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涌大江流

……

飄飄何所似

——《旅夜書懷》杜甫（中國唐朝，765年）

科學的任何一個領域內都有與其相關的偽科學。地球物理學家中有地球平面說、地球中空說，有堅持認為地球是由猛烈揮動的斧子砍削而成的學說，迅速上升或下沉的大陸板塊學說，還有地震預言家;植物學家中有人認為，植物強烈的情感變化可以用測謊器檢測出來;人類學家中有人認為現(xiàn)今仍有猿人存活;動物學家中有人認為，恐龍并未滅絕;進化論生物學家中有些人認為可以用《圣經(jīng)》來解釋生物的進化過程;考古學家中有人宣稱發(fā)現(xiàn)了古代宇航員，相信那些偽造的神秘的有魔力的符號和拙劣的雕塑品;物理學家中則有些人鼓吹永動機，可能還要加上冷凝術（碧聲注：疑譯錯，可能指冷核聚變）;號稱推翻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的業(yè)余人士;化學家中至今還有人相信煉金術;心理學家中有非常多的人使用的心理分析方法幾乎全都是心靈學方法;經(jīng)濟學聲稱可以進行長期的經(jīng)濟預測;而氣象學家從根據(jù)太陽黑子計算日期的《農(nóng)民歷書》出現(xiàn)以來就一直在進行長期天氣預報（當然長期氣候預測是另外一回事）。天文學家中擁有影響力最大的偽科學——產(chǎn)生于這個學科的占星術。偽科學有時與其他學科交叉，使人造成知識混亂，比如用心靈感應尋找大西洲下埋藏的珍寶，或用占星術來預測經(jīng)濟發(fā)展。

因為我主要研究星球，也因為我一直在對外星生命存在的可能性進行研究，因此，關于未知世界的各種偽科學就經(jīng)常光顧我的門檻。在我們這個時代，人們通常將外星生命稱為“外星人”。在這里，我將介紹兩種最近出現(xiàn)的、相互間有所關聯(lián)的偽科學的學說。這些例子說明了人類理解和認知能力的不完善，使得我們在非常重大的問題上受到欺騙。第一件事是關于自遠古時代就存在于火星表面上的一個巨大的石臉，這個石臉在火星的沙地上毫無表情地凝望著太空;第二件是外星人從遙遠的星球漫不經(jīng)心地、不受任何傷害地造訪地球的故事。

盡管我將這些事情概括得如此直截了當，但是，在仔細思考這些說法時是否會有一種令人感到驚恐的感覺呢？如果這些古老的科學上的幻想——毫無疑問與人類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渴望具有重要的關系——實際上確實曾發(fā)生過，又會怎樣，難道有誰能夠對此不感興趣嗎、仔細看一下這些材料，即使是徹頭徹尾的憤世嫉俗者也會有所觸動。我們是否能夠打百分之百的保票，確信自己能夠保持懷疑態(tài)度，堅持不相信這些說法？

在歷史上的大部分時間內——在出現(xiàn)航天飛機和望遠鏡以前，當我們主要沉浸在幻想中的時候——月球一直是個謎。

當我們用肉眼仰望月球的時候，我們實際上看到了些什么？我們看到的是不規(guī)則的明暗交錯的斑點，與我們所熟悉的任何客觀事物都無相像之處。但是，我們的眼睛會將那些斑點結合在一起，我們會將注意力集中在某些斑點，而忽略了其他斑點，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人的本能。我們有意識地找一個圖形，然后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圖形。在世界各地的神話和民間傳說中，人們看到了許多形象：一個正在月桂樹下織布的女人、一頭正跳下懸崖的大象、一個背著籃子的姑娘、一只兔子、月亮的腸子被一只不會飛的暴躁的鳥啄出后撒滿月球表面、一個正在搗塔帕維維布的女人、一只四眼美洲虎。生活在一種文化環(huán)境中的人很難理解生活在另一種文化環(huán)境中的人怎么會看出那么奇怪的東西。

