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曾鞏為什么較少寫詞?
——一種文化學的解釋

2022-03-17 21:26常毓晗
關(guān)鍵詞:曾鞏詩話歐陽修

常毓晗,劉 卓

(1.澳門大學 中文系,澳門 510640;2.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新聞與文化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曾鞏以其散文創(chuàng)作成就躋身“唐宋散文八大家”之列,同時還留下了四百八十多首詩歌和一部歷史著作《隆平集》。但是,在曾鞏留下的全部作品中,竟然只有一首《賞南枝》詞。這在詞高度發(fā)達的宋代是一個很獨特的現(xiàn)象。曾鞏為什么較少寫詞?這在南宋時期就有人注意到了。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淵靜沉著的個性特點

曾鞏曾多次自道其性,“人之性不同,于是知伏閑隱坳,吾性所最宜。驅(qū)之就煩,非其器所長。況使之爭于勢利、愛惡、毀譽之間邪?”(《南軒記》)(1)文中引用的曾鞏詩文均出自中華書局1984年版《曾鞏集》,陳杏珍、晁繼周點校。不一一注出?!叭松∫逊?,靜默固其端”(《雜詩五首》之四),“我亦本蕭散,至此更怡然”(《招隱寺》),“頗識麋鹿性”(《初發(fā)襄陽攜家夜登峴山置酒》)等。這些詩句表現(xiàn)了他厭惡喧囂、喜歡安靜的本性。對自己的親朋好友,曾鞏也著力贊美他們的藹然溫厚、淵靜沉著的一面,如贊揚自己的二妹“恭嚴誠順”(《江都縣主簿王君夫人曾氏墓志銘》),九妹“柔悘靜顓”“平居溫溫”(《仙源縣君曾氏墓志銘》),說自己的弟弟“質(zhì)直孝悌”“抑畏小心”(《亡弟湘潭縣主簿子翊墓志銘》),說侄兒“為人恭謹,循循寡言”(《亡侄韶州軍事判官墓志銘》)。曾鞏自認是一個不喜浮華的淡泊自守者,這樣的個性特點與北宋早中期以婉約詞為主、追求軟媚的創(chuàng)作風格有差異,這可以當作是曾鞏較少寫詞的一種解釋。對曾鞏的為人與為文的關(guān)系,有很多人曾做出評價。如朱熹在《跋曾南豐帖》中云:“余年二十許便喜讀曾南豐先生之文,而竊慕效之,竟以才力淺短,不能遂其所愿。今五十年,乃得見其遺墨,簡言靜重,蓋亦如其為文也?!盵1]“簡言靜重”是對曾鞏遺墨的評價,也是對曾鞏為人的評價。清劉熙載認為曾文的形成與曾鞏的個人性情、人生態(tài)度有直接關(guān)系:“曾文窮盡事理,其氣味爾雅深厚,令人想見碩人之寬。王介甫云:‘夫安驅(qū)徐行,韊中庸之廷而造乎其室,舍二賢人者而誰哉?’二賢,謂正之、子固也。然則子固之文,即肖子固之為人矣?!盵2]在朱熹、劉熙載看來,曾鞏為文與為人存在對應(yīng)關(guān)系,其淵靜沉著的個性特點對其平正溫雅文章風格的形成有著重要影響。因而,按照這樣的邏輯,曾鞏是不大可能將精力投入到詞的創(chuàng)作上。

這實際上是一個“文如其人”的老命題。事實上,細細尋繹,曾鞏也不是一貫的靜重泊如。由于年齡、閱歷、修養(yǎng)的關(guān)系,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有前后期的不同。曾鞏同時代人王震《南豐先生文集序》云:“南豐先生以文章名天下久矣。異時齒發(fā)壯,志氣銳,其文章之剽鷙奔放,雄渾環(huán)偉,若三軍之朝氣,猛獸之抉怒,江湖之波濤,煙云之姿狀,一何奇也。方是時,先生自負要似劉向,不知韓愈為何如爾。中間久外徙,世頗謂偃蹇不偶。一時后生輩鋒出,先生泊如也。”[3]他認為曾鞏因為年齡的原因,在文章風貌上有著從“剽鷙奔放,雄渾環(huán)偉”到溫靜平和的變化,在應(yīng)物處事上也從“志氣銳”的少年意氣修煉成“泊如”的老成持重。翻閱曾鞏早期的詩文,也的確可以看到一個因為理想不得實現(xiàn)而憤郁滿懷的詩人形象,如他的《送陳商學士》:

