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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怪(短篇小說)

2022-04-27 22:54王洋
作品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劉杰李靜豆豆

王洋

早晨醒來的時候,張瑋看到陽光從粉紅色的窗簾縫隙里漏進來,不對,窗簾怎么是粉紅色的?被子也是粉紅色的,身上的睡衣是藍色的。張瑋睡覺從來不穿睡衣,都是裸睡,是誰給他穿的睡衣?張瑋穿上藍色的拖鞋,也不是他的,還好,鞋子的大小適中。

臥室和客廳之間有一條過道,過道兩邊的房門緊閉,穿過過道,張瑋來到客廳??蛷d裝修得簡約而時尚:杏仁色的墻壁,一組白色的拐角沙發(fā),木質(zhì)茶幾上擺放著銀質(zhì)茶具和一臺香檳金的華為MateBook筆記本電腦??蛷d正對著觀景陽臺,站在陽臺上可以看到新建的蒼源河濕地公園。

離開觀景陽臺,張瑋聽到廚房里有說話聲。他循著聲音來到廚房,廚房里有兩個陌生女人:一位老婦和一個年輕女人。兩個人在做手搟面,看到張瑋,老婦說:今天是周末,怎么不多睡一會?張瑋說:我睡好了。女人朝張瑋嫵媚一笑:我跟媽學(xué)做面呢。

張瑋懷疑自己進錯了家,房間是陌生的,里面的人也是陌生的,似乎他只是莫名地做了一個夢,醒來后就到了這里。家中的兩個女人與他想象中的樣子完全吻合:慈愛的老媽,溫柔賢淑的妻子。他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夢境中,幸福虛幻而又真切。

張瑋從廚房來到陽臺,陽臺上擺放著一張?zhí)僖?,他仰躺在上面,早晨煦暖的陽光像美麗女人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他?/p>

女人拿來一副羽毛球拍:我們打球吧。女人揮舞著球拍在陽臺上奔跑、跳躍著,那根長至臀部的辮子隨著她的跑跳有節(jié)奏地搖擺著。張瑋和女人對打了N個回合后,有喊聲穿過餐廳和客廳,兩只球拍像是聽到開飯的號子,乖巧地躺下來,羽毛球在地上彈跳了兩下,落在了兩只球拍的中間。

餐桌上擺放著三碗手搟面,張瑋端起一碗,用筷子挑了一根,吸溜吸溜地吞咽著。當那根面條全部進入他的肚子里時,碗里已經(jīng)空了,張瑋抹一把嘴,打了一個飽嗝。老人說:面是李靜做的。張瑋看著李靜的長辮子,心里想,真像是一根長面條呀!

吃過早飯,張瑋查看了臥室、書房和衛(wèi)生間,房間里沒有其他人。門口的鞋架上擺放著幾雙男士皮鞋,鞋面發(fā)亮,一塵不染。張瑋把腳伸進一只鞋窼里,腳平臥在里面,不大不小正合適。他正要把另一只腳也放進鞋里,聽到大門“砰砰砰”響了三下。

他的另一只腳此時懸空著,那三記敲門聲像是一個鈍物在他的膝蓋處敲了三下,他的膝蓋朝一側(cè)彎下去。在身體傾斜的一瞬間,張瑋的大腦轉(zhuǎn)了無數(shù)轉(zhuǎn):門外的人是誰?鄰居、親戚、朋友,還是男主人回來了?

“砰砰砰”,又是三聲連響,急促的敲門聲像是在催命。張瑋下意識的反應(yīng)是逃走,逃到哪里去?衛(wèi)生間還是陽臺?陽臺加裝了不銹鋼防護,衛(wèi)生間的窗戶小得鉆不進一個瘦子。只能去臥室,衣櫥里可以躲藏一陣。張瑋跑向臥室的時候,老婦奓著兩只濕漉漉的手從廚房里小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來了,來了!