普遍的說法是月亮里面有了個人。當然他并不是真的像人。這個人的面孔一邊高一邊低、歪扭并且下垂。在左眼的上面掛著一塊肉排似的東西。那張嘴在表達一種什么情感呢？在喊表示驚訝的“嗷”嗎？還是一種憂傷，或者悲痛的表情？還是沮喪地對地球上蕓蕓眾生的艱辛努力表示了他的認可？顯然這張臉是太圓了，耳朵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猜他的頭也是禿的。盡管如此，每次我看月亮的時候，我就會看到一張人臉。

世界各地的民間傳說把月球描述成一個無聊的東西。在阿波羅登月火箭前，人們告訴孩子們月亮是用綠（就是帶有臭味的那種）奶酪制成的，這種比喻被認為并不美妙，但卻很有趣。在孩子們的書中和編制的卡通片中，月亮上的人經(jīng)常被簡單地畫成一個圓圈中的臉，與配有兩個小黑點似的眼睛和一個兩端上翹的嘴那種沒有任何含義的“笑臉”沒有任何區(qū)別。他和藹慈祥地俯視著在月色中嬉戲的動物和兒童以及餐桌上的叉勺。

我們現(xiàn)在再考察一下我們用肉眼觀察月球時所看到的兩種地形：一個是比較明亮的前額、臉頰和下巴，另一個是比較暗淡的眼睛和嘴巴。通過我們的望遠鏡我們可以看到，明亮的面部一部分事實上是古火山噴發(fā)后形成的高地，據(jù)我們目前所知（使用放射方法測量阿波羅號上宇航員帶回的樣品從而得知火山形成的年代），這個火山形成于45億年前;暗淡一些的形象則是被稱作洼地（maria，單數(shù)形式是mare，源自拉丁文，海洋的意思，盡管就目前我們所知，這個洼地實際上干燥得就像一塊骨頭），它是年代短些的熔巖流形成的玄武巖。洼地是在月球歷史上于最初幾億年前形成的，形成的部分原因是由于無數(shù)的小行星和隕石的高速撞擊。右眼被稱作英布里姆洼地，而左肢上方的那塊下垂的牛排則是塞倫尼達提斯洼地和特郎奎里達提斯洼地（阿波羅11登陸地點）的結合部，歪斜的張著的嘴是胡莫拉姆洼地（不借助儀器僅靠人們的肉眼是無法分辨的）。

月球上的“人臉”事實上是古代災難的一種記錄，人臉中的大部分形象是在人類出現(xiàn)以前形成的，甚至是在哺乳動物、脊椎動物、多細胞有機體，甚至可能是在地球上出現(xiàn)生命以前形成的。這是我們人類自高自大的特點——將人臉的形象強加于偶然的宇宙撞擊形成的形象。

人類像其他靈長類動物一樣，喜群居生活。我們還喜歡與別人的合作。我們是哺乳動物，對后代的親情照料是保證世代繁衍的主要因素。父母對孩子微笑，孩子回報以微笑，親情關系得以建立或加強。一旦嬰兒能夠視物，他便開始認識面孔，就目前我們所知，這種技能是大腦遺傳的結果。那些在100萬年前不能認識人臉并很少回報以笑容的嬰兒不太可能贏得父母的歡心，因而也較少有機會活下去。而現(xiàn)在，幾乎每一個嬰兒都會很快地辨認出人臉，并對之報以傻傻的微笑。

我們大腦中的辨認形狀的機能是如此有效，以至于能夠從相似的其他人中辨認出一張人臉，以至于我們有時可能看到實際并不存在的人臉，而與此同時，這種機能也帶給了我們一種尚未引起注意的副作用，那就是，在沒有人臉存在的地方，我們也能看到臉。我們將一些毫不相關的明亮的或暗淡的獨立圖形組合在一起，并無意識地盡力看出一個人臉。月球上的人就是這樣一種結果。米凱蘭杰洛·安東尼奧尼的電影《爆炸》描述的就是另一種例子。其他的例子也很多。

