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陶

（吉林建筑科技學(xué)院 外語學(xué)院，長春 130114）

《茶花女》是法國作家小仲馬的代表作，同時也是林紓翻譯并傳播到我國的一部外國小說。十九世紀末，中國完全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有識之士的救國道路陷入困境，《茶花女》在當時的歐美已享有盛譽，它的到來給人們帶來一種新的思想方式。瑪格麗特原本是一名普通的鄉(xiāng)村女孩，在生活的壓迫下被迫成為一名妓女，但其內(nèi)心仍然保持著純真和善良。她的悲劇命運雖非源于愛情，但愛情卻加深了她悲劇的一生?，敻覃愄卦趷矍橹斜憩F(xiàn)出的無私、善良、犧牲自我、勇于跨越門第禮教，這些都給人們帶來震撼。

一、伴隨瑪格麗特一生的愛情軌跡

（一）在紙醉金迷中迷失自我

《茶花女》中的女主人公瑪格麗特生活在法國資本主義由上升轉(zhuǎn)向沒落時期，當時的統(tǒng)治階級通過一切可能的手段榨取社會財富，過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而廣大勞動人民卻不能擺脫貧困，獲得溫飽。黃金的銅臭味與資產(chǎn)階級內(nèi)部腐化淫亂的生活方式充斥著整個社會，人們信奉金錢至上原則，思想道德受到扭曲，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在金錢的誘惑下失去了它本身的力量?，敻覃愄刈鳛橐幻l(xiāng)村女孩，她經(jīng)歷過貧困、辛勞的生活，了解當時社會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現(xiàn)狀，初入繁華巴黎都市，她在謀生過程中，目睹了紙醉金迷的上層社會的生活方式，她在辛苦勞作與享樂生活中選擇了后者。這是時代所造就的，是當時社會眾多勞動人民的一個縮影。

瑪格麗特是善良、活潑、簡單無暇的鄉(xiāng)村姑娘，因家庭貧困來到浮華都市巴黎，依靠年輕和美貌走入各大劇院和交際場所，在上層社會周旋，成為貴族老爺們玩弄的商品。表面上她獲得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生活，而實際上則是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靈魂。正如瑪格麗特所說：“我們不再屬于自己，我們不再是人，而是物?！保?］這時的她雖然意識到這種生活使自己靈魂空虛，但她卻已經(jīng)離不開縱情聲色的交際場了。在巴涅爾的老公爵為瑪格麗特提供了一條離開這種非正常生活的渠道時，她卻因無法忍受遠離交際場的孤獨，選擇繼續(xù)在交際場中沉浮。

（二）在愛情中提升人格

瑪格麗特經(jīng)常游走于各大劇場和交際場所，需要足夠多的經(jīng)濟來源維持她那龐大的開銷，所以經(jīng)常同三四個大貴族來往，以獲得自己向往的物質(zhì)生活，但她對來往的貴族是有選擇的，例如對德·N伯爵是多次拒絕的，并且表現(xiàn)得非常不留情面，卻決定與當時相對貧寒的阿爾芒相愛，甚至為了阿爾芒改變原有的生活方式，回歸到最本真的生活。

在小說中，瑪格麗特對初次見面的阿爾芒沒有任何感覺，認為他跟其他伯爵并無區(qū)別，都是沒有真情的，不值得對他們付出真情。而兩年后的再一次相遇，卻讓她改變了對阿爾芒的最初看法，當知道阿爾芒就是在她生病期間經(jīng)常來探望她且不留下名片的年輕人后，瑪格麗特認為阿爾芒心地善良、熱情、體貼，使自己那顆已經(jīng)冰冷的心重新蘇醒，“因為你看見我咳血時握住了我的手，因為你哭泣了，因為世間你真正同情我。”［2］瑪格麗特被阿爾芒的愛感動了。但對于瑪格麗特這一類經(jīng)常游走于男人之間的女人來講，她們不相信有真摯的感情存在，她認為阿爾芒的愛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并不能夠長久，所以只將阿爾芒對她的迷戀當作是一時新鮮，還真誠地勸說阿爾芒不要為了她而傾家蕩產(chǎn)，這樣不值得，她也不會為阿爾芒付出真情，但她愿意成為阿爾芒的情人，并告知自己的活動安排，可以在適當?shù)臅r候陪伴阿爾芒。

