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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抱斑馬的男人(短篇小說)

2022-04-27 15:45李世成
作品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神父

李世成

條紋衣服

男人把帶有條紋的衣服交給站著的神父后換了一套漂亮的西服,在此之前,他們一同把爬滿條紋的衣服套在躺著的神父身上,躺著的神父嘴里塞滿了泥土,他們一致認為從門外園子里刨出來的新鮮泥土能讓躺著的神父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神父緊握住男人遞給他的衣服,準確說是緊握住衣服的兩只袖子,這是男人的意思,他需要神父替他抓住罪證。沒來之前他們就謀劃好了,這次你當神父,下次我當罪人。我們都有罪,他們說。

這套西服的顏色極為漂亮,穿在男人身上再合身不過了,男人有點得意,但很快就變換了表情,以無比憂郁的眼神望著神父:

“我有罪,親愛的神父……”

神父先是打了個冷戰(zhàn),轉(zhuǎn)瞬即鎮(zhèn)定下來,以慈愛的眼神關(guān)切地注視著男人兩片嘴唇的紛亂的開合。神父,男人繼續(xù)說,我有罪,我不應(yīng)該把我的手停留在她們身上,她們呼吸的聲音常常令我發(fā)抖,每次靠近她們我都要讓自己的雙手去聽聽她們的心跳,我輕佻的手掌——這無恥的跳躍讓我寢食難安……過后我常常后悔,我是愛她們的,我更愛她們的姐姐,她們的姐姐有著漂亮的面孔,無論去哪都要帶著她倆,這么溫柔的姐姐——我想讓她們共享榮光,我找來鐵鍬,我為她們找好住處,她們姊妹倆面對我的襲擊并沒有感到多么驚訝,是她們的姐姐發(fā)出了慌亂的聲音,這聲音令我感到害怕……我偷來水泥,去河邊取回最清涼的水……我很慶幸我還能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她們仨,我的先見之明——我把我的衣服撕碎,我不得不堵住她們姐姐那張精致的小嘴。接下來你們都知道了,我用水泥把她嘴巴堵住,我在她的嘴里建造奇異的迷宮,我要讓她的聲音在我的迷宮里飛檐走壁,極盡施展她的潛能,但誰也別想聽到她發(fā)聲。在她口腔里的這座迷宮,我的手掌看見聲音的顏色,迂回婉轉(zhuǎn)的密室通往何處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神父,她們的心跳,她們的嫩白無雙,這幕雪簾讓我呼吸急促……很糟糕……警察是那時候找到我的……我為什么要用水泥堵住她的嘴?

神父聽得滿頭大汗,他的帶有條紋的衣服濕透了,他緊張不安地不斷向窗外望去……

神父,我找不到要說的了。(某張桌子下還藏著一個躺著的神父。)

就在這時闖進幾個黑衣服男人,和幾個白大褂。

神父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了什么,我們?yōu)槭裁匆盟喽伦∷淖欤?/p>

懺悔

以前他跟他的朋友說笑過,這輩子如果能進一次監(jiān)獄,或許也是很好的嘗試。人們常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但有的言語,只需要說一句,一句就可以。后來他去的是另一種監(jiān)獄,在那里有他的很多“同道”,他的道友們都曾做過許多翻江倒海的事情,他們中的許多人,能者輩出,在他們的地盤,魔幻主義與存在主義并存,但他們都一致認為,他們是現(xiàn)實主義的擁躉,他們沒有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別。那些穿黑衣服的和套白大褂的才是異類。

有天他在給其中一個道友講笑話:

蚯蚓少爺問母親大人,母親,父親去哪兒了?他的慈愛的母親親吻了他的額頭,說,父親陪漁夫去河邊釣魚了。

道友用了另一個關(guān)于“釣魚”的笑話作陪:

院有吾友,友盤腿持竿,盆離身丈余,大夫問曰:兄臺閑情逸致,魚上鉤否?友嘆:汝病矣,盤匜堪漁事哉?

