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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法研究中的女性主義

2022-03-17 14:21:19周灝堃
山東女子學院學報 2022年4期
關鍵詞:國際法自由主義女性主義

周灝堃

(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2)

女性主義對國際法這一領域的影響存在一個漸進且日趨復雜的發(fā)展過程。近幾十年來這一過程既見證了顯赫成就的出現(xiàn),同時也經(jīng)歷了各種各樣的低谷,并且人們也逐步認識到,要在國際事務和國際法等相關領域充分承認女性的利益、權利和地位仍需經(jīng)歷漫長且可能充滿反復的斗爭[1]。作為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國際法擁有自身獨特且較為固定的分析框架、研究規(guī)范與學科界限,并且其所聚焦的主要領域都是那些長期被認為與女性無關的內容:主權、國際安全、領土完整等。相比較而言,女性問題主要與女性的日常生活經(jīng)歷密切相關,因而主要集中于國內法律層面:性別關系、生育權利、家庭暴力、財產(chǎn)分配、工作平等、性騷擾與性暴力[2]。

然而,這種將國際法與女性關切割裂的做法事實上暗中縱容了各種對女性的侵害與壓迫。不僅如此,隨著全球范圍內與性別相關的社會運動規(guī)模和數(shù)量的不斷擴大,女性權利被認為是普遍人權的固有組成部分,而對女性權利的侵犯必定違背國際人權法[3]。更進一步,一些更具批判性的女性主義要求對現(xiàn)存國際法的規(guī)范性假設和制度性安排進行實質性的重建,以在根本上消除致使女性處于劣勢地位的深層次不利結構[4]489。在這個意義上,女性主義對國際法的影響大致可以劃分為兩種主要的分支流派:前者是關注女性權利的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后者是偏向于激進變革的批判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

為了更好地理解女性主義對于當今國際法的影響,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拓展國內對于這一影響的認知和未來的發(fā)展方向,本文嘗試回答以下三個問題:對于女性主義而言,什么是國際法,國際法對其意味著什么?女性主義是如何介入到國際法這個領域的,它們關注了什么而又忽視了什么?女性主義國際法與國際法的主要流派之間存在怎樣的關系?在此基礎上,全文共分為以下幾個部分:第一部分討論國際法領域女性主義興起的歷史過程,這一過程與女性主義在冷戰(zhàn)前后的整體發(fā)展情況有關;第二部分討論女性主義怎樣構想國際法的發(fā)展愿景,而這主要受到女性主義內部的不同分支流派的影響,本文主要聚焦于上文提到的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和批判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兩大路徑;第三部分將分析這兩大女性主義的分支流派對當前的國際法發(fā)起了怎樣的批判,揭示目前主流國際法及其實踐是如何將女性和性別問題邊緣化從而對女性造成壓迫的;第四部分旨在借助這兩種女性主義的分支流派來分別闡述其對于推動未來國際法變革與發(fā)展的具體路徑。

一、遲來的起步:冷戰(zhàn)的影響

無論是在國際關系領域還是在國際法領域,女性主義已經(jīng)成為一支不可小覷的理論流派。然而追溯其發(fā)展脈絡則不難看出,女性主義參與國際法領域的討論與研究是一個充滿張力與矛盾的過程。從實踐的角度看,1915年召開的海牙國際會議可以算作一個標志性的時間節(jié)點。當時的女性和平活動家就已經(jīng)對戰(zhàn)爭的起源和預防提出了非常深刻的洞見,同時還成立了跨國的婦女和平黨(Women’s Peace Party),并召開了由來自12個國家的1500名女性參加的國際婦女大會[5]。

盡管如此,直到1991年《美國國際法雜志》(TheAmericanJournalofInternationalLaw)發(fā)表名為《國際法的女性主義路徑》(FeministApproachestoInternationalLaw)一文,才標志著學術界開始正式將女性主義作為國際法研究中的一個比較獨立的研究議程加以討論。在很大程度上,隨著冷戰(zhàn)的結束,美蘇兩極對峙以及緊張的意識形態(tài)對立不復存在,這就為國際關系和國際法中諸如女性主義這樣的新興路徑的發(fā)展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契機[6]。事實上,盡管女性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際就參與到了國際法事業(yè)當中,但隨著意識形態(tài)領域矛盾的日趨激化,整個法律行業(yè)中女性主義議題的推進不得不受制于這種外部環(huán)境的束縛。對于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而言,忽視性別差異問題的社會趨勢日益凸顯,取而代之的是反對共產(chǎn)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7]。其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在整個冷戰(zhàn)期間,聯(lián)合國系統(tǒng)內部的女性問題就成為了美蘇兩個超級大國間進行斗爭與博弈的領域[8]。

