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滌修

(浙江傳媒學(xué)院 戲劇影視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清傳奇歷史劇無論是和元明清雜劇歷史劇相比,還是和宋元明南戲歷史劇相比,甚至是和明傳奇歷史劇相比,除了共有的面貌以外,還有自己的獨特之處。本文將對清傳奇歷史劇在題材選擇和文史關(guān)系處理上的特點進(jìn)行分析闡述。

一、清傳奇不少歷史劇題材重大

清傳奇許多歷史劇直接表現(xiàn)重大歷史事件,如孔尚任《桃花扇》表現(xiàn)南明滅亡、明清鼎革的過程,洪昇《長生殿》表現(xiàn)唐朝安史之亂前后的歷史政治。除《桃花扇》《長生殿》外,還有不少歷史劇關(guān)涉重大歷史內(nèi)容。

李玉《清忠譜》演明朝末年周順昌等東林黨人和蘇州市民反對魏忠賢等閹黨殘暴統(tǒng)治的斗爭。劇寫周順昌被捕后,顏佩韋等五義士率領(lǐng)蘇州市民積極營救請愿,五義士最后都被處死,周順昌等東林黨人也受酷刑折磨而死。這一事件,《明史》周順昌本傳中有詳細(xì)載錄:

順昌為人剛方貞介,疾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忤魏忠賢削籍,順昌為文送之,指斥無所諱。魏大中被逮,道吳門。順昌出餞,與同臥起者三日,許以女聘大中孫。旂尉屢趣行,順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歸語忠賢,我故吏部郎周順昌也?！币蜿趾糁屹t名,罵不絕口。旂尉歸,以告忠賢。御史倪文煥者,忠賢義子也,誣劾同官夏之令,致之死。順昌嘗語人,他日倪御史當(dāng)償夏御史命。文煥大恚,遂承忠賢指,劾順昌與罪人婚,且誣以贓賄,忠賢即矯旨削奪。先所忤副使呂純?nèi)?順昌同郡人,以京卿家居,挾前恨,數(shù)譖于織造中官李實及巡撫毛一鷺。已,實追論周起元,遂誣順昌請囑,有所乾沒,與起元等并逮。

順昌好為德于鄉(xiāng),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輒為所司陳說,以故士民德順昌甚。及聞逮者至,眾咸憤怒,號冤者塞道。至開讀日,不期而集者數(shù)萬人,咸執(zhí)香為周吏部乞命。諸生文震亨、楊廷樞、王節(jié)、劉羽翰等前謁一鷺及巡按御史徐吉,請以民情上聞。旂尉厲聲罵曰:“東廠逮人,鼠輩敢爾!”大呼:“囚安在?”手?jǐn)S鋃鐺于地,聲瑯然。眾益憤,曰:“始吾以為天子命,乃東廠耶!”蜂擁大呼,勢如山崩。旂尉東西竄,眾縱橫毆擊,斃一人,余負(fù)重傷,逾垣走。一鷺、吉不能語。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素得民,曲為解諭,眾始散。順昌乃自詣吏。又三日北行,一鷺飛章告變,東廠刺事者言吳人盡反,謀斷水道,劫漕舟,忠賢大懼。已而一鷺言縛得倡亂者顏佩韋、馬杰、沈揚(yáng)、楊念如、周文元等,亂已定,忠賢乃安。然自是緹騎不出國門矣。

順昌至京師,下詔獄。許顯純鍛煉,坐贓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罵忠賢。顯純椎落其齒,自起問曰:“復(fù)能罵魏上公否?”順昌噀血唾其面,罵益厲。遂于夜中潛斃之。時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

明年,莊烈帝即位,文煥伏誅,實下吏,一鷺、吉坐建忠賢祠,純?nèi)缱灚?并麗逆案。順昌贈太常卿,官其一子。給事中瞿式耜訟諸臣冤,稱順昌及楊漣、魏大中清忠尤著,詔謚忠介。(1)[明]張廷玉等:《明史》,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4246-4247頁。(卷二四五《周順昌傳》)

佩韋等皆市人,文元則順昌輿隸也,論大辟。臨刑,五人延頸就刃,語寇慎曰:“公好官,知我等好義,非亂也?！北O(jiān)司張孝流涕而斬之。吳人感其義,合葬之虎丘傍,題曰:“五人之墓”。其地即一鷺?biāo)ㄖ屹t普惠祠址也。(2)[明]張廷玉等:《明史》,第4247頁。(卷二四五《周順昌傳附顏佩韋等傳》)

此外,張溥《五人墓碑記》、吳肅公《五人傳》、夏允彝《幸存錄》上卷、《五人取義紀(jì)略》、《頌天臚筆》、《燼余集》卷四附錄明殷獻(xiàn)臣《周吏部年譜》及明姚希孟《開讀本末》、汪有《典史外卷·周忠介傳》等，也有載記?！肚逯易V》中出現(xiàn)周順昌、魏大中、顏佩韋等五義士、周起元、文震孟(文文起)、魏忠賢、毛一鷺、李實等眾多歷史人物,關(guān)涉重要的歷史事變,劇作的歷史政治性鮮明,歷史場面感很強(qiáng)。

李玉《千忠戮》(又作《千鐘祿》《千忠祿》等)演明初靖難之役事。劇作寫建文帝用儒臣齊泰和黃子澄之謀,削弱藩王權(quán)力，不料擁有重兵的燕王朱棣對此大為不滿,他以討伐齊、黃“破壞祖訓(xùn)”為理由,借著“清君側(cè)”的名義,從北京起兵,直逼南京,號稱“靖難”,目的是奪建文帝之位。燕王勝利后，自己即位為永樂皇帝，凡是建文舊臣不肯降服者,皆被指為奸黨,許多人慘遭殺害。景清被剝皮揎草,齊泰和黃子澄被凌遲處死。方孝孺抗辯不屈,被滅十族。靖難之役,史籍多有記載: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皇太孫即位,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得至京師。王自北平入奔喪,聞詔乃止。時諸王以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帝納齊泰、黃子澄謀,欲因事以次削除之。憚燕王強(qiáng),未發(fā),乃先廢周王橚,欲以牽引燕。于是告訐四起,湘、代、齊、岷皆以罪廢。王內(nèi)自危,佯狂稱疾。泰、子澄密勸帝除王,帝未決。

……(建文元年)秋七月癸酉,匿壯士端禮門,紿貴、昺入,殺之,遂奪九門。上書天子指泰、子澄為奸臣,并援《祖訓(xùn)》“朝無正臣,內(nèi)有奸惡,則親王訓(xùn)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兵討平之”。書既發(fā),遂舉兵。自署官屬,稱其師曰“靖難”。拔居庸關(guān),破懷來,執(zhí)宋忠,取密云,克遵化,降永平。二旬眾至數(shù)萬。