有時還有地理結構形成的人形，比如說在新罕布什爾州福蘭克·諾奇的老人山。我們認為它們是一些超自然的東西或者是新罕布什爾州未被發(fā)現(xiàn)的古代文明，然而，它們只不過是巖石表面的風化和崩塌的產(chǎn)物。無論怎樣看它都不像人臉。在北卡羅萊納州的魔鬼頭，英格蘭的威斯特沃特的司芬克斯石，法國的老婦人，亞美尼亞的瓦但石。有時候人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斜躺的女人，如墨西哥的依克斯塔其豪特山;有時候人們又會發(fā)現(xiàn)人體的其他部分，如懷俄明州的偉大的泰坦，是由法國探險家命名的一對西部一直延伸過來的山峰（事實上是三座山峰）;有時候是人們對變幻的云的圖形的錯覺。在中世紀晚期和西班牙文藝復興時期，許多人“證實”在云中看到了圣母瑪利亞。（當我乘船行駛在斐濟蘇瓦的時候，曾看到一個在醞釀著風暴的烏云中下顎突出的真正面目猙獰的怪獸的頭。）

有時你會看到一棵蔬菜、樹皮或牛皮的某些部位上很像人臉。有一個很有名的茄子與里查德·m·尼克松非常相像。我們從這件事上能夠推論出什么呢？是神明的旨意還是外星生命介入了我們的生活？共和黨人對茄子遺傳基因的干預？都不是。我們應該承認，世界上有大量的茄子，假如我們能夠見到數(shù)量足夠的茄子，我們遲早會發(fā)現(xiàn)有像人的面孔的茄子;甚至是像非常特殊的人臉的茄子。

當人們發(fā)現(xiàn)的臉像是宗教名人的時候——比如一塊玉米餅據(jù)說顯現(xiàn)出耶穌的臉——信徒很容易將其推論為上帝的杰作。在一個充滿疑懼的年代，人們渴望尋求解脫精神上的壓力，然而這些人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奇跡似乎并沒有曇花一現(xiàn)。我們可以想一下，自從人類出現(xiàn)以來，人們做出了多少玉米餅，如果沒有幾個至少有點像我們熟悉的人物的玉米餅，那才真是令人感到奇怪呢。（原注：這些事例與所謂都靈的壽衣有很大的差別，都靈的壽衣有時太像人的形狀，而會被誤解為自然的形狀?，F(xiàn)在人們對其碳14的檢測表明，這件壽衣不是耶穌的壽衣，而是14世紀虔誠的信徒所制造的贗品。14世紀是宗教遺物贗品制作興盛的時期，宗教遺物贗品制造業(yè)也是有利可圖的家庭制造工業(yè)。）

人參和曼德拉草（有毒，用做麻醉、催眠藥一一譯注）的根被人為地賦予了神奇的功效，部分原因是因為它們有點像人的形狀。有些栗子的裂口就像是一張笑臉，有些珊瑚看起來像是手臂，耳蘑（有時被不太好聽地稱為“猶太耳”）的確很像一只耳朵。人們還可以在一些蛾子的翅膀上看出像是許多眼睛的圖案，有些并不僅僅是一種巧合。像人臉的動物或植物一般不會被有臉的生物所捕食，或許是因為這些生物害怕有臉的食肉動物?！笆终取笔且环N巧妙地偽裝成一節(jié)樹枝的昆蟲，它一般在樹的表面或纏繞在樹上生活，與樹的天然形狀和顏色渾然一體。它們在植物世界中保護性擬態(tài)使得它們免遭鳥類和其他食肉動物的捕食。把這說成是達爾文自然選擇原理所描述的緩慢形成的形態(tài)是有充足的理由的。生命王國之間的這種界限的交叉使人疑神疑鬼。一個孩子看到一根手杖很容易地就會想象到出自植物險惡目的而布置的大量的樹干、樹枝和樹。