對于西方國家來說,女性主義運動以及相關的學術研究主要是服務于西方霸權的建立。20世紀70年代,新自由主義在西方國家占據(jù)主導地位之后,與女性相關的各種議題都被用以服務于民主和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雖然人們往往容易錯誤地過高估計這一時期女性主義的勃興與20世紀60年代新社會運動——民權運動、新左翼運動以及女性解放運動——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9]。不僅如此,在冷戰(zhàn)期間,任何有可能對父權制、資本主義等導致女性受到壓迫的深層次結構進行批判的嘗試就會受到諸如麥卡錫主義等極端反共思潮的強烈詆毀[10]。受此影響,當時西方國際法研究中的性別議題主要關注的是人權領域,特別是那些能夠揭露非西方國家中糟糕人權記錄的研究往往因為“政治正確”而獲得當時西方國際法主流學界的關注和認可[3]。

受到冷戰(zhàn)的長期影響,截止到20世紀90年代女性主義被國際法的主流研究所正式接受之前,女性及其權利在當時面臨著如下幾個方面的挑戰(zhàn)和困難:女性被長期排斥在各種國際制度和國際法的制定和實施過程之外,從而導致女性在相關領域的代表性嚴重不足[11];“女性問題”被當作一個專有領域被置于特定的制度和法律框架之內,從而將女性的利益訴求不斷邊緣化[12];國際法特別是國際人權法忽視了國家對于保護女性(以及其他民眾)應盡責任的規(guī)定,而這與國際法長期將國家視為其唯一主體的偏見密不可分(只關注國家間的秩序而不關注往往會涉及國家內部事務的女性問題)[13]162;女性長期沒有被作為擁有完全自主權利的國際法主體來對待,國際法的實質內容賦予了男性以特權地位從而對女性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傷害[14]250-264。

二、權利與解放:國際法的女性主義愿景

針對上述提到的種種問題,在冷戰(zhàn)結束后,國際法領域出現(xiàn)越來越多基于女性主義的研究成果。然而,與女性主義自身的豐富性相類似,其對國際法的影響也呈現(xiàn)了十分多元化的特征。事實上,女性主義內部各種分支流派對于女性與性別問題的理解都存在著各種差異和分歧,因此我們也很難總結出其對于國際法所造成影響的普遍性特征。但無論怎樣,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理論都強調對性別平等的關注,并且特別指出在現(xiàn)有意識形態(tài)和制度結構下實現(xiàn)性別平等存在高度的不確定性,因此必須對現(xiàn)有的權力分配發(fā)起挑戰(zhàn)[15]。

一般來說,國際法領域的女性主義理論一般是建立在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基礎之上的,其他分支流派大多可以被視為是對這一流派的回應和改進[4]491。受到啟蒙思想的深度影響,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將個體及其權利作為其分析的基本出發(fā)點,強調啟蒙價值——理性、公正、機會均等和選擇的自由——適用于包括女性在內的所有人類個體[16]。受此影響,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對未來國際法的愿景產(chǎn)生了兩種彼此相聯(lián)的設想。其一是自由主義將個體而非諸如國家的集體作為其理論的基本出發(fā)點,并認為個體是獨立的,能夠理性地作出選擇,擁有內在的尊嚴,因而值得被尊重。在這個意義上,國際法的理想應是基于個體主義構建起來的,而并非像當前普遍強調國家對于其本國事務的絕對主導性,從而使得許多女性問題被歸屬為國內政治而免于國際法的管轄[13]162。其二是從權利的角度出現(xiàn)對女性面臨的各種問題進行分析并提出解決方案。在自由主義的框架下,女性在國際法等領域中的主要問題在于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其本應擁有的權利受到侵犯,因此有必要進行各種政治改革,以提高她們所處的地位,從而保證女性能夠獨立作出選擇并與其他自由的(男性)公民一樣擁有平等地位[4]491。

