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結
上:草木鳥獸蟲魚疏
北方野外還沒有看到任何花開。大棚里的草莓當然很郁悶,這個時候還要開。春節(jié)那天在南禮士路某賓館看到各種現(xiàn)開的植物。
正月初二,在南禮士路摘了一枝看起來禿了的玉蘭,一尺多一點。當天晚上,在賓館放了一晚,初三又放了一天,晚上回香堂的時候才拿到書房,放到響缸中。里面養(yǎng)著三尾小金魚。
母親突然說,啊,花開了。
我一看,掩藏在宣紙旁的玉蘭真的開了,溫玉一般的白色。有一個小雞蛋那么大了。花瓣10片,看得到里面米黃的花蕊,聞起來有清馥的蘭香,讓我驚喜不已。我原本沒打算看到它開的,沒料到這么快就開了。
昨天我到樓下去看玉蘭,沒有一點花苞芽出來。11天的時間,它就開了,這個速度完全出乎意料。溫度計顯示的室溫是24°。這也是這段時間的溫度。室外,中午好一點,早晚的溫度在7°以下。
溫度對植物的影響如此巨大。
我種的瓦松,它幾乎挨到了春節(jié),已經干了,要不是忘記澆水和三個月沒有在家,我想我是可以照顧它生長到第二年的。香堂屋頂上的瓦松則在十月左右就全部枯萎了。
屋里的這株還開了花。長長的枝條像藤蔓一樣,瓦松的肉質葉是互生的,這些葉柄處最后會長出枝條來,枝條上再長枝條,一般是四級枝條,每根枝條的頂上開一朵小白花,比米粒稍大一點。看起來,花開得很密。五瓣。但是,沒有結出子實就枯了。留下一身有綠有白的干花標本。屋里太干燥了,一拂就碎。
這株玉蘭,溫度和水分對它的影響可能是巨大的,室內穩(wěn)定在24°,又有足夠的水。這也可以解釋,在南禮士路,為什么在賓館的大廳里可以看到紅艷的杜鵑花開了。
玉蘭有5個花苞,只有頂上的開了。余下的4個只比玉米粒稍微大一點,并沒有太快地長大。這是否和能量輸送有關?原本它們都是一樣大小,隱藏在枝皮下?;ㄖπ笨吭陧懜籽厣希??;ò瓿挛恢玫?,略呈下垂。下垂的花瓣比其他花瓣長,正朝下的一瓣,像狗舌頭一樣伸著。
植物除了趨光性,還有一直努力向上生長的特性。
現(xiàn)在,我將其朝南的方向傾斜著。看下一步如何開。窗戶在北邊。電燈光在正頂上。花枝是不大可能自己移動的了,主要看花瓣的變化。
我想回去了,突然很想回到南方去。
5月3日中午,大壩下面,荒掉的內側發(fā)現(xiàn)了野雞。進入松樹林的時候,聽到它們的叫聲,我忙追趕過去。在大壩環(huán)形道的另一側也有野雞的叫聲。那邊是杏林,草比較多。這邊是松樹林和矮小的灌木叢林,坡地較陡峭,大壩的土還露在外面。我走著走著,“嘣”的一聲,野雞就從灌木中飛出,朝西邊飛去。
有一種豆科植物,現(xiàn)在已經結出了細長的豆莢。起先,我以為是沒有長大的洋槐。但是,周圍的洋槐現(xiàn)在才剛剛開花,它們顯然就一定不是洋槐了。前一天,在翠華山上看到洋槐葉子類似的豆科植物,這種“槐樹”結出的豆莢跟豌豆一樣扁,一樣大。整枝的葉子略微卷曲。長開之后,跟槐樹葉子相似,也不卷了。放羊人說這是番瀉。
令我興奮的是還發(fā)現(xiàn)了三株西洋耬斗花。其中一株花已經局部開完,結出了爪形的果實,有一株正在開著,紫色耬斗花。我挖出一棵作標本,大拇指般粗壯的根,一尺來長。(花卉圣經上載有此株植,17世紀的圖)還有一種正在開花的小花溲疏,花似繡球,灌木。
挖到的野菜,有好幾種,包括一種蕨類。
自從在桃峪口大壩杏林中聽到野雞的叫聲,我常去的F道上它們的叫聲也似乎一下子豐盛起來。山上的鳥叫聲也似乎開始豐富起來。除了我能辨出的喜鵲,山雀,畫眉,野雞,鵠,還有其他分辨不出來的。
5月4號下午大約兩點一刻,蝌蚪從水渠的另一側下來,隊伍剛剛過橋不遠,這次的移動跟上次略有不同,是一堆一堆地挪動的。另一側:橋頭的堤岸上則有一只蟾蜍,伏在橋下的水泥地磚上曬太陽,一動不動。小蝌蚪們卻在對岸尋找著它們的媽媽。不知道這一只是不是。
有人在引水渠里放網,撈魚。