在一本出版于1979年的題目為《自然界中的相似》的書中描述許多類似的例子，并配有插圖。作者約翰·米歇爾是英國一個神秘學的狂熱鼓吹者。他崇信理查德·謝弗，正是謝弗（下面我還要詳述此人）在美國掀起UFO的熱潮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謝弗在他威斯康星州農(nóng)場里砍開石頭，用一些象形文字記述說，只有他才能從中看出世界全面的歷史，而其他人對此卻是很難理解的，米歇爾還信以為真地接受了劇作家和超現(xiàn)實主義理論家安托南·阿爾托的學說。安托南·阿爾托在取自佩奧特掌的致幻藥的作用下，從巖石風化的表面圖形上能夠看到正在經(jīng)受拷打的人、兇猛的野獸和類似的東西。米歇爾說：“全部景象按照一種獨立的思想的創(chuàng)造揭示出自身”。但是在此我們要問一個關鍵的問題：這個思想存在于阿爾托的頭腦之外還是之內？阿爾托下結論說，這些巖石上明顯的圖形是古代文明所制造的，米歇爾也同意這種說法，而不是阿托爾在迷幻劑的作用下被改變了意識狀態(tài)的幻想的產(chǎn)物。當阿托爾從墨西哥回到歐洲后被確診已經(jīng)瘋了。米歇爾所詆毀的“唯物主義觀點”從懷疑主義的角度對阿托爾的觀點提出了疑問。

米歇爾給我們看了一張用調光射線拍攝的太陽的照片，那上面的太陽隱約看出像是一個人臉，他告訴我們這是在日冕中“古爾捷耶夫的信徒看到自己主人的臉”。遍布世界各地的巨石、山嶺和樹干上的數(shù)不清的人的面孔都被推論為是古代智慧的產(chǎn)物。將石頭堆積起來，從遠看就像巨大的人臉在作法，可能有些善意的現(xiàn)實的玩笑，也會是鼓動人們將其當做一種宗教的象征。

認為大多數(shù)圖形是巖石在自然形成的過程中自然形成的，以及動植物的雙邊對稱加上一點自然選擇的作用的觀點——所有這一切都是經(jīng)過人類的偏見對我們的洞察力進行處理的結果——都是米歇爾所描述的“唯物主義”和“19世紀的幻想”。“受唯理論觀點的影響，我們對世界的認識比我們想要了解的自然本質要模糊和更具有局限性。”他探究自然的本質的過程沒有透漏。米歇爾對自己的描述下結論認為：

它們的奧秘在本質上仍未被探究，它們仍然是奇跡、激動與思考的無盡的源泉。我們確切知道的是，自然創(chuàng)造了它們，與此同時給予了我們觀察它們的工具和欣賞它們的無盡魁力的智慧。為了獲得最大的利益和快樂，這些智慧應該被認為是用天真純潔的眼睛，不受任何理論和先入之見的影響，從多種視角以及運用我們的天賦豐富我們的生活和使人類的生命具有尊嚴，而不是僅使用模糊不清的和武斷的單一的視角觀察自然。

可能關于不祥的圖形最為著名的虛假的觀點就是關于火星上的運河了。世界各國具有獻身精神的幾代職業(yè)科學家通過大型望遠鏡在1877年就對火星進行觀察，并似乎證實了那些運河的存在。據(jù)稱那一個由單直線和雙直線構成的網(wǎng)絡，在火星表面縱橫交錯，這是出乎人們想象的有規(guī)律的幾何圖形，它們只能是智能生物創(chuàng)造的東西。于是有人便作出能夠引起回味的結論，認為在這個干熱、物種絕跡的星球上居住著歷史悠久和智能發(fā)達的技術文明;他們奮力工作以及保存水資源。數(shù)以百計的河道被繪制成地圖并命了名。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們卻不按照片說明這些情況。有人認為，人眼能夠記住大氣透明度良好的情況下出現(xiàn)的瞬間事物，然而那些無法看清的感光底片所拍攝的是許多不清楚的時刻，僅有很少一些膠片可以看清楚。一些天文學家看到了運河，而很多卻并未看到。或許有些觀察者在觀察運河方面技巧更高超，也可能整個事情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火星是生命的居所的思想，以及到處流傳的暢銷小說中所描述的“火星人”，都源自這些運河。我本人就是在讀這種文學中長大的，當我自己成為了火星探險“水手9號”——第一艘沿這個紅色星球軌道環(huán)繞飛行的宇宙飛船——的研究人員時，我很自然地對搞清楚到底實際情況是什么充滿了興趣。通過“水手9號”和“海盜”宇宙飛船，我們能夠探測這個星球的全部表面，探測精度比在地球上所能探測到的精度要高出數(shù)百倍，所有的探測結果不出我之所料，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運河的痕跡。通過望遠鏡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多少帶有直線痕跡的東西——例如，一條5000公里長的裂谷很容易就被發(fā)現(xiàn)了。但是數(shù)以百計的“古典的”將水從極地經(jīng)過荒蕪的沙漠輸送到干熱的赤道附近的城市的運河卻根本就不存在，這些傳說都是人們的想象，是我們透過不穩(wěn)定的、擾動頻繁的大氣層，以很有限的分辨率，由我們功能有限的肉體器官所制造的想象。

