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城作為武漢遠城區(qū)新洲區(qū)的治所,還遠不被人所熟知,因為它的聲名還不曾遠播。而且,進入邾城,它顯然沒有給人那種霓虹閃爍“高大上”的感覺,也沒有那種遮面琵琶大家閨秀的味道。它給人的只有鄰家質(zhì)樸大哥的形象,只有那更充滿了尋常煙火氣的親切。
小城故事
其實邾城是古稱,不僅有悠久的歷史,還有不少與元末明初陳友諒相關(guān)的故事,蓋因邾城是朱元璋與陳友諒爭天下的必爭之地,民間傳說非常之多,舊志亦載不鮮。老百姓口口相傳的就更多。
在一次聚會上,友人就講了一段故事,說的是鄱陽湖大戰(zhàn),朱元璋以少勝多,陳友諒大敗,從鄂州逃到江北直奔邾城,途經(jīng)汪集時,便留下了“陳墩”的地名。當時,邾城是元軍一個叫吳國棟的將軍在守城,他以為陳友諒連敗于朱元璋,已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了,不堪一擊。便大開城門,率其子出城迎敵,真是上陣父子兵啊。哪想到,陳友諒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上沒退路了,故背水一戰(zhàn),卻沒想到吳氏父子是如此的不經(jīng)打,被陳友諒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進得城來,陳友諒便以位于邾城內(nèi)東北部制高點的東岳廟作為自己的行殿,臨時設(shè)朝議事。邾城便儼然成了戰(zhàn)時“陳漢”政權(quán)的“首都”。
應該說,邾城算得是陳友諒的福地,他在這里得到了短暫的休養(yǎng)生息,幾次小戰(zhàn)也有所斬獲。但邾城更是他的傷心之地,全因為他的樂極生悲,也許是天數(shù)。一日,他出城與朱元璋作戰(zhàn),臨行前對夫人說,如果看到我高揚著戰(zhàn)旗,打著戰(zhàn)鼓,那肯定是我贏了;如果偃旗息鼓,悄無聲息,那肯定是敗了。夫人聽聞,執(zhí)手相看淚眼,默默望著夫君,竟無語凝噎。
哪知,那天,陳友諒竟大獲全勝。也許是和朱元璋纏斗多年,輸多勝少,今大勝殊為不易,也許是利令智昏,也許是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也許是只想和夫人開個玩笑,反正,那天陳友諒一反常態(tài)。他沒有派出報捷的通信官,而是讓一小股人馬作偃旗息鼓、殘兵敗將狀,回到邾城城下。正在城樓上一天都忐忑不安的陳夫人見了,悲痛欲絕,竟在城樓上搭上一條白綾,自縊身亡。陳友諒快馬趕到,卻為時已晚。他痛悔莫及,追悔莫及,連呼,百身不贖,百身不贖啊。后把夫人葬于邾城南丘,現(xiàn)在稱作“鳳凰墩”。
舉水落日
從進入邾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須和舉水親密接觸。因為舉水在城西,不跨過舉水大橋,你就只能在橋西看風景,而進不了邾城。莫說,舉水的豐水季,那落日還真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來新洲時,正值八月,我一來,就喜歡上了這富有靈氣的舉水河,就喜歡上了這藍汪汪的一河碧波,對它為什么叫舉水?我一直在找尋答案,問過不少同事,竟不得而知。后在縣志中得到了一條重要信息,據(jù)稱春秋時期,吳楚之戰(zhàn),由邾地北邊的蔡國引起,蔡引吳師自淮北歷光黃,經(jīng)義陽三關(guān)(平靖、黃嵬、武陽)舍舟登陸。至漢東北與楚夾漢而陣,大敗楚師于柏舉。柏舉一說在今舉水上游麻城龜山附近,一說在今舉水下游新洲東南,即酈道元所說之舉口。舉水便因柏舉之戰(zhàn)而得名。(《新洲縣志》第778頁)
