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宋元明時期江州周氏宗族的遷徙及相關(guān)問題考述
——以族譜記載的周敦頤后人為中心

2022-03-17 09:53粟品孝
關(guān)鍵詞:江州后裔蘇州

粟品孝

(四川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0064)

宋代大儒周敦頤本是道州營道縣(治今湖南道縣)人,晚年居于江州(治今江西九江市),死后亦葬于此,因而其后人便定居于江州。但至明代中期,江州(時稱九江府)地方官卻要從道州把周子十三世孫周倫請來為周子守墓。這不禁令人生疑:居于江州的周子后人是何時重返道州的呢?是否全部離開?如果不是全員遷徙,那么留居江州的其他周子后人又去往了何處,以至明朝要從道州向江州派遣周子守墓人?還有,從元明以來的各種周氏族譜、文集和蘇州本地的一些文獻(xiàn)來看,蘇州有一支周子后裔,是江州周興裔(周子四世孫)之后。其說是否可信?如何形成?厘清這些問題,或可為我們認(rèn)識周敦頤的歷史地位和影響、把握周氏宗族的發(fā)展軌跡和分布地域、理解我國古代宗族的遷徙流轉(zhuǎn)和存續(xù)演進,提供更為準(zhǔn)確深入的認(rèn)識。

一、江州周子后裔遷回道州的時間

《明史·儒林傳》曾為周子后裔中第一位被朝廷授予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的周冕立傳, 言其生平事略曰:

周冕,先賢元公周子十二代孫也。其先,道州人,熙寧中,周子葬母江州,子孫因家廬山蓮花峰下。景泰七年,授冕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子孫世襲,還鄉(xiāng)以奉周子祀事。[1]7303

這段文字很容易讓人認(rèn)為, 周冕本居于九江府, 明景泰七年(1456)被朝廷授予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后, 回到道州, 承奉周子祭祀之事。 其實, 此說不足憑信, 周冕的祖先早已從江州回到道州, 周冕是土生土長的道州人。 當(dāng)時朝廷授予周冕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的官方文檔, 就明確有“湖廣永州府道州起送周濂溪嫡長子孫周冕到部”“欲將周冕填注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 仍回原籍湖廣永州府道州, 以奉祭祀”等語[2]卷首《歷代褒崇禮制》。

那么,周冕的祖先是什么時候從江州回到道州的呢?

元明以來,在周子宗族內(nèi)外有一種說法,就是周敦頤二子周壽和周燾的后人是分別住在江州和道州的。如元儒歐陽玄在為道州路重修濂溪書院作記時就說:“先是,周子有子二人,長司封郎中壽,次直徽猷閣待制燾。壽之后遷居江州,燾之后居道州?!盵3]卷五《道州路重修濂溪書院記》這種涇渭分明的分居情況可信嗎?

明代中期修成的《瑞昌縣志》著有《周壽傳》,其中寫道:

周壽字元翁,濂溪先生之伯子也。家世舂陵之營道。熙寧間,先生知南康軍,元翁侍焉,熙寧六年壬子六月七日先生歿于任。壽偕弟燾字次翁者,塋先生于太君母夫人墓左,從遺命也,在(江州)德化縣清泉社三起山。明年癸丑,次翁歸道州,守先業(yè)。元翁以墓祀留,登元豐壬戌黃裳榜進士,領(lǐng)司封郎中,子孫因于其故廬家焉。[4]卷六

這里不但把歐陽玄所謂的周子二子分居說講得更為具體,而且明確說次子周燾是在周子安葬的次年即熙寧七年(1074)回到道州,承襲先業(yè)的。明代中期永州府同知魯承恩編《濂溪志》,見《周氏族譜》中有《元公家本行實》,內(nèi)有周敦頤遺命,言其卒葬江州,“壽當(dāng)留此,以看守祭掃;燾還故里,奉蒸嘗,守丘垅”(1)黃魯直:《元公家本行實》,(明)魯承恩編:《濂溪志》卷4,韓國首爾大學(xué)奎章閣藏本。此本原為五冊,現(xiàn)存四冊(卷三至卷十),最早由魯承恩編于嘉靖十九年(1540),其弟子錢尚青略作增補后刻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后又有少量增補,其中最晚一文是李發(fā)《謁元公奠文》(卷10),時在“萬歷拾柒年”即公元1589年。此本由韓國首爾大學(xué)哲學(xué)系郭沂教授囑其研究生楊雨溪同學(xué)代為復(fù)制,謹(jǐn)此致謝!。這一說法在周子宗族內(nèi)長期流傳。如明代晚期蘇州的周子十七世孫周與爵父子在所編《元公世系遺芳集》的跋語中就說:“元公生二子,長曰壽,次曰燾,皆補太廟齋郎?!瓲c之一枝世居營道,而壽則從元公,徙居九江?!盵5]卷一五(2)一些藏本如美國哈佛大學(xué)燕京圖書館藏本卷末的《元公世系遺芳集跋》則僅署周與爵名,文字很短,并無這段引文。清代后期道州的周子二十四孫周誥在新編周子《年譜》的末尾省去了周壽一系曾居江州的歷史,直言其“生子六,從官居吳中”,但仍說周燾“生三子,居道州”(3)(清)周誥編:《濂溪志》卷3《年譜》,清道光十九年愛蓮堂刻本。后來鄧顯鶴編《周子全書》卷首下《年譜》亦承襲此說,道州二十七年景濂堂刻本。。實際情況果真如此嗎?

南宋中期趙汝誼在淳熙四年(1177)來道州后(4)趙汝誼及本節(jié)后文提及的官員來知道州的時間,均見(明)虞誠修、胡璉等纂(洪武)《永州府志》卷10《宋朝(道州)太守題名》,明洪武十六年刻本。此本由湖南科技學(xué)院國學(xué)院張京華教授復(fù)印自日本,再由其同事彭敏博士重新復(fù)制后轉(zhuǎn)贈筆者,謹(jǐn)致謝忱!,曾處理一起土地糾紛案。說是周子先塋的墓田,在守墓人和知情人相繼去世后出現(xiàn)了流轉(zhuǎn),并導(dǎo)致周子族人和周子舅家何氏之間的長期紛爭。趙汝誼成功處理好后,“令先生江州后裔亦聞之”[6]189。道州的土地糾紛案結(jié)果要通報周子的“江州后裔”,說明此時周子后人還住在江州,沒有回到道州。特別是此時周子“故宅基尚屬何氏”,居住者何揖“于淳熙十一年以其地歸于意之曾孫興嗣”[6]183。周子故宅不還于周子后人,而要歸于周子從弟周意之后,更說明直到淳熙十一年(1184),周子后人也還沒有從江州回到道州。

上段引文中的周子“江州后裔”,當(dāng)時有哪些人呢?據(jù)時知南康軍的朱熹所見,至少有周子曾孫直卿、正卿、彥卿和玄孫濤等人。淳熙六年(1179),朱熹為周子《愛蓮說》作跋,稱“先生曾孫直卿來自九江,以此說之墨本為贈”[7]4192。兩年后即淳熙八年(1181),朱熹罷知南康軍后受邀到江州濂溪書堂講說《太極圖》,其時“先生之曾孫正卿、彥卿,玄孫濤設(shè)饌光風(fēng)霽月亭”[7]4363。三十多年后的嘉定六年(1213),吏部員外郎李埴路經(jīng)江州拜謁濂溪祠堂,曾與周子五世孫周澹等人“晤語久之”[6]151。

以上五人姓名,在現(xiàn)存兩部宋刻周敦頤文集保留的周氏族譜部分內(nèi)容中均有記載(5)關(guān)于這兩部宋刻本周子文集的基本情況,參見粟品孝《現(xiàn)存兩部宋刻周敦頤文集的價值》,載《四川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0年第3期,第62-69頁。,且知直卿、正卿和彥卿都是周敦頤次子周燾的長子周縯之子,是親兄弟;周濤為直卿長子,周澹為彥卿之子。他們當(dāng)時還全部居住在江州。