在此基礎上,許多信奉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學者們強調應當改革現(xiàn)有國際法,使其更加具有性別包容度,并且關注具體的法律實施過程是怎樣忽視了女性的聲音并將其逐步邊緣化的[17-18]。在這方面,持更加激進自由主義立場的女性主義國際法學者還建議國際強行法所包括的內容應當從目前對種族滅絕、奴隸制、謀殺/失蹤、虐待、長期的隨意監(jiān)禁和系統(tǒng)性種族歧視的全面禁止擴展到包括和平權、獲得食物的權利、基本醫(yī)療權、生育自由權和不受系統(tǒng)性性別歧視的權利[19]。

然而,在批判的女性主義看來,上述自由主義式的分析和改革方案不過是隔靴搔癢,因為前者將整個國際法體系視為是一個“徹底的性別體系”,其在規(guī)范和體制上的結構和實踐都將男性和男性權力置于了優(yōu)先地位[20]644。因此,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對個體及其權利的強調沒有觸及到損害并貶低女性的深層次結構問題,而這往往涉及“女性”這一概念的社會建構性[21]。事實上,對于這個深層次結構及其社會建構性的理解,批判的女性主義內部圍繞著馬克思主義、后殖民理論和后現(xiàn)代理論展開了非常激烈的爭論。對于持馬克思主義立場的女性主義法學家——代表人物凱瑟琳·A·麥金農(Catharine A.MacKinnon)——而言,性(sexuality)是其分析的核心基礎,就像勞動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獨特意味:如果說勞動界定了社會關系,并將社會分為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兩個組成部分,那么性同樣是一個社會過程,通過這一過程,性別(gender)的社會關系被創(chuàng)造、組建、表現(xiàn)并確定下來,把我們所知的社會基于性別劃分為了男性和女性[22]。對于女性的性而言,其核心是父權制下女性社會身份的建構問題,而這往往表現(xiàn)為女性自身淪為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一種商品,一種無法免除強迫,只能被動參與的狀態(tài)[23]。法律不過是物質利益的反映,是國家進行壓迫和統(tǒng)治女性的工具,并且資本主義社會通過法律的手段將男性權力制度化[24]。但是,與馬克思主義提倡通過工人階級奪取政權的方式來改造資本主義國家和法律體系所不同的是,麥金農并沒有設想廢除父權國家與男性統(tǒng)治來改造法律制度。相反,她認為女性主義政治的目標在于“意識覺醒”(consciousness raising),即把女性社會經(jīng)驗的意義加以集體地和批判地重構[25]83。在麥金農看來,意識覺醒有助于女性從經(jīng)驗觀察的內部(而非外部)掌握女性狀況的集體現(xiàn)實,她把立場化的感覺和一般的細節(jié)看作政治分析的內容,探究了那些損壞最深、污染最重,因此也是最個人、最密切的人才知道的、最難以啟齒的領域[25]121。

盡管這種基于馬克思主義的女性主義對資本主義父權制下的女性處境進行了深刻的分析,但其與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一樣,都將自己的理論框架和解決方案視作是普世的,并且認為全球范圍內的女性所受到的壓迫都是相類似的。然而,后殖民的女性主義則指出,全球范圍內女性的處境在西方與非西方之間存在非常明顯的分化,而既有的女性主義往往根植于西方的主流話語之中,反映的是在西方理性主義范式下對于性別政治和性別關系的特定理解[26]。與之相對的是,后殖民的女性主義則強調我們不應該將女性運動理解為一個單一的或整體性的結構或組織,相反,它是基于不同的文化背景而帶有不同利益和視角的團體[27]。例如,伴隨著民族解放運動的此起彼伏,廣大第三世界國家意識到過去被認為是客觀中立的國際法及其規(guī)范程序事實上是建立在全球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結構之上,并且不自覺地維護了西方女性的價值觀和利益,因此制造了西方女性與第三世界女性的分裂和對抗[28]。