……(建文四年六月)乙丑,(燕王)至金川門,谷王橞、李景隆等開門納王,都城遂陷。是日,王分命諸將守城及皇城,還駐龍江,下令撫安軍民。大索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五十余人,榜其姓名曰奸臣。丙寅,諸王群臣上表勸進(jìn)。己巳,王謁孝陵。群臣備法駕,奉寶璽,迎呼萬歲。王升輦,詣奉天殿即皇帝位。復(fù)周王橚、齊王榑爵。壬申,葬建文皇帝。丁丑,殺齊泰、黃子澄、方孝孺,并夷其族。坐奸黨死者甚眾。戊寅,遷興宗孝康皇帝主于陵園,仍稱懿文太子。(3)[明]張廷玉等:《明史》,第47-51頁。(卷五《成祖本紀(jì)一》)

一般認(rèn)為建文帝死在靖難之役中,但即使在《明史》“建文帝本紀(jì)”中,也有建文帝由地道出亡、削發(fā)為僧、輾轉(zhuǎn)流亡最后不知所終的記載:

(建文元年)秋七月癸酉,燕王棣舉兵反,……(建文帝)祭告天地宗廟社稷,削燕屬籍。詔曰:“邦家不造,骨肉周親屢謀僣逆?！?/p>

……(冬十月)燕王棣再上書于朝。帝為罷齊泰、黃子澄官,仍留京師。

……(建文四年六月)谷王橞及李景隆叛,納燕兵,都城陷。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

或云帝由地道出亡。正統(tǒng)五年。有僧自云南至廣西,詭稱建文皇帝。恩恩知府岑瑛聞于朝。按問,乃鈞州人楊行祥,年已九十余,下獄,閱四月死。同謀僧十二人,皆戍遼東。自后滇、黔、巴、蜀間,相傳有帝為僧時往來跡。(4)[明]張廷玉等:《明史》,第42-45頁。(卷四《恭閔帝本紀(jì)》)

劇中穿插方孝孺草詔殉節(jié)事,本于《明史》本傳:

先是,成祖發(fā)北平,姚廣孝以孝孺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背勺骖h之。至是欲使草詔。召至,悲慟聲徹殿陛。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國賴長君?！毙⑷嬖?“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鳖欁笥沂诠P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毙⑷嫱豆P于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成祖怒,命磔諸市。孝孺慨然就死,作絕命詞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fā)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鳴呼哀哉兮庶不我尤!”時年四十有六。

……孝孺之死,宗族親友前后坐誅者數(shù)百人。其門下士有以身殉者,盧原質(zhì)、鄭公智、林嘉猷,皆寧海人。(5)[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671-2672頁。(卷一四一《方孝孺?zhèn)鳌?

劇中寫建文帝在南京城失守時,聽從翰林學(xué)士程濟(jì)的建議,削發(fā)為僧,喬裝改扮,從地道里遁走。建文帝先是躲到吳江史仲彬家,后逃往襄陽。后來在程濟(jì)陪伴下,流落于滇黔、巴蜀間。直到宣德皇帝繼位,大赦天下,建文帝和程濟(jì)、史仲彬等才得以回歸京師。關(guān)于程濟(jì)陪建文帝逃隱,史傳中也有載錄:

程濟(jì),朝邑人。有道術(shù)。洪武末官岳池教諭?；莸奂次?濟(jì)上書言，某月日北方兵起。帝謂非所宜言,逮至,將殺之。濟(jì)大呼曰:“陛下幸囚臣。臣言不驗,死未晚?！蹦讼轮z。已而燕兵起,釋之,改官編修。參北征軍淮上,敗,召還?；蛟?徐州之捷,諸將樹碑紀(jì)功,濟(jì)一夜往祭,人莫測。后燕王過徐,見碑大怒,趣左右椎之。再椎,遽曰:“止,為我錄文來?！币?按碑行誅,無得免者。而濟(jì)名適在椎脫處。然考其實,徐州未嘗有捷也。金川門啟,濟(jì)亡去?；蛟坏垡酁樯鐾?濟(jì)從之。莫知所終。(6)[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699頁。(卷一四三《程濟(jì)傳》)

贊曰:靖難之役,朝臣多捐軀殉國。若王艮以下諸人之從容就節(jié),非大義素明者不能也。高巍一介布衣,慷慨上書,請歸藩服。其持論甚偉,又能超然遠(yuǎn)引,晦跡自全,可稱奇士。若夫行遯諸賢,雖其姓字雜出于諸家傳紀(jì),未足征信,而忠義奇節(jié),人多樂道之者?！秱鳌吩?“與其過而去之,寧過而存之?！币嘧阋苑鲋簿V常,使懦夫有立志也。(7)[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700頁。(卷一四三《列傳三十一》)

李玉《千忠戮》雖然也有不少虛構(gòu),如張玉追捕建文帝,嚴(yán)震直羞愧自刎,昊成學(xué)、牛景先舍命救主等,都和史實不合,但總體而言,《千忠戮》對靖難之役的前后過程和許多方面進(jìn)行了詳細(xì)的敷演,劇作是對重大歷史事件的真實反映。

李玉《萬民安》表現(xiàn)蘇州市民反礦稅斗爭,“演葛成擊殺黃建節(jié)事,謂因此而蘇民得安,故曰《萬民安》也”(8)[清]無名氏:《曲?？偰刻嵋?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本,黃山書社2009年版,第603頁。(卷十六“《萬民安》”條),也屬重要歷史政治內(nèi)容。

郭宗林《雙忠節(jié)》演明末袁崇煥殺害毛文龍事。袁崇煥除掉毛文龍這一事件，對于明朝和后金關(guān)系,對于后來袁崇煥被殺,對于后金占領(lǐng)遼東,都有影響。歷史上，明思宗朱由檢即位后，袁崇煥得以重新啟用,崇禎二年(1629年)六月,袁崇煥借閱兵為名,渡海來到皮島,毛文龍前往迎接。毛文龍見了袁崇煥,語多傲慢。袁崇煥便以邀毛文龍觀看將士騎馬射箭為名,將毛擒獲,數(shù)他十二大罪,取出尚方寶劍,將其斬首。后來,袁崇煥被崇禎帝所殺,兩大罪狀之一,便是擅殺毛文龍(另一條為私通后金)。《雙忠節(jié)》以毛文龍及家人命運(yùn)為線索,并寫袁崇煥之女與父親極不相同,后嫁給毛文龍之子毛承祚,被封一品夫人。此劇具體情節(jié)與史實多有不符,但劇作的歷史背景、所關(guān)涉的歷史事件卻很重大。

思齋主人《汜黃濤》演明末李自成起義事,寫崇禎十四年李自成起義軍占領(lǐng)洛陽后又進(jìn)兵圍攻汴梁,劇中還涉及李自成破北京、崇禎帝自縊而死、鳳陽督撫馬士英擁立福王世子為弘光帝等事,劇作題材也很重大。