他們相談甚歡。道友問他,何故來此?

一言難盡。他說。他早就明白,世間唯有這四字可抵擋一切言談。

他說起另一個話題,他說起他的過去,他的少年時期,他很想試驗一下,在人群中大喊一聲“豬”,他想看看會有多少人回頭。你猜猜看,會有多少人回頭?他說那天他在大街上,突然對著前方大喊:

“豬……”

他也不相信,但想來肯定也有一點可以預(yù)料到,總會有幾個人回頭——那天街上聽到聲音的人都回頭了。

“時間這頭豬,一直都在。”他說。

“是啊,可我們的時間,至少在昨天和今天是不同步的。你的時間早一點,或者我的時間慢一些。”

這樣推心置腹的交談極易拉近心靈的距離。

此外,他們還談?wù)摗叭恕迸c“罪”的話題。

一旦面前的人與他熟悉后,他一定會搬來他的故事。這個故事他說過很多遍了,從他去警察局那天便開始說起,他說他殺人了。是個女孩。起初他只是贊美她有兩只漂亮的乳房——姐妹倆都很漂亮——然而她們共同的姐姐——臉龐,那是她們的大姐,大姐更美麗……

他和他新結(jié)識的道友約定,需要懺悔。我們都有罪,他們說。在如何做場景布置等方面,他們充分交流了意見,預(yù)先作出規(guī)劃,一定要有一場逼真的出逃,或許可以多喊幾個道友。

那么誰是神父?

小溪

一個設(shè)計師跑來中國,出版了多條小溪。(人群里發(fā)出小溪怎能出版的疑問。我在轉(zhuǎn)換語言的機制下失靈已是常事。我已經(jīng)很久沒睡好了,說出來誰信,很多年了,但這和我的用詞有關(guān)系嗎?有,只是對我來說是。設(shè)計師在山壁與奇石間引來清流,小溪真的出版了。世界的面貌本來就日新月異,誰規(guī)定小溪不能用“出版”二字來開闊了嗎?你看,我不僅用錯詞,連讀音都讀錯,我本來想說概括的。設(shè)計師真的是相當樂善好施了,在中國多處建造以小溪為核心的主題公園。小溪漂亮極了,我在山道旁都能感受到愉悅和美好,我用手機拍下它們。山道沒有車輛經(jīng)過,我沒等到一輛車,我已經(jīng)忘了我在等什么了。構(gòu)樹葉下有一顆嶄新的紅球,它應(yīng)該是能吃的,只是人們都沒機會吃,螞蟻和蒼蠅比人敏銳。)

照片里我多么年輕。(我拍的構(gòu)樹果實不見了,倒是在山道遇到三五個穿校服的學(xué)生。我也知道,其實我已經(jīng)老了,我偷拍他們的同時把自己照進去,這并沒有讓我覺得意外。我想拿給少數(shù)朋友中最信任我的那一個看??粗粗笥芽赡芫涂蘖?。我們都不年輕了。這有什么關(guān)系,路過的學(xué)生——照片上的學(xué)生多么年輕啊。)

酸菜可能并非酸的。(這可能是我在離開老家前就已經(jīng)思考過的問題了。此刻我在一個樓道里坐著等他們。我清楚,他們會穿黑衣到來?;蛘吆谝乱呀?jīng)和他們的皮膚黏在一起。那幫學(xué)生不見了。我倒是把我的某個同學(xué)掐閉氣了。)

有人騎馬經(jīng)過草地

四只蹄子的凹形反光擦過草尖。他騎著馬,草地上投落著馬頭的影子。為了讓他的馬不太孤單,他在馬的脊背上綁了一個草編的馬脖子。兩具馬脖子悲壯地經(jīng)過草地。濃密的草坪被安放在山上,這讓誰都感到安心。那些流經(jīng)草坪的故事太多了,關(guān)于兔子的,就有“狡兔三窟”“兔死狐悲”“龜兔賽跑”“兔子不吃窩邊草”等等。與他的馬有關(guān)的,他便只記得,除了這匹瘦馬,還應(yīng)該有一匹其他的什么馬,斑馬,駱駝——駱駝是不是馬呢?駱駝也會喜歡這個草坪的。

一匹馬會不會在經(jīng)過草地的途中,突然就瘋了?