13日去了翠華山,見遼東鼠李、大果榆、銀粉背蕨、白蠟、牛耳草、獨根草、杭子稍、稚隱天冬、石地錢、角茴香、黃花列當、紫穗槐、白首烏、棣棠、小葉白蠟。
在八大處西黃新村三天,發(fā)現(xiàn)有紫穗槐、楓楊。
14日在八大處上山,沒有發(fā)現(xiàn)新鮮的東西,地面低矮植物與桃花峪多重復,以灌木、喬木為主。山路梯田一樣,縱橫交織。一山的荊條已經顯露爪牙花苞。山上的槐花也還沒有完全落盡。
下山時,看到山之南麓四處都是外地來的養(yǎng)蜂人。他們是奔著荊條花而來的。但荊條花至少還得半個月以后才開。山下槐花又基本上謝了。這20來天是空檔期。這家養(yǎng)蜂人一家三口,說他們來這個地方10多年了,幾乎是每年都來的?,F(xiàn)在花少,他們就采集蜂王漿。
茶花要10月才開。莫非上次養(yǎng)蜂人跟我說的有誤?安徽黃山來的養(yǎng)蜂人說,他們10月回去采茶花粉。原來,茶花的花期很長,從10月到來年5月都有開。春季是盛放期。茶花粉這個說法有特殊強調,但我又不知道特殊在何處。
周山腰間的地里,有幾棵椿樹,我遠遠地看到上面有一個很大很大、黑糊糊的東西,這不是螞蟻王朝就是蜂王朝的地盤。在樹上如此大規(guī)模結巢的動物,一般只有黑螞蟻和野蜂。螞蟻雖然不能飛舞,但是,數(shù)量和攻擊性十分驚人,它們筑巢的巧妙毫不遜色于蜂家族。
走上去,才看清楚是一個黃蜂窩,沒有發(fā)現(xiàn)黃蜂。我先用手擊打椿樹,只有椿樹籽的翅片斜向飛去,沒有蜂的動靜,我再用腳踢了幾下,仍沒有動靜,最后,我用相機拍下來,放大了看,才知道,這是廢墟,是一座已經廢棄了的王朝遺址。于是,我想爬上去。
整個蜂巢有斗篷大小,倒鐘狀,也像一個蓮蓬。這說明不是鬼頭蜂了。鬼頭蜂的巢啤酒桶似的,上下封閉,只有一個可供出入的小孔。
蜂巢銜接在中間一棵椿樹的旁枝上,枝條如手腕粗細,但是,卻在最上面的10多米高處。我想爬上去看個究竟。便脫下鞋襪,相機也帶上,但是,爬到一半,因體力不支,又滑了下來。
黃蜂已經跑光了,不知何故??赡苓@是一個很多年了的蜂巢吧。在樹下的荊棘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底盤上的圈餅,很多圈餅不斷地壘疊著。最下面的一個比較小,倒數(shù)第二個和最大的差不多,這是露在外面的兩圈。其他的圈餅都被覆蓋在那個斗篷形狀的黑色殼下。
才立冬,黃蜂還沒有冬眠吧?這里一只也沒有。我多么想看到它們,卻看不到。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這么雄偉壯觀的蜂巢了。黃蜂丟棄的蜂巢來年一般是不會再要了的。我想把它砍下來,扛回去,但辦不到了。
叢生竹也叫鳳尾竹,但又不是鳳尾竹,學名車筒竹,簕竹的一種,喜歡生長在河岸、村邊。它和皮竹很像,但習性差別較大。叢生竹的每個竹節(jié)上都可以長出多根竹子,竹節(jié)上也長筍子,還帶有榕樹一樣的根須,蓬生,竹節(jié)上長出的竹子小于主干,但根須部分膨脹得很大,像喜鵲窠。叢生竹粗大的直徑達到3到5寸。皮厚,質硬。很少用來做器物,一般吃筍子。是制作酸筍的主要食材。叢生竹的筍子在五六月長。由于叢生竹的這種特性,它的種植跟其它竹子有所區(qū)別。可以砍下竹節(jié)上的筍芽,或枝條,或者砍一截帶根須的竹子,全部埋到地里即可。只要竹節(jié)一起埋到地下,就可以長出竹子來。它的生命力頑強。叢生竹的竹筍在當?shù)爻W龀伤峁S,成為不可或缺的美食。幾乎什么肉類都可以用到它,開湯則提鮮,小炒則增香。
在北方的時候,四五月間,從南方過來的養(yǎng)蜂人會在八大處一帶采集荊條蜜,而山上的荊條的確是開著花的;承德過來的養(yǎng)蜂人跟我說荊條是10月份采的,那是一年中最后的蜜源植物。他一般到內蒙古去采。今年回到湯錯,現(xiàn)在是10月中旬了,還看到山上的荊條在開花,醉魚草也是。親眼看到的確如此。荊條一年開兩次花?或者由于南北差異?但若此,南方早開才是??!