與此同時,后殖民的女性主義指出,女性所受壓迫的來源不僅是馬克思主義所強調的資本主義父權制,而是在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下表現(xiàn)為種族、宗教、語言等其他因素,甚至還會出現(xiàn)黑人女性與黑人男性團結在一起共同反對種族主義歧視的現(xiàn)象[29],而西方女性主義對這些具體情況的過度簡化和概括意味著其沒有很好地反映諸如黑人女性等非西方社會的發(fā)展經(jīng)驗。不僅如此,在反對外國干涉維護民族獨立的過程中,后殖民的女性主義嘗試將國內政治與國際結構之間聯(lián)系起來,進而說明女性在國內所受到的壓迫和邊緣化與強國霸凌弱國的行徑是密不可分的[30]。更為糟糕的是,諸如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理論事實上成為服務于帝國主義體系的幫兇工具,它不僅沒有實現(xiàn)第三世界女性的平等和解放,事實上還通過一種對其生活的改造和再殖民的方式加劇了對她們的壓迫和邊緣化[31]。與此同時,西方女性主義將第三世界的女性普遍描述為“真實受害者”的做法也備受批評,因為這反而是加劇了國際人權舞臺上的性別和文化本質主義[32]。

批判的女性主義中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基于后現(xiàn)代理論的討論。相比于馬克思主義與后殖民理論,基于后現(xiàn)代理論的女性主義顯得更加激進和尖銳。在后者看來,單一真理和客觀事實并不存在,因此所有的類別,尤其是性別劃分僅僅是一種社會建構的產(chǎn)物,而這就導致了無法對女性的處境進行單一且本質化的概括,也不存在任何單獨能夠滿足所有女性利益的目標[33]。對于后現(xiàn)代的女性主義而言,此前各種女性主義流派對“女性”進行定義的嘗試注定存在極大的局限,并且存在一種本質主義的傾向,因而也就忽略了女性具體存在的現(xiàn)實多樣性[35]。因此女性主義應當需要盡可能地包容各種各樣“其他女性”的聲音,重視“差異的平等”,從而保證我們能夠尊重每個個體都按照自己的選擇進行生活,哪怕我們要承認不同文化間可能存在矛盾的合理性[36]。

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后現(xiàn)代的女性主義認為我們應當堅持對話的必要性,而只有當女性主義者“承擔他/她們的反思和行動所暗示的社會和個體責任,并且愿意根據(jù)論點的有效性來改變自己的理論立場”時,對話才可能發(fā)生[37]。與對差異性和對話的強調正好相反,國際法的主導范式一直以來強調歐洲的、男性的、異性戀和國家中心主義的既有框架,從而排除了國際舞臺上存在的基于性別、性或者是種族的差異,并將這些差異視為是無法與主導國際法范式相容的無關痛癢的喧囂[38]。然而當我們將差異、多元和開放的原則與方法應用于國際法領域時,一些棘手的問題就立即出現(xiàn)了。首先,過分強調多樣性可能會使得判斷和平衡相互沖突的社會利益變得更加困難,例如人們對差異的強調反而導致了發(fā)生在科索沃和盧旺達的種族清洗與血腥屠殺[40]。其次,權力不平等的問題無法通過差異的概念加以解決,相反,對多樣性的重視反而會加劇這些不平等[41]。最后,重視差異和多樣性可能會將一切差異都放大為可接受的,從而導致碎片化的國際形勢[40]。事實上,不僅是多元和差異,共識和團結對于女性主義和國際法也同等重要,否則就會陷入到被徹底消解為一盤散沙的尷尬局面。針對這一問題,國際法的發(fā)展理應探索不同的行為體是如何在國際舞臺上基于差異和共識實現(xiàn)共存與合作的。

三、批判:女性主義對主流國際法的抵抗與順從

對于各種女性主義流派來說,對主流國際法理論框架和具體實踐的批判是其展開研究的關鍵基礎,從而揭露現(xiàn)行法律話語是如何通過對組織和秩序的關注從而壓制了來自女性經(jīng)驗的聲音[42]。然而,對于秉持自由主義抑或是批判立場的女性主義學者來說,進行批判的方式和目的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對現(xiàn)有國際法提出種種質疑的目的仍然是希望通過增加來自女性的“聲音”,國際法能夠成為保障女性權利的有力工具;后者的目的則是通過揭露現(xiàn)有法律話語背后的權力安排,從根本上暴露這個聲稱具有客觀性、普遍性和中立性的法律體系結構是如何賦予男性以特權而將女性排除在外的,以實現(xiàn)對國際法及其各種制度的顛覆與重構[43]。