李靜正在臥室里換衣服,看到張瑋慌慌張張的樣子就問:你跑什么呢?張瑋盯著李靜瓷白的肌膚,眼里仿佛伸出無數(shù)只手,從李靜平坦的小腹一直撫摸到高聳的乳房。這時,他聽到大門關(guān)閉的悶響聲,然后是老婦的喊聲:劉杰,你的快遞到了。

張瑋的內(nèi)衣此時已被汗水浸透,濕濕地貼著皮膚。他暗暗地吁出一口氣:劉杰,挺普通的一個名字,他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李靜從衣櫥里拿出一身運動衣:快把衣服換上,我們今天去邙山石窟。張瑋一臉的懵逼:去哪里?李靜把手電、水壺、墨鏡、水果和餅干之類的零碎東西裝進背包,她抬起頭看了張瑋一眼:你今天怎么了?張瑋支支吾吾地回應(yīng)著:沒……沒怎么!張瑋背起背包,李靜拿著登山杖就要出門,老婦在門口叮囑: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從十三樓坐電梯下來,李靜把車鑰匙遞給張瑋:今天你負責(zé)開車。

張瑋額頭的汗一下子冒了出來:車停在哪里,車牌號多少,什么牌子的車,他一概都不知,怎么去開?

張瑋蹲在地上,表現(xiàn)出痛苦的樣子,李靜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張瑋說:沒事,你去開車吧,我歇一會就好了。

陽春三月了,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偶爾吹過的風(fēng)還有些寒意。小區(qū)出口處的拱門上方浮刻著幾個燙金大字:鳳凰郡。有車輛和行人從拱門里進進出出。張瑋的目光隨著人流走向拱門,出了大門,只需拐個彎,他就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張瑋的腳此刻卻被定住了,一步也邁不動。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迎接他的是幸福、新奇的新生活,他怎么會從這樣的故事里逃走呢?

李靜駕駛著湖水藍的SUV行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車載Beats音響系統(tǒng)的低音炮里播放著樸樹的《平凡之路》。山路越來越陡,一路上鮮見車輛和行人,只有呼嘯的山風(fēng)和某個山坳里突然傳出的獸聲。

車輛拐過最后一個彎道,停在一塊巨大山石前。李靜把車子熄火,迫不及待地從車里跳出來。張瑋望著矗立在路中間的山石問:“石窟在哪里?”

李靜已經(jīng)把背包從后備箱里取了出來,把手電筒和登山杖遞給張瑋,她晃了晃手中的強光手電說:“如果遇到壞人和怪物就用這個擊他!”說著作勢朝張瑋身上戳去,張瑋嚇得后退了兩步。

石窟在半山腰上,洞門低矮,需彎腰進去。走了數(shù)步,山洞漸漸開闊,張瑋剛把腰身直起來,一群綠蝙蝠這時撲棱棱地飛起,跟在張瑋后面的李靜被綠蝙蝠嚇得尖叫了一聲,一頭撲進他懷里。

綠蝙蝠嘶鳴著飛出了洞外,張瑋拍了拍李靜的后背說:你這么膽小,為什么要來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

李靜掙開張瑋的懷抱大笑起來:誰說我膽小了,我是嚇唬你呢!笑聲剛停,山洞深處傳來怪異的回聲,張瑋身上的汗毛都奓了起來。

李靜一手拿強光手電,一手持登山杖朝前疾行,一眨眼的工夫人就走遠了。張瑋在后面追趕,洞窟幽深,手電筒只能照亮眼前和腳下的一小塊地方,只聞人聲,不見人蹤。洞內(nèi)潮濕,洞頂上方不時有水珠滴落,愈朝前走,水滴聲愈大。張瑋心中發(fā)毛,喊著李靜的名字,李靜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洞窟內(nèi)的怪異回聲回應(yīng)著他。

湖水是突然呈現(xiàn)在張瑋眼前的,沒有征兆。洞窟中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萬籟俱寂,只有眼前的一片幽藍,水波不興,靜若處子。

張瑋被一片靜深如海的湖水驚呆了,他的兩條腿像是被釘住了,眼睛盯著幽藍疊加到黧黑而深不見底的湖水。湖底一定有個湖怪深藏其中,正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他看,湖底是它自由的天地還是牢籠?水波不興只是假象吧,就像他一樣,持續(xù)九年的婚姻成為他的牢籠,他想要掙脫出去,可他又能去哪里?外面是自由的天地還是更大的牢籠?