一個周末的傍晚,我獨自一個來到位于邾城城西的舉水河。那里有一條鋪滿綠蔭的林蔭道,各種常綠的、落葉的樹木和植被此時正綠意蔥蘢,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也在盡情享受這夏日的陽光。小城人稱這條路是風情大道。好一條風情大道,正有不少的年輕情侶坐在綠葉扶疏的樹下談情說愛,也有少男少女們在河堤上嬉戲,更多的是沿著風情大道散步的中老年人。突然想起一位新洲詩人柳郎曾對我說過的,新洲的女子熱情似火,對愛執(zhí)著而堅定。這條風情大道上的正熱戀著的男男女女或許就是見證。聽說,這條風情大道沒建成時,就是一段破河堤,全泥巴路,雜草叢生,蟲蛇出沒,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后在區(qū)政府的統(tǒng)一規(guī)劃下,僅用一年時間,硬化、綠化,就成了小城人民休閑、散步的好去處。
站在風情大道上,那是怎樣炫目的一個黃昏呢,遠望天際,一輪金黃色的太陽,鑲在通紅的云層中間,這是人們俗稱的火燒云。在云層的外圍,由紅漸漸淡成黃色,間或有湛藍的云層,云層間又有白色的云朵飄浮著,一團一團的,煞是浪漫。它們倒映在舉水之中,把藍色的舉水也染成了多彩的顏色,真是半河瑟瑟半河紅。而舉水仿佛也印在了天上,舉向遠方,并無限地伸展,那蔚藍色彌漫在落日的周遭,水天真成一色,還有令人震撼的無邊風月。
被落日映紅的舉水河中央,有一艘小船引起了我的特別注意,那是一條打魚船。船泊在水面上,一道斜陽照過來,船影仿佛也給鑲上了金邊,只是沒有白帆,如果掛起一綹白帆,那一定會是“帆影懸殘照,漁歌入莫煙”的詩意。只見一位漁民,他穩(wěn)穩(wěn)地站在船頭,一時將一張銀色的網(wǎng)撒出去,一時又收回來,一撒一收,動作極為熟稔。只是收起的漁網(wǎng),魚兒似乎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收獲,遠遠望去,那網(wǎng)上就時不時掛了一些黑影,肯定是魚。況且,不時有歌聲從河中間傳來,被風一吹,那粗獷的歌聲就斷斷續(xù)續(xù),但聽得出來,這漁夫是快樂的。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這魚,而在乎這打漁的愉悅。
近處的河岸邊,有不少的垂釣愛好者。我看了看他們的漁獲,魚兒還不少,有翹嘴白,有鯽魚,還有尾巴泛著金色的鯉魚。正看的時候,一位釣友猛喊一聲:有了。尋著聲音,只見一位釣友的釣竿拉成了彎月形,看來魚兒不小。我連忙起身奔赴那位釣友去。他站立著,繃緊漁桿,魚兒還沒露出水面,漁線發(fā)出“呼呼”的響聲。他在岸上左右晃動,與魚兒斗智斗勇。時而魚兒占上風,釣友的漁竿梢朝下,線幾乎全吃進了水里;時而釣友搶得先機,漁竿杪子揚到了半空中。終于,漁兒出水面了,是只青魚,足有十一二斤,圍觀者一齊歡呼。魚兒的勁兒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耗掉。釣友雖然也耗得精疲力竭,但見著浮出水面的魚兒,也是疲倦頓消。連忙把漁兒拉到岸邊,再加上抄網(wǎng),魚便妥妥地入了抄網(wǎng)。釣友取出魚鉤,把魚抱在手上,足有四五十公分,膘肥體壯,大家嘖嘖稱贊。想不到,舉水里還有如此大的魚。有的說,可能是上游漲水,從別人魚塘里跑出來的。不管怎樣,釣友是過到了癮的,連我這個看客,也直呼看得過癮。
看著看著,太陽就完全落到舉水里,夜色漸漸襲來,小城的燈便又亮成了燈海。
區(qū)文化館
偶然一次,我和同事造訪新洲縣文化館,我指著那行字對同事說,“喲,這肯定是郭老的題字。”還沒等他倆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果然是我國的一代文學大家郭沫若先生的墨寶。由是心里一怔,想不到新洲,一家小小的區(qū)級文化館,竟有郭老的館名題字。讓我不由得對新洲的文化底蘊和為人忠厚及尊重歷史的襟懷刮目相看。不過,也有點懷疑,真的是郭老親筆題寫的招牌嗎?會不會是集字呢?