在與上層社會的長期周旋中，瑪格麗特已經(jīng)厭倦了巴黎的喧囂，通過她對阿爾芒的考驗，確認他們的愛情是真摯的，阿爾芒給瑪格麗特孤獨且痛苦的靈魂以安慰，使瑪格麗特原有對純真愛情的向往更加明確?，敻覃愄貨Q定告別交際場，遠離聲色犬馬的生活，她不希望與阿爾芒的愛情中摻雜著金錢交易，而是希望與阿爾芒過著平靜、簡樸、幸福的新生活，并且制定了新的生活計劃，希望可以離開巴黎前往意大利，這樣，她的一切過往都不會對阿爾芒產(chǎn)生任何影響?，敻覃愄赜梢粋€出賣肉體讓男人們傾家蕩產(chǎn)來滿足自己對物質(zhì)需求渴望的妓女，轉(zhuǎn)變?yōu)樘媲槿酥肭揖哂袩o私忘我精神的戀人。在與阿爾芒的接觸過程中，瑪格麗特的人格有了很大提升，從前的瑪格麗特總會把自己當作一個沒有思想、沒有存在價值的人——“像我這樣的女人多一個少一個又有多大關(guān)系”“難道對待像我這樣一個姑娘還要特別拘謹嗎？”［3］但是，此時此刻的她追求與阿爾芒精神上的平等，不再輕視自己，不會任意貶低自己。當阿爾芒知道瑪格麗特把自己擁有的東西都賣掉的時候，他想讓瑪格麗特依然保有那種奢華生活，瑪格麗特對阿爾芒說：“我從前不得已要過那種生活，不要再把我投進去?！保?］瑪格麗特已經(jīng)從紙醉金迷的交際場和各大劇場的泥潭中走了出來，在愛情的激勵下，她同自己過去的生活習慣一刀兩斷，希望與阿爾芒并肩爭取到做人最起碼的權(quán)利。

（三）在奉獻中道德獲得救贖

阿爾芒無法抗拒瑪格麗特無私奉獻的精神，但又不愿意欠瑪格麗特的人情，他決定將自己母親的年金贈予瑪格麗特，這使得阿爾芒的父親找上門來，他父親作為阿爾芒日常生活中的監(jiān)護人，當阿爾芒的表現(xiàn)與社會主流行為不一致時，他就會站出來引導(dǎo)其回歸自己原來的人生軌道。雖然當時法國憲法取消了人身依附關(guān)系，還規(guī)定人人享有平等自由的權(quán)利，但處于社會底層的妓女卻仍然受到歧視。當時，迪瓦爾先生所代表的資產(chǎn)階級道德觀念認為妓女都是沒有心肝、不存在真實感情的，是一種榨取金錢的機器，所以，瑪格麗特的愛情注定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和支持。

由于瑪格麗特與阿爾芒的相愛，她的過往受到社會輿論的普遍歧視和譴責，并且因此影響到阿爾芒妹妹的婚姻，問題變得更加嚴重。迪瓦爾先生認為必須刻不容緩且妥善地解決這件事，他在與兒子的爭辯中沒有獲得成功，于是改變了策略，對瑪格麗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使瑪格麗特無法再堅持自己的看法，被迫接受了阿爾芒父親的請求，懷著萬分痛苦的心境離開了阿爾芒，埋葬自己期盼已久的愛情，為了挽回愛人的家族榮譽及妹妹的幸福，她重新回到交際場，再次成為紅極一時的名妓瑪格麗特。但由于她原來并不體面的身份和過去骯臟的生活，使阿爾芒認為瑪格麗特之所以選擇離開自己，回到原來的生活，是因為貪圖金錢和對物質(zhì)生活的享受，阿爾芒由于誤會而開始鄙視她，仇恨她，甚至讓瑪格麗特回到巴黎后來往最密切的惠林普成為自己的情婦，讓瑪格麗特難堪，還當眾給她種種侮辱和打擊，瑪格麗特不想違背對阿爾芒父親的承諾，即使心如刀絞也仍然含淚接受來自愛人的報復(fù)卻不說明真相。因為瑪格麗特對阿爾芒無私的愛，她選擇犧牲愛情甚至生命來換取愛人一家的幸福，自己卻獨自品嘗著無邊無際的苦痛，忍受了平常人難以想象的屈辱和打擊，但她不抱怨，仍選擇原諒阿爾芒，直至心力交瘁、玉殞香消。小說通過贊揚瑪格麗特這種無私的犧牲精神，使其靈魂得以凈化、道德得以救贖。