一個騎馬的人,會不會在馬背上,突然就瘋了?

馬瘋了不會讓人知道。但人瘋了一定會想他的馬。假設(shè)啊,有一個騎馬的人,在經(jīng)過心儀的那片草地上前,他覺得應(yīng)該為他的馬匹做點什么。實在沒有別的主意了,任何一個靈光閃現(xiàn)的東西都被他自己拂掉。他已揮手打落了很多想法,盡管那些想法看起來是那么成熟。他不僅僅要思考馬蹄,光馬蹄就要思考四遍,關(guān)于馬蹄的一些想法,要在心內(nèi)制造出四個雛形,那些想法的形狀,它們必須是四只馬蹄應(yīng)有的形狀。

假設(shè),有人騎馬經(jīng)過草地。騎馬人讓路人看到了兩具馬脖子的悲壯的影子。那他后來的心情還會不會變好?他的孤獨,馬的孤獨,是不是可以分擔(dān)給目光照見馬影的人?

有人騎馬經(jīng)過草地。他僅僅只是懷抱一把竹枝做的掃帚,他騎在掃帚最肥壯的一端上,天氣炎熱,他剛好有理由放出他的斑馬抱在懷中。只要他高興,他當然可以扮演一個特立獨行的騎士。最好騎士看起來無比孤獨,騎士清楚,只有孤獨是世上最堅實的倚靠了。他不愿扮演走馬逐月的英雄,英雄的故事難免落俗,哪有那么多的英雄呢,要是有,也就沒人需要孤獨的騎士了。

懷想孤獨的騎士正和他的馬匹經(jīng)過草地。

收衣服

他右鼻孔在滴血,十秒鐘,他沒有堵上。右手抬著垃圾桶接住鼻血,向客廳走去。他幾乎把房燈都打開了,除了囤書的那間屋子。

這不是他第一次迷路了,有的是他從未走過的路,有的是他只走過一遍,第二遍返回時走岔了,有的是他走過多遍,經(jīng)過時卻還不確定應(yīng)該朝向哪個路口。

此刻,他立在客廳感到有些焦灼,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轉(zhuǎn)身朝向何處,他不清楚應(yīng)該鉆進臥室,還是廚房,或是衛(wèi)生間,又或者那間用來囤書的屋子。他輕輕地將臀部擺放在沙發(fā)上,確定自己坐穩(wěn)了,他雙手輕撫沙發(fā)凹陷的邊緣。他再次摸了摸沙發(fā)凹陷的邊緣,感到有些歉疚,但也只能如此了。

久未聯(lián)系的一個學(xué)妹給他發(fā)來消息,一直是他在聽,確切說是他在看她發(fā)來的消息。學(xué)妹不停地在抱怨她的老公,說他只知道研究窗臺上的植物,葉子與昨天相比,更綠了還是暗了,他都能準確捕捉到。他和她越來越?jīng)]有默契,以前她一嘆氣,他便知她口渴了或是靠背累了,他會給她倒水,會給她揉揉肩膀。他現(xiàn)在對她是不聞不問了。

“你在聽嗎?”

“你在聽嗎?”

