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忠義

徐杰民（1910-1987），廣西陽朔人。早年就讀于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在1936年徐悲鴻主持廣西第一次美術展覽時，與徐悲鴻結識。那次展覽中有徐悲鴻的油畫《田橫五百士》等作品，亦有青年畫家徐杰民的用寫實方法畫的母親肖像，受到了徐悲鴻的贊揚，并題字鼓勵：“吾標榜寫實主義，淺學者多感其難，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徒為優(yōu)孟衣冠且從事于八股爛調者，終不免自然之淘汰也?！?/p>

自此，徐杰民成為徐悲鴻早年學生。1940年初，張安治等創(chuàng)辦《音樂與美術》月刊，徐杰民入廣西省立藝術館美術部工作。1946年與馬衛(wèi)之等創(chuàng)辦廣西省立藝術?？茖W校。解放后在廣西工藝美術研究所從事美術教育和工藝美術研究。1985年受聘為廣西文史研究館館員。生前為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廣西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

徐杰民與徐悲鴻共同經歷了新中國之前那個局勢混亂、生活動蕩的時代，二人相交甚篤，在彼時人們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狀態(tài)下，志同道合的藝術家之間互相幫助、互相扶持，從四封徐杰民舊藏的徐悲鴻信件中可見一斑。

四封書信內容各異，都帶實寄封，并且蓋有徐杰民的收藏印章，它們是徐杰民精心收藏的珍貴之物。按照時間排列，書于民國二十八年（1939）的第一封信（圖1），正值二人初交三年。從信的內容可知，此時二人已經相當熟稔，徐悲鴻在信中寄物托人，對楊劍侯、黃養(yǎng)輝等友人的情誼也盡現(xiàn)其中。

圖1 1939年2月，徐悲鴻致徐杰民信札 徐杰民舊藏

杰民先生惠鑒：

手教誦悉。有中大高材楊劍侯君，昔曾任國立藝專講師（現(xiàn)恐須副教授）。中西畫皆佳，將以尊意商之。目下桂林與漢口之交通是否恢復？鄙藏在昭平之物暫擬弗動，承注謹閱。養(yǎng)輝刻在此任教。

敬頌藝祺！

悲鴻頓首

二月廿二日

鈐印兩方：徐（朱）、杰民珍藏（朱）。

民國三十五年（1946），徐悲鴻寫給徐杰民第二封信（圖2），內容為：

圖2 1946年2月，徐悲鴻致徐杰民信札 徐杰民舊藏

杰民賢兄惠鑒:

奉手教敬承一一。前年桂林失陷，廣西遂蒙滔天之禍，至今瘡痍滿目。每一念及，輒為黯然。復興之勞，實賴兄輩。弟前年病后，迄未復原，雖起居如恒，而精神大非昔比。委書校牌已交安治，想收得矣？一俟情形許可，尚擬重訪桂林，與諸友把晤。不盡一一，惟祝安善。

弟悲鴻頓首

二月廿二日

鈐印兩方：杰民曾藏（白）、杰民珍藏（朱）。

此信的實寄封也異乎尋常，背面用墨筆勾畫了一幅遺像，象征著桂林淪陷、生靈涂炭，對死難同胞的祭奠。此信內外同悼，古今未見，讀來撼動人心！強烈的家國情懷，使人胸懷激蕩。更有“復興之勞，實賴兄輩”云云，表達自己雖在病中，卻仍堅持工作，寄希望同胞好友共同復興大業(yè)，“一俟情形許可，尚擬重訪桂林”。

第三封信（圖3）寫于同年10月，可見二人交往頻繁，友情深厚。在信中，徐悲鴻再次向徐杰民拜托友人之事，足可證其操持文藝界人、事多年，擔重任于肩。

圖3 1946年10月，徐悲鴻致徐杰民信札 徐杰民舊藏

仁兄尊鑒：

徐曉明先生前在桂服務多年，最擅文學，人又精勤。比由西北歸來，擬懇兄安插之于文化服務社，或編輯，或其他攸關于文翰之事。感禱不盡。

敬請近安！

弟悲鴻頓首

十月十四日

鈐印兩方：悲鴻（朱）、杰民曾藏（白）。

第四封信（圖4）寫于1953年，此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剛剛建立不久，各項事業(yè)急待發(fā)展，徐悲鴻這位中國現(xiàn)代美術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卻經不起連年操勞，此時已經因病臥床兩年多。

圖4 1953年7月，徐悲鴻致徐杰民信札 徐杰民舊藏

杰民吾兄惠鑒：

手教誦悉。屢荷賜寄刊物，感激無以。弟并不去寧，倘有交來審查之件，自當留意，請放心。作家要以作品與世人相見，故請足下仍向此方多努力也。拙作一部正中在月內印出。尊處當可購得并閱。