丘園《黨人碑》演北宋黨爭事,劇寫宋徽宗時,蔡京誣陷司馬光等人,把他們的名字刻在黨人碑上,戶部尚書劉逵發(fā)動六部九卿聯(lián)名奏劾蔡京,東陽書生謝瑤仙不滿蔡京對司馬光等人的陷害,將黨人碑打倒在地,被官府抓捕，后被救出。最后正義得到伸張,蔡京受到查辦,劉逵之女劉麗娟、劉鐵嘴之女劉琴兒同嫁謝瑤仙。北宋黨人碑事本《宋史》蔡京傳、劉逵等傳:

時元祐群臣貶竄死徙略盡,京猶未愜意,命等其罪狀,首以司馬光,目曰奸黨,刻石文德殿門,又自書為大碑,遍班郡國。初,元符末以日食求言,言者多及熙寧、紹圣之政,則又籍范柔中以下為邪等凡名在兩籍者三百九人,皆錮其子孫,不得官京師及近甸。(9)[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0621頁。(卷四七二《奸臣列傳二·蔡京傳》)

(劉)逵無他才能,初以附蔡京故躐進(jìn)。京以彗星見去相,而逵貳中書,首勸徽宗碎《元祐黨碑》,寬上書邪籍之禁;凡京所行悖理虐民事,稍稍澄正。(10)[元]脫脫等:《宋史》,第8845頁。(卷三五一《劉逵傳》)

蔡京以星文變免,趙挺之相,與劉逵謀盡改京所為政。(11)[元]脫脫等:《宋史》,第8842頁。(卷三五一《鄭居中傳》)

歷史上,劉逵初附蔡京,但后來和趙挺之一道，盡改蔡京所為之政,尤其是他曾向皇帝建言碎廢黨人碑，基于此,丘園《黨人碑》將劉逵塑造為反對蔡京的忠正之士。劇作以謝瑤仙與劉麗娟、劉琴兒的愛情為線索,表現(xiàn)北宋黨爭之事,劇中具體情節(jié)如劉逵寫揭貼劾奏蔡京為黨人申冤、謝瑤仙打碑、劉逵下獄獲刑、劉逵女兒與謝瑤仙成婚等,均為虛構(gòu)。劇作雖然以兒女情長來貫穿,具體情節(jié)多與史實不符,但劇作對北宋黨爭歷史本質(zhì)的把握是準(zhǔn)確的,劇作的歷史邏輯也是真實可信的。另外丘園以蔡京對司馬光等人的打擊來喻指明代魏忠賢閹黨對東林黨人的迫害,劇作的政治性鮮明突出。

蔣士銓《冬青樹》以文天祥、謝枋得(謝疊山)以身殉國的事跡為主線,穿插唐玨等忠義志士報國義舉,演繹南宋滅亡的歷史過程。

清傳奇中,歷朝歷代許多重要、著名的歷史事件,如東漢黨錮之禍,唐代安史之亂、牛李黨爭、宦官專權(quán),晚唐五代改朝換代,宋遼對峙,北宋黨爭,南宋抗金,明代系列歷史事件以及明清易代,都在清傳奇中得到了反映和表現(xiàn)。

二、清傳奇歷史劇中的明朝故事劇為數(shù)眾多

清傳奇歷史劇中的明朝故事劇比例頗高,不僅明傳奇、明雜劇中的明朝歷史劇不能比,清雜劇中的明朝歷史劇同樣不能比。對于清傳奇作家而言,明朝歷史政治不僅是他們創(chuàng)作取材的故事土壤,更是他們心中念念不能忘懷的故國愛恨所在,明朝歷史政治值得他們深入思考、反思。明初靖難之役,明中期嚴(yán)嵩專權(quán),寧王朱宸濠叛亂,晚明東林黨人和魏忠賢閹黨的斗爭,李自成、張獻(xiàn)忠起事,明朝覆亡過程等,在清傳奇歷史劇中顯得非常突出和耀眼。前面列述的孔尚任《桃花扇》、李玉《清忠譜》和《千忠戮》、郭宗林《雙忠節(jié)》、思齋主人《汜黃濤》等,均屬明朝故事劇,除此之外,以明朝歷史政治為表現(xiàn)內(nèi)容的劇作還有很多。

夏綸《無瑕璧》演靖難之役中受酷刑而死的鐵鉉及其家人的遭遇。劇寫明朝建文帝時,燕王朱棣起兵靖難,兵部尚書鐵鉉堅守濟(jì)南,以高祖牌位迫使燕王退兵,后來鐵鉉被捕,不降被殺,鐵鉉子福安、女瑤英歷經(jīng)磨難,劫后相逢，各自成婚。《明史》鐵鉉傳中有鐵鉉守濟(jì)南時大敗燕王之兵、差點擒獲燕王的記載:

建文初,(鐵鉉)為山東參政。……燕兵堤水灌城,筑長圍,晝夜攻擊。鉉以計焚其攻具,間出兵奮擊。又遣千人出城詐降。燕王大喜,軍中皆歡呼。鉉伏壯士城上,候王入,下鐵板擊之。別設(shè)伏、斷橋。既而失約,王未入城，板驟下，王驚走。伏發(fā),橋倉卒不可斷,王鞭馬馳去。憤甚,百計進(jìn)攻。凡三閱月,卒固守不能下。當(dāng)是時,平安統(tǒng)兵二十萬,將復(fù)德州,以絕燕餉道。燕王懼,解圍北歸。(12)[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679頁。(卷一四二《鐵鉉傳》)

《明史》本傳中還有鐵鉉受磔刑而死的記載:

……燕王即皇帝位,執(zhí)之至。反背坐廷中嫚罵,令其一回顧,終不可,遂磔于市。年三十七。子福安,戍河池。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并安置海南。(13)[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680頁。(卷一四二《鐵鉉傳》)

《無瑕璧》中寫鐵鉉被油烹而死,還寫他的女兒被發(fā)配教坊司,此本《明史紀(jì)事本末》:

兵部尚書鐵鉉被執(zhí)至京,陛見,背立廷中,正言不屈,令一顧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顧。其肉,納鉉口中,令啖之,問曰:“甘否?”鉉厲聲曰:“忠臣孝子肉有何不甘!”遂寸磔之,至死,猶喃喃罵不絕。文皇乃令舁大鑊至,納油數(shù)斛熬之,投鉉尸,頃刻成煤炭;導(dǎo)其尸使朝上,轉(zhuǎn)展向外,終不可得。文皇大怒,令內(nèi)侍用鐵棒十余夾持之,使北面。笑曰:“爾今亦朝我耶!”語未畢,油沸蹙濺起丈余,諸內(nèi)侍手糜爛棄棒走,尸仍反背如故。文皇大驚詫,命葬之。鉉年三十有七,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氏,并海南安置,子福安年十二,發(fā)河池編伍,康安鞍轡局充匠,尋皆戮死。妻楊氏并二女發(fā)教坊司,楊氏病死,二女終不受辱,久之,鉉同官以聞,文皇曰:“渠竟不屈耶?”乃赦出,皆適士人。(14)[清]谷應(yīng)泰:《明史紀(jì)事本末》,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292-293頁。(卷十八《壬午殉難》)