他不回復(fù)。

“每一次吵架都是那么的心痛?!彼f。

“節(jié)哀?!彼f。

他想,他終于將她打發(fā)了。他聽到胸腔有指針轉(zhuǎn)動的聲音,剛好是每秒鐘一響。

他的胸腔響了一千八百下后,她發(fā)來消息,“半夜一定會下大雨,一定要收衣服?!?/p>

“我媳婦沒掛在外面?!?/p>

該死的輸入法。

過馬路

紅綠燈總是不放過翻墾他的每一寸慌亂,他總會盡可能地加快腳步,他害怕候在一旁的車輛突然沖過來。他發(fā)誓,下次,他一定要在確保綠燈時間足夠的情況下盡可能緩慢步行,他不會覺得是車輛在等他,他只是以正常步速經(jīng)過斑馬線,如此而已。

一旦行動起來,他發(fā)現(xiàn),是他在等綠燈消失,他在等車輛所等待紅燈的時間。他還是需要等待時間,這讓他再次感到惆悵。

擁堵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時間,時間的每一只眼睛都在盯準目標,它們將淹沒一切可以攀爬的物體,人類,植物,各品種的狗,柵欄,路面,車輛,座椅,皮質(zhì)或布藝上存留的溫度……

除了害怕時間,他還懼怕自己的肉身,他早就覺察到肉身這塊床板該散架了。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在流動的馬路上,總比他待在房間好啊,盡管世人所知的床板對人類的懶惰毫無敵意。

不安全的,不安分的,沒有安全感的,不可能安分的,永遠只是人類啊。人群中總會有一個人試圖將這份心緒掩藏得不露分毫,那人在等電梯,那人經(jīng)過商場旋轉(zhuǎn)門,那人路過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下狐疑地抬頭看廣告牌,那人穿過擁堵的車流旁將身軀盡可能地靠邊行走……

在這段沒有天橋,沒有斑馬線的必經(jīng)之路上,橫穿馬路是這個小區(qū)住戶必須練就的技能。有的車輛過于兇猛,有的車輛過于頑劣,有的車輛過于狡詐,它們總是不甘于多等幾秒鐘。車輪轉(zhuǎn)動,時間轉(zhuǎn)動,車輪停止,時間并沒有為它們停留,這一點,急躁的車輪、車燈,它們將趕路的狀態(tài)展現(xiàn)得無比逼真,它們不會有丁點兒歉意。

緩慢的好心的車輛擁有同一副臉容,它們包容,它們和藹,它們親切。過馬路的小女孩、小男孩,他們只需要看一眼停下的車輪,以及車頭蜷縮的耳朵,甚至他們看到了車輛眨動眼皮——孩子們心情愉快地穿過馬路,回頭還要再看看車輛的耳朵,以及它們再次眨動的雙眼皮或單眼皮。

一個父親,正在牽著孩子的手,他在教他的女兒如何過馬路,小女孩還沒有到上小學(xué)的年齡,但他們已經(jīng)在為這件事做準備。你會知道,父親教女兒掌握過馬路的本領(lǐng)多么重要。

一個男孩拉著他同伴的書包,他同伴拉著他旁邊同伴的書包,最左邊的小男孩負責(zé)看左邊的車道,最右邊的孩子負責(zé)看右邊的車道,中間的孩子將腦袋左右探看,最左邊的小孩回過頭看右邊車道,最右邊的小孩回過頭看左邊車道。三個小男孩嬉笑著向?qū)γ婵觳阶呷ィ钣疫叄麄兊囊暰€探到了一兩部車輛,那邊的車倆開始放慢車輪滾動的速度,孩子們相互搭背向即將接近的對岸奔去。

這依舊是人們安全過馬路的一天。

對岸

我們在楓林相遇。遇到一只乳白色的小蟲,他尋來一根樹枝,輕輕一挑,蟲子滾落在地坎外,直抵馬路邊,一群螞蟻即刻撲上去,蟲子被樹枝挑走前,應(yīng)是被他用力將枝尖碾了一下。我們順著土坎走下,經(jīng)過馬路,我問他接下來有何打算,他說在家做點小生意,反正還年輕,我說是啊,我們都還年輕。我卻在他的寸頭上瞥見灰白相間的發(fā),他沉默并且堅定地朝著小路走去,那條小路發(fā)出灰暗的光澤,準確說,那是一條與黑色融為一體的小路,我沒有同他繼續(xù)走下去,在通向小路的那個路口我就決定往左邊走了。