柳黃半出年將破,溪溜浸苔強萬個。溪頭蒲葦各萌芽,山梅最繁花已墮。物色撩人思易狂,況躋別館情何那。城東日晚公將去,纛影未離愁四座。公于萬事不雕鐫,心意恢恢無坎坷。來從奎壁光铓下,笑倚樽筵成郡課。嗟予齪齪才性下,棄置合守丘樊餓。公持姓名動人主,祓飾寧嫌筆端挫。從今清夜思江路,夢送公船先北過。

這是一首送別詩,在萬物萌生的初春時節(jié),詩人沒有因美好的春光而心情愉悅,卻是滿懷“物色撩人思易狂,況躋別館情何那”的愁緒,這樣的情緒好像由于與陳商的離別而引發(fā),實質(zhì)上卻來自于詩人自身的原因:“嗟予齪齪才性下,棄置合守丘樊餓。”在人生的早期,曾鞏有著這個年齡常有的天真與激情,他“所慕少壯成功名”(《初夏有感》),幻想著自己能夠“力挽白日之西頹”(《冬望》),并且“何穢不欲親芟鋤”(《寄孫之翰》)。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人生的不幸和打擊、嘗盡了人間冷暖與世態(tài)炎涼后,他開始認識到社會的復(fù)雜、人生的不易。因而,初春生機勃勃的景象也安撫不了他那躁動的心,他為功名不得而憂愁憤郁,從而產(chǎn)生失望、不安、幽怨甚至憤激的情緒,“著書豈即遽有補,天下自古無能才”(《冬望》),“諒知草茅微,無補社稷重”(《青云亭閑望》)。不過,以此來推翻曾鞏醇儒的形象是不妥的。因為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不可能面對復(fù)雜紛紜的現(xiàn)實生活而完全無動于衷,如果完全做到那種“太上忘情”的狀態(tài),則脫離了儒家關(guān)注現(xiàn)實人生的基本原則而走向了老莊道家或佛教的出世哲學。從根本上而言,曾鞏的詩文真實地反映了其人生經(jīng)歷中的思考路徑和處世方式,也是其胸襟人品、精神氣質(zhì)和藝術(shù)個性的忠實展現(xiàn),只是在前后期有著因年齡、閱歷、修養(yǎng)等因素帶來的風格上的不同。對曾鞏而言,從憤郁不平走向淡泊平和這個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這是他在長期的人生歷練中不斷敬業(yè)修德的結(jié)果。