就在李埴到江州拜謁濂溪祠堂的前一年即嘉定五年(1212),方信孺來知道州,他“訪求濂溪之裔,得興嗣之子錀,以為學(xué)賓”[6]183,就是任命周錀為道州州學(xué)學(xué)賓。誠如前述,周興嗣為周子從弟周意曾孫。方氏專門訪求周子后裔,卻只得到周子從弟周意之后,說明此時周子后代也還沒有從江州回到道州。嘉定十年(1217),龔維蕃來知道州,他在考究濂溪祠堂故基時,“延見群士,扣濂溪所向,皆言今祠非故基。其后訪于錀,盡閱累世契券,親至其地,質(zhì)于鄉(xiāng)鄰族黨,始得其實”[6]183。這段文字見于他次年寫成的《道州重建故祠記》,訪求的還是周子從弟周意后人。這說明,至少在嘉定十一年(1218)時,周子后裔仍然沒有從江州回到道州。

不久,即嘉定十三年(1220),道州官府在州城附近的虞帝廟旁建立濂溪書院。數(shù)年后魏了翁作記,雖言周子故居祠堂“旁近皆周氏子弟”,但明確提到之人仍是“先生之裔孫錀”[6]184。說明至魏了翁作記時,周子后裔也還沒有從江州遷回道州。

十多年后的端平三年(1236),史復(fù)祖來為道州守。當(dāng)時魏了翁的記文尚未上石,于是“先生諸孫、貢士曄者,手其文為請”[2]卷一一史復(fù)祖《道州濂溪書院記跋》,史氏遂為之作跋并刻石。這里所謂的“先生諸孫”,可作兩種理解:一是周子的直系后人,二是周子的族人。同樣的,知道州楊允恭在景定四年(1263)創(chuàng)辦小學(xué),旨在教育眾多的“周氏子孫”[8]卷九趙櫛夫《濂溪小學(xué)記》。這里的“周氏子孫”也可如此兩解。筆者認(rèn)為,前者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一點,明代中期永州府同知魯承恩編《濂溪志》卷5載錄的《周氏族譜》(下稱魯本《族譜》)(6)魯承恩編的《濂溪志》卷5在節(jié)錄此譜時,并無“周氏族譜”四字,但在卷10載錄有明朝洪武戊午(1378)張韶的《周氏族譜序》,系為周壎初編此譜時的序言,由此可知此譜名為《周氏族譜》。,可以佐證。

魯本《族譜》節(jié)錄自明朝初年周壎(周子九世孫)初編、景泰七年(1456)周冕重編、后又有所添補的《周氏族譜》。其中“濂溪宗派后圖”的一些注文很值得注意,就是很多人名旁有小字注文“載故居碑末”(其中一人名下注為“載故居高峰碑末”)。經(jīng)統(tǒng)計,共有周子兄周礪后人利萬(二十五世,此指圖表中的世系,下同)、利萬子不比(二十六世)、孫天瑞、天然(二十七世),周子次子周燾的孫子政卿(名下注“即正卿”)的兒子洵(名下注“即正雷”,二十六世)及洵的兒子應(yīng)隆、應(yīng)貴、應(yīng)初(二十七世)、彥卿(兒子是周澹)的孫子應(yīng)奎、應(yīng)喜、應(yīng)宗,以及周子叔父周懷輅的后代元泰、元亮(二十六世)、安國、安潤(二十七世)、永傳、永興(二十九世)等17人。為什么要在他們的人名旁注上“載故居碑末”?當(dāng)是族譜編修者親見這些人名尚存周子故居的一通石碑之上。周子兄周礪、叔父周懷輅的后代應(yīng)該一直住在道州,他們的名字“載故居碑末”并不奇怪。關(guān)鍵是前面我們說周燾孫子正卿、彥卿還住在江州,他們的子孫怎么也“載故居碑末”呢?筆者認(rèn)為,這可能是重要的提示,說明正卿、彥卿的子孫已經(jīng)從江州遷回了道州,而且至遲是在周子五世孫周洵時回來的。

這一點我們還可以從宋末馮夢得的《江州濂溪書院后記》一文中得到輔證。該文有一段周子六世孫周振之向時任沿江制置副使、知江州兼江西路安撫使的賈似道請求經(jīng)濟幫助的文字(7)本文所述賈似道的官職和任職時間,均參見(元)脫脫等《宋史》卷474《賈似道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3780-13781頁。,非常重要,茲錄如下:

淳祐六年,今太傅平章魏公,開閫湓府。元公之五世孫振之者,膝行以請曰:“惟先君元公,得不傳之學(xué)以授二程,而道以大明。迄今二百載,于其子孫弗振。洵之子無責(zé)焉耳,澹之后無傳。余為沆之次子曰振之者,余季也。湛之子一之,濤之子成之,是皆有志于學(xué)者,而未有以贍養(yǎng)之。[6]174-175

這段話涉及周振之的五位父輩,即洵、澹、沆、湛、濤,其中濤、澹已見前述,這五人又同時見于宋刻本《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首《濂溪先生周元公世家》。結(jié)合這份《世家》和《后記》,我們可以把以上諸人的世系圖示如下:

*周振之過繼給沒有子嗣的周澹,后文有引述。

淳祐六年(1246)周振之呈請中的“洵之子無責(zé)”“澹之后無傳”語,很值得注意。前述魯本《族譜》中“載故居碑末”的周燾后人中,恰好全是洵、澹之后。這一巧合說明了什么呢?筆者認(rèn)為,“洵之子無責(zé)”是隱晦地表達(dá)周洵已經(jīng)帶著子輩離開江州、回到道州。也正因如此,所以周洵及其三子的名字剛好就“載故居碑末”。馮氏《后記》既言“澹之后無傳”,又說“以振之嗣澹后,奉孀母葉氏以居”,說明此時周澹已死,妻子葉氏尚在,但沒有留下子嗣。這又怎么解釋魯本《族譜》中還有周澹的三個兒子,且均“載故居碑末”呢?筆者認(rèn)為,這三子可能是周澹的別宅子,或妾生子之類,在周澹死后不容于主母,而跟隨周洵一家遷回道州;也可能非周澹親生,而是周洵帶回的其他三位侄子,冒充周澹之后,并在道州重建他們的譜系。