此時我身上的冬衣已經(jīng)濕了,被浸在水田里,高處的田坎上有人唱著山歌嘲笑我,我看著對面的兒時伙伴,他說那個青年是在嘲笑他,我說我早上出門時太冷了,到現(xiàn)在我都還沒有回家,沒來得及換衣服。我們坐在田坎上,我說我們就像喜歡互挨的雞群,散落在田坎上。他們沒有反駁,也沒有人同意。我們都在等著什么。先前他和我經(jīng)過那條小路前,我已經(jīng)聽到妹妹們提到我的名字,我經(jīng)過她們身后,她們便不說話了,而是說,提誰誰就到了。我朝著田坎走去,并找到一個位置坐下,我的冬衣后擺浸在水田里,在夏季的水田中吸食水分。

對岸有一對在約會的青年男女,他們像是兩只羽毛鮮亮的雞掛在石頭上。亮黑的羽毛,噢,服飾,那是女青年,她的一只手拖著石頭邊延伸出的一根樹枝,那個姿勢是男女青年慣用的,有時那些樹枝能叫出名字,有時是不能叫出名字的樹枝,如果是在果樹林而不是在這對岸的山頂上,我們肯定都認出了女生手中的樹枝。他們旁邊,有一個男生在自己玩耍,他將四角板扔到此岸給我們,在那一岸,他的伙伴已經(jīng)拋棄了他,他只好用四角板像擲飛盤那樣,自己同自己玩耍。后來四角板改變了方向,飛向我們這邊,我親手抓到了一個,我用手指輕輕地捻了捻,上邊的線條相當結(jié)實并且嚴密。

我身旁的小伙,他誠懇地對我說,讓我把初四留給他,他那天要擺酒。我說初四是幾號,我們沒有誰想得出來,初四到底是幾號。

沒人知道的是,我今天在忙些什么。更早的時候,我便相當忙碌了,我在用我拙劣的廚藝,準備和鍋里的臘肉周旋,為表誠意,我只好親自動手,媽媽和我的未來妻子,她們都沒有幫我。媽媽先前已經(jīng)悄悄告訴我,臘肉怎么做才好吃,她的身旁,坐著我未來妻子的母親,我不明白,媽媽為何不和我未來的丈母娘說話,我猜她肯定是怕說錯話,或者是她對漢族方言的表達極不自信,她說布依話說慣了。我也想象不出來,母親說漢族方言會是什么樣子,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要等我做好這頓飯,肯定得是一兩個小時之后了。

駿馬

他站在坡地的高處,看到他那匹雕塑一樣的棗紅馬正在脫離馬身的骨架。母親讓他獨自養(yǎng)馬,他終于能夠?qū)⒁黄ヱR喂養(yǎng)得極為健壯且俊美。等待他們的不是往日一人一馬建立起來的默契,他負責(zé)喂養(yǎng),馬負責(zé)成長。此前他喂養(yǎng)過多少匹筋骨柔弱的馬,他想不起來了,像是他的養(yǎng)馬經(jīng)歷,只須投喂時間,最后在他的馬圈里長出來的,自然是一匹令眾人滿意的駿馬。