因而,“文如其人”實際上并不能概括說明曾鞏一生文與人的關(guān)系。他在“齒發(fā)壯”的青年時代是“志氣銳”的,淵靜沉著只是他人生的主導面。他在文章風格上也有著“剽鷙奔放,雄渾環(huán)偉”的一面,而平正溫雅只是他詩文創(chuàng)作的主導風格。事實上,“文如其人”是一個不怎么經(jīng)得起推敲的命題,因為作家們往往心口不一。元好問有一首諷刺詩:“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fù)見為人!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2)葛立方《韻語陽秋》卷十一亦記其事:孔子曰:“富貴在天?!眲t所謂富貴者,豈可以幸取乎?潘岳急于進取,乾沒不休,與石崇等諂事賈謐,每候其出,輒望塵而拜,其為人何如也。觀其作《閑居賦》曰:“岳讀《汲黯傳》,至司馬安四至九卿,而良史書之,題為巧宦之目。遂慨然嘆曰:巧誠有之,拙亦宜然。”觀岳此語,尚恨巧之未至邪?其作《河陽縣詩》則曰:“誰謂晉京遠,室邇身實遼。誰謂邑宰輕,令名患不劭。”其作《懷縣詩》則曰:“自我違京輦,四載迄于斯。器非廊廟姿,屢出固其宜?!逼渥Y京闕,渴心固已生塵矣。而仕宦卒不達,誠可以為馳騖者之戒也。嘗自敘云:“自弱冠涉于知命之年,八徙官,一進階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雖通塞有命,抑拙者之效也?!痹勒\知此,豈肯遽下賈謐之拜哉?(載何文煥《歷代詩話》,中華書局2004年,570頁。)標榜自己與世無爭的潘岳有“拜路塵”的諂媚;性格剛毅者也會彈奏出嬌媚軟紅的調(diào)子,如“鐵面宰相”宋璟著有《梅花賦》;平靜淡泊者亦有金剛怒目式的豪放,如“五柳先生”陶淵明有《讀山海經(jīng)》……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在曾鞏生活的宋代,這種錯位的例子似乎更多。例如范仲淹,一生直節(jié)立朝,剛正不阿,寫的《蘇幕遮》婉麗深情,正如王奕清《御選歷代詩余》引《詞苑》云:“‘碧云天……?!龤馊斓?,而情語入妙至此。”[4]歐陽修為人剛直正派,立朝忠言讜論,犯顏直諫,但這并不妨礙他創(chuàng)作兒女情長的“艷詞”,其創(chuàng)作的“艷詞”甚至成為政敵誣陷他“帷薄不修”的把柄。王安石以大刀闊斧的改革家面目示人,仍然有著“萬綠叢中一點紅,動人春色不須多”(《石榴》)這樣清麗可人的詩句。潘岳的人品與文品不一、宋璟的“鐵面”形象與其筆下嬌媚的梅花意象之不同、陶淵明的淡泊與刑天的猛志大異其趣、范仲淹的直節(jié)與其書寫的黃葉之婉麗截然不同、歐陽修的剛直與艷詞的浮靡之間的巨大反差,都表現(xiàn)出“文如其人”這一說法的不可靠。因而,說到這個話題,的確還得根據(jù)具體的作家作品來看,而不能千篇一律地進行歸類。

據(jù)此,聯(lián)系歷史上諸多作家創(chuàng)作的事例以及曾鞏文章創(chuàng)作風格的發(fā)展變化可知,僅從自道其性來判斷曾鞏因為淡靜的個性原因而較少寫詞似乎不能自圓其說,因為淡靜的作家也有可能寫出猛志的篇章,猛志的作家也有可能彈出軟紅的調(diào)子。因而,個性上的淡靜并不能成為評斷曾鞏較少寫詞的唯一根據(jù),光從個性及為人處事方面來判定曾鞏較少寫詞的原因顯然理由還不夠充分。

二、平正謹重的醇儒身份認同感

在宋代復(fù)興儒學的大潮中,曾鞏以其平正謹重的醇儒身份與同時代的文學家相區(qū)別,具體體現(xiàn)在學術(shù)旨趣、為文態(tài)度、立身行事上。

