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歌
(北方民族大學 中華民族共同體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翻譯和??狈鸾?jīng)是西夏佛教活動的重要內(nèi)容。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元刊西夏文《過去莊嚴劫千佛名經(jīng)》(簡稱“中藏本”)卷尾發(fā)愿文,明確記述了西夏翻譯佛經(jīng)的過程、翻譯數(shù)量和??钡惹闆r。由此得知,西夏譯經(jīng)始于戊寅年(1038),經(jīng)景宗元昊(1038-1048在位)、毅宗諒祚(1048-1067在位)、惠宗秉常(1067-1086在位)、崇宗乾順(1086-1139在位)四朝皇帝,至天祐民安元年(1090),53年期間共翻譯佛經(jīng)362帙,812部,3579卷。后來,護城帝仁宗(1139-1193年在位)又命與南北經(jīng)重校(1)孫伯君《元代〈河西藏〉編刊資料補正》,《中華文化論壇》2019年第6期,第56頁。。元初,西夏文佛經(jīng)的翻譯和校勘并未因西夏滅亡而停止。前述“中藏本”卷尾發(fā)愿文就記載,蒙古軍滅西夏后,“大夏成池,諸藏潮毀”,西夏遺僧一行慧覺(活躍于1270-1313)等于至元七年(1270)開始重新編輯和增訂《河西藏》:
大夏成池,諸藏潮毀不全?;试?,中界寂凈,上師纂集殘佚,修整一藏舊經(jīng)。至元七年,化身一行國師,廣興佛事,校有譯無令全;超如意寶,刊印三藏新經(jīng)。(2)孫伯君《元代〈河西藏〉編刊資料補正》,第66頁。
所謂“校有譯無”,即校訂原有舊經(jīng),翻譯原來沒有的或佚失損壞的經(jīng)典。但迄今為止,學界對一行慧覺校訂和翻譯了哪些經(jīng)典、校訂內(nèi)容等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上驳氖牵▏啦┪镳^所藏泥金抄寫的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簡稱“法藏本”),很多地方與西夏時期的譯本不同,應(yīng)該與元代一行慧覺“校有譯無”有關(guān)聯(lián)。
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自發(fā)現(xiàn)以來,學術(shù)界已有較多關(guān)注。日本的西田龍雄對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收藏的多種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簡稱“俄藏本”)進行釋讀與對勘研究,認為其中的佛教詞匯譯音用字差別較大,陀羅尼有不同的翻譯方式(3)[日]西田龍雄《西夏語研究と法華經(jīng)》I-IV,《東洋學術(shù)研究》44(1.2),2005年;45(1.2),2006年。?;拇ㄉ魈蓪ζ樟炙诡D大學圖書館所藏《妙法蓮華經(jīng)》卷四(簡稱“普藏本”)做了專門研究,主要將“普藏本”和“俄藏本”進行對勘研究,對出現(xiàn)的異文予以標注,并對相關(guān)語言現(xiàn)象進行了語法分析(4)[日]荒川慎太郎《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所藏〈妙法蓮華經(jīng)〉寫真版及語言學研究》,東京:創(chuàng)價學會·東洋哲學研究所,2018年。。史金波先生對法國吉美博物館所藏泥金抄寫的3卷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考察后,發(fā)表了《泥金寫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的流失和考察》(5)史金波《泥金寫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的流失和考察》,《文獻》2017年第3期,第3-12頁。,除介紹法藏本的收藏細節(jié)外,還考證了《妙法蓮華經(jīng)》8卷本與7卷本卷次結(jié)構(gòu)問題。