帶著這個疑問,我走訪了當?shù)氐囊恍┪挠选S形挠迅嬖V我,當年籌備建設(shè)新洲縣文化館時,想請人題寫招牌,首先想到的是本縣雙柳人,時任上海書記處書記的魏文伯同志。當輾轉(zhuǎn)到上海找到魏文伯同志后,他連稱自己才疏學淺,字也寫得不好。婉拒后,也覺得對不起老鄉(xiāng),便說了句,何不請郭沫若同志題寫呢?一語驚醒夢中人,無奈新洲誰也不認識郭沫若呀。從上?;貋砗?,新洲縣文化館的同志就草擬了一封公文,大意當然是請郭老題字,支持新洲人民的文化建設(shè)之類。蓋上朱紅印的求字信發(fā)出后,久不見回音,但新洲縣文化館仍在加緊建設(shè),一刻也不曾停歇。當文化館快要建成之際,竟收到了郭沫若的來信,信是用毛筆寫的,大意是,新洲縣文化館的同志們:你們好!來信收到……后面大約是說,工作繁忙,無暇顧及題詞事宜,深為抱歉……見狀,縣文化館的籌備人員不免有點遺憾,這招牌不就沒著落嗎?但有一位工作人員眼睛一亮,對籌備組長說,郭老不是已給我們題了招牌嗎?組長連忙問,在哪?工作人員指著信的抬頭“新洲縣文化館的同志們”說,那不是嗎?組長一拍腦袋說,真的喲,看把人忙糊涂了。于是,對工作人員說,你去找人把郭老的字拓下來,并把牌子做好。工作人員拿著郭老的手跡,找了一家刻字社,把郭老信中“新洲縣文化館”幾個字拓下來放大并做成了招牌。文化館落成那一天,掛有郭老手跡招牌的新大樓在縣城剎時成了地標式的建筑,郭老的題字也為大樓增色不少。只是當時的人沒有保留名人手跡的習慣,郭老的那封信也不知所終。
但也有不同的說法,是另一位文友所講,意思雖然差不多,但更有幽默味。前面說的是一樣的,向郭老求字,久不得,后突然收到一封從北京寄來的信,信封上寫著“新洲縣文化館”收,落款是郭沫若,等大家剪開信封時,把信封抖了幾抖,可里面什么也沒有。大家七嘴八舌,頗為遺憾。也是有位工作人員說,郭老不是已給我們題字了嗎?大家面面相覷,以為他在開玩笑。他卻指著信封上的幾個字說,那不是嗎?大家看著領(lǐng)導手上的信封,“新洲縣文化館”幾個大字熠熠生輝。大家這才歡呼起來,一掃臉上的鉛云。紛紛說,郭老真是給大家玩了一把幽默。
新洲縣文化館成立后,培養(yǎng)了一代代的文化新人,也走出了一批作家、詩人、藝術(shù)家和書法家,他們?yōu)樾轮薜慕ㄔO(shè)、改革、開放搖旗吶喊,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菜場之晨
我工作的地方,屬東街,被一家菜場所包圍。這個菜場始建于1983年,198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5周年對外開業(yè)運營。菜場占地4300平方米,2008年因雪災大棚被壓垮,政府投資300萬元重建,2013年為了全區(qū)文明城市創(chuàng)建,政府又投入300萬元進行了翻新,才成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東街菜場現(xiàn)有攤位110個,經(jīng)營品種近300種,年交易量約2億元,最大的經(jīng)營業(yè)主是冷庫經(jīng)營者張先生,年利潤200多萬元。
菜場永遠是嘈雜的,那嘈雜聲一般人可受不了,但卻一點也沒惱著我,反而,激起了我深厚的興趣。平時,有事無事,我就愛去那里轉(zhuǎn)轉(zhuǎn)。是誰說的,如果你有煩惱和想不開,就去菜場看看。是啊,菜場永遠是鮮活的,人聲鼎沸不說,你看那滴著露珠的時蔬,開著黃花的黃瓜,紫色的茄子,正在水中活蹦亂跳的魚兒,閫在籠里仍然眼睛發(fā)亮的雞鴨,一切都是那么的鮮活。尤其是早市,那個早啊,冬天三四點就開張了,夏天晚上十二點一過,就有早市的人們??粗麄兠γβ德档纳碛?,還有什么煩惱和想不開的呢?