從邙山石窟回來后沒多久,李靜有了身孕。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里,張瑋完成了角色的轉(zhuǎn)換,他從張瑋變成了劉杰。

劉杰的單位在城郊稅務(wù)所,從家到單位只有十三公里。張瑋最初還擔(dān)心同事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冒充者,一個貿(mào)然的闖入者,他對將要去的單位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它的位置。

但當張瑋駕駛著湖水藍的SUV從地下車庫鉆出來的時候,他所駕駛的座駕變成了“導(dǎo)盲犬”,將他準確無誤地帶到了單位。

稅務(wù)所里只有三個人:夾著公文包來去匆匆的胡所長,愛發(fā)呆的小李,被冒名頂替的劉杰。

城郊稅務(wù)所的工作是清閑的,大部分時間里無所事事。胡所長每天上午都泡在牌桌上,只有快到月底的時候,他才帶著小李、劉杰去鎮(zhèn)上的幾家石子廠突擊收稅。小李不愛說話,有時看書有時發(fā)呆。沒有人注意到原來的那個劉杰去了哪里?也沒有人識破新來的張瑋是個冒牌者。每個人都互不干擾地做著事情。

閑極無聊的時候,張瑋一個人開車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轉(zhuǎn)悠。他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家地,有父母,有妻子,有兒子,但他找遍了小城的每一條道路,每一個巷子,都找不到原來的家。他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住在哪條街道,哪個小區(qū),哪棟樓,甚至忘記了父母妻兒的模樣,他從前生活的痕跡被抹掉了。

有一天,張瑋開車路過人民醫(yī)院,他想起李靜就在人民醫(yī)院的牙科上班。那些天,張瑋因為找不到以前的家而著急上火,牙齒疼得厲害。

牙科在二樓,張瑋進門的時候,李靜正在給一個孩子檢查牙齒。牙科的另一個醫(yī)生請假了,只有李靜和一個實習(xí)生在上班。

看到張瑋,李靜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張瑋微笑著朝她眨巴了幾下眼睛,躺在了牙科椅上。

穿著白大褂,戴著消毒口罩的李靜像是換了一個人,醫(yī)生這個稱謂賦予了她天使般的光輝。她是張瑋的女人,也是劉杰的女人,這多重的角色讓她含義豐富,別有一種風(fēng)情。從檢查到開藥方拿藥,李靜都裝作不認識張瑋,張瑋也佯裝不認識她。他們配合默契,心有靈犀,只有站在旁邊的那個實習(xí)小姑娘渾然不知。張瑋甚至在李靜俯身給他檢查牙齒的時候,悄悄摸了一下她的肚子。李靜懷孕八周了,八周的胎兒已經(jīng)有了眼睛,那該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呢?

從孕期的第八周開始,李靜每天都要孕吐數(shù)次,吐得天昏地暗,膽汁也吐了出來。干嘔的聲音強烈地刺激著張瑋的神經(jīng),他的睡眠質(zhì)量變得極差,經(jīng)常在半夜醒來,醒來后再也睡不著。身邊的李靜側(cè)臥著,沒有一點聲息,像是睡死了一樣。張瑋把臉湊近她,她的鼻息溫?zé)幔粑鶆蚨泄?jié)奏,他悄悄下了床,披衣來到陽臺。

張瑋點著一支煙,在煙頭的明滅中,看著不遠處的蒼源河。夜空下的蒼源河是墨色的,水波不動。岸邊的植被和樹木黑黝黝的,一陣風(fēng)吹來,像是鬼魅在動。

春末的夜風(fēng)還有一絲涼意,張瑋把身上的衣服裹緊了。風(fēng)吹著哨子卷裹著塵土飛揚而來,樓下垃圾桶里的紙屑和塑料袋被吹飛起來,在半空中飄飄蕩蕩。

張瑋的一支煙還沒抽完,風(fēng)停了,草棵里的青蛙止了聲,夜晚重新安靜下來。他再次點燃一支煙,抬頭看向河水,河水起了微瀾,在河中央,水波翻涌,浪花越來越大。翻涌到最后,河水朝兩邊分開了,水中央冒出一個皮膚墨綠、身形滾圓的怪物。怪物伸長腦袋,嘴角向兩邊扯動,露出小丑似的笑容,張瑋朝湖怪揮舞著手:你好呀,老朋友!