一是學術(shù)旨趣單純。曾鞏對經(jīng)學的熱情在十六七歲以后開始顯現(xiàn)。自此以后,他一生研究儒家經(jīng)典。少年時代“考先王之遺文,六藝之微旨,以求其旨意之所存”(《與章學士書》),“日夜刻苦不敢有愧于古人之道”(《上歐陽學士第二書》),壯年時期仍然不改初衷,在給杜相公的書信中寫到:“鞏年齒益長,血氣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休,然用心于載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緒言余旨以自樂于環(huán)堵之內(nèi)。”(《上杜相公書》)曾鞏的學術(shù)旨趣非常鮮明,他對儒道的皈依可以在與前朝或同時代其他作家的比較中見出。比如,韓愈的思想源于儒家,但又認為百氏雜家尚有可取,他在《讀墨子》說:“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5]他提倡儒家之道,卻又推崇管仲、商鞅的事功。柳宗元《送僧浩初序》從“統(tǒng)合儒釋”的角度提出“浮圖誠有不可斥者,往往與《易》《論語》合”,“不與孔子異道”,“有以佐世”[6]。歐陽修反對佛老,但能從人情的角度予以理解,他在《崇文總目》中表示,法、墨、縱橫、農(nóng)、雜諸家皆有可取處。三蘇則佛老兼信,蘇轍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記述蘇軾的讀書過程:“初好賈誼、陸贄書,論古今治亂,不為空言。既而讀《莊子》,喟然嘆息曰:‘吾昔有見于中,口未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后讀釋氏書,深悟?qū)嵪?,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碧K軾將儒、道、釋三種思想和合會通,認為它們在本質(zhì)上是相通的。他說“莊子蓋助孔子者”,莊子對孔學的態(tài)度是“陽擠而陰助之”(《莊子祠堂記》)[7]873。蘇軾在《祭龍井辯才文》中云:“孔老異門,儒釋分宮,又于其間,禪律相攻。我見大海,有北南動,江河雖殊,其至則同。”[7]2032王安石早年以改革弊政為己任,晚年在仕途阻遏、改革不順的情況下,也向佛家尋求心靈上的慰藉。王安石《漣水軍淳化院經(jīng)藏記》:“中國之老莊,西域之佛也?!盵8]以上諸家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在講儒道時兼融佛道。與他們不同,曾鞏對道的追求顯出心無旁騖的態(tài)度,堅持孔孟以來的儒家正統(tǒng)觀念,還列出了一條由孔、孟、荀、楊、韓愈直至歐陽修相傳而下的道統(tǒng)統(tǒng)系,體現(xiàn)出一位純粹儒者的純粹性。他認為先王之意即道之所在。他說“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并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梁書目錄序》)。他還反對刑、名、兵家,認為“刑名兵家之術(shù),則狃于暴詐”(《筠州學記》),把諸子百家和佛道作為先王之道的對立面而予以堅決否定。在恪守儒道的過程中,曾鞏將儒學與佛學進行比較,從理論上深度挖掘儒家思想和佛教學說之間的不同,力求排擊佛教。他對佛道的經(jīng)典也借鑒,但目的只是積學以儲寶,最終以儒道為標準進行篩選、總結(jié)。

二是為文謹重嚴肅。曾鞏在詩中一直自稱為愚拙之人,“愚”“拙”“樸”是其詩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字眼,“從來萬事固已拙,況乃病敦顏不少”(《代書寄趙宏》)、“由來懶拙甚,豈免交游寡”(《江上懷介甫》)、“豈惟智所拙,曾是力難任”(《青云亭閑坐》)、“念時方有為,眾智各馳騁。獨此得逍遙,固知拙者幸”(《北湖》)、“賴此荒僻郡,幸容樸愚人”(《聞喜亭》)。他在《送黎安二生序》中曾自道其“迂”以自我解嘲,其為人的“迂”,凡事堅持原則的性格在言行中也體現(xiàn)出來。他的《熙寧轉(zhuǎn)對疏》和《移滄州過闕上殿書》前后相隔十一年,但敘述內(nèi)容基本不變。他還在《自福州召判太常寺上殿札子》中再次重申自己的觀點:“愚臣孤陋,熙寧二年,出通判越州,因轉(zhuǎn)對幸得論事,敢據(jù)經(jīng)之說,以誠意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之道必本于學為獻。逮今十又一年,始得望穆穆之清光,敢別白前說而終之?!币粋€人的思想總會因為年齡、時代、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發(fā)生一些相應(yīng)的改變,何況自慶歷至元豐,整個北宋王朝人心思變,改革之風激蕩,但是曾鞏始終抱定其注重修身、教化治國的理念不變。其《書與客言》《上杜相公書》《送丁琰序》等文都一再表現(xiàn)了他對文章的慎重態(tài)度。

這種為文嚴謹嚴肅的態(tài)度在墓志銘中有更突出的表現(xiàn),幾乎每一篇都必交代自己與墓主的關(guān)系,以證明自己的文章不是隨便妄作,甚至為撰寫墓志銘而提出“蓄道德而能文章”的大議論。

