恩對“白話”的理解主要是官話,卻不妨摻雜文言字眼。對照書中范文的體式來看,不僅抬頭、行款等格式與普通文言書信沒有差別,書奉、間別、請安等套語也一概沿襲,使用“官話”主要體現(xiàn)在信件主體的言事部分。試舉第一課“稟父”為例:

父親大人膝下敬稟者男自初二日拜別/

除了“記念”這個略帶方言色彩的詞匯,該信措辭與一般書稟并無大差別。施崇恩主編的這部白話尺牘還有一個印刷上的特點,也許更能說明其心目中“白話”的形態(tài)——他在一些句子旁邊加上密圈,這些密圈所突顯的,多是俗諺或歇后語。如“瓦罐不離井上破”(勸戒類 5b—6a)、“有一個錢釘子換一個錢糖”(勸戒類 6a)、“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到無時看人面”(勸戒類 6b)、“窮的那有窮到底,富的那有富到頭,十年財主輪流轉(zhuǎn),斗大蠟燭難照后”(論事類 4a)之類,皆與貿(mào)易得失有關。又如賀新婚云“長麻黑胖,都是宜男相”(慶賀類 4b)、“好花不結(jié)果,好女不多男,只要能傳宗接代”(慶賀類 7a),慰喪妻則云“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補,將來再續(xù)娶一位賢德夫人”(慰問類 2b),顯得頗為陳腐庸俗。據(jù)此推測,施崇恩設定的讀者應與新學社會有一定距離。書中大量范文主題都是外出學徒或經(jīng)商貿(mào)易,為此還專辟有“貿(mào)易”一類。其采錄“白話”,很可能只是應對店鋪集市中商貿(mào)應酬的現(xiàn)實需要。

與之類似,宣統(tǒng)三年(1911年)八月政新書局初版的另一部《普通應用白話尺牘》同樣體現(xiàn)了顯著的商業(yè)特色。雖然次年改裝的封面上題有“初等小學必備”字樣,但內(nèi)容卻與新學堂甚少瓜葛。編者在序中自述文本來源:“余潦倒商場,幾及三十馀年,往來交際,其有尺素貽我者,幾滿奚囊,求其雅俗共賞者……使兒輩抄錄以為范本?!?《普通應用白話尺牘》,序 1a—1b)書中內(nèi)文分為上下兩欄:下欄為尺牘正文,上欄則為“生意須知”等學徒入門讀物。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澄衷書局出版陳也梅編《普通商業(yè)應用白話尺牘》,直接標題為“商業(yè)”,其實內(nèi)容也基本近似。若忽略“白話”的文體特征,清代坊間此類“商業(yè)尺牘”可謂汗牛充棟,較著名者如《江湖尺牘分韻撮要》《指南尺牘生理要訣》等,實際上都是尺牘書儀與從商指南的結(jié)合。由于受眾知識水準較低,這些書籍往往會加入“雜用要字”“善惡字眼”“俗話注解”等通俗內(nèi)容,同時收錄今人看來屬于文言的稱呼款式、時令套語(王振忠 5—12)。無論白話俗語還是文言套語,二者都帶有強烈的實用訴求,本來就不沖突。

同樣標題為“白話尺牘”,不同教本對白話文體的把握也可能有差異,不妨舉政新書局《普通應用白話尺牘》第一篇“子外奉父書”與彪蒙書室本的同題課文對照:

父親大人膝下叩別/

此篇稱謂問候仍保持舊式,但語言卻較前引彪蒙書室本更為活潑生動。特別是“一眨眼皮”“何消說得”等俗話的運用,其實要比施崇恩硬套俗諺的方式更為自然。上面提到的三種“白話尺牘”,在民初都有翻印或盜印,對于普通社會通信的白話化或許不無推動。但其各異的語體傾向,卻也說明清末民初“白話”體式彈性之大。這些教本采用“白話”,未必出于白話文運動的進步立場或啟蒙姿態(tài),更多是為了回應經(jīng)商應酬的實際需要,因此也就完全可以與同樣著眼于實用的傳統(tǒng)程式并存。

真正對傳統(tǒng)尺牘程式造成實質(zhì)性沖擊的,可能還是政治革命帶來的倫理震蕩。辛亥革命爆發(fā)后,南京政府內(nèi)務部頒令廢除“老爺”“大人”等稱號,許多清末初版的尺牘教本也紛紛推出修訂版,以適應新形勢的需要。1912年,文明書局重版竇警凡之《普通應用尺牘教本》,就對原書多有訂正補充。原編“約恉”中的“家族主義”一條,在新版中被改換為如下宣言:“滿清專制,已達極點,等威自不少假借。今共和告成,法律平等,故酬酢啟事之際,不得不稍夷階級。妾媵本干例禁,婢仆亦與尋常人同,本編不別列,恐留專制之馀毒也?!?竇警凡,《民國》,卷首 1a)至于“稍夷階級”的具體表現(xiàn),如將“尊卑”字樣改為“親疏”,刪去原編中妾室、仆隸書信之類,自不待言。