敬候暑安！

弟悲鴻頓首

七月二十日

（尊刊中有一篇談書法頗有見地，惜未舉孫過庭書譜，亦未及草書，不免缺憾耳。）

鈐印兩方：東海徐氏（白）、杰民珍藏（朱）。據(jù)《徐悲鴻藝術文集》記載，這年的8月6日，徐悲鴻曾致日本版畫家尾崎清次一函，8月10日復尾崎清次一函，8月26日又致尾崎清次一函，談及中日文化交流。9月10日致周方白一函，半個月后的9月26日，徐悲鴻病逝于北京。此信書于7月20日，可以推斷，正是徐悲鴻逝世前所寫的五封信之一。

在事業(yè)單位的財務管理方面，應該從事業(yè)單位財務管理中存在的問題出發(fā)，完善財務管理規(guī)章制度，強化預算管理和資金控制，改進財務監(jiān)督體系，以確保事業(yè)單位財務管理的規(guī)范化標準化高效化開展，為事業(yè)單位整體管理的改進完善提供良好的基礎條件。

與最后四封信比較，這封是最有實際內容的一封信，彌足珍貴。徐悲鴻在信中叮囑徐杰民“作家要以作品與世人相見”，并說“談書法頗有見地，惜未舉孫過庭書譜，亦未及草書，不免缺憾耳”，均是真知灼見。同時也可以看出，病中的徐悲鴻對朋友、對學生的真誠、坦率和關愛之情。

在徐杰民的舊藏之中，有一件徐悲鴻寫給挺之的便函（圖5），未署年款，但從所用書體、所用稿紙、所寫內容來看，似應寫于1938年。

圖5 徐悲鴻致挺之便函 徐杰民舊藏

挺之仁友先生：

弟照片兩紙在桌上。再請代張大千先生辦一張（行李七件）。由桂林過六寨赴貴陽。拜禱，敬請日信。

弟悲鴻頓首

根據(jù)《徐悲鴻年譜長編》記載，1938年9月19日，徐悲鴻離開重慶重返桂林。同年10月初，張大千到桂林拜訪徐悲鴻，并商定攜帶書畫共赴國外。10月9日，徐悲鴻、張大千、李濟深（1937年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桂林辦公廳主任，一級上將軍銜，1938年10月去職）等，攜16箱藝術品從桂林啟航。此便函應是他們離開桂林前所寫。

“敬請日信”說明此事緊急，要立刻辦理。雖然由于時局變遷，徐悲鴻行程受阻，離桂林后并未到達國外，但此便函的旁證意義卻不容忽視。

徐杰民的舊藏中還有徐悲鴻的兩頁詩稿，實際上記錄了三首詩以及半首未完成作品，均為最初草稿，不知是何機緣被徐杰民收藏，有可能是因為他曾多次安排徐悲鴻居住桂林和陽朔。

圖6 徐悲鴻詩稿《烽火疫癘溽》《此身淪落》 徐杰民舊藏

一紙所書：

烽火疫癘溽

暑炎蒸騰日，漫天烽火時。瘟神爰陟降，卿去果何為？

頑固銷?；?，深文泯至情。更有小丑角，利己輸適誠。

久已同心結，流亡情益親。天涯與海角，寧能隔精誠！

此身淪落

竟乏回天術，累卿跋涉孤。愿忘羈旅苦，魂夢與卿俱。

其中“竟乏回天術，累卿跋涉孤”，充滿了苦澀、失望，為情所困十分明顯。另紙所書（圖7）：

圖7 徐悲鴻詩稿《似為藐狀射之山》及半首未完成詩作 徐杰民舊藏

似為藐狀射之山，山勢嶙峋不可攀。云海茫茫封住世，孤松寂待神人還。

漂緲云門幾萬重，仙人何處為云封？（半首未完成詩稿）

其中“云海莽莽封住世，孤松寂待神人還”，充滿孤寂、期盼之情，與上心境多有不同。彼時正是徐悲鴻與孫多慈苦戀之際，兩紙詩應是為孫多慈所作。

《徐悲鴻年譜長編》記載，1937年10月，徐悲鴻在桂林時曾將贈給孫多慈的小詩贈王少陵，詩曰：“急風狂雨勢不禁，放舟棄棹居亭陰。剝蓮認識中心苦，獨處沉沉味苦心。”1938年12月6日，徐悲鴻與老友舒新城談到與孫多慈的情感，并在贈送舒新城《趙云嵩詩選》的封底上題了一首七言絕句：“夜來芳訊與秋殘，直守黃昏到夜闌。絕色俄疑成一夢，應當海市蜃樓看?！边@兩首詩與徐杰民所藏詩稿具有同趣的意境，而徐杰民所藏詩稿更為深邃宏大，也更直白，更具有浪漫主義色彩。

這些徐杰民舊藏的信札、詩稿過去從未面世，就連最近剛出版的《徐悲鴻全集》也未見收錄。它們的出現(xiàn)，對于研究徐悲鴻藝術人生，無疑是重要的補充。我們過去研究徐悲鴻的書法、繪畫、藝術教育體系為多，但對其信札、詩文的研究尚欠缺。和歷史上其他書畫藝術大家一樣，用詩抒情達意也是徐悲鴻的一大特色。對于徐悲鴻而言，詩是他書法繪畫中的“眼”，更是他各種真情集聚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