為了看早市,有一天,我特意把鬧鐘定在凌晨4點,時間一到,鬧鐘就將我喚醒。打開窗子,“吱吱喳喳”的聲音就飄上樓來,是從街面?zhèn)鱽淼?,我細細地聽,聲音時斷時續(xù),像波浪一樣,一折一折的,此起彼伏。伸出頭去,由于屋檐遮攔,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聲音越聚越多,已像潮水一般。我便急匆匆地下樓,叫醒門衛(wèi)師傅,打開院門,幾乎是奪門而出。
走到街上一看,原來是賣菜的早市已擺到了街頭。只見平日寬闊的新洲大道兩側(cè),全被早市的攤主占滿了,熙熙攘攘的,買菜人像河流一樣在路中間穿梭。聞著飄著的田園氣息,看著滴著露水的青菜,我竟有點莫名的激動,眼眶濡濕了。好像又回到了四十年前,外婆踮著小腳,牽著我的手,我拉著外婆的衣襟,在前川文教巷附近的一處菜場買菜的情景。那是在一條叫中山大道的馬路兩邊,早起的農(nóng)人把各種青青的菜蔬擺滿了馬路,中間只留下了一條只夠一人走的路,稍不細心,那濕漉漉的、水靈靈的菜尖就打濕你的褲腳;那清清的帶著朝露的氣味的青菜味,讓人舒心,讓人對季節(jié)有著一種萬分恬愛的歡欣。外婆在賣菜的高聲吆喝中,精挑細選,低聲尋價,那種溫文爾雅,透著一種大家閨秀的范,我當時哪懂?只是到了現(xiàn)在,回憶起外婆來,才感到她的恬靜和榮辱不驚。外婆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一下子,她的竹籃就盛滿了全家人一天所需的時蔬。
在這樣的回憶中,我走在絡(luò)繹不絕的人群中,看這馬路兩邊各種各樣的菜蔬,有長長的豇豆,有紅嘟嘟的西紅柿,有圓圓的茄子,有青青的辣椒……琳瑯滿目,應有盡有。菜場上,有高聲叫賣的,有討價還價的,有滿臉堆笑的,有一臉文靜的……我饒有興趣地看他們交易。忽然,看見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農(nóng),挑著一擔苕葉尖來,擔子一落下,就有人攏了過來。人們手上一人拿起一把苕葉尖,2元一斤,一把一斤,一會兒,老漢的一擔苕葉尖就一搶而空。老漢笑盈盈地捏著一把現(xiàn)金,裝進一個帆布包里。我仿佛看了老漢“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辛勤勞作的身影。
早上六點,城管的車來了,喇叭聲響起,聲音是溫柔的,讓這些攤位退去,人們有秩序地像潮水般離去。我后來又起早去看了幾次這樣的早市,它們像潮水一般涌來,又像潮水般退去,無論涌來,還是退去,都是滿心的歡喜。當然,也得感謝邾城的主人和城市管理者,是他們寬容了這種早市的存在,讓普通人的歡喜實實在在。
如今,進邾城,又有了一條新路,那就是寬闊的八車道的問津大道。沿著問津大道東行,過問津大橋,一座嶄新的產(chǎn)業(yè)新城正在日夜施工,不久的將來,問津產(chǎn)業(yè)新城將在武漢的東部崛起。我想,等我再到邾城時,邾城一定又是一番別樣的風景。我也希望,那一定會是充滿著人情味的,如鄰居大哥般的尋常風景,只有那樣的邾城,才更真實,也更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