劇中高賢寧、紀(jì)綱、李景隆等角色的作用也較為重要,雖然有關(guān)他們的故事情節(jié)和史實多有不符,但通過對他們各種活動的描寫，把明初政治斗爭的殘酷性生動地表現(xiàn)了出來,歷史人物的忠奸品性被刻畫得入木三分,相關(guān)歷史事件的來龍去脈得到了詳細(xì)體現(xiàn)。

朱佐朝《血影石》也演明初建文帝削藩引發(fā)的靖難之役中發(fā)生的事,寫大臣黃觀一家的悲慘遭遇,劇中充滿明初換帝易主帶來的血雨腥風(fēng)。

無名氏《六美圖》寫明朝正德年間,安南與緬甸交戰(zhàn),緬王攻下安南,安南王子王女請求明朝出兵支援,緬王買通明朝江彬,劇作寫由此引發(fā)的故事。政治風(fēng)云加愛情內(nèi)容,明朝藩邦加上明朝內(nèi)部政治,內(nèi)容虛撰但明朝歷史情境卻很鮮明。

蔣士銓《采樵圖》涉及明代寧王朱宸濠叛亂、王守仁平定朱宸濠叛亂事。

劉鍵邦《合劍記》演明末南宮知縣彭士弘抗擊李自成部將劉方亮攻打南宮而死難事,內(nèi)容涉及明末李自成起義、吳三桂請清兵剿滅李自成等重要歷史事件。

遺民外史《虎口余生》也演明末李自成起義引發(fā)的故事,劇中涉及邊大綬挖掘李自成祖墳、明將抗擊李自成、明宮巨變等歷史事件。劇作內(nèi)容依據(jù)邊大授《虎口余生記》、吳偉業(yè)《綏寇紀(jì)略》所記明末相關(guān)史實并兼采民間傳聞創(chuàng)作而成。另外,清初無名氏《鐵冠圖》、曹寅《表忠記》兩傳奇內(nèi)容也基本相同,其中無名氏《鐵冠圖》講述了明清易代之際,李自成起兵攻破北京，明崇禎帝自縊覆國，清兵入關(guān)，新朝建立等，多個巨變接連發(fā)生。因劇中有一名鐵冠道人張凈于明初留下三幅圖畫,提前揭示明朝將由盛轉(zhuǎn)衰的預(yù)言而得名,雖然劇作命名因由帶有讖語色彩,但劇作內(nèi)容卻“幾惑正史”,明代歷史內(nèi)容在劇中多有表現(xiàn)。

黃燮清《帝女花》演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崇禎皇帝之女坤興公主(即長平公主)與駙馬周顯(劇中名周世顯)的曲折經(jīng)歷。事涉李自成起事、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崇禎皇帝持劍砍殺家人、崇禎皇帝煤山自縊等歷史事件。長平公主事,《明史》本傳有載:

長平公主,年十六,帝選周顯尚主。將婚,以寇警暫停。城陷,帝入壽寧宮,主牽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劍揮斫之,斷左臂;又斫昭仁公主于昭仁殿。越五日,長平主復(fù)蘇。大清順治二年上書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緇空王,稍申罔極?！痹t不許,命顯復(fù)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錢車馬錫予有加。主涕泣。逾年病卒。賜葬廣寧門外。(15)[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435頁。(卷一二一《公主列傳·莊烈帝六女傳》)

《帝女花》據(jù)此演繹,寫出了皇家公主在社會巨變、改朝換代背景下的坎坷命運(yùn)。

余懷《溫柔鄉(xiāng)》以明末張獻(xiàn)忠起事為背景,敘桐城孫臨與葛嫩兒(歷史上叫葛嫩娘)相愛及被清兵所殺事。劇中大致有以下情節(jié)：蔡御史為政劣跡被史可法參奏;甲申變起后孫臨入閩中參與楊文驄軍事兵敗被俘,孫臨與相好的葛嫩兒(歷史上叫葛嫩娘)相繼被殺;與孫臨相好之金陵名妓王月被張獻(xiàn)忠所獲,先獲寵后被殺，等等。孫臨,兵部侍郎孫晉之弟,安徽桐城人,著有《肄雅堂詩選》10卷,其事跡在馬其昶《桐城耆舊傳》、張自列《肄雅集序》、余懷《板橋雜記》中有載。孫臨入楊文驄部參加抗清活動,在福建和葛嫩娘一同被俘,葛嫩娘為反抗清軍的污辱,咬舌吐血噴向清軍將領(lǐng),被殺身亡,孫臨和楊文驄全家不屈拒降,同時殉難。歷史上孫臨、葛嫩娘死于清軍而非死于張獻(xiàn)忠之手,劇中情節(jié)、細(xì)節(jié)多有虛撰,但大的關(guān)節(jié)符合史實。

三、清傳奇歷史劇中以曲述史補(bǔ)史、實錄性強(qiáng)的劇作不少

孔尚任《桃花扇》被譽(yù)為曲史劇的典范之作,孫郁《天寶曲史》劇名意即以戲曲方式演繹唐朝天寶年間歷史,還有前面提到的李玉《清忠譜》《千忠戮》、朱佐朝《血影石》等,這些劇作的曲史性、實錄性都較強(qiáng)。日本研究者青木正兒的《中國近世戲曲史》評價《桃花扇》道:“《桃花扇》于細(xì)心搜羅明末史實以構(gòu)成此劇之一點言之,辟前人未開之徑,最為著名。著者于卷頭出考據(jù)一項,一一示其所據(jù)文獻(xiàn)之細(xì)目。藝術(shù)雖無需如此,然史實正確而結(jié)構(gòu)亦佳者,不可不以之為最合理想之劇?！?16)[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286頁。

許廷錄《五鹿塊》演春秋時晉國公子重耳出奔逃亡經(jīng)過,劇中出現(xiàn)重耳、晉侯、驪姬、太子申生、夷吾、狐偃、趙衰、奚齊、曹君、秦君、秦嬴、周天子等歷史人物,劇中所敘,多據(jù)《左傳》《國語晉語》《史記·晉世家》等史籍,曲史性也很強(qiáng)。