北宋初中期的科舉制度,仍舊沿襲隋唐舊制,雖然錄取人數(shù)增多,但在考試內(nèi)容上卻沒有什么變化。如進士科仍以詩賦為主,對聲律有嚴格要求,崇尚華辭麗藻。這種情況直到嘉祐二年(1057)由歐陽修知貢舉才得以改觀。對這種科舉取士制度,曾鞏一方面深致不滿,一方面仍然按自己的古文作文方式去應(yīng)考,屢屢失敗卻不改弦易轍。這一點頗讓歐陽修佩服,歐陽修年輕時為了應(yīng)考,是花了工夫攻時文的,他在《書舊本韓文后》中云:“是時天下學者楊、劉之作,號為時文,能者取科第,擅名聲,以夸容當世,未嘗有道韓文者。予亦方舉進士,以禮部詩賦為事?!盵9]王安石與曾鞏曾在同一年參加科舉,王中進士而曾落榜,這說明曾鞏的文章在當時相當不合時宜,而曾鞏堅持用古文作文應(yīng)考長達二十年,足可見其“迂”了。這樣的“迂”在熱衷奔競的人那里自然是不知變通、愚笨迂腐的代名詞。但是在曾鞏那里,“迂”是守正不遷的一種姿態(tài)。

三是立身端雅持重。曾鞏在給歐陽修的書信中屢稱“家世業(yè)儒,故不業(yè)它”,“寡與俗人和”,“抱道無所論”(《上歐陽學士第一書》)。郭預(yù)衡認為他“不是道學家,也不是政治家;雖被稱為古文家,而實在是個以儒者自居的學者”[10],這種評價頗符合曾鞏給自己規(guī)定的目標。他給自己設(shè)定的規(guī)范,遠遠超過常規(guī)。這與愛風雅的文人態(tài)度完全不同,他對日常生活倫理準則的認真態(tài)度也是超常的。在父親去世之后,他以一己之力擔起扶老攜幼的重任,對繼母恭謹孝順,對弟弟妹妹盡心盡力。其弟曾肇對他的勤勉孝順有較為細致的說明:

初,光祿仕不遂而歸,無田以食,無物以居,公時尚少,皇皇四方,營飦粥之養(yǎng)。光祿不幸早逝,太夫人在堂,闔門待哺者數(shù)十口,太夫人以勤儉經(jīng)理其內(nèi),而教養(yǎng)諸弟,相繼得祿仕,嫁九妹皆以時,且得所歸,自委廢單弱之中,振起而亢大之,實公是賴。平居未嘗去遠太夫人左右,其仕于外,數(shù)以便親求徙官,太夫人愛之異甚。[11]795

朱熹對曾鞏非常推崇。韓、歐、蘇雖然也重道,提倡道德修養(yǎng),但由于他們在道的內(nèi)涵上與朱熹的理解相差甚遠,因此,在朱熹看來,他們的道德修養(yǎng)是很不夠的。他批評韓歐蘇等古文家為人的缺陷,即未能把功夫放在修身養(yǎng)性上,而把許多時間浪費在詩酒戲謔上。他說韓愈:“只于治國平天下處用功,而未嘗就其身心上講究持守?!盵12]他又說蘇軾:“大概皆以文人自立,平時讀書,只把做考究古今治亂興衰底事,要做文章,都不曾向身上做功夫,平日只是以吟詩飲酒戲謔度日?!盵13]他認為歐陽修在為人方面存在著缺陷。他在《讀唐志》中先評論韓愈說:“讀其書,則其出于諂諛戲豫,放浪而無實者,自不為少?!苯又衷u論歐陽修:“然考其終身之言,與其行事之實,則恐其亦未免于韓氏之病也?!盵14]盡管朱熹沒有直接表揚曾鞏的為人,但為曾鞏做過年譜的朱熹自然會注意到曾鞏為人的嚴謹自守,終身不涉“詩酒戲謔”。如果將朱熹對韓、歐、蘇為人方面的猛烈抨擊綜合起來看,對曾鞏為人的贊賞是包含在他的一些評論中的。

宋太祖對士大夫有多買珠玉田宅以遺子孫、多蓄歌兒舞女以享天年的“鼓勵”(《宋史記事本末》卷二)。在宋代優(yōu)待士大夫的環(huán)境里,士人隊伍壯大,士人經(jīng)濟狀況改善,士人間的交游和結(jié)盟活動頻繁,文化生活日益豐富。此時期詩酒唱和與詼諧戲謔之風交雜一起,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一“范仲淹屬意小鬟妓”條就記載范仲淹屬意小鬟妓,“(魏)介因鬻以惠公”之事[15]307,又記“劉原父惑官妓得病”事[15]302。范、劉都是能以直節(jié)立朝的人,但這些文人似乎并未因風流韻事受到非議。然而,翻閱宋代的正史、野史、筆記、詩話等眾多文史資料,的確找不出有關(guān)曾鞏風流韻事的記載。這樣看來,曾鞏這種“迂腐”的個性與詞那種婉約軟媚很不搭調(diào),而這應(yīng)該是曾鞏較少寫詞的另一個原因。