即使是幾代職業(yè)科學家——包括一些著名天文學家，他們曾經(jīng)做出了一些為我們所確認，還在得到贊揚的發(fā)現(xiàn)。他們在模式識別上也會犯嚴重錯誤，甚至是影響深遠的錯誤。特別是當我們在應用我們認為和我們正認識到的似乎是很深刻的觀點的時候，我們可能就不進行充分自我檢驗和自我批評。

宇宙飛船探險計劃為我們提供了改正我們對運河的錯誤了解的機會。但是，對于意外圖形談論最多的話題卻是來自飛船探索，這也是確實的事情。在60年代早期，我就鼓勵說，我們應該注意發(fā)現(xiàn)古代文明的人工制品的可能性，無論這些制品是那些屬于某個特別世界的當?shù)匚锲?，還是來自其他地方的來客所制造的東西。我并沒有將這件事想象為是很容易的或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我當然并不是說，對于如此重要的問題，任何缺少確鑿證據(jù)的說法都值得認真考慮。

自從約翰·格倫發(fā)布了他引起爭論的“螢火蟲”飛繞在他的太空艙的報告以來，每次當宇航員報告說看見了某些東西時，總是不能馬上被人們理解，在這種情況下，總會出現(xiàn)一些將這些東西推斷為“外星人”的人。枯燥無味的解釋——例如，在太空環(huán)境下從飛船上脫落的油漆斑點——被很輕蔑地否定了。奇妙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對我們的誘惑減弱了我們批判的才能（好像一個人變成月亮也不足以為怪了）。

在阿波羅飛船登月的那一段時間，許多不是什么專家的人——小型望遠鏡的擁有者、飛碟的狂熱者、宇宙空間雜志的投稿人——撲到那些發(fā)回的照片上，試圖發(fā)現(xiàn)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科學家和宇航員忽略的異常事物。很快便出現(xiàn)了月球表面上刻有巨大的拉丁字母和阿拉伯數(shù)字的報道，還有金字塔、高速公路、十字架、閃著光亮的UFO;還有報道說月球上面有橋梁、無線電天線、大量緩慢行駛的車輛留下的痕跡，以及能夠將火山口切割為兩半的機器所造成的毀滅性的后果。然而，每種說法都是業(yè)余的分析家對月球自然的地理形成狀況所作出的錯誤判斷，或者是宇航員的哈賽爾布拉德牌相機光學鏡頭內部的反光而造成的效果，或類似的原因。某些熱心人辨認出了彈道火箭長長的影子——不祥地報告說蘇聯(lián)的火箭正對著美國。還有被描述為“圓錐體的”火箭，實際上是當太陽接近月球的地平線的時候所拋下的長長的陰影。只需要一點三角數(shù)學知識便會解除這個海市蜃樓。