董榕《芝龕記》演明末秦良玉、沈云英等人事跡,本事出自《明史》卷二七○《秦良玉傳》及清毛奇齡《沈云英墓志銘》,以曲述史的意味也很鮮明。作者自云:“所有事跡,皆本《明史》及諸名家文集志傳,旁采說部,一一根據(jù),并無杜撰?！?17)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齊魯書社1989年版，第1712-1715頁。(《芝龕記·凡例》)李調(diào)元言說此劇:“(《芝龕記》)明季史事,一一根據(jù),可為杰作;但意在一人不遺,未免失之瑣碎,演者或病之焉?！?18)[清]李調(diào)元:《雨村曲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二集,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306頁。(卷下)楊恩壽認(rèn)為此劇過于瑣細(xì):“董恒嚴(yán)《芝龕記》,以秦良玉、沈云英二女帥為經(jīng),以明季事涉閨閣暨軍旅者為緯,穿插野史,頗費經(jīng)營。惟分為六十出,每出正文外旁及數(shù)事甚至十余事者。隸引太繁,止可于賓白中帶敘;篇幅過長,正義不免稍略,喧賓奪主,眉目不清。考據(jù)家不可言詩,更不可度曲?！?19)[清]楊恩壽:《詞余叢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四集,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543頁。(卷二《原文》)吳梅認(rèn)為此劇可以與《桃花扇》相比,他說:“與《桃花扇》足以頡頏者,有《芝龕記》。是書自明神宗起,至弘光止,集三朝之邊庭事實,一一奏演之。”(20)吳梅:《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商務(wù)印書館2010年版,第153頁。(《顧曲麈談》第四章《談曲》)董榕雜采正史、野乘及墓志等,虛構(gòu)雖有,但主要內(nèi)容全有依據(jù)。

劉鍵邦《合劍記》內(nèi)容涉及李自成起義、吳三桂請清兵剿滅李自成等,劇作宣傳南宮知縣彭士弘抗擊李自成部將劉方亮攻打南宮而死難事。劇中涉及彭士弘侄兒彭可謙、典史司化金(劇中名同化金)等人,《南宮縣志》有載。《曲?？偰刻嵋方榻B此劇的創(chuàng)作情況道:

記南宮令彭士弘殉節(jié)事。士弘侄可謙為堂邑知縣,刊板行世者也。士弘,字仁寰,杏山人,由舉人授真定南宮知縣。崇禎末年,闖賊李自成之將劉方亮攻南宮,士弘抗節(jié)。時,鍵邦為諸生,目擊其事,為作此記,與南宮縣志大略相符,非造作者。其以合劍為名,言士弘有雌雄兩劍,一曰龍泉,一曰昆吾,自佩其一,而以昆吾佩侄可謙,遣往他處為救援計。士弘嘗讞獄,為民王義雪冤,義感其恩,欲以死報。會方亮攻破南宮,典史司化金已降,而士弘匿印不予。方亮禽得士弘索印,士弘大罵,取印擊方亮倒地,因自撞死。其妻妾王氏、高氏及二子,皆依王義以居。可謙隨大將請兵破闖,王義亦糾鄉(xiāng)兵殺土賊,兩人遇于戰(zhàn)場,初不相識,交鋒甚銳,兩劍齊鳴,始知為龍泉、昆吾,遂偕謁士弘妻妾。而南宮士民,為士弘營葬立祠,可謙以軍功授堂邑知縣。其情節(jié)視縣志詳悉,大抵多真,獨所謂兩劍齊鳴,不過扭作關(guān)目,殆非實事?？芍t殺劉方亮,亦是趁筆取快。士弘為城隍神,縣志未載,恐亦臆揣。李建泰督師,吳三桂請兵,劉應(yīng)國赴救，皆時事映帶?！犊h志》:“知縣彭士弘,遼東人,由舉人十五年任,十七年殉難?！庇帧妒亢雮鳌吩?“履任伊始,值兵燹饑饉之余,一意拊循,與民休息。拮據(jù)二載,著有成績。十七年闖寇攻城被執(zhí),抗節(jié)不屈,以身殉難。闔邑肖像尸祝,建祠額曰忠烈?！?/p>

典史司化金,富平人,崇禎十七年任,本朝順治三年去任。(21)[清]無名氏:《曲?？偰刻嵋?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本,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446-447頁。(卷十一“《合劍記》”條)

彭士弘死難時,作者劉鍵邦在南宮縣親聞其事,創(chuàng)作《合劍記》時又采據(jù)《南宮縣志》,劇作的實錄性很強(qiáng)。

蔣士銓《桂林霜》敘清初馬雄鎮(zhèn)擔(dān)任廣西巡撫,吳三桂反叛清朝后,廣西將軍孫延齡暗降吳三桂,馬雄鎮(zhèn)一家于廣西桂林殉難事。劇中所寫馬雄鎮(zhèn)事跡,《國朝耆類征》《碑傳集》《滿洲名臣傳》等皆有記述。劇中人物馬雄鎮(zhèn)、傅弘烈、吳三桂、孫延齡等,傳見《清史稿》二五二《馬雄鎮(zhèn)傳傅弘烈傳》、卷五一○《列女列傳三·馬雄鎮(zhèn)妻》、卷四七四《吳三桂傳孫延齡傳》。劇中情節(jié)與史傳記載大致相同。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錄》稱此劇:“劇為馬雄鎮(zhèn)立傳,傅弘烈為合傳,甚得史家之法。……此劇不妨作史傳讀。因其資料得之于家譜,在細(xì)節(jié)上也有補(bǔ)正史之闕者?！?22)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977頁。

蔣士銓《冬青樹》中出現(xiàn)文天祥、謝枋得、謝太后、全太后、衛(wèi)王趙昺、陳宜中、苗再成、謝翱、張世杰、陸秀夫、唆都、唐玨、林景熙、楊璉真迦等眾多歷史人物,不僅文天祥、謝枋得等人的事跡及南宋滅亡事遵依史載,楊璉真迦盜掘宋帝皇陵、唐玨與林景熙埋葬南宋諸帝骨殖事,也都頗有依據(jù)。張塤石評《冬青樹》:“以文山、疊山為經(jīng),以趙王孫、汪水云幕府諸參軍,及一切遺民為緯,雜采既廣,感激亦切?！肆际分L,略具于此?！松w沿于正史也。此書除《勘獄》一劇,余皆實錄?！?23)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第1807-1808頁。(張塤石《冬青樹·序》)《冬青樹》既是南宋忠義英雄傳,也是南宋覆亡過程的真實記錄。

蔣士銓《采樵圖》以婁氏生平為藍(lán)本,寫明代寧王朱宸濠叛亂,其妃婁氏反對,婁妃規(guī)勸寧王勿生不臣之心,題詩、編歌誡阻他。朱宸濠起兵反叛后,贛南巡撫王守仁同吉安知府吳文定率兵平叛,生擒朱宸濠,婁妃投江而死。江岸漁家撈起尸首,葬于城外興隆觀側(cè)。此劇本事見諸人本傳及《明武宗正德實錄》卷一六九、明陳洪謨《繼世紀(jì)聞》、清毛奇齡《武宗外紀(jì)》等。此劇和《一片石》雜劇題材相同,皆為紀(jì)實之作。