如果上述說法成立,那么周子次子周燾的后裔就是在南宋晚期從江州遷回道州發(fā)展的,具體是在嘉定十三年(1220)濂溪書院建立之后至淳祐六年(1246)周振之呈請官府資助之前的一段時間。非常幸運的是,我們還查到了載錄周洵子嗣名字的這塊“故居碑”的碑文,見錄于清末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卷120,題名《楊允恭壽祠記》(8)《八瓊室金石補正》系民國十四年(1925)吳興劉氏希古樓刊本,影印本收載中國東方文化研究會歷史文化分會編《歷代碑志叢書》第9-11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這里的《楊允恭壽祠記》,見第11冊,第510-512頁。。此碑是周氏子孫感念知道州楊允恭在景定四年(1263)創(chuàng)辦小學(xué)的功德而為其建立的生祠碑,記文由當(dāng)時道州濂溪書院山長滕巽真所寫。雖然由于年久剝蝕之故,碑文已缺失部分文字,以至我們沒有見到前述周洵三子的名字,但周子兄周礪后人周利萬、不比、天然,周澹之子應(yīng)喜、應(yīng)宗,都赫然在碑文之末。其中魯本《族譜》圖表中的不比名下特別注有“書院主祠宗學(xué)講書今載故居高峰碑末”十余字。因楊允恭即號“高峰”,所以可以確定魯本《族譜》其他人名下的“載故居碑末”的“故居碑”,即是“故居高峰碑”之簡寫,也就是這塊《楊允恭壽祠記》碑。此外,這塊碑文文末明記“書院齋長周正雷”,也與魯本《族譜》“濂溪宗派后圖”所列周洵名下注文“即正雷載故居碑末書院齋長”相合(9)實際上,此碑文也見錄于魯本《濂溪志》的卷9,題名《濂溪小學(xué)高峰楊公壽祠記》,只是刪去了碑文文末落款以下的全部文字,以至完全不見周氏子弟姓名。而且魯本《族譜》的周正雷小傳中記其“生于乾道八年五月,終于紹定四年辛卯”,有誤。因為清末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卷120依據(jù)原碑過錄的《楊允恭壽祠記》文末明確記有“書院齋長周正雷”,說明為楊允恭立生祠的景定四年(1263),周正雷尚健在。又《八瓊室金石補正》卷121還依據(jù)石碑過錄有知道州趙櫛夫在咸淳七年(1271)所寫《濂溪大富橋記》(此記亦見魯本《濂溪志》卷9,惜缺落款以下的文字),在記文末列有“主祠周正雷”,說明此時周正雷仍在世。。因此,上文推斷江州周子后裔回遷道州的時間在南宋晚期,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 他們?yōu)楹我x開江州返回道州呢? 目前尚未見到直接的史料。 不過魯本《族譜》的“濂溪宗派后圖”不列直卿、 良卿后人, 也不列周洵弟周沆后人(包括過繼給周澹的振之), 似乎反映出周洵父子與他們關(guān)系交惡, 以至要憤然出走重返道州, 且在家譜續(xù)修中也完全不列他們的名字。 周振之所謂“洵之子無責(zé)”, 或許可作如此理解。 當(dāng)然, 他談到的經(jīng)濟困難(詳見下一部分), 可能也是一個重要理由。

上述這些江州周子后裔, 全是周子次子周燾之后, 他們直到南宋晚期也只有部分人回到道州, 因此前述元明以來周子宗族內(nèi)外所謂周壽、 周燾二子及其后裔長期分居江州和道州的說法, 不足為憑。

從江州遷回道州的周氏族人后來發(fā)展如何呢?從目前所見資料來看,他們在宋元時期還比較平淡,在周氏族譜之外能夠見其名者很少。除了上述史復(fù)祖在嘉熙元年(1237)的《道州濂溪書院記跋》中提到的周曄可能是周子后人外,所知還有前述元代歐陽玄在《道州路重修濂溪書院記》中提到的周子八世孫周善溥,當(dāng)時道州路長官曾舉薦其出任濂溪書院山長;還有元末明初的周子九世孫周壎,康熙《永州府志》卷16將其作為“道州名賢”,述其傳略曰:

周壎,字伯和,濂溪先生九世孫。好學(xué),善談《易》,長于詩詞。元季,隱營山之陰。洪武初,有司以明經(jīng)舉送京師。告老歸,蒙賜賚,以壽終。[9]

可見周壎有一定的學(xué)養(yǎng),在元末動亂之際隱居,入明后以明經(jīng)之士被舉送京師,不久告老歸鄉(xiāng)。魯本《族譜》有其小傳,內(nèi)容與上述文字基本相同,并云其“年八十一終于家”,確為高壽。從魯本《族譜》所載周冕寫的《周氏支系》,還可看出在元明更替之際,在道州的周氏宗族曾遭到很大沖擊,譜牒也有破壞,幸存的周壎從京城歸來后便有重修之舉:

(周壎)慨念元季室家軼于兵燹,譜有漫滅者,恐失其全,而詳加纂集,以貽厥后。[8]卷五

魯本《族譜》還清晰地記載有周壎的世系源流,可圖示如下(這里僅止于周冕,支派不列):

周敦頤——燾——縯——正卿——洵——應(yīng)斗(10)在魯本《族譜》“濂溪宗派后圖”中,應(yīng)斗名下未注“載故居碑末”,或是其在立碑時已故去?!蕦O——宗文——壎——泰賚——文裔——冕

在周氏宗族發(fā)展史上,周壎只是曇花一現(xiàn),并未得到任何實質(zhì)性官位和特權(quán),真正對這一宗族發(fā)展帶來重要幫助的,就是本節(jié)開頭提到的明景泰七年(1456)朝廷授予周子十二世孫周冕為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這一重要事件。由于這一職務(wù)可世襲,在政治經(jīng)濟上享有一定特權(quán),因此對于周氏宗族的延續(xù),特別是確保道州周子后人持續(xù)且穩(wěn)定的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此后,除明末清初有一段空白期外,周冕在道州的嫡系后人都長期享有這一特權(quán),綿延達(dá)四百多年。

二、南宋留居江州的周子后裔之發(fā)展移徙與明朝中期道州周倫之回遷江州

從上引馮夢得《江州濂溪書院后記》一文可知,在淳祐六年(1246)江州地區(qū)還住有相當(dāng)一批周子后人,但在經(jīng)濟上都有一定的困難。帶頭呈請的周振之(周子六世孫)除了說他們幾位“有志于學(xué)者,而未有以贍養(yǎng)之”的情況外,還說其“先君無恙時,榮[此為衍字]筑室少府嶺下,其肯曰:予有后,弗棄基,弗念弗庸,以質(zhì)以鬻。今殆為他姓所得,思欲更葺數(shù)椽辟燥濕寒暑,以奉吾親”[6]175。說明當(dāng)時江州周氏經(jīng)濟上確實較窘迫,以至周振之父親生前不準(zhǔn)典賣的家產(chǎn)也差點全部“為他姓所得”。為此,時任沿江制置副使、知江州兼江西路安撫使的賈似道采取了一系列扶危濟困的措施,《后記》寫道:

公(賈似道)惻然,亟命山長潘君之定訂其支派,為之纖悉經(jīng)紀(jì),臚為四位,以振之嗣澹后,奉孀母葉氏以居;索所質(zhì)鬻之地,官代為酬直,拓隘展狹,增造楹舍,仍給沒官田三百畝。[6]175

即讓當(dāng)?shù)劐ハ獣旱纳介L潘之定在確定周子后裔支派的基礎(chǔ)上,把資助對象分成四份,分別是周沆長子(佚名)、周濤子成之、周湛子一之和過繼給周澹的周振之(本為周沆次子)四家,官方為他們把原來典賣出去的土地贖回,并增擴房舍,給田三百畝。

不久賈似道“易鎮(zhèn)上流”[6]175,升任京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享有“調(diào)度賞罰,得以便宜施行”[10]1378的大權(quán),繼續(xù)在經(jīng)濟上給予周子后人幫助:

又撥軍資庫不系省錢壹拾萬緡,為市良田八百畝。若位得二百,給據(jù)立石,禁典賣,蠲二稅。比成之等置到皇甫等田八十四畝,余更飭屬縣買補元數(shù),以成初志。[6]175

即是再從軍費中撥出10萬緡錢,為他們買取800畝良田,四個家庭各得200畝,禁止典賣,免除夏秋二稅。此事的具體籌措待周成之買到周邊皇甫氏等人家的84畝田后,其余良田數(shù)(716畝)督促屬縣官府協(xié)助購買,補足元數(shù)(800畝),以完成“為市良田八百畝”的初志。不僅如此,“他如修筑墓墻、開填書院溪澗等”方面,賈似道也給予資助,“為錢肆阡叁百緡有奇”[6]175。經(jīng)此努力,周子后裔的生活條件和周邊環(huán)境大為改善,所謂“由是而元公之廬肯堂矣,墳有識矣”[6]175。

即便之后賈似道入朝為相,也在繼續(xù)關(guān)心周子后裔并給予提攜:

爾后魏公入相,天子進位,辯章軍國機事之暇,猶眷眷不忍忘。且援褒錄勛賢后嗣之典,授成之以初品官,俾主德化之學(xué),掌元公祠。[6]175

即授予周成之管理其家鄉(xiāng)江州德化縣學(xué)的教官,并負(fù)責(zé)濂溪祠堂。根據(jù)馮文后面所謂“官其后嗣于秉鈞十年之后”[6]175,可判斷此時約是咸淳四年(1268),因為賈似道是在開慶元年(1259)以兩淮宣撫大使的身份率軍援助鄂州(治今武漢)抗擊蒙古軍隊時“即軍中拜右丞相”[10]13781的。

雖然有以賈似道為代表的官府的連續(xù)支持,但從有關(guān)文獻(xiàn)來看,江州周子后人至少在科舉上并無可觀的表現(xiàn),未見有金榜題名者;政治上亦當(dāng)如此。所以在南宋后期的數(shù)十年里,江州周子后裔依然處于周振之所謂的“弗振”狀態(tài)。即便在咸淳六年(1270)朝廷為江州“增貢額二人”[6]178,情況也未見改觀。這當(dāng)然還與宋朝國運將終有關(guān)。

自此以后的數(shù)百年里,不僅我們在歷史文獻(xiàn)中難見江州周子后裔的活動,甚至明朝中期江州(時稱九江府)的地方官發(fā)現(xiàn),當(dāng)?shù)匾褵o周子后人,只好向當(dāng)時的湖廣布政使司申請,允許道州周子后人返鄉(xiāng)為周子守墓,湖廣方面最終于弘治十六年(1503)派遣周倫(周子十三世孫)攜帶全家回到九江府。此事最初是由九江府官方在弘治十五年(1502)向江西按察司僉事王啟提出,王啟轉(zhuǎn)述說:

據(jù)本府呈,宋儒濂溪周元公世家道州,因過潯陽,愛其山水之勝,遂筑書堂于廬山之阜,今在本府德化縣五里許?!劣谄錄],又葬于栗樹嶺下,僅去五里許。先生之母與其二夫人皆葬其內(nèi),則先生之魂魄固安于是矣?!拔墓啬峡?先生之子孫自九江府奉《愛蓮說》墨本于文公,則知當(dāng)時曾有子孫。至國朝監(jiān)察御史徐杰、項璁,按察司副使焦宏,兩次修舉,今皆圯壞,其子孫亦無一人為守祀事。[11]卷四王啟《崇先賢以勵風(fēng)教文移》

從南宋中期朱熹(文公)知南康軍時“曾有(周子)子孫”,到弘治十五年時“其子孫亦無一人為守祀事”來看,周子原來寓居的江州故地已沒有周子后裔居住了。所以當(dāng)時就有官員提議:“差人赍文湖廣布政使司,轉(zhuǎn)查真派子孫,勸諭前來?!盵11]卷四王啟《崇先賢以勵風(fēng)教文移》

湖廣方面在層層傳達(dá)和多方努力后,最終派遣前述翰林院五經(jīng)博士周冕的侄子周倫與他的父親、二子一起回遷九江府,并在德化縣得到了一定數(shù)量的守祀墓田:

湖廣布政使司咨據(jù)永州府道州營樂鄉(xiāng)四都里老何添成等呈,依會勘得周元公十二代宗子周賢、男周倫、長孫仕爵、仕祿,的系真派,起送前來。遂將德化縣德化鄉(xiāng)一圖、民田三十一畝三分陸、地六畝一分,發(fā)給養(yǎng)贍守祀。[11]卷四王啟《崇先賢以勵風(fēng)教文移》

具體的起送時間是“弘治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8]卷六《崇奉先賢下帖》。這里雖然提到周倫的父親周賢,但實際上周倫才是當(dāng)時法定的守祀人。所以在周倫到九江后的“三四年間”,江西提刑按察司提督學(xué)校副使邵寶在奏疏中說“于湖廣道州取其裔孫周倫前來守奉”[11]卷四《表崇道學(xué)大儒墓祀疏》。后來所有的文獻(xiàn)無不說當(dāng)時的守祀人是周倫(或作周綸)。

南宋后期江州尚有不少周子后裔,并得到地方和朝廷的扶持,而兩百多年后居然沒有周子后裔在江州故地居住,反要申請從道州方面派人回遷守墓。那么,南宋留居江州的周子后人到哪里去了呢?對此,筆者從江西的地方志中獲得了一些線索。

明代中期纂修的嘉靖《九江府志》有《周敦頤傳》,記其死后葬江州德化縣,“次子壽依而居之。元末避兵,復(fù)居瑞昌檀木沖,今邑周姓者多其后也”[12]卷一三。稍后的隆慶《瑞昌縣志》卷6《周壽傳》記述更為具體,并將時間前移至宋末:

宋之際[季],翁(按指周壽,字元翁)九世孫鉛得避兵居本縣王仙鄉(xiāng)之檀木沖,有先生《太極圖》墨本并家世譜藏。厥孫文顯嘗以訓(xùn)其子孫曰勉曰電曰霆者,每朔望披閱莊誦,以示守。弘治癸亥,都憲林公、提學(xué)邵公上疏修先生墓,以先生營道人,訪先生子孫于道。時道以次翁(按指周燾)十三代孫曰綸者應(yīng)焉。綸至,訪元翁之裔,得霆、電數(shù)輩,知其為濂溪十四代孫,遂為疏,歲時同奉祀事。[4](11)后來的清雍正《瑞昌縣志》卷4《周壽傳》、同治《瑞昌縣志》卷8《周壽傳》、同治《九江府志》卷43《周壽傳》亦加沿襲,文字微異。

依此記載,則留居江州(具體在德化縣)的周子后人在宋元更替之際遭到兵亂沖擊,其中周子長子周壽的九世孫周鉛得等人(前述南宋中后期江州周子后人均是周子次子周燾后人,因此筆者懷疑周鉛得也應(yīng)是周燾之后)避居江州轄下瑞昌縣王仙鄉(xiāng)之檀木沖,在元明時期一直延續(xù);周子十三代孫周倫(縣志作綸)自弘治十六年(1503)從道州遷來守墓后,與瑞昌周子后裔相認(rèn),“同奉祀事”。

清代同治十一年(1872)編《德化縣志》載有卒于同治四年(1865)的德化縣貢生何之曙所作《周俊薰復(fù)興濂溪祀事記》一文,其中寫道:

公(周敦頤)九世孫鉛德,當(dāng)偽漢竊據(jù)江州時,抱公所作《太極圖》逃之王仙鄉(xiāng)居焉,今土人尚名周家邊。其孫文顯遷居清塘燕窩里。顯子四,長孟嘉,次端,次雄,次甫,嘉之后居清塘,甫之后仍守田莊,端、雄之后,丁口繁而莊落星散。[13]卷一一

這段話敘述周子后人避亂離開江州故地(德化縣)的時間與嘉靖《九江府志》同,是在元末,所謂“偽漢竊據(jù)江州”是指元末群雄之一陳友諒在至正十八年至二十一年(1358—1361)占據(jù)江州的時期(先稱漢王,后稱大漢皇帝,國號漢);但內(nèi)容上更接近隆慶《瑞昌縣志》,指稱周子后人周鉛德(“德”與“得”相通)因避亂逃居瑞昌縣王仙鄉(xiāng),并提及周鉛得(德)的孫子周文顯。