對于受到自由主義影響的女性主義國際法理論來說,國際法的主體應當是每一個具有理性的個體,并且國際法應當對這些個體的權利進行行之有效的保護,而這種權利應當普遍適用于包括女性在內的所有人群。然而目前通行的國際法實踐卻將國家作為國際法的主體,同時給國家賦予了一種對于其國內事務的獨斷主權,而女性權利受到侵害的很多場景就發(fā)生在這些被認為是“國內事務”的領域之中[44]。不僅如此,國內的法律體系又有意地引入了公共—私人的二分,從而將國家與法律的運行置于具有公共性的政治領域而忽視了女性實際生活所處的私人家庭領域:愛與親密關系成為家庭阻擋國家權力介入并且持續(xù)對女性進行壓迫的正當借口[45]。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完全有理由表明它對于女性和男性家庭生活的不干預立場是完全正當?shù)摹.斎?,如果連本國政府都無權介入私人家庭生活領域,那么國際法就更無權對這個領域進行有效管轄。

盡管如此,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堅持認為,國際法必須建立起一個合理有效的法律制度,對那些侵犯生命、人身和財產(chǎn)安全的行為作出嚴厲的禁止和制裁,無論這種侵犯是來自公共領域的政府官員還是私人領域的個體、家庭及社會團體。因為自由主義的出發(fā)點是個體權利而不是家庭、團體或是國家。因此,私人領域中對女性權利的侵犯不能僅僅被視為一個國家的內部事務,而且還需要國際法為一國國內刑法制定和執(zhí)行提供一個國際通行的標準,從而體現(xiàn)出女性主義在平等主體之間所主張的互惠與非沖突的情感——“愛、共情和包容”[46]。1985發(fā)生的“X和Y訴荷蘭案”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原則:歐洲人權法院利用《歐洲人權公約》中的相關規(guī)定,對無法獲得荷蘭國內刑法有效救濟的X、Y兩人提供了相應的司法救濟,并且事后推動了荷蘭刑法的完善和更新。

另外一個被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所關注的領域就是女性在各種國際法及其制度機構中的代表性問題——女性是長時期被排除在外的,因此各種國際法和國際制度事實上缺乏來自女性的“聲音”[47]。為此,我們有必要在國際法的制定和執(zhí)行過程中增加來自更多的女性的聲音,甚至是利用女性主義及其觀點來為全球治理提供一個對女性更加友好的治理框架[48]。具體來說,聯(lián)合國安理會于2000年通過的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Women,Peace and Security)的1325號決議重申女性在預防和解決沖突及建設和平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強調女性充分、平等參與維持和促進和平與安全的重要性,重申必須充分執(zhí)行在沖突中和沖突結束后保護女性權利的國際人權法和人道主義原則,要求各方必須確保排雷和防雷宣傳方案考慮到女性的特殊需要,確認亟須將性別觀點納入維和行動的主流[49]。這樣做的目的就在于暴露國際法在道德維度所面臨的全球困境——例如沖突中的性暴力以及女性在維和過程中的屈從低位,從而拓展國際法的包容性與代表性,使其能夠接納女性和邊緣人群的真實經(jīng)歷,傾聽這些被全球不公正所傷害的人群的想法和訴求[50]。