二、形成瑪格麗特愛情悲劇的根源

小仲馬出生于巴黎，他在童年和少年時代受盡了各種歧視和侮辱，更早地體會到世態(tài)炎涼和社會的一些不公平待遇，心靈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經(jīng)常能看到對女性困苦及悲劇命運的同情，對下層人民苦難與不幸的同情，并流露出對社會的不滿。他極力摒棄資產(chǎn)階級的偏見、惡習和門第觀念，把自己內(nèi)心的同情和對人性的贊美全部傾注在所塑造的瑪格麗特身上，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活，悲劇色彩更加濃郁，也揭示出瑪格麗特悲劇命運的多方面成因。

（一）社會對瑪格麗特的壓迫

當時法國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金融資產(chǎn)階級過著紙醉金迷的享樂生活，而廣大勞動人民卻貧困潦倒，農(nóng)民在封建地主和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雙重壓迫下紛紛破產(chǎn)，農(nóng)村經(jīng)濟處于一片蕭條狀態(tài)。瑪格麗特同許多人一樣為了尋找生活出路，從農(nóng)村走向城市，靠出賣廉價勞動力謀生，但這不能改變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并且當時黑暗社會的男權(quán)文化殘酷地扼殺了女性，踐踏女性的人格尊嚴，認為女性是男子的附屬品。在數(shù)千年的男權(quán)社會中，婦女沒有社會地位，沒有參政議政的權(quán)利，沒有接受教育的權(quán)利，更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權(quán)利。而妓女的產(chǎn)生又是男權(quán)社會下的必然產(chǎn)物，那些失去基本生活資料的婦女為了能夠生存，被迫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靈魂，成為一種特殊的商品供男性玩弄，喪失了做人的尊嚴。

瑪格麗特不僅是上層金融貴族肆意玩弄的對象，也是他們獲取財富的工具，她靠出賣肉體得到的錢財，很快就會流入到家具商、時裝商和餐館老板的腰包。［5］他們在馬格麗特身上牟取暴利，又在她臨終之際拿著借據(jù)登門要債，派人監(jiān)督她，避免東西流失。她死后，他們馬上來催收賬款和利息，急于拍賣她的物品，以獲得新的收益。瑪格麗特的鄰居普律當絲在她紅極一時的時候攀附于她，并且到了奴顏婢膝的地步，只是為了獲取報酬，而到瑪格麗特奄奄一息時便毫不猶豫離開了她，轉(zhuǎn)向更年輕、炙手可熱的新的妓女那里，為她們服務(wù)，并從她們身上賺取報酬。由此可見，在那個拜金社會里，人們的道德、良知已逐步被黑暗社會吞噬，讀者可以透過小說清楚地看到當時統(tǒng)治者和金融資產(chǎn)階級猙獰丑陋的面目。

（二）倫理道德對瑪格麗特的摧殘

十九世紀的歐洲社會虛偽、庸俗，講求門第觀念，人際交往假仁假義，在婚姻關(guān)系中不僅殘留著封建門第觀念，而且刻上資產(chǎn)階級金錢至上的烙印。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瑪格麗特既受到經(jīng)濟上的壓迫，又要忍受殘酷的精神壓迫，雖然當時法國憲法明文規(guī)定人人享有平等自由的權(quán)利，但在實際生活中卻存在著嚴格的等級觀念，妓女的身份依然是受到社會歧視的，她們被看作是罪孽深重的人、不潔之物，是為人所不齒的。［6］即使她們自愿拋棄原有的生活方式開始新的生活，也不能讓人們改變對她們的看法，資產(chǎn)階級衛(wèi)道士迪瓦爾先生的言行正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資產(chǎn)階級道德觀念，而這恰恰也是造成瑪格麗特悲劇的主要原因。迪瓦爾認為，他只是按照當時社會賦予的價值標準和道德要求采取了自己認為合情合理的處理事情的方法。當然，對于瑪格麗特來說，迪瓦爾先生冷酷、自私、虛偽，為了保全家族榮譽不惜利用瑪格麗特對阿爾芒的愛來剝奪她的幸福、她的意志，加速了她死亡的進程。迪瓦爾希望借助法律、宗教、輿論等手段來摧毀瑪格麗特的心理防線，使她認識到，在社會偏見和輿論面前她是無能為力的，無法以自己微弱的力量來對抗當時占據(jù)正統(tǒng)地位的社會道德評判標準，所以瑪格麗特決定答應(yīng)迪瓦爾的要求離開阿爾芒，讓他回歸到原有的生活軌跡中，承擔起家庭的責任，而她則獨自忍受痛苦的折磨，重新過起了昔日荒唐的生活。

