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
潔白的鹽便是鹽都歷史屬性的符號。
傳說梅澤狩獵鑿石,無意間發(fā)現(xiàn)鹽,從此這蘊含生命之苦與澀的鹽鹵之地,被后人稱之為自流井。四處鑿石而鹽鹵噴涌,再就地以瓦斯之火熬之成為潔白的鹽。
當撩開蒙塵的帷幕,一幅老鹽場滄桑的畫卷展現(xiàn)眼前: 鹽場、鹽碼頭、鹽道,皆是雪白的顏色,仿佛一場大雪夢回川南。鹽井召喚了靠鹽續(xù)命的鹽工,鹽稅曾支撐了四川破敗的河山。因鹽設市,以自貢人的智慧,最早以股份制的方式風投鹽井,人工鑿井96口超千米之深,密布在日月之下的釜溪河岸。
從他鄉(xiāng)而來,將這三十多年的人生坐標定位在自貢,定位在自流井,生命便有了晶瑩的品性與質(zhì)樸。我能感覺得到,在日常奔走的每一個空間,都有無數(shù)的鹽工曾在不同的時間節(jié)點,為鹽而披星戴月。
鹽井以天車而驕傲,天車以云幡而自豪。
每一架天車都頂天立地。作為一個父親的形象,赤裸、古銅色,天車井架那蒼勁的骨架,支撐了整個鹽業(yè),也支撐了數(shù)十萬個家庭。
天車之下,一群群忙碌的人們不舍晝夜,是千千萬萬的老鹽工和他們的兒子,衣衫不能上身,赤裸的肌膚上火的光澤與鹽的光影,在同星辰遙相呼應。無數(shù)熬鹽的平鍋,云霧升騰,鹽工的靈魂與藍天對接于天車之頂。鹵水從杉木的天車架上澆淋下來而不腐??嗯c澀,整治了陽光下的腐蝕與蟲蛀,那些竹篾繩捆扎的巨大支架,因約束而堅固。
真空制鹽取代了人工制鹽,天車便失去了威嚴,顯露出嶙峋的瘦骨。沒有鹵水澆淋,不添竹繩捆扎,天車在一座一座坍塌,又回到它來世的泥土之中。
神秘的北緯30°線,以“地球生命之水”,穩(wěn)坐了鹽井的王位。不斷鑿深鑿成世界上第一口超千米大井而氣鹵井噴,曾每天噴出黑鹵萬擔。隨之圍其左右,形成天車林立、鍋灶密布、枧管縱橫、云蒸霧蔚之盛景。
從此各地鹽紳商賈,紛至沓來,人丁興旺,煙火不熄。
中國字庫誕生了兩個與鹽共生的漢字。一個“燊”字,取三朵火燃燒的旺盛之意;一個“”字,以盆倒扣用來收集天然氣。
越過燊海井,沿著釜溪河,曾有眾多的超千米鹽井已悄然失去姓氏,在發(fā)黃的鹽業(yè)檔案之中安然沉睡。而那些曾流過母乳濟養(yǎng)天下的鹽井,卻像一個個緘默于荒野之中的干癟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