但是對于批判的女性主義來說,上述的種種努力實際上意味著主流的國際法框架通過制度化的方式對女性主義進行吸納,并且剔除了其本身所固有的解放潛力。在主流框架(例如聯(lián)合國系統(tǒng))內使用“性別”這樣的術語的過程中,現(xiàn)有體制對于女性主義的訴求事實上是選擇性地采用,以服務于其自身的議程和利益,并且利用官僚體制來緩和后者尖銳的理想訴求;同時,現(xiàn)實中問責機制的不健全使得真正采納了性別觀點的實踐難以真正落到實處;而那些對女性所遭受性傷害不成比例的過度關注不斷將女性塑造為脆弱且需要保護的對象[51]。承認女性的特殊性可能會讓女性繼續(xù)處于性別等級中待保護和受害者的類別中,從而固化既有的性別刻板印象。例如,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于2008年通過的第1820號決議中,有關女性天然不平等地位及其在武裝沖突中易受侵害的表述被女性主義學者批評為一種認知水平的倒退。與之相反,我們有必要打破那些將女性視為性暴力客體的各種陳見,因為女性在性侵犯面前并不總是無能為力的,同時也不應該對那些遭受了性暴力的女性進行污名化或者有意的排斥。此外,安理會第1325號決議并沒有針對那些導致女性陷入不平等地位的結構性原因,因而也沒有對安理會傾向于采用軍事主義手段來維持和平的做法提出相應的異議——甚至都沒有制定有關全面裁軍這個女性和平運動長期關注并提倡的目標[52]。

正如《國際法的女性主義路徑》一文中所提到的那樣,批判的女性主義認為國際法在規(guī)范和體制上的結構以及實踐都將男性和男性權力置于優(yōu)先地位,從而將其偽裝為普遍存在的,使得法律無法接受來自女性的聲音和經(jīng)歷[20]615。這是因為國際法的形成過程被認為與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發(fā)跡密切相連,而后者根深蒂固的影響使得某些女性主義者(主要是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者)錯誤地將國際法的使命和責任視為是通過法治將“被壓迫社會”改造為“高度工業(yè)化國家”[53]。與之相反,后殖民的女性主義認為現(xiàn)行國際法在服務于男性權力譜系的同時,也為歐洲權力在世界上的支配提供了支持。在這個意義上,第三世界的女性與西方女性所處的地位是完全的不同,女性主義應當解決最受壓迫的女性所面臨的問題,尤其是第三世界的女性所面臨的各種實際困難和威脅,而不是擁有特權的女性企圖更進一步的追求。這同時暗示了世界范圍內建立一個統(tǒng)一的國際性女性主義運動的目標是不現(xiàn)實的。不僅如此,事實一再證明,在非殖民化之后,發(fā)展型民族國家的壯大事實上導致了女性獲得經(jīng)濟和教育機會的減少,同時還增加了她們的工作負擔[54]。而新自由主義經(jīng)濟政策的推行甚至還加劇了這一困境(例如將促進女性平等作為實現(xiàn)經(jīng)濟目標的工具價值而不是本質目的)。

在某種程度上,批判的女性主義對待主流國際法的態(tài)度是較為懷疑或是偏向消極的。雖然國際法的女性主義(尤其是批判的女性主義)路徑解釋了國際法背后的父權制和帝國主義取向,但現(xiàn)實情況卻幾乎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15年之后,曾經(jīng)于1991年撰寫《國際法的女性主義路徑》一文的作者們承認雖然國際法之中的女性主義話語越來越多,但對于女性來說,其實際獲得的好處是非常有限的[55]。更為糟糕的是,部分女性主義國際法流派對女性真實世界的知識進行的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不幸地成為帝國主義傳統(tǒng)的又一組成部分[56]。

四、改革:邁向一個更好的未來嗎?

女性主義對于國際法的影響不僅停留在對主流國際法實踐的批判以及長遠愿景的勾畫層面,還努力嘗試為國際法的改革提供具體的現(xiàn)實路徑,其目標是希望讓國際法回應女性所關切的問題或是那些被忽視的女性化問題,從而提高國際法支持在與性別有關的權力關系中進行社會變革的能力[57]。結合上文提到的女性主義兩大分支流派的愿景與訴求不難發(fā)現(xiàn),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更傾向于通過對國際法的逐步完善和修訂,使之成為促進女性權利的重要工具。相比較而言,批判的女性主義對于改革顯得較為消極,因為其始終強調國際法的整個體系架構對于女性來說是徹底不友好的,與其說進行漸進式的改革,不如采取暴風驟雨式的革命推翻整個現(xiàn)行主流國際法結構。在這個意義上,下文對國際法改革的分析與探討將主要著眼于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這一脈絡加以展開。