三、嚴謹平穩(wěn)的文學性格

“詩莊詞媚”,這是詩與詞從內(nèi)容到風格上的大致分野。然而,在曾鞏生活的北宋中期,由于物質(zhì)生活的富足,統(tǒng)治階級的提倡,詩歌也呈現(xiàn)出詼諧戲謔之風。歐陽修《禮部唱和詩序》中所記嘉祐二年的禮闈唱和,已是“相與作為古律、長短歌詩雜言”、“時發(fā)為奇怪,雜以詼嘲笑謔”、“為言易而近,擇而不精”、“其言無所不有”[16],雖然還是詩歌,但無論是內(nèi)容還是形式都自由隨意。詞被稱為“詩余”,寫詞成為士大夫精神生活的另一面,詞中憐香惜玉、風花雪月的文人情懷堂而皇之地進入士人交往的精神領(lǐng)域。范仲淹、歐陽修、王安石、蘇軾等雖為有宋一代名臣,都是直節(jié)立朝之士,但是日常生活卻很豐富,都寫有相當數(shù)量的詞。歐公有詞兩百多首,年輕時風流倜儻,生活浪漫,時常攜官妓游于歌臺舞榭,或狎嬺娼優(yōu)以逢場作戲,其詞纏綿婉轉(zhuǎn)。蘇軾雖然開創(chuàng)了豪放詞,但婉約詞仍占主要地位,在蘇軾的三百五十余首詞中,直接、間接涉及歌妓的約一百八十首,占蘇詞總數(shù)的一半以上。從交際、習俗等當時的社會氛圍而言,這是極普通的,而且宋代朝廷也是默認甚至鼓勵的。

在這樣一個文化活動豐富多彩的文人社會中,僅有一首《賞南枝》詞據(jù)說是曾鞏所作。那么,曾鞏詞在漫長的歲月中是否有佚失的可能性,從而導致只留下一首詞?筆者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有李清照的評價可參證:“曾子固,文章似西漢,若作一小歌詞,則人必絕倒,不可讀也。”[17]李清照對曾鞏作詞用了一個“若”字,翻譯這一句就是:“曾鞏如果作詞,一定會讓人前仰后合地大笑?!边@是李清照(1084--1141)對曾鞏(1019--1083)作詞所可能產(chǎn)生的效果進行的判斷,從這一點可以推測曾鞏生前很少作詞。李清照生活的早期主要是1127年南渡之前,北宋王朝整體還算安定,曾鞏也沒有卷入黨爭之類的漩渦,加之他當時以文章名世,如有詞不會像山野之人的作品那樣湮沒無聞,應(yīng)該能夠保存下來。李清照在曾鞏去世后次年出生,其長大成年距曾鞏去世只有十幾年時間,在這十幾年的時間中,曾鞏如有詞作不可能全部散佚,作為詞人的李清照如果看到曾詞,是不必對曾鞏作詞作出假想的。因此,曾鞏只流傳下來一首詞的原因,不是散佚了,而是他較少涉足詞這種體裁的創(chuàng)作。