湖怪的出現(xiàn)讓張瑋有了傾訴的欲望,他先是向湖怪匯報了一件喜事:他很快就會有兒子了;他又說出了自己的苦惱: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湖怪歪著頭看著他。張瑋說,我這樣?xùn)|一句西一句的,把你搞糊涂了吧!這樣吧,我把這些天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我事先聲明我說的這些都是真實的,沒有一句謊話。

一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房間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在廚房里看見兩個陌生的女人:一位老婦和一個年輕女人。她們見到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仿佛我就是她們的家人,事實上她們就是像家人那樣待我的。我吃了她們做的手搟面,還陪著年輕女人打了一會羽毛球。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她們的家人,那個叫劉杰的男人才是她們的家人,可她們認定我就是劉杰,是老婦的女婿,是年輕女人的老公。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變成了一個叫劉杰的男人?

后來在石窟中看到湖底的你,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我想到以前的那個家,那個女人,九年了,我一直待在婚姻的湖底。那個女人不是壞女人,她是個善良的人,但我和她在一起不快樂。你能想象到嗎?你和一個善良的女人生活了九年卻不快樂,這是不是一件荒誕的事情?說出來鬼也不相信,但就是這樣,我不快樂!生活中總是充滿了各種荒誕不經(jīng)的事情,兩個善良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一種苦難。我們總是在相互折磨、傷害、冷戰(zhàn)。無數(shù)個夜晚里,我做夢都想要逃出去,逃離這個家。

也許是念叨的時間久了,夢想就成真了。一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我來到了夢想中的家:慈祥的母親,溫柔賢淑的妻子。我住在小城里最高檔的社區(qū),我的工作單位閑適體面,現(xiàn)在的這個女人有了身孕,她很快就會給我生下一個兒子。但我仍然不快樂,不但不快樂,我還焦慮恐慌:我找不到原來的家了!我曾經(jīng)那么痛恨,想要逃離的家,一旦失去它我卻懷念了。

我找不到原來的家,現(xiàn)在的這個家我住得也不安生。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擔(dān)心房門會被突然踹開,那個叫劉杰的男人持刀闖進來。如果有一天,那個叫劉杰的男人回來后,我是否會像個喪家犬一樣灰溜溜地逃走。如果那一天來到,以前的家我回不去,現(xiàn)在的家也會失去,這個城市將沒有我的容身之地。這些話我沒法給李靜說,每天面對著她的時候,即使她柔情似水,我也只能強作歡顏??只藕徒箲]像是附體的魔鬼,整日糾纏著我,讓我不得安生……

大暑那天,李靜生下一個男嬰,起名叫豆豆。

豆豆出生的第一個晚上,張瑋凌晨兩點就醒了。豆豆在小床上睡得很安靜,李靜仰躺在床上,頭發(fā)散亂,鼾聲打到一半時突然停住,像是喘不過氣來,老半天才把一口氣吐出去。張瑋拉開門,去過道的通風(fēng)處抽煙。

張瑋的煙抽得越來越頻繁了,由原來的每天一盒煙變成了一天兩盒煙。只有點燃一支煙,任煙霧在肺腑里轉(zhuǎn)悠一圈,再悠悠地從口里噴出來,他的胸口才能舒暢一些,心頭的焦慮才會減輕一點。孩子的出生給張瑋帶來的喜悅是短暫的,焦慮和不安卻彌漫了他的全部身心。