以上各國學者對存世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的研究,或只涉及某一版本的部分內(nèi)容,或僅標注不同版本的異文,或考證某一版本的流失經(jīng)過和卷數(shù)結(jié)構(gòu)等,而對法藏元代抄本的??鄙婕拜^少,也未明確其與西夏時期各版本和元刻本之間的版本關(guān)系,尤其對“法藏本”的校勘內(nèi)容、校改類型以及校改符號等問題均未進行系統(tǒng)研究。本文將依據(jù)國內(nèi)外收藏品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對存世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的版本關(guān)系以及“法藏本”的??碧攸c等進行探討,以期對進一步推進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及元代西夏文譯佛經(jīng)的相關(guān)研究有所裨益。
存世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版本形制多樣。它們分別收藏在俄羅斯、英國、法國、美國和中國的相關(guān)科研機構(gòu)或博物館。其中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收藏數(shù)量最多,藏品編號、敘錄和刊布情況列表如下:
實際藏品卷次、件數(shù)、編號和敘錄情況卷、件數(shù)克氏目錄敘錄克氏目錄未收錄俄藏黑水城文獻刊布西田寫真版刊布未刊布卷一(7)6253a、2436、66、4631、4011、6723、5642436、66、46316253a、2436564、6723、4011卷二(6)4562、805、6310、6923900、7350a4562、805、3900、6310、7350a805、4562692卷三(6)3259、3900、5838、7231787、7231a3900、787、7231、3259、7231a787、3900、72315838卷四(6)63、64、2317、645265、39002317、3900、63、64、6523176452卷五(2)67、9276767927卷六(6)719、782、3901、46746452a、7231782、7231、6452a782、719、4674 3901卷七(8)68、6253、4562、64522436、6452б、7350a、6452g6452б、7350a、2436、686452б、2436、6452g6253、45626452卷八(10)7231、62533901、7178(2件)、6452、7350a、7350б、3900、7231①3901、7178(2件)、6452、7350a、7350б、3900、72316452g(6452)7231、6253①與克氏目錄7231描述不同。
1.資料來源:Е.И.Кычанов,Каталог тангутских буддийских памятников,Киото:Университет Киото,1999;《俄藏黑水城文獻》第2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日]西田龍雄《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寫真版》,俄羅斯科學院東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日本創(chuàng)價學會,2005年;蔣維松、嚴克勤拍攝照片。
2.說明:俄藏某些編號,如инв.№3900內(nèi)有屬于不同卷次的多個殘葉,或為同一卷次的不同版本,《俄藏黑水城文獻》將之按卷次分別刊出,故該號在不同卷次項中出現(xiàn)。
俄藏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部分經(jīng)卷保存有翻譯和校勘題款,其中刻本卷一(инв.№2436、инв.№4631)的題款為:
[天生全能祿番依法正國皇太后梁氏御譯]
[就德主國增福民正大明皇帝嵬名御譯]
刻本卷四(инв.№2317)、卷五(инв.№67)和卷六(инв.№782)的題款為:
[天生全能祿番圣祐依法慈睦正國皇太后梁氏御譯]
[就德主國廣智增福民正久安大明皇帝嵬名御譯]
以上兩組尊號,后者比前者的字數(shù)有所增加,但均分別屬于梁太后(秉常之母)和惠宗秉常。另外還有一些較殘的刻本,如卷二(инв.№4562)、卷三(инв.№3900)、卷六(инв.№7231)和卷八(инв.№3901),雖然僅存卷首,但經(jīng)名、卷次和題款保存完整,均為梁太后和惠宗的第二個尊號,說明這些佛經(jīng)是惠宗時期的初譯本。