這些事情也給我們提出了很好的警告：對于那些由我們并不了解的過程蝕刻而成的復雜地形，如果非專業(yè)人員（有時甚至是專業(yè)人員）在研究照片，尤其是在分辨率有限的情況下研究照片的時候，經(jīng)常會得出錯誤的結論。他們的希望和恐懼，可能會使意欲獲得重要發(fā)現(xiàn)的激動之情戰(zhàn)勝通常所具有的懷疑精神和嚴謹?shù)目茖W研究方法。

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一下我們目前所掌握的金星表面的圖像資料，有時候我們會看到一些很奇特的地形，比如，美國地理學家在分析蘇聯(lián)軌道雷達拍攝的圖片時，發(fā)現(xiàn)了約瑟夫·斯大林模糊的肖像。我猜想，沒有任何人會堅持認為這是未重新形成組織的斯大林分子偽造的磁帶，或者前蘇聯(lián)在金星表面曾經(jīng)策劃了前所未有的行動，而至今其整個計劃仍未得到揭示，在那個地方所有著陸的航天器在一到兩個小時之內都被燒焦。這些古怪的東西，無論它們是什么，都是地質變化形成的結果。在烏拉尼亞衛(wèi)星天王衛(wèi)一上的看起來像卡通人物巴格斯·巴尼（碧聲注：bugs bunny，華納兄弟電影公司招牌人物兔寶寶）的肖像同樣是地質變化的結果。哈勃天文望遠鏡用近紅外線儀器觀測到的泰坦星（碧聲注：土衛(wèi)六）的圖像使我們知道，是星云大略地勾畫出一個巨大的笑臉。每一個研究行星的科學家都能說出自己喜歡的形象。

銀河系天文學中也充滿了想象出來的類似的東西。例如馬頭星云、愛斯基摩星云、夜梟星云、小丑星云、大蜘蛛星云和北美星云，所有的不規(guī)則的氣體星云和暗云，都被明亮的恒星照亮，它們的某一部分比我們的太陽系還要大。當天文學家繪制幾百億光年外星系的分布時，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勾畫一個很粗魯?shù)娜说男蜗?，由此他們將其稱作“拄拐人”。整個圖形就像數(shù)量巨大的緊密相連的泡沫，各個星系在這些緊密相連的泡沫表面上組成，而在內部沒有星系。這使得天文學家們將其勾畫成兩邊對稱的像一個“拄拐人”圖形。

火星比金星要溫和得多，盡管海盜探測器沒能提供有生命存在的有力證據(jù)。它的地形構成非常復雜、變化多樣。大約10萬張近距離拍攝的照片展示，關于火星上有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的說法并不令人感到驚奇。比如，在面積達8公里的火星沖擊坑中有一張快樂的“笑臉”，外面有一系列呈放射狀的潑撒痕，使其看起來很像是傳統(tǒng)的繪畫手法所描繪的微笑的太陽。但是卻沒有人可能為了引起人們的注意而將其說成是一種先進的火星文明所創(chuàng)造的東西。我們認識到，太空中墜落的大小不一的物質，在每一次沖擊后所形成的表面的反彈和回落，使得表面的形狀發(fā)生變化。由于遠古時代的水和泥石流以及近代風沙對表面的蝕刻，必定會形成多種多樣的地形地貌。如果我們仔細觀察這10萬多張照片，偶爾發(fā)現(xiàn)像人臉的圖形并不令人感到奇怪。根據(jù)我們從嬰兒時期發(fā)展起來的大腦功能，如果我們不能在這兒或那兒發(fā)現(xiàn)一個像是人臉的東西反倒令人奇怪了。

火星上一些小山酷似金字塔。在極樂世界高原有許多這樣的山丘，最大的底部直徑達幾公里寬，向同一個方向排列。在沙漠中聳立的這些金字塔令人感到有些恐怖，使人聯(lián)想起埃及的吉薩高地。我倒非常希望能夠更詳細地對它們進行研究。然而，由此而推斷在火星上也有法老是否有道理呢？