抽完一支煙,張瑋進門之前嘆了一口氣。病房里一片漆黑,張瑋記得出門的時候,里面的燈是亮著的,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推門的時候,張瑋的心慌得厲害,兩條腿仿佛不會走路了。打開燈,看到李靜和兒子還在安睡,他的一顆心才墜了下來。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了,冷風(fēng)吹了進來。張瑋走到窗前,看見樓下的一棵刺松搖晃了兩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躍入草叢不見了。張瑋關(guān)緊窗戶,那一夜他再也無法安睡。

豆豆的身體特別弱,出生不久就發(fā)現(xiàn)臉上有黃疸,直接從產(chǎn)科病房轉(zhuǎn)到了兒科病房。住了一周的院,輸液,照藍光,小家伙白天睡覺,晚上哭鬧。李靜還在月子里,每天需臥床休息,張瑋既要照看兒子又要伺候李靜,辛苦自不待言。

出院回家后,每隔三五天或十天半月,豆豆就要感冒一次,醫(yī)院成了豆豆的第二個家。張瑋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這個黑黑瘦瘦的小人兒身上了,一顆心整天吊著,擔(dān)心他受風(fēng)受寒,擔(dān)心他感冒發(fā)燒。眼看著他一天天在變化:可以自己翻身了,會爬了,會叫爸爸了,開始依賴他了。他的心變得軟軟的,輕輕地一碰,就會流出蜜來。

張瑋抽空去了城郊稅務(wù)所一次,下過幾場大雨,院子里的荒草長了半人多高。所長不在,小李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看書。兩個人閑聊了幾句,各自止了聲。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嗡嗡嗡”地運轉(zhuǎn)著,小李低頭繼續(xù)看書,張瑋在手機屏幕上劃拉著。

看了一會書,小李在一本使用過的票據(jù)封底上寫著什么,寫完后撕下來,隨手放在了張瑋的辦公桌上。張瑋拿起看了一眼,是小李抄寫的一份《快樂家庭食譜》:

4杯愛,5勺希望,2杯忠誠,2勺溫柔

3杯寬容,4勺信任,1杯友誼,1桶笑聲

取愛和忠誠與信任充分攪拌,

然后將溫柔、善良和理解加入,

添上友誼和希望,

灑上大量笑聲,

同陽光一起烘烤,

每日食用一份。

張瑋看的時候,小李低著頭,頭發(fā)遮住了她的半個臉。張瑋又看了一遍,仍然沒明白小李給他這個紙條的意思是什么。

直到兩個月后,張瑋在“愛琴?!毙^(qū)門口遇見小李,他才知道此時的小李和老公正在鬧離婚,她情感的傷口需要有人撫慰。

立秋過后,太陽依然毒辣,早晚卻舒適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張瑋聽著窗外秋蟲們高高低低的鳴叫,身子底下涼席釋放的冰爽幾乎要把他酥掉了,身邊的兒子睡得格外甜,似乎人世間最大的幸福也莫過于此了。

不知睡到什么時候,張瑋看見臥室的燈亮了,李靜在給孩子換紙尿褲。張瑋聞到一股怪味,奶香中摻雜著一絲腥臭。李靜在小聲地嘀咕著,怎么又拉了呀!張瑋的眼皮重得揭不開,他咕噥了一句自己也聽不清的話,很快又睡了過去。

沒過多久,張瑋被孩子的哭聲驚醒了,他睜開眼睛,看見李靜正端著豆豆的兩條腿把尿。豆豆的雞雞里沒有射出水,屁股下面卻噴濺出一道黃水來,李靜喊著張瑋的名字,幾乎要哭了出來:張瑋,你快起來帶豆豆去醫(yī)院,一個晚上已經(jīng)拉稀六七次了。

張瑋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邊穿衣服邊埋怨李靜:你怎么不早說呀!李靜說:你睡得那么死,叫了你幾次都不醒!