瞿頡《鶴歸來》演作者族祖瞿忠宣(式耜)祖孫二人的事跡。瞿式耜抗清殉節(jié)粵西,其族孫瞿昌文負(fù)骸骨歸鄉(xiāng)時,曾有兩大鶴翔集于會元坊上,其事載之于地方志,劇名由此而來。劇作本事見《明史》瞿式耜、張同敞、孔有德等本傳及《粵行紀(jì)事》。

張堅《懷沙記》演屈原故事,劇依《戰(zhàn)國策》、《史記》卷八四《屈原賈生列傳》、屈原楚辭作品、唐沈亞之《屈原外傳》敷演而成?！斗怖吩?“是編本《史記》及《外傳》,當(dāng)楚受秦詐,陳軫諫不聽,則見于《國策》。時原尚仕楚,斷無知不諫者,《疏原》一出,亦為史傳補(bǔ)闕耳。”梁廷楠評論此劇道:“金陵張漱石《懷沙記》,《史記·屈原列傳》而作,文詞光怪。全部《楚詞》,隱括言下。《著騷》、《大指》、《天問》、《山鬼》、《沉淵》、《魂游》等折,皆穿貫本書而成,洵曲海中巨觀也。”(24)[清]梁廷楠:《曲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四集,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33頁。(卷三)李調(diào)元也評:“《懷沙》撮合《國策》而成,堪稱曲史。”(25)[清]李調(diào)元:《雨村曲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二集,第306頁。(卷下)楊恩壽也言:“《懷沙記》衍屈大夫故事,組織《離騷》,頗費匠心,稍嫌近理。”(26)[清]楊恩壽:《詞余叢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四集,第565頁。(卷二《原文》)吳梅稱贊此劇道:張漱石(張堅)“以《懷沙記》演屈大夫事為最,曲中將《離騷》全部櫽括套數(shù)之中,實為難至之作。先生能細(xì)意熨帖,滅盡針線之跡,自西神鄭瑜而后,無此奇作也,宜其享盛名也”(27)吳梅:《吳梅詞曲論著四種》,第152頁。(《顧曲麈談》第四章《談曲》)。劇作內(nèi)容,多有文史依據(jù)。

四、清傳奇中有些歷史故事劇或歷史情境劇寄寓了作者濃厚的曲史用心

清傳奇中有些歷史人物故事劇或歷史情境劇,借古人之酒杯澆作者之塊壘,尤其是明亡不久,有的劇作表現(xiàn)出濃厚的遺民心態(tài)。還有些文人曲家,對歷史結(jié)局及歷史人物的命運(yùn)感慨唏噓,他們以翻案、補(bǔ)恨的方式改寫歷史。這些劇作,無論合史還是不合史,無論有史載依據(jù)還是無史載依據(jù),大都是作者的用心甚或是泣血之作,作者往往在劇作中寄寓了較強(qiáng)的曲史用心。

清初的明遺民,對明朝故國具有難以割舍的感情,他們的戲曲創(chuàng)作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他們的一些歷史題材劇作,或直寫那段歷史,或借古影射,或顯或隱地表達(dá)了他們對明王朝的無盡思念?？咨腥巍短一ㄉ取芬悦髂┣遘娔舷隆⒛厦鲀?nèi)外斗爭為背景,表現(xiàn)了南明政權(quán)從建立到滅亡的過程,既揭露了弘光政權(quán)傾覆的原因,也展現(xiàn)了明朝遺民的亡國之痛。

吳偉業(yè)是明朝的遺民與貳臣,他年輕時深受崇禎帝知遇之恩,后來被迫仕清,內(nèi)心備受煎熬,吳偉業(yè)《秣陵春》典型地反映了他的心理痛楚。《秣陵春》借五代末南唐名臣徐鉉后裔徐適入宋后的奇異經(jīng)歷,表達(dá)了對明朝的故國之思和黍離之悲。劇寫南唐徐鉉之子徐適與黃展娘入宋后的故事,劇中對南唐亡國后徐適、黃展娘的曲折遭遇進(jìn)行了生動描寫。據(jù)清毛先舒《南唐拾遺記》,徐鉉本人并無兒子,其弟徐鍇有后,號“徐十郎”,劇中徐適或即影借此人而改作南唐徐鉉之子。也有人認(rèn)為劇中事或影借《宋史》卷四四七《徐徽言傳》。劇作情節(jié)全系虛構(gòu)?！讹髁甏骸分鹘请m非確定的歷史人物,劇中情節(jié)也非歷史實事,但劇作內(nèi)容、情境頗具歷史性。從劇作主角、劇作情節(jié)而言,《秣陵春》不能算是一般意義的歷史劇,但從劇作內(nèi)容的歷史背景、歷史情境、劇作者吳偉業(yè)的創(chuàng)作用心而言,《秣陵春》可算是歷史用心特別濃厚的劇作,劇作擬造的歷史情境頗為感人。此劇寄寓強(qiáng)烈的故國之思,《花朝生筆記》言:“夏存古完淳先生《大哀賦》,庾信《哀江南》之亞也。其敘南都之亡云:‘……?！硕斡葢K絕千古,吳梅村見之,大哭三日,《秣陵春》傳奇之所由作也。”(28)蔣瑞藻編,江竹虛標(biāo)校:《小說考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53-154頁。(卷五“《秣陵春》條”引)

吳偉業(yè)自己也曾談到他創(chuàng)作此劇的心境:“余端居無聊,中心煩懣,有所彷徨,感慕仿佛,庶幾而目將遇之,而足將從之,若真有其事者。一唱三嘆,于是乎作焉。是編也,果有托而然邪? 果無托而然邪?即余亦不得而知也。”(29)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第1438頁。(《秣陵春·自序》)冒襄觀演此劇后評價道:“字字皆鮫人之珠,先生寄托遙深?！苯鷧敲吩u價道:“吳梅村所作曲,如《秣陵春》、《臨春閣》、《通天臺》,純?yōu)楣蕠?其詞幽怨悲慷,令人不堪卒讀。余最愛《秣陵春》,為其故宮禾黍之悲,無頃刻忘也?！?30)吳梅:《吳梅詞曲論著四種》,第150頁。(《顧曲麈談》第四章《談曲》)《秣陵春》雖為虛構(gòu)故事劇,劇作透露出的遺民心結(jié)卻很強(qiáng)烈,屬于遺民心態(tài)歷史情境劇。