同樣的小型的類似金字塔的東西也有，特別是在南極洲，有些高度僅達你的膝蓋。如果我們對其形成的原因一無所知，那么，我們是否也可以下結論認為它們是生活在南極洲荒原上的埃及人式的小人兒們建造的呢（這種假設雖然與觀察有相符之處，但是我們還非常了解極地環(huán)境和人類生理學的反對意見）？事實上它們是風蝕作用形成的。松散的細沙被強烈的風刮向同一個方向，許多年后，將原來并不規(guī)則的小丘逐漸地蝕刻成非常對稱的金字塔。它們被稱為dreikanters，源自德語，意思是三面。這是自然過程造成的從混沌中產(chǎn)生的有序。這是我們在整個宇宙中（比如，在螺旋狀的星系[碧聲注：標準譯法為旋渦星系]轉動中）多次見到的現(xiàn)象。每次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時，我們總要不由自主地下結論說它們是某個造物主的直接發(fā)明。

有證據(jù)表明，火星上的風比地球上的猛烈得多，最大風速可達音速的一半。席卷整個星球的，攜帶著大量沙塵的沙暴經(jīng)常發(fā)生。持續(xù)不斷的夾雜著沙粒的風暴速度比地球上最猛烈的風暴的速度要快得多，在漫長的地質時間里，使巖石和地貌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風神施威將一些東西，甚至是非常大的東西雕刻成我們所看到的金字塔的形狀，這并無多少稀奇之處。

在火星上有個地方叫做基多尼亞，那兒有一張直徑達一公里的巨大的石臉無神地呆望著天空。這是一張不太友好的臉。但是似乎是很容易辨認出的人類的臉。在表現(xiàn)手法上，很像普拉克西特利斯的作品。這個巨大的石臉由許多低矮的被蝕刻成奇形怪狀的低丘組成，這些沙丘可能是古代泥石流和長年風蝕的作用形成的。根據(jù)撞擊坑的數(shù)量判斷，整個地區(qū)看起來至少已有幾百萬年的歷史了。

在1992年8月18日出版的《每周世界新聞》報道了“一顆秘密的國家航空航天局發(fā)射的衛(wèi)星”的一個發(fā)現(xiàn)，從位于星系m15的中心的黑洞中發(fā)出了“幾千個，甚至可能上百萬個聲音”，這些聲音齊聲高唱“光榮，光榮，光榮屬于上帝”。這些聲音“一遍又一遍”，“連綿不絕”，而且這些歌聲是用英語演唱的。甚至還有一個小報報道說（盡管還配有模糊不清的圖片），在一次太空探測器在獵戶座星云中拍攝到了上帝，至少拍攝到了他的眼睛和鼻梁。

1993年7月20日《每周世界新聞》在頭條新聞中報道說，“克林頓會晤了肯尼迪”，配有一張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經(jīng)過偽造的照片，肯尼迪在暗殺中神秘地逃脫，他正躺坐在戴維營里的一輛輪椅上。在這張小報的許多版面中，我們被告之或許會對另外一件事情感興趣。在“末日小行星”里，一份被列為絕密的文件里記錄了一些號稱“一流”的科學家的話，他們認為，一個小行星（“m167”）將會在1993年11月11日撞擊地球，這可能意味著“地球生命的末日”。報道還說，克林頓總統(tǒng)隨后得到關于“這個小行星的位置和運行速度”的消息?？赡苓@是他與肯尼迪總統(tǒng)會晤時討論的各個議題中的一個。不知為何，地球逃脫了這場災難的大事，在1993年11月11日平安度過以后的回顧文字中竟然不值得一提。至少頭條新聞的記者在頭版新聞關于世界末日的新聞報道沒有得到澄清。

有些人將這件事當做僅僅是一個玩笑而已。然而，我們生活在一個算出小行星撞擊地球的威脅的長期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必須得到證實的時代（當然，這種真實的科學也是一種靈感，如果這個詞確實能說明這種科學，那么，《每周世界新聞》確實有靈感），政府機構正在研究應付措施。這種四處流傳的對某些事件的過度夸張和虛假的報道使得公眾無法分辨真正的災難和小報的虛構，可以想象公眾是否有能力采取預防措施減少或防止危險的發(fā)生。