兩個人穿好衣服,抱著豆豆出門的時候,張瑋看了一眼掛在客廳的鐘表,時針剛剛指到三。到了醫(yī)院,醫(yī)生給豆豆做完檢查后說:孩子腹瀉嚴重,需要住院。李靜和值班的醫(yī)生熟悉,先抱著孩子去了病房,張瑋一路小跑著去辦理住院手續(xù)。

等張瑋來到病房的時候,一個護士正在給豆豆打針。由于脫水嚴重,豆豆的血管充血不足,癟了下去,扎針多次都不回血。豆豆的小嗓子都哭啞了,李靜心疼得眼淚吧嗒吧嗒地朝下掉。護士只好先給豆豆口服液鹽,豆豆只是哭鬧,哭鬧的時候開始上吐下瀉。直到一位有著豐富扎針經(jīng)驗的護士匆匆從家里趕來,費了一番工夫,針水才順利地注射進豆豆的血管里。幾瓶藥水滴完后,天已經(jīng)完全放亮了,折騰了一夜的豆豆在李靜懷中睡著了。

張瑋在床邊坐了一會,李靜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對他說:你回家一趟,把奶粉、紙尿褲,換洗的衣服和臉盆之類的都帶來。張瑋囑咐她睡一會,一個人出了門。

車行駛到順河路中段的十字路口,張瑋看見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在過人行道。女人個子不高,瘦瘦的,手里提著一大包從早市里買的魚、肉和青菜。張瑋把車窗搖下來,對著女人喊了一聲:小李!

張瑋把小李送到愛琴海小區(qū)門口,小李提著包要走的時候,突然停下了,她看了張瑋一眼說:我結(jié)婚了。張瑋啊了一聲,你前年不是剛結(jié)的婚嗎?小李笑了笑:那個離了。天天吵架,過得沒意思。上個月認識了一個,感覺挺好的,沒舉行什么儀式,就是出去玩了一圈算是旅游結(jié)婚了。張瑋一時有些懵,嘴上卻說:挺好,挺好的!

小李進了小區(qū)大門后,張瑋突然想起小李抄寫的那張紙條。在看那份快樂家庭食譜的時候,張瑋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小李臉上的紅暈。她為什么要給他看那份快樂食譜,為什么臉紅呢?

張瑋點燃一支煙,吐出一口長長的濃煙,在繚繞的煙霧中想著小李臉上的紅暈。

這時候,一個女人攆上來,一巴掌拍在張瑋的背上,嗓門大得驚人:一大早就出門,你買的早餐呢?

張瑋回過頭,他看到了一張憤怒的女人臉。女人的兩條快要掉光毛的眉上挑著,嘴巴緊閉,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要把他吃掉。張瑋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這個叫付娟的女人,那個和他一起生活了九年,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女人。

張瑋看了看前后左右,又看了看天空,天空中藍得沒有一朵云,樹上知了的叫聲像是悲鳴。再刮一場秋風(fēng),再下一場秋雨,落葉就該鋪滿街道了吧。

付娟的左手提著豆汁、包子,右手拽著張瑋的胳膊:快回家,一天到晚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連個早餐也買不來!

張瑋幾乎是被付娟架回家的。兒子剛起床,看見張瑋,朝他吐了個舌頭。付娟進了廚房,打開燃氣灶煮豆汁,嘴里喊著讓兒子去洗臉,準備吃飯。

坐在久違的家里,喝著豆汁吃著包子的時候,張瑋還惦記著醫(yī)院里的李靜和豆豆。豆豆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在睡覺還是在哭鬧?李靜該在心里埋怨他了吧,走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還沒回來!付娟抬頭瞪了他一眼:快點吃,磨蹭什么,吃完飯去我媽家!