不僅較少涉足詞創(chuàng)作,曾鞏還較少涉足比較隨意的詩話、題跋、隨筆類文章的創(chuàng)作。歐陽修首創(chuàng)詩話這一體式,《六一詩話》提到寫詩話的目的是“以資閑談”,劉攽《中山石話》、司馬光《溫公續(xù)詩話》、陳師道《后山詩話》也大致如此,司馬光甚至直接說是模仿歐陽公而作:“詩話尚有遺者,歐陽公文章名聲雖不可及,然記事一也,故敢續(xù)書之?!盵18]王安石雖沒有詩話,但記載他論詩談藝的詩話內(nèi)容卻相當多。據(jù)郭紹虞《宋詩話考》,宋人詩話作品可考者多達一百三十余種,流傳至今者尚有四十余部,蔚為大觀,可見當時之風靡一時。作為歐陽修最得意的弟子,曾鞏并沒有在這個方面去探索,沒有寫詩話。對此可以仔細分析一下。詩話這種體裁本從筆記中脫出,由于筆記是一種雜錄式的散文體裁,以借事抒情、夾敘夾議為特色。篇幅可長可短,態(tài)度可莊可諧,所以很多文人樂意為之。此外,詩話在形式上受語錄體的影響,體制上采用條目式,由一條一條的言論行事等語錄條目組合而成,語言上比較活潑自由,平易淺近[19]。曾鞏散文風格的平正溫雅表現(xiàn)在情感上是溫厚平和,在結(jié)構(gòu)上則包蘊密致,在語言上則顯得儒雅深醇。這與詩話體裁情感態(tài)度的亦莊亦諧、篇幅體制的可長可短、語言的輕松隨意有著不小差距。

至于題跋這種體裁,曾鞏倒有一些嘗試。有宋大量寫作題跋是從歐陽修開始的??蓪⒃柵c歐陽修、蘇軾等人的題跋作一比較,歐陽修有443首,蘇軾有727首,黃庭堅有400多首,曾鞏只有14首。歐陽修的題跋同樣體現(xiàn)“六一風神”之感慨淋漓的特點,蘇軾的題跋不僅數(shù)量驚人且內(nèi)容駁雜,如《蘇軾文集》分為題跋文、詩詞、書帖、畫、紙墨、筆硯、琴棋、游行等類,其題跋文內(nèi)容豐富,或評文論藝,或雅集諧謔,總之是揮灑筆墨,著筆成春。曾鞏“集古篆刻,為《金石錄》五百卷”,在中華書局出版的《曾鞏集》中,收有金石錄跋尾十四首,算是對宋代勃興的題跋文的一種響應(yīng)。但比之歐蘇諸人,曾鞏的題跋寫作并不隨意,而且具有很強的學術(shù)性和道德說教意味。

筆記這種體裁濫觴于魏晉,發(fā)展于隋唐而盛于宋。宋人筆記流傳至今的達四十多種,亦是當時流行的一種文學體式。歐陽修《歸田錄》記錄“朝廷之遺事,史官之所不記,與夫士大夫笑談之余而可錄者”[20]1907,并自稱依唐李肇《國史補》例:“言報應(yīng),敘鬼神,述夢卜,近葦箔,悉去之;紀事實,探物理,辨疑惑,示勸誡,采風俗,助談笑,助談笑,則書之?!盵20]1942總而言之,主要是記事實、探物理、助交際、正立場、示勸誡、助談笑等類。在實際寫作中,由于作者偏好不同,許多筆記往往偏重其中某些功能。從文體角度而言,筆記是一種雜錄式的散文體裁,以借事抒情、夾敘夾議為特色,篇幅可長可短,態(tài)度可莊可諧。與曾鞏同時代人如蘇軾著《東坡志林》、蘇轍著《龍川略志》《龍川別志》、司馬光著《涑水記聞》、文瑩著《湘山野錄》《玉壺清話》、邵伯溫著《邵氏聞見錄》等,但曾鞏也沒有涉足這塊領(lǐng)地。其實,詩話、題跋、筆記諸體裁的一個共同特征是“無意為文”,因而顯得短小、自由、活潑。這與曾鞏寫作古文時秉持“明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上,名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下”(《上歐陽學士第一書》)的嚴肅態(tài)度也不太相合。

此外,賦這一文體在宋代發(fā)展為文賦,更具散文化的特點,俗語、散語夾雜其間,議論、問答縱橫恣肆。歐陽修有5篇賦,王安石有《思歸賦》《歷山賦》2篇,蘇軾的辭賦創(chuàng)作更多,共有27篇,其中《赤壁賦》《后赤壁賦》是膾炙人口的名篇,蘇轍的《墨竹賦》《缸硯賦》也很出色。曾鞏未留下一篇賦體散文,文賦那種靈活自由、議論風生的寫作風格無疑也與曾鞏平實謹重的文風相左。