那到底哪一種記載更為接近事實呢?筆者認(rèn)為是同治《德化縣志》。此雖晚出,但《周俊薰復(fù)興濂溪祀事記》中所記的周鉛德及其孫子周文顯、曾孫四人的名諱,遷居與散居地名,非常清楚,應(yīng)是依據(jù)周家世代相傳的族譜,可信度較高。此其一。其二,隆慶《瑞昌縣志》所謂的宋末這一時間,與對應(yīng)的周壽(疑為周燾之誤)九世孫周鉛得的生平并不匹配。為什么呢?因為前述周子六代孫周振之在淳祐六年(1246)向江州官府申訴他們兄弟幾位“有志于學(xué)者,而未有以贍養(yǎng)之”,說明他們還是學(xué)生,似乎還沒有成年,至多也就20出頭,至元軍“下江州”[14]224的德祐元年(1275)正月之時,基本上只能延續(xù)到周子第七代;即便有第八代,年紀(jì)也尚幼,不太可能出現(xiàn)如《瑞昌縣志》所謂宋末即有“翁(周壽)九世孫鉛得”的情況。更重要的是,《瑞昌縣志》記周子十三代孫周倫在弘治十六年(1503)遷來后,曾聯(lián)系到周鉛得后人、周子十四代孫“霆、電數(shù)輩”。實際上,從宋末德祐元年(1275)元軍攻占江州至明中期弘治十六年(1503)近230年的時間,怎么可能只有這五六代人呢?相反,從元末(此特指1358—1361年間)至弘治十六年,接近150年內(nèi)有五六代人則更為合理。

據(jù)此,筆者認(rèn)為,當(dāng)如上引同治《德化縣志》所記,江州德化縣故地的周子后人應(yīng)該是在元末的兵亂中被沖散,九世孫周鉛得等人逃至附近瑞昌縣王仙鄉(xiāng)居住,并形成“周家邊”這樣的聚居點,之后又有遷居,且出現(xiàn)“丁口繁而莊落星散”這樣的散居情況;大約一個半世紀(jì)后,周倫從道州遷居德化縣為周子守墓,與周鉛得后人“霆、電數(shù)輩”重新相認(rèn),共續(xù)濂溪血脈。

另外,明朝初期徽州歙縣的唐文鳳曾在一文中提到周子“緒胤”即周子后裔周啟宗時,說他在周子當(dāng)年修筑的江州濂溪書堂舊址新建濂溪書屋,作為“修讀之所”[15]卷二九《濂溪書屋銘》。此周啟宗是否確為周子在江州的后裔、是否還住在江州故地,目前未見更多的記述,暫存疑于此。

三、蘇州周子后裔的由來和世系

蘇州有一支周子后裔,這在始于明代的一些周子文集(及其著錄的族譜和世系圖)和蘇州地方文獻(xiàn)中都有明確記載,且均言其始祖是來自江州的周興裔,系周子長子周壽之后,周子的四世孫。記載最詳備的是周子十七世孫周與爵在萬歷四十二年(1614)編纂的《宋濂溪周元公先生集》。該書卷2的《元公世系圖》出自“世譜”,清楚地記載了蘇州周子后裔的世系源流:

周敦頤——(長子)壽——(五子)季仲——興裔、興宗——(興裔之后)昺、昱——玙、珙——(昺、玙之后)才——文華、文英——(文英之后)南——敏——汝、浦、淵、源——(汝之后)經(jīng)、維、(浦之后)綱——(綱之后)壁、奎、參——(奎之后)鉞——讃——侶——與相、與國、與爵

其中在“興裔”名下簡介其生平事跡道:

字克振,除授武功大夫,駐扎平江,奏立敕建元公祠于蘇郡胥臺鄉(xiāng),后御金虜對壘,殉節(jié)王事,敕葬常熟虞山東麓,子二:昺、昱。[5]

此處對周興裔的敘述比較簡略。但周與爵還編有家族文集性質(zhì)的《濂溪先生世系遺芳集》,附載其《宋濂溪周元公先生集》的卷11至卷15,其中卷12有記述周興裔的《和州觀察使武功大夫行實》一文,內(nèi)容更為充實,明言其為“濂溪之曾孫”“世居營道濂溪,徙居九江,祖諱壽,父季仲”;在敘述其生平事履后又記其后人,“子昺為迪功郎,蔭常熟縣尉?!鴮O才,迪功郎。祖孫四世祔葬虞山”[5]。這些內(nèi)容把周興裔與其先輩周敦頤、周壽、周季仲與其后人周昺、周才等人的血緣聯(lián)系及周興裔家族由道州而江州、而蘇州(時稱平江府)常熟縣的遷居情況,都做了明確表述。

周與爵編纂《宋濂溪周元公先生集》已在明朝晚期,之前的一些周子文集實際已載錄蘇州周子后裔的一些世系。如前述魯本《周氏族譜》的“濂溪宗派后圖”就記有蘇州周子支系,與周與爵本《世系圖》相合。茲整理如下:

*周南之父“文英”在圖表中漏刻,茲據(jù)其他相近資料補充。

除不列“興裔”之弟“興宗”、世系較短促外,這里的其他內(nèi)容反較周與爵本《世系圖》更詳細(xì)。承襲魯承恩本而來的萬歷二十一年(1592)本《濂溪志》卷10《濂溪世系》,也同樣記載了上述世系名錄。

盡管這些周子文集所列蘇州周子后裔的世系非常清晰,前后連貫,不可輕易否定,但我們?nèi)绻麑Ρ痊F(xiàn)存兩部宋刻周子文集載錄的《家譜》《世家》,就不能不對周季仲與周興裔的聯(lián)系產(chǎn)生疑惑。其原因在于這兩部宋刻周子文集對周子長子周壽一支的記錄,都止于其子輩季仲一代,對興裔及其后人只字不提。

南宋晚期的《濂溪先生集》首列《濂溪先生周元公家譜》,在記載周壽的六子中,有五子記其卒或卒歲,不言其子嗣,僅第五子季仲之下明言其“娶陶氏,二子未名”[16]。更晚的宋刻十二卷本《元公周先生濂溪集》卷首有《濂溪先生周元公世家》,載錄情況與上述《家譜》略同,記載周壽六子的具體情況也大體一致:季仲之下述其“娶陶氏,二子”,已刪“未名”二字,但并未列出具體的名字;周壽六子下面畫有矩形方框,內(nèi)有“此六位遭建炎之厄,不知去向”的說明文字。后者令人難以置信。因為既然“不知去向”,怎么除季仲外,四人都有明確的年歲:長子伯逵“年三十”、次子虞仲“年四十五”、四子季友“年三十九”、六子季次“年三十”[6]1。且從年歲來看,他們顯然也不是在建炎年間(1127—1130)一同或先后失蹤、死去的。

雖然這段說明文字可疑,但這兩部宋末編印的周子文集所載周子世系情況均出自周氏族譜,似乎確實能反映出周壽一支在南宋初期的戰(zhàn)亂中遭到了沉重打擊,與周燾一支可能失去了聯(lián)系,以至他們在族譜中的情況就定格在南宋初期周壽兒子一輩了,后來的族譜(限于宋末的江州周氏)再也沒有記載他們后人的名字,甚至季仲二子究竟是什么名字,直到宋末周子文集編修時也不清楚。

不僅宋代的周子文集和族譜沒有載錄周季仲二子的名字,筆者遍檢其他宋代文獻(xiàn),亦不得見,甚至連周興裔的名字也沒有。周興裔及其與周季仲的父子關(guān)系,目前最早的記載見于元代。

上述周興裔曾孫周才,是宋末元初人,元人鄭僖(天趣)曾為其撰寫《墓志銘》,言其世系情況是:

周敦頤——壽——季仲——興裔——昺——玙——才——文華、文英——景鳳、景麟、南

這與上述周子文集和族譜所載相合。這篇《墓志銘》在記述周才的“六世祖惇頤”“五世祖壽”“高祖季仲”之后,還寫道:

曾祖興裔, 武功大夫、 和州觀察使、 帶御器械,扈蹕南渡。 始居余杭之石瀨, 復(fù)領(lǐng)侍衛(wèi)馬軍都虞候, 駐扎平江。 沒于王事, 敕葬常熟虞山之東。 祖昺迪功郎, 常熟縣丞, 因家焉。[17]卷一《故宋沿江制機檢察水步兵周君墓志銘》