下:藝戔
碑與漢印是兩回事。漢印鑄匠所為。碑乃刀客匠人所為。故取漢印之筆蘊,而非摩其形。碑刻則更接近刀法,鑿也。故古碑之于篆刻更直觀。碑為篆隸碑文,碑額,墓蓋文。碑額文字往往不同于碑文體,更古或遷想妙得,頗令人矚目。雖數(shù)字,俱可深玩之。如魯孔子廟之碑,溫泉頌碑,中岳嵩高靈廟碑額等。邊款法則可以徑取,類同造像記體,然仍有鑿刻之別。《碑版廣例》:“碑首或刻螭、虎、龍、鶴以為飾,就刳其中為圭首,或無它飾,直為圭首,方銳圓橢,不一其制。圭首有字稱為額,額書篆字稱為篆額,書隸字稱為題額。”要之方銳圓橢,鳳頭鶴腳,龍蛇靈飛,欲達隨心所欲之境。亦可見歷代以篆隸為古。故篆刻家直追篆隸之秦漢魏。亦有嗜金文入印者,此每每葉公好龍者多,與金石之學則門外漢。
明清印人多習漢唐篆隸法。后延伸之一切所能得之古文字。明清印學乃篆隸法之集大成者也,其復盛如是,皆在篆刻一門。
刀味。篆中有隸,隸中有篆。要在刀味。篆隸本來通透。刀味乃篆刻根性,其不同于毛筆,硬筆,篆刻乃刀筆所為,已不同于镕蝕鑄鑿,故刀之品性俱足方為印中極品。婁東何氏《印史·序》所謂雋味,亦即刀味。嗜古未深,雋味不足。要之刀味雋味系之性靈。靈蛇不舞,則草虺不奔。鐵筆者,刀錐铦錯是也。常用奏刀工具。筆中見刀性,下品。刀中見筆性,中品。刀與石遇,純然刀性者,上品。
時人寫意印純圖式化,或超邁前人,或不可取。如棄篆法,六書,則與書象,繪畫之抽象者難有區(qū)別。而師一切古之片瓦、饾饤,巖畫之舉,亦摩古師古之怪癖也。篆刻之道,其能得之處,仍在道心。故所篆內容涵養(yǎng)修行之品格德行高低仍為篆刻法髓。
斑點。斑駁燦爛,猶如星辰大海。時也。繪事中點苔。
碰。筆劃與四至相碰,字與字筆劃相碰,遂淤作一灘,筆劃搡動,有如匯流。
鈢。說文不載。有明一代釋為璽,朱簡之功也。遂解千古之謎。
印文邊款當切己。切己自反,發(fā)明本心。涵泳體察所得,能脫俗工之氣,具于此。
執(zhí)刀如執(zhí)筆。某一路刻法如此。然刻法多為逆筆行刀,故用刀不同于用筆。使刀如筆,視石如楮,乃贊其嫻熟焉。
方寸之間,但見滄海橫流,方為大境界。
失意千方多,得意一處難。
馬叔平曰:印章首重篆文,次重刀法,不可徒逞刀法,而轉失筆意。遵此,道德學識自寓于其中,去陋妄,矯狡獪欺人之風。可見金石考古學者重字,能篆刻,篆刻家重形,能識字。自篆刻發(fā)展為獨立藝品之后,大匠多得遷想妙得之秘。不廢說文,篆法,六書,然亦超然乎其上。不識字者又何其妄哉。但聞大匠之名,未聞金石學者為篆刻家也,故金石學者可為許叔重,不必強取篆刻家之名。篆刻以小學為本,不以小學為歸。又文字學者,懼怕變亂古文,不知性命之學寓于其中焉。
刀法。刀有中偏,陰陽,順逆,工寫,向背,深淺,消息。此中盡可玩味。全在一點心思,心頭靈光。
寫意。刀法之工寫,猶如畫之工寫,書之行草。抱甕曰:“寫意若畫家作畫,皴法,烘法,勾染法,體數(shù)甚多,要皆隨意而施,不以刻劃為工。圖章亦然。茍作意為之,恐增匠氣?!币诘锰烊?,言有盡而意無窮焉。草則尚意,狂草,連綿草等等全在刀法,不在墨稿。當今寫意篆刻遠邁前人,非古人所能夢見。
文人篆刻,寫碑之心。方寸之間,與摩崖,禹碑同志。
石性不同,施之于器,則糯,礫,勁,爽,皆不同。
明清印人邊款常署仿漢,奉秦漢之名而已。漢銅秦鐵不可仿,鑿鑄而為之,玉則磨之。石印紀唯以刀奏石,仿其形而已。故如缶翁輩亦不能免俗。
交叉處即為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