更為顯著的變化,則是民元重訂版在原版上、下兩冊末都增添了幾封“新書簡”。以上冊所錄第一封新書簡“寄父親”為例,開頭上款為“至愛之父親”,結(jié)尾請安處僅寫“馳系不盡”四字,末具“父親之愛兒某名”,與傳統(tǒng)程式截然不同。信后“說明”有云:

西洋書函,百年以前,亦與中國相同,多其文飾,后因人事繁多,非簡易不能迅速,故刪除繁文。每函定有五項呆板之式,千篇一致,于是程式畫一,幼年學習書函,一見而能。如除去抬頭提行等等,可免無數(shù)錯誤,下筆為之膽壯。且措辭尚質(zhì)而不尚文,親愛或反有加。(《民國普通應用尺牘教本》,卷上 71a—71b)

自戊戌以后英文尺牘書引進,“西洋書函”導入中國已逾十年,到此時才對中文尺牘程式產(chǎn)生實質(zhì)影響。改編者指出西洋書簡同樣曾經(jīng)繁縟多文,近百年才改用簡式,遂使傳播效率大增,國人如加以模仿,不僅能免于動輒得咎的程式,更將破除浮文,促進真實情感的交流。這里涉及尺牘中“文”與“質(zhì)”的關系,提示了一個重要的觀念變化:長久以來,尺牘程式(“文”)被認為是完成其交往功能(“質(zhì)”)的必需,非如此寫信便不能完成日常酬應。但“西洋書函”百年來變遷的例證,卻揭示了傳統(tǒng)尺牘的“文”和“質(zhì)”很可能早已脫節(jié),甚至相互排斥,去除稱謂、抬頭、套語之后,“親愛或反有加”。

基于這一理念,“新書簡”部分導入了一套全新的尺牘程式,即取自英文尺牘的“五項呆板之式”:(一)上款:對父母等至親稱“至愛之……”,對稍疏遠的親戚稱“至貴重之……”,對特別疏遠的親戚或一般朋友則用“貴重之……”,這顯然是對英文當中“My dear”“My dearest”“Distinguished”等稱呼語(salutation)的模仿。(二)函語:“直寫所欲言,無一語繁文”,唯在結(jié)尾收束時用“千重[萬]珍重,馳系不盡”八字,或只用“馳系不盡”四字亦可。(三)下款:至親之間,子對父署“父親之愛兒某”,父對子署“吾兒最愛之父親”;稍疏遠的親戚,侄對伯父可署“大伯所愛重者某”,反之署“吾侄所禮愛者某”;對同輩及朋友,則可署“受吾子之禮愛者某”“受吾子之愛重者某”,亦即英文書信“My love”“Yours sincerely”“Yours respectfully”等落款語(complimentary close)的變體。此外兩項,則為(四)年月日和(五)發(fā)信地址。(卷上 71b—74a)

據(jù)《民國普通應用尺牘教本》的改編者稱,這種新程式是基于通信實踐,“故近來見于報紙者,有吳萬柳夫人芝瑛致石門徐大女士寄塵諸書,皆曾改從新式”(卷上 71a—71b),指向清末民初吳芝瑛與徐自華兩位女士的書信往來。光緒末,吳、徐二人為安葬秋瑾等事奔走,曾在《時報》《申報》等刊登出多通書信。不過,目前所見吳、徐二人通信大體仍采舊式,真正采用前述改良程式的,實際上是辛亥革命期間吳芝瑛致上海女子北伐隊“陳司令”及“邵君”的兩封信,均刊載于《民立報》。前信上款即為“月也陳先生麾下”,落款署“吳芝瑛謹啟”(吳芝瑛 108—109)。但兩信對于新程式的表現(xiàn)也僅止于上款和落款兩處,其他如請安語簡化為“馳系不盡”、信末署日期地址之類的意見,很可能仍是《民國普通應用尺牘讀本》改編者的創(chuàng)造。

除了稱謂款式,隨著民元前后禮俗的變化,配合各種傳統(tǒng)禮儀場合的尺牘套語也開始受到質(zhì)疑。1912年,中華書局剛成立就編印了《詳注中華高等學生尺牘》,意在搶占當時還不甚受書坊關注的“高等程度學生”市場。這一較高的讀者設定,使該書格外強調(diào)稱謂、典故的雅致脫俗,甚至刻意采用了石印的“八行箋式”。但在分釋各種尺牘程式時,編者仍表達了對“印板文字陳陳相因”的不滿,指出風俗“進化”對尺牘用語的新要求:“方今人事進化,俗尚維新,婚姻之制已更,名利之途亦異。結(jié)婚尚文明,則‘赤繩’‘紅葉’之語無可引進;進身從選舉,則‘采芹’‘食蘋’之例不可援舉。凡舊時慶賀之口吻,胥不適用于今日之社會?!?上冊 12a)不過,編者并未由此而提出一套適應新禮俗的新語匯,只是要求學者“拾取陳腐之名詞,運以新穎之思想”(上冊 12a),仍取新舊調(diào)和的立場。