黃燮清《帝女花》曲史用心強(qiáng)烈,作者曾在《帝女花自序》中說:“如明季長平公主者,尤足動廢書之長嘆,愴思古之幽懷者也。……烈皇于是淚濺重袍,手提铦刃,六宮矢節(jié),一日捐軀;國母既誓以摩筓,貴主亦因之掩魄。三百余年社稷,付之地老天荒,一十五歲嬋娟,同此風(fēng)酸雨苦?！捅竞奕?史傳遺事。撫青編而瀏覽,愁寄天邊,憐紫玉之銷沉,心傷局外。援少陵詠懷之例,寫太傅絲竹之情。敘作四萬言,臚分二十闋。聲捐靡曼,不同《燕子》吟箋,事涉盛衰,竊比《桃花》畫扇?！?31)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第2148-2149頁。(黃燮清《帝女花·自序》)錢人麐也稱此劇:“實一代興亡之野史,非僅傳兒女離合生死之奇巳也。蓋先生有絕大感慨,郁于胸中,乃借兒女之離合生死以抒寫之?！钗那P,皮里陽秋。讀者自能詳辯而深味之?！?32)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第2154頁。(錢人麐《帝女花·跋》)吳梅指出此劇“雖敘述清代殊恩,而言外自見故國之感”(33)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第2155頁。(吳梅《帝女花·跋》)。歷史的滄桑巨變、人物的命運(yùn)蹉跎、作者的嗟嘆感懷,共同融鑄在《帝女花》傳奇中了。

清傳奇中還有翻案、補(bǔ)恨劇,作者的托喻史心往往也很強(qiáng)烈。張彝宣《如是觀》又名《倒精忠》《翻精忠》,演岳飛未被秦檜害死,秦檜則受到懲罰。歷史上岳飛抗金受到阻撓,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后來被騙入京城,慘死在風(fēng)波亭中,岳云、張憲也一同被害。元明有些岳飛戲?qū)懬貦u在陰間受審,張彝宣認(rèn)為這樣不解恨,將結(jié)局做了翻案處理。作者敘述創(chuàng)作意圖道:“岳侯至此何曾殞?幸今朝已戮奸臣。愿邊疆從此太平,伏國仇盡掃胡塵。論傳奇可拘假真?借此聊將冤憤伸。”(34)[清]張彝宣:《如是觀》,《古本戲曲叢刊三集》影印北京杜氏藏舊鈔本。(第三十出【山花子】曲)莊一拂稱此劇:“作者以姚茂良《精忠記》直敘岳飛之死,而秦檜受冥誅,未足快人意,乃作此以翻案。述飛敘大功,檜受顯戮,一善一惡,當(dāng)作如是觀?！?35)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221頁。劇作前半部分大致有史據(jù),后半部分則完全是虛構(gòu)而成。劇中出現(xiàn)岳飛、秦檜、兀術(shù)(即完顏宗弼)、宋欽宗趙桓、宋高宗趙構(gòu)、李綱、李若水、宗澤、牛皋等宋金代歷史人物,部分內(nèi)容事載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宋洪邁《夷堅志》、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宋無名氏《朝野遺記》及諸人本傳。虛構(gòu)部分雖然有違史實,但歷史情境感很強(qiáng),作者不是為虛構(gòu)而虛構(gòu),作者的曲史用心很深。

夏綸《南陽樂》演蜀漢諸葛亮終于滅掉魏、吳,斬了曹丕、司馬懿,將孫權(quán)免死下監(jiān),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天下的抱負(fù),劇作最后孔明歸隱南陽,劉禪禪位給北地王劉諶。歷史上諸葛亮并未完成一統(tǒng)天下的宏愿,“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蜀相》),夏綸抱著去憾補(bǔ)恨的心理創(chuàng)作此劇,顛覆史實,對三國歷史作翻案文章,雖然事不合史,但作者的曲史用心昭然可感。李調(diào)元評價此劇:“《南陽樂》作諸葛武侯禳星獲生,滅魏、吳以成一統(tǒng),意本之《翻精忠》,以平人心;詞更慷慨激昂,可歌可頌?！?36)[清]李調(diào)元:《雨村曲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二集,第306頁。(卷下)梁廷楠《曲話》評此劇道:“錢塘夏惺齋作六種傳奇。其《南陽樂》一種,合三分為一統(tǒng),尤稱快筆。雖無中生有、一時游戲之言,而按之直道之公,有心人未有不拊掌呼快者。第三折,誅司馬師,一快也;第四折,武侯命燈倍明,二快也;第八折,病體全安,三快也;第九折,將星燦爛,四快也;十五折,子午谷進(jìn)兵,偏獲奇勝,五快也;十六折,殺司馬昭,六快也;擒司馬彭,七快也;十七折,曹王就擒,八快也;殺華歆,九快也;十八折,掘操疑爆,十快也;二十二折,誅黃皓,十一快也;二十五折,陸伯言自裁,十二快也;孫權(quán)投降,十三快也;孫夫人歸國,十四快也;三十折,功成歸里,十五快也;三十二折,北地受禪,十六快也。立言要快人心,惺齋此曲,獨得之矣?！?37)[清]梁廷楠:《曲話》,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四集,第33-34頁。(卷三)

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在簡介《南陽樂》時,曾引用梁廷楠《曲話》中的這段評價,說明他也是深以為然。莊一拂還說明此劇創(chuàng)作動機(jī)和命名原由:“演諸葛亮不死五丈原,滅魏、吳使天下歸蜀,翻史實為諸葛亮補(bǔ)恨,故名《南陽樂》?！?38)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第1316-1317頁。夏綸把蜀漢作為正統(tǒng),他對蜀漢過早被滅的國運(yùn)抱以同情,對智慧蓋世的諸葛亮功業(yè)未竟就撒手人寰感到遺憾,故以補(bǔ)憾心理,以改造歷史結(jié)局的方式創(chuàng)作《南陽樂》?！吨袊缿蚯贰分姓f，夏綸“六種中,《南陽樂》最為古今人所稱許。其事則以諸葛孔明不死于五丈原,且能滅魏、吳,使天下歸蜀為大旨。此劇翻史實為孔明補(bǔ)恨,乃與翻《精忠記》作《如是觀》(一曰《倒精忠》),出于同一之意圖者也”(39)[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第299頁。。

五、清傳奇許多歷史劇采取頌忠斥奸的政治化書寫歷史方式

丁耀亢《表忠記》演楊繼盛事跡,表現(xiàn)明嘉靖年間楊繼盛、沈煉等忠良和嚴(yán)嵩等奸臣的斗爭,“表忠”劇名即意味著創(chuàng)作目的是旌表忠良之臣。明代嘉靖朝政治錯綜復(fù)雜,并非只是簡單的忠奸斗爭問題,然而丁耀亢《表忠記》中人物陣營涇渭分明,楊繼盛、鄒應(yīng)龍、林潤、夏言、曾銑、沈煉、沈小霞等屬忠良陣營,嚴(yán)嵩、嚴(yán)世蕃、仇鸞、趙文華、鄢茂卿等屬于奸臣陣營,對他們之間的矛盾斗爭作了臧否鮮明的忠奸化表現(xiàn)。