小說中描繪了瑪格麗特與阿爾芒的愛情，人們都為他們的愛情悲劇感到惋惜，但扼殺瑪格麗特愛情的不只是腐朽的資產(chǎn)階級制度，還有阿爾芒的虛榮與猜疑。當瑪格麗特離開阿爾芒回到巴黎后，阿爾芒不明真相，回到巴黎找到瑪格麗特并一再羞辱她，還給她送去標志妓女身份的“過夜費”，這給瑪格麗特造成致命的最后一擊，他的由愛轉(zhuǎn)恨，終于使瑪格麗特在貧困交加中含恨而死，只留下了幾封書信和一本日記。

（三）自身性格特點使瑪格麗特犧牲自我

瑪格麗特因為喜愛茶花而被稱為“茶花女”，她像一朵美麗潔白的茶花，在最美的時候綻放，卻不幸遭遇到狂風暴雨，導(dǎo)致花期較短，過早衰敗、凋零，但她的內(nèi)心卻是善良、純潔無瑕的?，敻覃愄貋碜杂诎屠杞纪?，出身貧寒，淪為妓女，她羨慕上流社會的生活，喜歡漂亮的衣裳、豪華的馬車和鉆石，她經(jīng)常過著狂歡濫飲的生活，或許是因為在歡樂場上看透了人世間各種虛情假意，所以她更加渴望真摯的感情。

在生活的種種壓迫下，她仍然保持著清醒的自我意識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愛上了既不富裕又沒有社會地位的阿爾芒，為了和阿爾芒沒有顧慮地生活在一起，她斷絕與老公爵來往，以致被切斷所有的經(jīng)濟來源，決定離開巴黎去往寧靜簡樸的鄉(xiāng)村。

瑪格麗特樸實、善良、純潔，積極地面對生活，與污濁社會和屈辱命運抗爭，當其享受著愛情甜蜜的時候，生活壓力也在悄悄地到來，面對這一切，瑪格麗特表現(xiàn)出對愛情的堅守和對完美愛情的追求，她賣掉那些虛偽的裝飾物，只為了維護她與阿爾芒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她希望始終保有愛情的純潔，不使這份感情沾染上任何金錢關(guān)系，不希望他們的生活使阿爾芒產(chǎn)生經(jīng)濟上的壓力。他們只要簡簡單單地生活在一起，像所有的戀人一樣，這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然而幸福的時光總是非常短暫的，阿爾芒為了回應(yīng)瑪格麗特的付出，將他母親的財產(chǎn)轉(zhuǎn)贈給瑪格麗特，致使阿爾芒的父親找上門來，但這時的瑪格麗特并不是軟弱的，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幸福，面對迪瓦爾先生的粗暴干涉和無理指責，她表現(xiàn)出對愛情的堅定不移——“這是我的家，我有我的權(quán)力?！保?］并且拿出當票和借據(jù)，證明自己的愛是真誠的，同時為了愛寧愿做出犧牲，她答應(yīng)了迪瓦爾先生的要求離開阿爾芒，為了阿爾芒的幸福，犧牲自己的愛情，這是瑪格麗特的善良使然。

三、結(jié)語

《茶花女》不僅是一出愛情悲劇，還是一曲真摯愛情的贊歌?，敻覃愄貫榱嘶貧w到最本真的生活狀態(tài)，面對黑暗社會的摧殘，她不再退縮，敢于向命運抗爭，用生命向那個社會發(fā)出無聲的控訴。除社會原因外，瑪格麗特自身的性格特點也是造成她悲劇的根源，她無私、勇于犧牲使小說的悲劇色彩更加濃郁。由于當時社會的黑暗、封建門第觀念的存在以及人們信奉金錢至上的觀念，都使瑪格麗特追求真摯愛情的結(jié)局必然是悲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