駿馬得罪了誰?他在坡地上感慨,如果媽媽不讓他養(yǎng)馬就好了。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一個自視經(jīng)歷足以讓后輩嘆服的長者早已倚在坡地某塊獨立巖旁等候他。待他靠近,長者告訴他,青草有攢動和化泥的使命,馬兒也有毀滅力量和祭祀土壤的懇求。你看他,這位老者,他將他的無知經(jīng)過口舌積極搬運,嗓聲滾落,他的自信令他瞇起眼睛,他不得不喃喃低語,對面的養(yǎng)馬人沒有在聽。年輕的養(yǎng)馬人卻也不得不在路邊裝作靜聽他的教誨。他捏了捏割過無數(shù)青草并將其捆成束的雙手,這雙手還在做一些陳年的動作,青草被他的雙手束緊,青草順著他手臂揮動的弧度被投擲到坡地稍平的空地上……他繼續(xù)柔緩地雙手互捏那些勤懇勞作過的手指,碰到指關(guān)節(jié)時,左右手默契地掰動它,發(fā)出的聲響,老者裝作沒有聽到。指關(guān)節(jié)弄出的聲響在懷疑,老者哪兒來的沉著,哪兒來的篤定,是樹的年輪,還是雞腿骨頭上遺傳的細眼?……

鄉(xiāng)人在空地上晾曬馬肉,可以肯定的是,坡頂炎熱,他和他的馬,他們相互的聯(lián)系,只能靠彼此最后一次眨眼前,眼目盡可能盯著對方。人們用晾曬谷物的竹器撥動地上的肉片。有幾片已經(jīng)略顯焦黃,展現(xiàn)出一種被煙熏過的痕跡。除非是陽光太甚,哪兒來的柴火呢,這里沒有人點火,無人抽煙,人們觀望他的駿馬,所有人都變得鐵石心腸。他的話聲更是比平時輕弱,像是一條疲憊的魚還在拼命晃動可憐的幾片殘鰓。

他的目力最后只能看到駿馬剛健的影子了。為了忘掉心愛的駿馬,他還需要做很多事情。諸如和老者談話后,他需要忘掉空地上晾曬的肉片,忘掉青草,忘掉馬群,瘦弱的幼馬,老死的瘸馬,麻木的坡地……

他將洗面奶涂在手掌心,輕輕揉捻出泡沫,豐富的泡沫散發(fā)出香味。洗漱池的龍頭不遺余力貢獻水流,這樣的天氣,無須再用熱水洗臉了。泡沫在他的臉池漾開,白色的泡沫熱烈地綻放,臉池的不銹鋼滑動塞橫著堵住了流水。他左手食指輕輕戳開可翻動的鋼塞,水流撲簌墜下,向他身前的管道流出,潛到樓下,繼續(xù)經(jīng)過長截管道,往下奔涌。

他打開一個專事配送的手機軟件,在“美食”那一欄相中了一家店,在顯示“臘肉蓋飯”的商品下點擊“下單”。

他的臘肉蓋飯正在送來的路上,一雙筷子,一盒蒜薹炒臘肉,一盒米飯。

貓心糖果

蟋蟀偷了馬鈴鐺。黑天鵝在一棵披滿綠袍的夏日樹樁下等待同伴。馬鈴鐺安靜下來,悲痛吟誦,“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p>

你在迷宮里遇到表妹,你們匆匆擦肩行去。她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再次同行。她身著灰白色羽絨服,從水泥地宮的一處陰影中遁去。那件她為你縫制過一顆紐扣的黑色大衣,你已經(jīng)穿不上了。表妹用她不算精湛的手藝勉強給你將那顆掉落多時的紐扣固定好,此前她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慈母手中線。你瞪了她一眼,這娃兒。

要是她知道,你敷衍回復(fù)她的理由,只是你想在這地宮尋到一處可以如廁的地方。這個愿望,在你清醒聽聞肚腹打雷前,是不會出聲了。悶在肚子里的,連同你的奔跑,你的頹唐,你的郁悶,你的焦灼,那你自知是白色但眼目告訴你它確為黑色的一道道門板均已關(guān)上。你在地宮遇到幾個多年未見的青年,你們相互忽略,沒有揮手,也沒有動用眼目稍做與問候有關(guān)的神情。