這是目前所見關(guān)于周興裔的最早記載,內(nèi)容與前述周與爵《宋濂溪周元公先生集》卷12《和州觀察使武功大夫行實》相合;雖然文字更簡單,但聯(lián)系前后文通而觀之,周季仲與興裔的父子關(guān)系、周興裔周昺父子由江州而至蘇州常熟縣定居的情況,還是非常清楚的。

但這篇《墓志銘》對周興裔的敘述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頗讓人生疑:

第一,周興裔在隨宋高宗南渡時已是“武功大夫、和州觀察使、帶御器械”,之后又“領(lǐng)侍衛(wèi)馬軍都虞候,駐扎平江”,是典型的高級將領(lǐng);他之“沒于王事”,亦屬光榮之烈士;得皇帝“敕葬”,更是流芳之舉。如此地位和名聲,何以不見載于周氏族譜?何以在浩如煙海的南宋文獻(xiàn)中只字不提?特別是考慮到宋高宗一朝文獻(xiàn)傳世甚富的背景,更讓我們不敢相信周興裔當(dāng)時有如此高官。

第二,周才卒于元朝“元貞乙未”即公元1295年,“年五十有七”[17]卷一《故宋沿江制機檢察水步兵周君墓志銘》,則其生年當(dāng)在南宋寶祐五年(1257),此距周興裔活動的兩宋之交足有一百多年,若非周興裔、周昺、周玙三代都是高齡得子,則從周興裔到周才豈止短促的四代?

基于上述疑點,筆者認(rèn)為,周興裔其人作為周子四世孫、作為蘇州地區(qū)周氏始祖的說法,我們固然不宜否定,但至少他的光榮歷史、遷居蘇州常熟縣的時間需重新考量?;蛟S這樣的推測更接近事實:周興裔的父輩在遭遇南宋初期的戰(zhàn)亂中要么死去,要么流落他方,年幼的周興裔后來轉(zhuǎn)徙各地,一生艱難,卒葬蘇州常熟縣虞山,時間或許已至南宋中期光宗(1189—1194年在位)前后;后來其子周昺出任常熟縣尉,遂在此定居;其后人周才及其子周文英在經(jīng)歷宋元更替之后遷居蘇州城(詳后述),出于在元朝新居(蘇州城)更好發(fā)展的需要,便開始重新塑造其始遷之祖周興裔,附會出上述種種光輝。

那么,周才父子的塑造是憑空想象,還是有原型可依呢?

有趣的是,筆者在翻檢文獻(xiàn)時,發(fā)現(xiàn)同樣葬于蘇州常熟縣的南宋武將周虎的事跡,頗與此周興裔相似。南宋名臣劉宰曾為周虎撰《故馬帥周防御壙志》,言其“世家臨淮”,靖康之亂后“南徙于蘇”,是慶元二年(1196)的武狀元;開禧二年(1206)“知和州”時曾大敗金軍;“明年四月,特轉(zhuǎn)武功大夫?!?嘉定)四年閏二月,除侍衛(wèi)馬軍都虞候。五年五月,除帶御器械,兼干辦皇城司”;后“官自秉義郎十轉(zhuǎn)而至和州防御使”,卒后葬于“常熟縣”[18]卷三二。稍加比照即可發(fā)現(xiàn),此周虎的諸多官名和葬地,與上述周興裔何其相似乃爾!可見周才父子對周興裔的塑造,當(dāng)是借用了周虎其人。

朝代的變遷,居地的轉(zhuǎn)徙,周虎后人的平庸化(已不見文獻(xiàn)記載),這些正好給予周才父子塑造祖先形象時嫁接的機會。無數(shù)事實證明,歷史人物一旦被改寫塑造,其新的形象便會長期流傳以至固化。蘇州始祖周興裔這一重塑的高大形象,便在之后的周氏家族中代代流傳。

如明朝初期的東閣大學(xué)士吳沈在為周才之孫周南(或稱周南老,元末明初人)作《墓碣銘》時,一方面延續(xù)了之前的世系記載:

周敦頤——壽——□——興裔——昺——玙——才——文英——南老——敏——汝、 浦、 淵、 源

一方面又繼承了前輩對周興裔的塑造:

至(壽)孫興裔,和州觀察使、侍衛(wèi)馬軍都虞候、駐扎平江等處,死節(jié)王事,敕常熟虞山之麓葬焉,故今為姑蘇人。先生高祖諱昺,迪功郎、常熟縣尉。[19]卷三九《周先生墓碣銘》

盡管蘇州周子后裔的始遷之祖周興裔并沒有家族內(nèi)部塑造得這么高大,遷居蘇州常熟縣的時間可能不是南宋初期,而是南宋中期,但這支周氏是周敦頤直系后人的看法,則在元明時期的蘇州地區(qū)得到了廣泛認(rèn)可。如常到周南老家論道的書畫名家倪瓚,與周南老及其兒子周敏(字遜學(xué))關(guān)系至密,說周敏是“宋道國公濂溪先生之裔”[20]卷一一《題天香深處卷后》。與周南老一同誦詩讀書的陳基在明朝開國的洪武元年(1368)為周南老作記,云其“裔出故宋汝南周先生元公”[5]卷一三《拙逸齋記》。為周敏作傳的時人金珉也說“其上世道州舂陵人”,是“濂溪先生之十世孫”[5]卷一四《天根月窟道者傳》。不僅民間如此,官方也予以認(rèn)同。如王直在為周南老孫輩周浦建立的崇本堂作記時就說:“正統(tǒng)元年(1436),朝廷尊崇儒道,凡圣賢子孫皆復(fù)徭役,其秀茂者收錄之,恩禮至厚也。先生(周敦頤)子孫之在姑蘇者,初由道而徙,郡守況侯驗其實,皆復(fù)之。”[19]卷一四《崇本堂記》同時,從前述明朝中期編纂的魯本《族譜》詳載蘇州周子世系來看,道州的周子后人也認(rèn)同了這支蘇州周子后裔。

但是,從明初以來的一些蘇州地方文獻(xiàn),對蘇州周子后裔世系的記載卻存在一些混亂的情況,有必要加以重新梳理辨析。如洪武十二年(1379)編修的《蘇州府志》,有周才、周文英小傳,所言周才生平事跡基本上與前引《周才墓志銘》一致,應(yīng)是同一人無疑,但這里卻說“嘗領(lǐng)沿江制機檢察水步兵”的周才是“宋吏部尚書武仲五世孫”[21]卷三七《周才傳》,其子周文英是“武仲七世孫”(“七”應(yīng)為“六”之誤書)[21]卷一○《漕運》。根據(jù)這兩篇小傳,可以把他們的系譜圖示如下:

周武仲——□——昺——□——才——文英

周武仲在洪武《蘇州府志》卷33中也有傳記,言其為福建浦城人,在南宋初卒于揚州官舍,“卜葬”于蘇州吳縣;卷44又言其墓在吳縣,“楊中立銘”。楊中立即理學(xué)家楊時,其《龜山集》卷36確有為周武仲所寫《周憲之墓志銘》[22]434-446,內(nèi)容與洪武《蘇州府志》卷33的《周武仲傳》相同。

洪武《蘇州府志》卷2有“道山”條,言及“在(吳)縣東南二十里落星涇上,山左有濂溪先生道國公祠?!釋O文英葬祠側(cè)”[21]。這里明確把周文英列為周子“裔孫”?!陡尽肪?4又有周興裔墓的記載:“宋武功大夫、和州觀察使周興裔墓,在虞山北積善鄉(xiāng)。孫才沿江制機檢察水步兵,才夫人史氏,同附焉。”[21]這里把周才作為周興裔之“孫”,完全不提周武仲,似乎與其無關(guān)。顯然,洪武《蘇州府志》關(guān)于周才、周文英先輩的記載前后有異。之后弘治年間(1488—1505)編修的《常熟縣志》卷4也有周才(作周材)小傳,承襲了洪武《蘇州府志》所謂周才是宋“吏部尚書武仲五世孫”的記載[23]。

