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卉
讀書的這些年,我遇到過形形色色的老師,聽過許多課,參加過很多活動,大部分瞬間都隨著記憶的衰退慢慢淡忘了,但我卻時時想起六年級那年的秋游。
2005年,我就讀的鄉(xiāng)村小學學生流失嚴重,再無力繼續(xù)辦學。無奈之下,我轉入鎮(zhèn)中心小學,正式開啟我的寄宿時光。
班主任陳慧敏老師體形瘦小,當時她的個頭和我差不多。她的臉蛋總是紅撲撲的,加上有點嬰兒肥,看上去就像個喜氣的洋娃娃。
開學后,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幫助下,我這個轉學生很快適應了新學校的生活,不僅當上了英語課代表,還一躍成為老師的得力助手。
過了幾個星期,陳老師宣布學校要組織秋游,目的地在毛主席的故鄉(xiāng)韶山,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報名,往返共一天時間,費用一百元。
我仍記得那時的自己是極度興奮的。在鄉(xiāng)村小學就讀的五年,學校從未組織過集體旅游,我們的課余生活也很單調,不是跳橡皮筋就是玩接力跑。所以一聽到這個可以長見識的機會,我的心便雀躍不已。
周末回到家,我央求媽媽給我報名,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時間飛轉到秋游前的晚上,同學們異常興奮,在宿舍張羅著購買好吃的零食,她們列好了購買清單:薯片、阿爾卑斯棒棒糖、娃哈哈八寶粥、辣條……
“我們去買零食啦!”她們興奮地朝我大喊。
“你帶了多少零花錢?”一個同學問道。
“一百塊!”
“五十!”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眼神中煥發(fā)著光彩,語氣中充滿了激動和歡喜,而我的心情卻跌落到谷底。第一次參加秋游的我毫無經(jīng)驗,只準備了一百元報名費,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連瓶水都沒買。
看著她們消失的背影,我的心情復雜極了,忍不住思緒亂飛:我什么都沒帶,同學們會不會笑話我呢?旅行中如果要買東西,該怎么辦?
不久,同學們提著大包小包滿載而歸,我簡直羨慕得要死。但羨慕歸羨慕,誰叫我除了報名費,全身上下一毛錢都沒有。
晚上陳老師查寢,她清點完人數(shù)后走到我的床邊:“你怎么不去買點零食呢?”陳老師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迫。
“老師,我……我……我沒有帶錢……”我尷尬地回答,無處安放的手不安地摸了摸空蕩蕩的書包。
“原來是這樣啊,你等一下!”說完,陳老師就朝門外走去。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宿舍的角落,看著同學們邊吃零食邊討論第二天的行程,沮喪到不行。
“蹬蹬蹬”,陳老師踩著高跟鞋又走進了宿舍?!斑@里有二十塊錢,你拿著?!彼崧晫ξ艺f。
“謝謝老師!”印象中,我的感謝說得很輕很輕,輕得就像一片羽毛飄到了心上。我強烈地感受到眼淚在眼眶里翻滾,喉嚨也哽住了。
要知道那時候的辣條才五毛錢一包,冰袋才一塊錢……我悶聲計算著。對于還在讀六年級平時沒什么零花錢的我來說,這可是一筆巨款,老師竟然毫不猶豫地把這筆巨款給了我。我覺得那天的夜晚溫暖極了,暖到讓我做了一個甜甜的夢。
旅途中,我們坐在大巴車上,一路歡聲笑語,一路放聲高歌。我忘記了窘迫,忘記了擔憂,忘記了煩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當年旅行的情景:第一次參觀了毛澤東紀念館;第一次和同學們在毛主席雕像前合影;第一次坐上纜車,當纜車越升越高快到山頂時,英語老師安慰我不要害怕 ;第一次壯著膽子在景區(qū)買紀念品……
這次旅行中有太多的第一次令我難忘,班主任陳老師的細心呵護了我幼小的心靈,英語老師的安慰讓我敢于直面困境。她們一定想不到,從那以后,那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孩,價值觀也悄然變化——以后要像太陽,溫暖別人,照亮自己。
很多年以后,我也成為一名老師,開始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教育工作,很快也迎來了我的第一次研學旅行。這次我要帶領五年級的孩子們暢玩株洲方特歡樂世界,旅途很忙,忙著為孩子們拍照,忙著整隊……
臨近中午,一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兩手空空地跑來,話語中帶著啜泣 :“老師,我的書包不見了!”原來,他和同學游玩興致太高,吃完午飯,解散后把書包落在了餐館外,再回去時,書包插翅而飛。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關系,這個園區(qū)是封閉的,一定是有人撿到了。”于是,我?guī)е儐柫艘宦罚踔琳业骄皡^(qū)的廣播站插播了一則尋物啟事。
整整一個中午,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頂著驕陽,沿原路走了一遍又一遍。幸運的是,書包被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撿到了??粗∧泻⑵铺闉樾?,毫無負擔地玩起了剩下的項目,我心滿意足。
我想,也許有一天,他會忘記我在課堂上說過的很多話,但偶爾會想起,在他不知所措時,老師曾給他溫暖,教育他遇事要鎮(zhèn)定。
雅斯貝爾斯在《什么是教育》一書中指出:“教育的本質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倍矣X得,教育就是一場愛的傳遞。這一次次愛的傳遞,定會成為一段段獨有的記憶,定格在孩子們的心中。
編輯/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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