如前所述,清末興起的“白話尺牘”與傳統(tǒng)程式之間并無必然沖突,而民初提出改良程式、套語建議之時,亦未涉及書信語體的文、白問題。然而,這種語體與程式兩不妨礙的狀態(tài),到“文學革命”之后卻再也難以維持。先是報章議論:1920年6月,《時事新報·學燈》刊出一篇題為《評論現(xiàn)在通行的尺牘》的來論,開頭就說“現(xiàn)在書肆里出版尺牘底教科書,學校里教授做尺牘底方法,我覺得都是不對,幾何把交通人底意思的本旨要失去了”(锜中,第1版)。作者指出“階級抬”和四六套語都是近世才出現(xiàn)的“假古董”,接著將程式問題與從文到白的語體變革對接:“寫信底文體,最好是用白話,不要什么套頭不套頭,直直爽爽地寫了幾句?!?第2版)此篇刊出后不久,《寰球中國學生會周刊》即有回應文章,認同書信只是傳達語言的工具,并舉例說既然當面稱呼時“從來沒有聽見過‘大人’‘尊前’等肉麻的聲音,那么信上也當然不必用這等虛偽的恭維”,一切以“講話的時候”為標準。(敏於,第3版)

體現(xiàn)此類徹底改革尺牘程式主張的教本,首推1921年1月亞東圖書館初版的高語罕編《白話書信》一書。該書原是高氏在安徽蕪湖商業(yè)夜校的講義,“采用來往書信討論社會問題的形式”,出版當年就印了三版計九千冊,最終印數(shù)超過十萬,是民國時期擁有極大影響力的暢銷書(汪原放 79)。在書前“緒論”部分,高語罕討論書信的功能、種類、寫法、名號、敬語、格式等問題。他指出書信的本質(zhì)是“替代語言的工具——就是把當面要說的言語寫在紙上,傳達遠方,仿佛打電話似的”(高語罕 5),據(jù)此確立白話書信的“寫法”:

(1)不用古典,不求雅馴,不事虛文。

(2)一是一,二是二,直捷爽快。

(3)說話要合彼此的身份,高亢不得,卑微不得。

(4)要表示最誠懇的態(tài)度,最深厚的情感。

(5)字畫要清楚整齊[……]

(6)要用標點符號表示語氣。要依文法分段,每段起頭應低兩格。

(7)墨色要烏黑有光[……]

(8)凡遇信中地名,人名,和數(shù)目字,以及年,月,日,時,都應書寫清楚,免得誤事。(高語罕 5—6)

總共列為八條,實有向胡適“文學革命八事”致敬的用意。其中“不用古典”“用標點符號”等主張,更是“文學革命”的題中之義。接著羅列書信稱呼,取《爾雅》與英文稱謂對照,亦是清末民初常見的引古證今套路。高語罕所針對的,則是中古以降形成的程式禮節(jié),如其論師生之間的稱謂:“從前的師弟的禮節(jié),非常尊嚴;學生對于先生稱‘夫子’或‘老師’;自稱‘受業(yè)’或‘弟子’?,F(xiàn)在學校里面和從前大不同了!教習和學生很模糊的,不甚講究了。好點的學生對于所信仰的教習,稱做先生,自稱學生,便算萬分客氣?!?13)值得注意的是,高語罕同樣注重“身份”問題,只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際關系和交往模式發(fā)生了變化,導致書信程式不得不變革。傳統(tǒng)尺牘稱謂既被斥為“階級思想”的遺存,“還有一些古典主義的,不合理的斯文話頭,也要把他一律廓清”(16)。高氏所擬新式書信程式極端簡化,如致父母信,上款頂格寫“我的父·母親”,接下來用冒號領起正文,最后祝“健康”并直接具名“你們的兒子(或女兒)某某”(24—25)。

余 論

清季民初這一波尺牘教本的出版熱,可視為學制改創(chuàng)、出版業(yè)發(fā)達、外來資源影響等諸多因素交互作用的產(chǎn)物。其在思想上的背景,則是尺牘作為一種“應用文”適應了近代以來日趨功利化的教育氛圍。在國族危機之下,晚清時代詞章之學曾被貶斥為無用的“虛文”,唯有尺牘是其中的例外。張之洞曾在《勸學篇》中極力貶低“詞章”一科,卻又指出“詞章有奏議、書牘、記事之用,不能廢也”(張之洞 9730);壬寅、癸卯學制和民間涌現(xiàn)的各種教科書,正是從這一角度將尺牘納入“國文”課程。直至民初,黃炎培引進美國“實用主義”教育理念,仍以“多作書函”作為國文實用化的突破口(黃炎培 55—58)。