在歷史上,許多爭取女性權利的斗爭都認為應該推動現(xiàn)有的法律體系(包括國際法)加以不斷完善和修正,對因性別差異而帶來的各種問題作出回應,而這往往也就促進了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領域對于女性的更大包容性。在這個過程中,保護女性免受暴力侵害這一領域所取得的積極進展較為豐富,這集中體現(xiàn)為國際社會通過的多項正式法律文件和所設立的專門機構:(1)《消除對婦女的暴力行為宣言》(DeclarationontheEliminationofViolenceagainstWomen);(2)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通過的《第19號一般性建議:對婦女的暴力行為》(CommitteeontheEliminationofDiscriminationagainstWomen,GeneralRecommendationNo19:ViolenceagainstWomen);(3)《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ConventionontheEliminationofAllFormsofDiscriminationagainstWomen);(4)美洲間國家組織通過的《防止、懲罰和消除對婦女暴力公約》(Inter-AmericanConventiononthePrevention,PunishmentandEradicationofViolenceagainstWomen),《歐洲委員會防止和反對針對婦女的暴力和家庭暴力公約》(CouncilofEuropeConventiononPreventingandCombatingViolenceagainstWomen);(5)《非洲人權與民族權憲章》中關于非洲女性權利議定書。聯(lián)合國人權委員會還專門設立“聯(lián)合國暴力侵害婦女及其原因和后果問題特別報告員”一職就女性所受到的暴力問題進行專門跟蹤并向其提供情況報告。

另一方面,人們還尋求對普遍規(guī)則進行重新解釋以使其將女性的境況與訴求考慮在內,從而進一步實現(xiàn)對女性權利的保護。例如,如果家庭暴力達到非常嚴重的地步且本國政府沒有采取足夠有效的措施加以應對的話,它就滿足了構成虐待的條件,而對禁止虐待不僅僅是一般條約法的規(guī)定,同時還是國際強行法明確要求各國必須采取行動的領域[58]。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女性的權利不會再在專門的國際制度和法律文書中被邊緣化。與之類似的是國際刑法對戰(zhàn)時強奸的禁止。長期以來,它一直被視作是對家庭幸福的侵犯而不是對女性權利的侵犯。并且人們認為強奸是武裝沖突不可避免的不幸副作用,而不被認為是一種國際犯罪[59]。在巴爾干和盧旺達發(fā)生的大規(guī)模強奸促使女性主義團體采取行動,最終推動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和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將強奸明確作為反人類罪的構成要素[60]。在此基礎上,《國際刑事法庭羅馬規(guī)約》(RomeStatuteoftheInternationalCriminalCourt)將許多女性主義所關切的內容納入到了國際刑事法院的運作及其調查、程序和證據(jù)機制之中[61]。

然而,實現(xiàn)女性與男性的平等是一個高度復雜的問題,這不僅需要法律上的變革,還需要社會信仰和習俗方面的變革。理性自我與個體權利是自由主義的基石,盡管批判的女性主義會認為這一立場反映的是男性對于這一問題的感受和思考方式,因而排除了女性的要素。雖然理性、權利以及平等的啟蒙概念在其產(chǎn)生時帶有明顯的男權色彩,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將其視為一個值得捍衛(wèi)的立場:我們同樣也應該承認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所具有的解放潛能,并且推動自由主義的主要政治信條真正地落到實處[13]173。在這個意義上,遵循一條自由主義的女性主義的路徑,對于推動當前主流國際法的框架及其實踐可能顯得更加務實與重要。

五、結語

經(jīng)過了幾十年的飛速發(fā)展,女性主義所主張的性別話語已經(jīng)被主流國際法在部分程度上予以接受,推動了國際法視野的擴展與更新,而一些專門對女性權利進行保護的國際法已經(jīng)出現(xiàn)或正在不斷地進行完善。但是從總體上來看,女性主義仍然不屬于主流的國際法范疇,這不僅與根深蒂固的父權制等深層次結構的長期存在有關,還與女性主義內部自身的激烈辯論有關。但無論如何,這三十多年的發(fā)展確實表明這一領域正朝著一個或許更加光明的未來而進行著不斷的探索。在未來,為了更好地推動女性主義的主張和訴求在國際法的制定和實施中得到有效回應和落實,無論是國際法學家、律師、國際關系學者、國際組織、非政府組織乃至普通民眾,都應該持續(xù)不斷地投入到這一領域深度發(fā)展的過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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