俄藏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還有寫本8件,其中一件為完整的卷六(инв.№719);另有序及卷一(инв.№6253a)、卷三(инв.№5838)、卷四(инв.№64)和卷七(инв.№68)殘件,卷首皆存,經(jīng)題后有與卷六相同的題款:
[奉天顯道耀武宣文神謀睿智制義去邪惇睦懿恭皇帝嵬名御校]
英國國家圖書館所藏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共23個殘片(6)崔紅芬《英藏西夏文本〈妙法蓮華經(jīng)〉研究》,《普陀學刊》第2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83-312頁。。這些殘片內(nèi)容殘缺嚴重,版本歸屬不可考。
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二(7)原定名為《添品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二,實為《妙法蓮華經(jīng)》卷二。,為刻本,卷首有西夏文牌記3折,據(jù)孫伯君考證,該藏本為元武宗時期(1308-1311)刻印,應(yīng)屬于一行慧覺纂集的《河西藏》(8)孫伯君《元代〈河西藏〉編刊資料補正》,第60-61頁。。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藏有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卷四,也為刻本,其西夏文牌記內(nèi)容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完全一致,而且兩者版式風格基本相同,故推測其也應(yīng)屬于元武宗時期刻印的《河西藏》。
法國吉美博物館所藏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泥金抄本,瓷青紙,經(jīng)折裝,經(jīng)題后題款“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奉當今皇帝詔重校正”。據(jù)聶鴻音先生考證,認為西夏時期譯本有皇帝題款時,一般僅有尊號,如果稱“當今皇帝”則一般為元代版本(9)聶鴻音,COMPTES RENDUS,Journal Asiatique,2020,pp.261-263.。法藏本的題款說明其為元代奉皇帝詔的泥金字抄本,雖然該經(jīng)沒有具體的抄經(jīng)時間、抄寫人等信息,但與史料所記載管主八“金銀字書寫《大華嚴》《法華》等經(jīng),共計百卷”(10)李富華、何梅《漢文佛教大藏經(jīng)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第291-292頁。的元代金銀書寫經(jīng)情況相互印證,可以推斷法藏本為元代金銀書寫經(jīng)的重要文獻之一。
以上所述表明,存世的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俄羅斯所藏為西夏惠宗初譯本和仁宗??北?,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和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藏本為元刻本,法國吉美博物館藏本為元抄本。
關(guān)于西夏惠宗初譯和仁宗??狈鸾?jīng)的情況,已有學者進行過專門研究,并且總結(jié)仁宗??狈鸾?jīng)的規(guī)律(11)孫伯君《西夏仁宗皇帝的校經(jīng)實踐》,《寧夏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第89-98頁。,而且這些規(guī)律也適用于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那么,元代刻印和抄寫的西夏文《妙法蓮華經(jīng)》與西夏時期初譯本和校勘本的關(guān)系又是如何呢?我們以保存相對完整的卷六和卷四作為基本材料進行對勘,發(fā)現(xiàn)元代刻本和抄本中的某些字詞沿襲西夏仁宗校勘本而與惠宗初譯本不同,實例如下表:
初譯本校勘本法藏本漢譯乃下一塵是諸菩薩,以妙音聲歌無量頌復有八世界微塵數(shù)眾生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初譯本??北酒詹乇緷h譯內(nèi)容殘缺他國投擲為菩薩時教化我等拔出眾生處處貪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前所述,法藏元代泥金抄本是在仁宗本的基礎(chǔ)上校勘抄寫而成,其內(nèi)容與仁宗本有一定差異,主要表現(xiàn)為:補脫字、刪衍字、正訛字、校通假等。另外,還存在元抄本抄寫錯誤的情況,具體如下:
漢譯:世尊,如是諸世界無量無邊
漢譯:若自持若教人持
漢譯:如來如實知見三界之相,無有生死若退若出
漢譯:除般若波羅蜜
漢譯:其有諸菩薩,無量劫行道
漢譯:坐禪若讀誦
西夏文獻中存在通假現(xiàn)象,已有孫穎新博士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她提出了西夏文獻中存在同音通假和近音通假等情況(14)孫穎新《再論西夏文獻中的通假現(xiàn)象》,《語言研究》2019年第3期,第113-120頁。。根據(jù)孫穎新的研究成果,結(jié)合??睂嵗疚膶⑽飨奈摹睹罘ㄉ徣A經(jīng)》初譯本、校勘本和法藏本存在的通假字分為同音通假和近音通假。同時,該經(jīng)還存在語義相關(guān)且音同、音近的字,這類字在其他西夏佛經(jīng)文獻中也存在,遵照目前學界的一般做法,本文將其按通假字處理。
通過本次回顧分析,發(fā)現(xiàn)了活血止痛膠囊在臨床使用的新情況,尤其對于臨床使用較普遍、而說明書沒有標明的超適應(yīng)癥用法,值得企業(yè)主動開展研究。一方面通過針對性、驗證性研究有可能發(fā)現(xiàn)更多的適應(yīng)癥,彌補了上市前研究的種種不足;還可從上市后真實的使用情況開展研究,減少實驗室研究的盲目性。另一方面,揭示了過去未知的風險因素,通過有效控制以提高藥品的安全性。
漢譯:惡世法末時
漢譯:無有錯謬
漢譯:以若干因緣譬喻言辭
漢譯:若以華香、瓔珞、幢幡、繒蓋、香油、酥燈
更改翻譯用字,是指法藏本對仁宗校勘本的一些字詞進行更改,這些字、詞音義皆異。
漢譯:常懷悲感
漢譯:一一佛上,有諸菩薩執(zhí)持幡蓋,次第而上,至于梵天
漢譯:以舍利起塔,七寶而莊嚴,表剎甚高廣
漢譯:又見此娑婆世界
漢譯:檀波羅蜜、尸羅波羅蜜、羼提波羅蜜
漢譯:汝等可服,速除煩惱
圖1 第十六品
圖2 第十七品
圖3 第十七品
法藏本的校改標注形式主要有三種:補寫橫向或縱向小字增脫字、覆蓋花形裝飾修正訛字、標注“十”字形符號刪衍字等。
1.補寫橫向或縱向小字增脫字
2.覆蓋花形裝飾修正訛字
經(jīng)文中出現(xiàn)花形裝飾的情況較少,如圖3所示,該圖為第十七品第21折,于第6行“”和“”字中間有花形裝飾“”,該句西夏作“”(自書寫、又他書寫,經(jīng)卷之供養(yǎng),則塔寺不起,僧),漢文作“自書、若教人書,供養(yǎng)經(jīng)卷,不須復起塔寺,及造僧”。對譯可知,西夏文本并無錯訛或脫衍等問題,此處瓷青紙有涂抹痕跡,疑為此處本有訛字或衍字,將其涂抹后以花形裝飾覆蓋,以修正、掩蓋錯訛之處。
圖4 第十七品
圖5 第十七品
3.標注“十”字形符號刪衍字
通過西夏時期譯本與法藏元抄本對勘,結(jié)合具體的??睂嵗覀冋J為法藏元抄本的校經(jīng)原則及??敝攸c主要為訂訛誤、校通假、勘原文。訂訛誤。法藏元抄本對前代版本訛誤的校訂多為增補脫字,所補脫字較為準確,基本與漢文字義吻合??闭挠炞忠孕谓掠灋橹?,刪除衍字的情況出現(xiàn)最少。還有少數(shù)因元抄本抄寫錯誤導致的脫文現(xiàn)象。校通假。法藏元抄本中嚴格意義上語音相同或相近、語義不相關(guān)的通假現(xiàn)象并不多見,而兩個字音義皆相近的通假十分常見,如“”(言)改為“”(言)、“”(蓋)改為“”(蓋)、“”(衣)改為“”(穿衣)、“”(秤)改為“”(計量)、“”(青)改為“”(青)等。這類校改是法藏元抄本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校改不僅考慮到字音、字義,而且一定程度上還兼顧了詞性及語用特征,整體表現(xiàn)出更貼近漢文原典的特點。勘原文。法藏元抄本對仁宗本的部分字詞進行了改譯,如“”(悲感)改為“”(憂惱)、“”(疲厭)改為“”(厭怠)等,一般都為實詞,還有少量對助詞()、介詞()以及連詞()的改譯或補譯,盡管出現(xiàn)少數(shù)“校而反誤”的現(xiàn)象,但大多校改較為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