無名氏《出師表》演明朝沈煉子沈襄事,表現(xiàn)了沈煉和嚴(yán)嵩、嚴(yán)世蕃父子間的忠奸斗爭,也是典型的忠奸斗爭劇。

朱佐朝《血影石》演明代大臣黃觀一家在靖難之役中的遭遇,歌頌黃觀一門忠烈。黃觀為明朝連中三元的狀元,曾傳檄極力斥詆燕王,并奉詔招募兵馬勤王,被燕王列為“文職奸臣”第六名,靖難之役中,其妻女投水自盡,黃觀自己也投水殉身。據(jù)說黃觀妻子投水時,嘔血噴在石頭上,石上成影,號稱血影石。黃觀及家人事跡,載于《明史》:

黃觀,字伯瀾,一字尚賓,貴池人。父贅許,從許姓。受學(xué)于元待制黃冔。冔死節(jié),觀益自勵。洪武中,貢入太學(xué)。繪父母墓為圖,贍拜輒淚下。二十四年,會試、廷試皆第一。累官禮部右侍郎,乃奏復(fù)姓。建文初,更官制,左、右侍中次尚書。改觀右侍中,與方孝孺等并親用。

燕王舉兵,觀草制,諷其散軍歸藩,敕身謝罪,辭極詆斥。四年奉詔募兵上游,且督諸郡兵赴援。至安慶,燕王已渡江入京師,下令暴左班文職奸臣罪狀,觀名在第六。既而索國寶,不知所在,或言:“已付觀出收兵矣!”命有司追捕,收其妻翁氏并二女給象奴。奴索釵釧市酒肴,翁氏悉與之持去,急攜二女及家屬十人,投淮清橋下死。觀聞金川門不守,嘆曰:“吾妻有志節(jié),必死?！闭谢?葬之江上。命舟至羅剎磯,朝服東向拜,投湍急處死。

觀弟覯,先匿其幼子,逃他處?；蛟朴M妻畢氏孀居母家,遺腹生子,故黃氏有后于貴池。

初,觀妻投水時,嘔血石上,成小影,陰雨則見,相傳為大士像。僧舁至庵中。翁氏見夢曰;“我黃狀元妻也?！北让?沃以水,影愈明,有愁慘狀。后移至觀祠,名翁夫人血影石。今尚存。(40)[明]張廷玉等:《明史》,第2692頁。(卷一四三《黃觀傳》)

封建時代,黃觀一門可算是氣貫長虹的忠義之家,朱佐朝《血影石》就是對黃觀全家忠于故主的節(jié)義行為進(jìn)行矜褒的表忠之作,劇作宣傳忠義的政治教化目的鮮明。

無名氏《鳳雛圓》演明朝靖難之役后,魏澤、姚廣孝等人為救護(hù)方孝孺之子、鐵鉉之女免受權(quán)奸陳瑛迫害而展開斗爭的故事。魏澤曾匿方孝孺九歲幼子方德宗,劇作依此敷衍而成。劇作在寫法上受到《趙氏孤兒》的影響,采取褒忠斥奸的書寫方式。

夏綸《無瑕璧》是對建文帝忠臣鐵鉉及家人的歌頌,“《無瑕璧》為明成祖時鐵鉉死節(jié),其二女雖入樂籍,誓不失身事,即以示君臣之忠也”(41)[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第299頁。。

朱素臣《朝陽鳳》演明代海瑞上疏及海瑞同權(quán)臣張居正斗爭的故事。海瑞剛直不阿,敢于直言,敢于向惡勢力作斗爭,人們稱正直敢言為“鳳鳴朝陽”或“朝陽鳳”,故劇名為《朝陽鳳》。劇作內(nèi)容跨越明嘉靖、隆慶、萬歷三朝,歷史上這三朝尤其是嘉靖、萬歷朝發(fā)生過太多重大事件,張居正也并非權(quán)奸一詞能夠定讞,張居正當(dāng)政時期雖然壓制海瑞,但兩人之間并無重大的斗爭。劇作把海瑞塑造為忠臣,把張居正塑造為奸臣,把他們之間的矛盾敷演為忠奸斗爭,并寫這一斗爭貫穿三朝,這是把歷史政治化、簡單化了。

無名氏《大紅袍》和朱素臣《朝陽鳳》劇情雖不同,但同樣是采取忠奸敘事的方式?！洞蠹t袍》也是敷演海瑞故事,核心內(nèi)容也是海瑞與張居正之間的斗爭,劇作歌頌海瑞忠君愛民、嫉惡如仇的忠臣品質(zhì),將張居正塑造為徇私枉法的權(quán)奸,劇作最后張居正被削職為民,財產(chǎn)充公,海瑞及家人得到封賞?！洞蠹t袍》也是用忠奸斗爭的方式來解讀，表現(xiàn)嘉靖、隆慶、萬歷三朝的一些人和事。

劉鍵邦《合劍記》將李自成起義指為禍亂國家、社會的惡行,把抗擊李自成起義而死的南宮知縣彭士弘當(dāng)作為國捐軀的英雄,劇作宣揚(yáng)忠烈的政治色彩非常濃厚。

遺民外史《虎口余生》圍繞明末李自成起義結(jié)構(gòu)劇情,作者敘述創(chuàng)作意圖道:“拂試前朝污簡,煎磨異代貞忠。秦關(guān)晉嶺構(gòu)兵鋒,慷慨捐生堪痛。 多少衣冠殉難,一時奸慝逢兇。只余粉墨畫遺蹤,好付梨園傳誦?！?第一出《家門》【西江月】)劇作把李自成當(dāng)做禍亂國家的兇頑,“斥奸批兇”的政治態(tài)度鮮明。

傅玉書《鴛鴦鏡》以楊漣、左光斗兒女婚姻的悲歡離合為主線,以東林黨人反對魏忠賢閹黨為暗線,反映明末黑暗政治。劇中反對魏忠賢的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景文四位忠直之臣的兒女后來締結(jié)婚姻,四家成為親家,閹佞魏忠賢則被斬。劇作的忠奸斗爭敘事模式非常明顯。

石琰《酒家傭》演東漢李固、李燮父子等忠臣與奸臣梁冀之間的尖銳斗爭,也是忠奸斗爭劇，宣傳忠義的政治教化目的鮮明。

石子斐《正昭陽》演宋仁宗特殊身世,劇作寫劉皇后誣陷謀殺宸妃,乃至陰謀刺仁宗等,劇作極寫劉皇后等人的陰毒,用奸邪之人陷害無辜與忠良的方式表現(xiàn)宮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