宋代士人在散文和詩歌中抒發(fā)著治國平天下的嚴肅主題,詩話、題跋、筆記的勃興與宋代文人的風雅追求有直接關(guān)系,但曾鞏很少參與其中。曾鞏文學的基本性格是嚴謹、平穩(wěn)、凝縮。除了散文和詩歌,曾鞏很少涉足宋代其他勃興的文學樣式。而且,在他的文章中找不到對文學技巧的刻意追求。比喻、隱喻幾乎沒有,而多為詳盡的論理;對句式的結(jié)構(gòu)也用,但無必要時少用;文字語言上避免使用希見之字和俗語口語。這也許使他的文章看起來過于平直,但由于他對經(jīng)典的鉆研很深和對生活的體會與洞察,其文章內(nèi)容并未走向空疏浮薄??傊?,曾鞏的創(chuàng)作充分顯示了其功利主義的文學觀,體現(xiàn)出“以文為用”的鮮明特點,林?!对柲怪尽氛f他“未嘗著書,其所論述,皆因事而發(fā)”[21]。曾鞏對為文學而文學、為學問而學問的立場是斷然排斥的,處處顯示出他的嚴肅性。即使像墓志銘這種帶有社交性質(zhì)的文字,也被他寫成有關(guān)道德修養(yǎng)的大文章,其墓志銘篇篇不離談儒論道。他的目錄序,本是敘寫成書經(jīng)過的,卻用來大談關(guān)于歷史興廢、禮樂教化。曾肇說他“平生無所玩好”,如果有所愛好的話,那就是“顧喜藏書,至二萬卷,仕四方,常與之俱,手自讎對,至老不倦”[11]795。在對知識的探求中,曾鞏有這樣一段話:

方其始也,求之貴博,蓄之貴多。及其得之,則于言也在知其要,于德也在知其奧。能至于是矣,則求之博、蓄之多者,乃荃蹄而已。所謂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也。如求之不博,蓄之不多,則未有于言也能知其要,未有于德也能知其奧,所謂寡聞則無約,寡見則無卓也。(《自福州召判太常寺上殿札子》)

由此可見,曾鞏關(guān)于博與約的討論頗同于理學家在修養(yǎng)方法上的路徑探討。從曾鞏自己的解釋看,博覽群書是一種增加學問的途徑,究竟算不上文人的風流情趣。

從這些具體的例子可以看出,作為醇儒的曾鞏相當嚴格,這種嚴謹與愛風雅的文人態(tài)度完全不同,他在日常倫理態(tài)度上也是極端認真的。這種生活態(tài)度,自然而然地使他提出了“蓄道德而能文章”的文學主張??傊?,曾鞏為文,均秉持這種嚴肅的寫作態(tài)度,其詩文均承擔著“扶衰救缺”的經(jīng)國大任。這應(yīng)該是曾鞏較少寫詞的另一種力證。

淵靜沉著的個性特點、謹重平正的醇儒身份認同、嚴謹平穩(wěn)的文學性格,將這三點綜合在一起,大約可以推知曾鞏較少寫詞的原因并不是不擅長,而對軟媚綺錯的詞下功夫較少罷了。

猜你喜歡
曾鞏詩話歐陽修
讓我受益匪淺的一本書
畫眉鳥
閑吟居詩話(五則)
詩話
歐陽修快馬追字
曾鞏生平
四月,是你的謊言
曾鞏猜字
勤奮的歐陽修
新詩話
黄骅市| 英山县| 乌拉特中旗| 青神县| 田林县| 湘乡市| 双城市| 平遥县| 会东县| 凌源市| 山阳县| 延津县| 亚东县| 太仓市| 大余县| 梁平县| 宁夏| 正阳县| 谢通门县| 嘉兴市| 浠水县| 柘荣县| 枣庄市| 鄂州市| 蒙城县| 抚远县| 沧源| 丘北县| 商丘市| 竹山县| 嘉荫县| 军事| 遵义县| 胶南市| 嘉义市| 布拖县| 神池县| 荣成市| 思南县| 攀枝花市| 观塘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