問題在于:如何理解尺牘的“實用”?在民初黃炎培看來,國文課堂上講授尺牘的好材料正是“舊時《宦鄉(xiāng)要則》、今之《官商快覽》”之類的日用書(58)。換言之,在傳統(tǒng)的倫常秩序、社會結(jié)構(gòu)還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之時,尺牘實用性正是寄于包括稱謂、抬頭、款式、套語等在內(nèi)的程式套路,官、商、學各界人士也正是憑此達成長久以來的往來默契。清季民初坊間流行著巨量的尺牘指南和分類尺牘專集,無論體例新舊,所傳授的知識基本上仍以這些程式化內(nèi)容為中心,或者在有限范圍內(nèi)調(diào)適程式,使之適應新理念和新體例。然而,當政治革命震蕩了這些程式套語所依據(jù)的人倫禮俗,繼起的“文學革命”更提出了另一套實用指標——替代語言,最有用的套路瞬間淪為最虛無的累贅。

然而,傳統(tǒng)尺牘程式的遠去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1920年唐弢就讀小學,學校在國文之外增加一門“應用文”,所授即為尺牘程式:“雖然八行書、黃傘格早已過時,而課本卻選用了駢四儷六的《秋水軒尺牘》,老師教了一些怎樣稱呼、如何抬頭之類的學問,只是內(nèi)容都是請托問候的話,滿紙‘恭維’‘恭維’[……]”(唐弢 117)新編的尺牘教材也在探索折中的方案。如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函授學校所出《初級尺牘教本》,便同時羅列了新舊兩種式樣:一面是傳統(tǒng)款式的繼續(xù)松弛,“單抬式及平抬式尤為通行,雙抬式則漸見減少”(29);另一面卻是在新、舊之間發(fā)明了一種“不純粹的新式”,“首行還用‘大鑒’等字樣,中間提及受信人和受信人的尊親屬,要空一格寫,以代替舊式的抬頭,自稱處仍小字旁寫……頌祝語常不省去,且于自己具名的下面,也常用‘啟’‘上’等等的結(jié)尾字”(35—36)。尺牘的款式和套語固然隨時俗變化,但憑借稱謂輕重、語氣緩急等“虛文”表達身份意識與人情厚薄,這一原理卻亙古不變。這也正是書札尺牘有別于近代以降電報、電話等新型信息媒介的地方。就此而言,斟酌古今體式經(jīng)驗,求得一種折中的程式,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① 廣義上的“尺牘”包括符、檄、書、啟等全部實用文體,宋代以后開始出現(xiàn)狹義的用法,專指篇幅短小的書簡,與“書”漸區(qū)別。(趙樹功 9—10)

② 明清時代尺牘結(jié)集的概況,可參見歐明?。骸睹鞔郀┑妮嬁膛c傳布》,第45—56頁;鄒振環(huán):《清代書札文獻的分類與史料價值》,收入《社會·歷史·文獻——傳統(tǒng)中國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53—459頁。

③ 如第七冊第四十八課“郵政”在介紹郵政局、明信片、掛號信及郵資等知識之外,還在插圖中展示了掛號信、包裹、新聞紙、明信片、書籍、貨樣、來回明信片與包裹報稅清單、匯票、郵政局資費表的樣本(蔣維喬 莊俞 楊瑜統(tǒng) 36a—38a)。

④ 有關這些主題的尺牘范文,參閱程宗啟:《蒙學尺牘教科書》,第19b—21a、30a—b、31a—32b頁。

⑤ 蔣升為《尺牘初桄》作者的考證,參見葉文玲、張振國:《晚清徐匯公學校長蔣邑虛生平著述考》,第96—99頁。

⑥ 對應段落,參見涂謙:《分類緘腋》,第17—35頁;張鑒瀛:《宦鄉(xiāng)要則》,第128頁。

⑦ 目前僅見宣統(tǒng)三年(1911年)二月出版的四版,但該書廣告見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三月再版《蒙學尺牘教科書》,故推定應在此之前初版。

⑨ 此書筆者所見版本內(nèi)文署“普通應用白話尺牘”,版權(quán)頁署“宣統(tǒng)三年八月初版”,但外封則改題“初等小學必備白話普通尺牘 民國元年三月初版”,應為民元以后改裝。

⑩ 岸本美緒曾據(jù)明清時代名片的稱謂和規(guī)格考察“身份感覺”的變化,對本文思路啟發(fā)尤多。參見岸本美緒:《名刺の効用——明清時代における士大夫の交際》,第179—2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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