正德年間(1506—1520),蘇州名臣王鰲編修《姑蘇志》,卷50有周武仲、周才小傳,與洪武《蘇州府志》的傳記基本相同,其中說周武仲“子孫多居于吳。曾孫昺為常熟尉,昺孫才”[24]936,雖與洪武《蘇州府志》所言周才為“武仲五世孫”有一代之差,但載周才是周武仲之后則是一致的?!豆锰K志》卷34也有周興裔墓的記載:“和州觀察使周興裔墓,在虞山北積善鄉(xiāng)。孫沿江制機檢察水步兵才祔?!盵24]632這兩處關(guān)于周才先輩的記載明顯有異,應(yīng)當(dāng)是承襲自洪武《蘇州府志》,遂留下相同的矛盾。

不過有趣的是, 正德《姑蘇志》卷27“濂溪祠”條, 利用正統(tǒng)年間(1436—1449)名臣王直的記文寫道: “初, 茂叔孫興裔以和州觀察使駐扎平江, 奏立祠于吳縣胥臺鄉(xiāng), 后其裔孫文英、 南老屢復(fù)而卒廢。”[24]478這里直言周興裔、 周文英、 周南老都是周敦頤(字茂叔)后裔。 卷54還有周南老小傳, 云其“本道州人, 濂溪先生之后,宋季徙吳。 祖才, 父文英”[24]1025。 這便又出現(xiàn)了前后記載的矛盾, 前引《姑蘇志·周才傳》說周才、 周文英是周武仲之后, 這里又說是周敦頤后人。 之后隆慶年間(1567—1572)蘇州人張昶編纂《吳中人物志》, 卷9有周才小傳, 內(nèi)容與正德《姑蘇志·周才傳》同, 仍說周才是周武仲“五世孫”[25]。

應(yīng)該說,從洪武《蘇州府志》以來的這些蘇州地方文獻(xiàn),對蘇州周子后裔世系的記載是存在矛盾的。其實,對比前引周才、周南老墓銘,周才、周南老絕非宋吏部尚書周武仲之后,而是周子四世孫即江州周興裔后人。

那么,這些矛盾的記載是如何形成的呢?前及元末明初書畫名家倪瓚的一些記載,或可釋此疑惑。他在專為周南老兒子周敏的天香深處畫卷作跋時,既言其是“宋道國公濂溪先生之裔”,又言“有八世伯祖寓建寧之浦城,登紹圣四年乙未科,仕至禮部尚書”[20]卷一一《題天香深處卷后》。聯(lián)系前及楊時《周憲之墓志銘》所謂周武仲“為浦城人”“紹圣四年登進士第”和官至“吏部尚書”等信息來看,這位“八世伯祖”必是前述福建浦城人周武仲(卒葬蘇州吳縣,子孫亦家于此)。周武仲與周敦頤兩家及其后人在宋代不見有交集,而這里的周武仲已是周敦頤后人周敏的“八世伯祖”。這一記載說明什么呢?筆者認(rèn)為,這說明入元之后均居吳縣同為周姓的兩家很可能已經(jīng)通譜,按輩分周武仲是周敏的“八世伯祖”。

事實上,兩家通譜是有基礎(chǔ)的。楊時《周憲之墓志銘》述周武仲先世說:“其先本周苗裔,平王東遷,次子烈封汝墳,秦滅周,以汝墳為郡,子孫因家焉?!盵22]434而周敦頤在當(dāng)時即有“汝南周茂叔”之稱,南宋度正所做《周子年表》,述其先世也說:“維周氏之先,自帝嚳生后稷,至太王邑于周,后遂以為氏。漢興,封周后于汝南,先生蓋其后也?!盵6]231這里的“汝墳”“汝南”實際是同郡,兩者關(guān)系最簡明的表述如唐朝杜牧所記:“周平王次子烈封汝墳侯,秦以汝墳為汝南郡,侯之孫因家焉,遂姓周氏?!盵26]卷七《唐故東川節(jié)度使檢校右仆射兼御史大夫贈司徒周公墓志銘》正因如此,同居吳縣、同以汝南為郡望的這兩家周氏很可能就在元代通譜為一個宗族了。上引魯本《族譜》的周冕《周氏支系》也寫道:“蓋周始自姬,……以國為氏。平王東遷,以子烈封汝墳侯,……子孫繁盛,散處他郡,有居浦城陽陵者,其一明經(jīng)進士虛舟者,來處之遂昌。唐永泰中,次子崇昌、廉白二州太守者,從道之寧遠(yuǎn),卒葬旺岡。……子墀登進士第,為集賢殿學(xué)士。七世而從遠(yuǎn)適營道縣濂溪保,讀書治貲產(chǎn)而占籍焉?!盵8]卷五其中雖著重于其祖宗周敦頤先世之由來,但明顯將周武仲所居之浦城縣與周敦頤所居之營道縣聯(lián)系了起來,這在宋代周敦頤的墓銘和年表中都不曾有過,很可能是元代兩家通譜之后的產(chǎn)物。

正因周敦頤和周武仲兩家很可能已經(jīng)通譜,周敏認(rèn)周武仲為“八世伯祖”,兩支周氏關(guān)系至密,所以倪瓚在為周敏天香深處畫卷作賦時,才直言周敏為“有宋尚書之子孫”[20]卷六《趙善長氏妙于繪事以荊關(guān)法為遜學(xué)周君畫天香深處圖復(fù)賦此篇》。不過聯(lián)系前述“八世伯祖”說,這里的“子孫”只是泛稱,并非直系后裔。明乎此,我們就不難理解上述洪武《蘇州府志》以來的一些地方文獻(xiàn)對周敏先輩周才、周文英或記為周敦頤之后,或記為周武仲之后了,后者實際是將本是泛稱的“有宋尚書之子孫”加以坐實而誤記罷了。只是奇怪的是,魯本《族譜》居然在“濂溪宗派后圖”的周敦頤子輩中錄有周武仲,列為周敦頤父輩周懷鐸次子周彥之子,又在“譜傳類”中專列周武仲傳,末尾明言“備載龜山楊先生所撰墓志云”,這顯然是亂點鴛鴦譜了!

四、蘇州周子后裔的居地變遷

從前引洪武《蘇州府志》和正德《姑蘇志》對周興裔墓的描述來看,蘇州周子后裔從周興裔到周才四代人,“祖孫四世祔葬虞山”,死后都葬于常熟縣虞山。這似可說明,他們一直居住在常熟縣。那么,具體是在常熟縣哪里呢?前引弘治年間編《常熟縣志》卷4《周材傳》載:“其先汝南人,祖昺為常熟尉,遂家縣之吳塘里焉?!盵23]這是說從周昺開始,便住在常熟縣吳塘里。元人鄭僖《周才墓志銘》載其晚年“筑室吳塘之曲”“擇名師以教二子”[17]卷一。這說明直到周才之時他們還住在吳塘里。

有記載表明,周才后來又?jǐn)y子文英離開了常熟吳塘,遷居吳縣。元末明初與周才后人周南老、周敏過從甚密的倪瓚,在專為周敏天香深處畫卷作跋時寫道周敏“高祖始來居吳,祖紫華先生仕隱樂道,……葬常熟虞仲山下。后二十七年,冢為盜所發(fā),……因改葬吳縣道山之原”[20]卷一一《題天香深處卷后》(12)前引吳沈《周先生墓碣銘》說周南老死后“葬吳縣星涇道山先塋之次”。這里的“先塋”,即指其父周文英墓塋。。這里的“祖紫華先生”即是周文英,因此“高祖”必是周才。其意是說,從周才開始他們一家已遷居吳縣,其子周文英原來葬在常熟縣虞山祖塋,后改葬吳縣道山,裨便已經(jīng)“居吳”的子孫們守墓祭祀。