吃完飯,付娟涂粉描眉的時候,張瑋悄悄溜出了家門。到了小區(qū)大門口,沒見到他的車,問了小區(qū)的門衛(wèi)和幾個路人,都說沒看到。張瑋去了鳳凰郡小區(qū),走到A區(qū)第三棟樓,進了電梯,竟然不能直達13樓。張瑋從電梯里出來,沿著樓梯,氣喘吁吁地爬到12樓,沒有向上的樓梯了。

張瑋出了小區(qū),打了一輛出租車急急地朝醫(yī)院趕,他擔(dān)心去晚了,醫(yī)院也會不存在了。

到了人民醫(yī)院,進病房門的那一剎那,張瑋的腿軟了下來,里面并沒有李靜和豆豆。張瑋問了看護孩子的一個女人,女人說她女兒住院三天了,這個病房就沒有張瑋說的那娘倆。張瑋去住院部問值班的醫(yī)生和護士,查詢的結(jié)果:今天凌晨沒有叫劉豆豆的孩子住院。

張瑋找遍了小城的角角落落,沒有李靜和豆豆的半點消息,與他們娘倆有關(guān)的人和物都消失了,只在他的腦海中還存有他們曾經(jīng)生活過的鮮活記憶和和早上抱豆豆時的溫暖觸感,再無其他。

這個蹊蹺的世界,這個詭異的人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真真切切存在的人和物可以消失得不留一點痕跡?!

張瑋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最初的一段時間里,張瑋每天都在外面轉(zhuǎn)悠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也是魂不守舍的。

一晃幾年就過去了,張瑋不再整天朝外跑了,下班后幫付娟做家務(wù),陪孩子寫作業(yè)。孩子寫完作業(yè),張瑋讓付娟臥在床上,給她踩踩背,捶捶腰,后來,兩個人抱在了一起。兒子在手機上玩吃雞游戲的時候,付娟在張瑋的身下像一條游動著的大鯽魚。

這年冬天的一個上午,張瑋接到一個高中同學(xué)的電話,去鳳凰郡小區(qū)幫同學(xué)搬家。

到了鳳凰郡小區(qū)門口,張瑋看見幾輛白色婚車正在魚貫駛?cè)氪箝T。A區(qū)第三棟樓前有一個彩虹門,紅地毯從寬大的舞臺一直鋪到樓道口。

新娘子從婚車里下來的時候,張瑋幾乎要喊叫起來,穿著白色婚紗天仙一樣的新娘子是他消失的女人李靜呀!即使她畫著濃妝,即便隔了這么久的時間,張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李靜變得年輕了,臉上的白粉也遮擋不住她的青春靚麗,與她掌心相握的是高大帥氣的劉杰。

李靜和劉杰拜完了天地,開始跪拜端坐上方的老婦,老婦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夫妻對拜的時候,有人把李靜和劉杰推擁到一起,兩個人臉貼著臉,有人喊著親一個,親一個!劉杰親了李靜一口,有紅霞飛上她的臉頰。

婚禮儀式結(jié)束后,劉杰攔腰抱起李靜朝樓上走,張瑋扒開人縫要跟上去,一個年輕人推了他一把:擠什么擠!張瑋不管不顧,繼續(xù)朝前擠,嘴里喊著:李靜——年輕人抬手給了張瑋一拳:你是誰呀,有病吧!張瑋說:我是李靜的老公!張瑋的話還沒說完,雨點一樣的拳腳落在了他身上,張瑋抱著頭哀嚎著。后來,他感覺自己飛升起來,飛呀飛,飛升到無垠的太空中。

從太空中墜落下來的時候,張瑋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蒼源河邊的草叢里,衣服破了,身體疼得不像是自己的,新郎新娘不見了,人群也消失了。

張瑋躺在草叢里,在腦海里回放了一遍他和李靜的故事?;胤磐炅?,他看著靜靜流淌的河水,突然笑了:你知道李靜是怎么成為我的老婆的嗎?河水停止了流淌,他止住笑,眼睛盯著河水,聲調(diào)降了下來:那天早晨,我一覺醒來之后,她就成了我老婆。說到這里,張瑋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知道李靜所有的事情,她是一名牙醫(yī),老公是稅務(wù)人員。她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名字叫豆豆。豆豆一歲多的時候生了一場病,腹瀉嚴重得差點沒了命!笑著笑著,他咧開嘴巴,放聲哭起來……

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蒼源河上,河中央旋起一大朵浪花,一段墨綠的脊背躍起復(fù)又沉入河底,河水很快平復(fù)如常。

責(zé)編:胡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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