麻木不仁的你不得不回到現(xiàn)實中解決實際問題。與表妹的相遇不止無疾而終的這一次,甚至是一個喜慶的節(jié)日——人們口中的春節(jié)——一年未見,你看到一個長得像表妹的女孩在和她的同伴閑聊。十分鐘后表妹發(fā)消息告訴你,她說剛從你家院旁經(jīng)過。你回復(fù),你問她是不是穿白色衣服,戴黃色帽子。她說是。那她便是她了。你說,你們錯過了。她說沒事,下回還會遇到。對,你說。不會太久,就算是一場夢,你也要安排遇上。她說她要吃一個貓心糖果。你問那是什么?她說心形糖果,或者貓形糖果。她繼續(xù)說,有沒有貓心糖果?她還說,貓的心是什么形狀?

五星好評

她向你問路,白棗小區(qū)三單元怎么走?你耐心地答復(fù)她,穿過院壩的停車場,那兒停著兩排車頭相向的車,從它們中間穿過,直走,不用往兩邊的石梯走,一直走到里邊,穿過類似于負一樓的拱門,對,像一個涵洞,穿過涵洞,左手邊墻上有三單元的字樣,它被一根銹蝕了的巨型消防水管擋住了,從旁邊的樓梯上來,慢一點,不急。

她爬四十八級階梯,才會到你門外。她輕輕地敲門,給她開門前你看了一眼鏡子,如果頭發(fā)亂了,你會稍微撥動一下劉海,或者整理頭頂某一處頭發(fā)。這一顧慮基本不會出現(xiàn),你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漱洗臉洗頭,你會將吹風(fēng)機插進插板的插孔,電吹風(fēng)的呼呼聲在你頭頂亂跑,你管不了它們。就像樓梯上的那些灰塵,沒有誰會管它們。除了樓道里偶爾竄進暗風(fēng),沒有誰理會臺階上的灰塵,你也不會理會發(fā)干前濕發(fā)上電吹風(fēng)的跑動聲。

你從貓眼看向門外,你的耳朵負責(zé)跟隨目光,等候她的腳步聲,等候她的身影。直到她的頭盔離你越來越近,你打開門,她清秀的臉龐映現(xiàn)在你目中,她低頭將食物遞給你。她沒有抬頭,你確信她看了你的人字拖和睡褲褲腳。你接過食物,它們是你點的一碗細粉、一瓶豆?jié){,細粉里加有肉末和烤腸。謝謝,你說。不客氣,她說。她轉(zhuǎn)過身去,你看清了她的嘴唇劃過你目中伸出的光線,她側(cè)臉的皮膚極為光潔,膚色也好看極了。她甚至比你年輕,也比你好看太多。她輕微喘氣,她盡可能想趕在程序的算法所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到達,她還是遲到了十分鐘,她小心翼翼卻又想盡可能快一些地趕到目的地。她終于到了,雖然遲到了十分鐘。

她的運氣很好,她將電瓶車停在院壩前的十分鐘,雨便已經(jīng)停了。你的運氣也很好,這一切從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你的歉意,你會同往常一樣動用你的自欺欺人的習(xí)性,沒有看到她衣服上的水珠,你會安心一些,她的頭盔上,也沒有淋雨的痕跡。

她下樓后,你便聽不到她的腳步聲了。你輕輕地關(guān)上門,你接過她親手送來的食物,她的腳步聲便會輕了許多,直到聽不見。

回到桌前,準備進食你的早餐或者午餐,你對她的記憶,存留在她的后頸留給你的匆匆一瞥:為了更好地戴上頭盔,她將頭發(fā)剪短,她后腦勺堅毅的短發(fā)陪著她下樓梯。

她的電瓶車在院壩等她,電瓶車上載著送餐盒,她即將趕往下一個小區(qū)。她正在前往的小區(qū),我們祝愿它們是電梯房。

責(zé)編:周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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