這種小報常常被控告——有時男女演員堅決否認自己的拙劣演出——偶爾還要花費大量的金錢更換人員。這些小報肯定認為這種控告正是在做大獲利潤的買賣時所必須付出的一筆花費。他們辯護時經(jīng)常說，他們對作者很寬容，他們沒有學術機構所必須承擔的檢查這些作者發(fā)表的作品的真?zhèn)蔚呢熑??！睹恐苁澜缧侣劇返呢熑尉庉嬋麪枴ひ榴T在談到他發(fā)表的報道時說：“就我所知，這些報道都是活躍的想象力的產(chǎn)物。但是，我們是小報紙，我們沒有必要去詢問報道以外的問題?！睉岩芍髁x賣不了報紙。那些背叛了這些小報的作者描述了作者和編輯編造報道和頭條新聞的“創(chuàng)作會”，報道內容越稀奇古怪越好。

在這些小報的大量讀者群中，許多人并沒有膚淺地相信這種報道。他們認為，這些小報如果本身不想這么做，“怎么會”印刷出這些故事來呢？在我與之交談過的讀者中，有些人堅持說，他們讀這種報紙僅僅作為一種消遣，就像看電視中的“摔跤”節(jié)目一樣。他們一點都不相信這些報道，出版社和讀者都知道這些小報刊登的都是幽默故事，追究這些插科打諢的東西才是荒唐，它們才不按照證據(jù)法則承擔那么多責任呢。但是我收到的信件表明，相當大數(shù)量的美國人確實非常認真地看待這些小報上的報道。

1990年代，小報發(fā)展很快，貪婪地吞沒了媒體中的剩余領域。報紙、雜志或電視節(jié)目中的報道由于許多東西大眾實際上已經(jīng)知曉，因而處處謹慎小心，這些傳媒的收視率和發(fā)行量受到那些報道標準不嚴肅的傳媒的排擠。

這種報紙能夠得以生存和不斷發(fā)展是因為看的人多。我認為，這些東西受歡迎的原因是，我們中的許多人渴望從單調乏味的生活中尋求一些刺激，希望能夠重新喚起記憶中童年時代所具有的新奇感。對于少數(shù)報紙來說，它們能夠并且確切無誤地感受到，某些年老、聰明、有智慧的人正在四處尋找它們。很顯然，對許多人來說僅有信仰還不夠，他們渴望有確鑿的證據(jù)和科學證實。他們渴望有科學的證明標志，但是，卻不愿意忍受使科學的標志具有可信性的嚴格的證據(jù)標準。這是怎樣的一種輕松感：懷疑被可靠地解除了！使我們困惑的令人厭惡的負擔便被解除。對此，我們有充足的理由感到憂慮，如果我們僅相信自己，人類的未來將會怎樣？

這是那些為證明某種東西的存在而無中生有編造證據(jù)的不知羞恥的人所創(chuàng)造的現(xiàn)代奇跡。他們躲避懷疑論者的例行檢驗，以低廉的價格在這個國家的市場、雜貨店和方便的小商店中出售。這些小報的偽造手法之一就是迫使科學，這個我們對任何懷疑的東西進行檢驗，確認我們古老的信仰的有效工具，與偽科學和偽宗教保持一致。

總的來說，科學家在探索新世界時思想是開放的。如果我們預知自己將會發(fā)現(xiàn)什么，我們就沒有必要進行探索了。在未來火星探險和其它令人神往的地球附近的宇宙世界中進行探索時，我們完全有可能，可能是必然地，獲得驚奇的發(fā)現(xiàn)，甚至我們曾經(jīng)想象過的神秘事物。但是我們人類有欺騙自己的才能，因此，懷疑精神必須成為我們探索者的各種探索工具中的組成部分。我們不必再創(chuàng)造任何東西，等待我們去發(fā)現(xiàn)的宇宙中的奇跡已經(jīng)足夠多了。

（星云匯摘選自《魔鬼出沒的世界——科學，照亮黑暗的蠟燭》[美] 卡爾·薩根著，李大光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