周才之時已遷吳,還可從周文英年輕時與道士幸先生一段交往的記述中得到佐證。史載:“至元戊子,幸先生過吳城,至紫華家?!盵25]卷一一《列仙·周文英傳》據(jù)前引《周才墓志銘》,周才卒于“元貞乙未”即1295年,則“至元戊子”即1288年尚健在。這就進一步證明早在周才之時他們一家已遷居吳縣,且是住在縣城(“吳城”)。具體時間可能在宋末,如記述周文英幼子周南老生平的《拙逸公行實》開首曰:“拙逸諱南老,字正道,本道州人,濂溪先生九世孫。宋季,徙居于吳。祖才,父文英,自有傳?!盵5]卷一三

由上可知,遷居常熟縣的周昺一系在周才(周子七世孫)時已“徙居于吳”,具體時間在“宋季”,具體地點在吳縣縣城。由于吳縣與蘇州同治一城,所以王直在為周南老孫輩周浦建立的崇本堂作記時,曾說周文英死后“附于道山,子孫因家蘇城中”[19]卷一四《崇本堂記》,即全家居住在蘇州城。

三百余年后,至明代晚期周子十七世孫周與爵時,有感“家廟規(guī)制陋隘,非所以副歷朝隆重之典”,遂向官府呈請重建濂溪祠堂。在蘇州和長洲縣官府的支持下,經(jīng)過一年的營建,“濂溪世祠”終于在萬歷二十七年(1599)二月落成,地點在長洲縣城弦歌里(13)參見(明)申時行《重建濂溪先生世祠記》、顧其志《宋周元公祠記》、諸壽賢《蘇州府重建濂溪祠碑記》、胡士容《重修濂溪周先生祠記》,(明)周與爵輯:《宋濂溪周元公先生集》卷11,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萬歷四十二年刻本。。自此之后,至少周與爵一家已遷居長洲縣城弦歌里,所以為周與爵《周元公世系遺芳集》作序的時人徐可行說:與爵“僑居長洲之弦歌里,祀守元公祠,以世其統(tǒng)?!盵5]卷一一由于長洲縣也與蘇州同治一城,所以實際上“世其統(tǒng)”的周與爵一家還是住在蘇州城里。

五、結(jié) 語

至此,我們已將江州周氏宗族在南宋至元明時期數(shù)百年間的遷徙情況做了盡可能詳實的梳理,從中可見這一宗族雖有“理學(xué)開山”在其前,但后續(xù)的發(fā)展綿延并不容易。江州周氏宗族遷徙的原因復(fù)雜,有宋代以來官僚常見的“以官為家”[27](卷一○《跋李氏譜》),有因朝代更迭不得不躲避戰(zhàn)亂的無奈,更有以名賢后裔身份移徙守墓、祭祀祖先的舊俗。具體說來,兩宋之交的戰(zhàn)亂是對江州周氏宗族的第一次巨大沖擊,周子長子周壽一系遭受重創(chuàng),其六子中五子在族譜中不見有子嗣,第五子季仲之子周興裔(周子四世孫)或背井離鄉(xiāng),艱難一生,在南宋中期的光宗(1189—1194年在位)前后卒葬蘇州常熟縣虞山,是蘇州周子后裔的始祖;后其長子周昺因任常熟縣尉之故,遂家于此。留居江州的其他周子后裔,目前所見主要是周燾一系,則在南宋晚期再度發(fā)生遷徙,周燾長子周縯后人周洵(周子五世孫)攜全家返回道州發(fā)展;繼續(xù)留居江州的周子后裔雖然得到以權(quán)臣賈似道為代表的官方扶持,但長期處于“弗振”的狀態(tài),并在元朝末年的兵亂中散走他方。這應(yīng)該是江州周氏宗族遭受的第二次巨大沖擊,目前僅知周子九世孫周鉛得逃至江州瑞昌縣,繼續(xù)繁衍發(fā)展,以至原來的江州故地竟長期無周子后裔居住。直至明代中期,才在江西和湖廣兩地各級官府的協(xié)調(diào)下,從道州請回周子十三世孫周倫,在江州(時稱九江府)為周子守墓,時在弘治十六年(1503)。之后周倫與避居瑞昌的周子后裔相認(rèn),“同奉祀事”,共續(xù)濂溪血脈。而在南宋中期遷至常熟縣的周昺一系,也因各種原因在蘇州地區(qū)內(nèi)多次遷徙,其孫周才(周子七世孫)親歷宋元更替的戰(zhàn)亂,晚年攜子周文英遷居吳縣,住在縣城,“子孫因家蘇城中”。至十七世孫周與爵時,因在萬歷二十七年(1599)于長洲縣城弦歌里新建濂溪世祠,遂以“祀守”身份僑居弦歌里。吳縣、長洲縣和蘇州府均同治一城,因此也可說從周子七世孫周才時就已開始家于蘇州城里了。另外,常熟縣、吳縣和長洲縣在明代都是蘇州府屬邑,因此還可以說,蘇州這支周子后裔,從江州周興裔(周子四世孫)卒葬蘇州地區(qū)開始,直到十七世孫周與爵輩,歷經(jīng)宋元明三朝數(shù)百年,長期都在蘇州地區(qū)綿延發(fā)展。其間是否有族人外遷,現(xiàn)在還不得而知;晚明以后他們又如何遷轉(zhuǎn),則待另文探究。

據(jù)筆者所見,一些文獻(xiàn)還有江州周氏宗族在宋代遷居其他地方的記載。如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廣東人周星聚在為其族人仿刻明萬歷二十一年(1593)本《濂溪志》作序時說:“初,先生通判廣州,粵人賴之,后歸廬山,其一子遂家于粵,吾粵所以有先生真派者由此?!盵28]卷首《修濂溪書志序》(14)此本由新鄉(xiāng)學(xué)院喬東山博士代為查閱,并得到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圖書館副館長王慧敏先生幫助,謹(jǐn)此致謝!此說以為周子二子中已有一子遷居廣東。清末周以均等纂《浙江會稽越城周氏支譜》,說自己是周子次子周燾的第二子周絪之后,并說周絪改名周彝,“紹圣丁丑進士,積官禮部侍郎,出知祥符,留居?xùn)|鎮(zhèn)關(guān)外”[29]卷首《舊譜自序》, 即遷居開封府的祥符縣(治今河南開封市祥符區(qū)); 其子周靖在宋室南渡后先居杭州, 后遷紹興府諸暨縣(治今浙江諸暨市)盛厚里的紫巖山; 之后子嗣繁衍, 散居各地。 清代乾隆年間周復(fù)源等纂修的《江蘇無錫錫山周氏世譜》, 自認(rèn)為其始祖是周子六世孫周應(yīng)(譜稱“四一公”“溪園公”), 開慶元年(1259)進士, 歷知建康府事、 制置安撫使,在南宋晚期由道州遷居無錫(治今江蘇無錫市), “占籍錫之景云鄉(xiāng)”[30]卷首陸秀夫《溪園公行略》。這些族譜內(nèi)容豐富,信息量大,是研究周氏宗族文化的重要資料,但關(guān)于其始祖及其遷徙路線的記載是否可靠,成因如何,則還需要其他更多資料的發(fā)掘和佐證。

猜你喜歡
江州后裔蘇州
Pingtan in Suzhou 蘇州評彈,值得一聽
蘇州伴宅
“洋蘇州”與“新蘇州”演奏和弦
崇左市江州區(qū)特殊教育學(xué)校開展“送教上門”活動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歸人
男孩,男孩
《哥倫布后裔》中的歷史改寫與雜糅敘事
淺談古代江州以“樊籬”為城垣的可能性
渤海國后裔第一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