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IS 陸一
沒有人類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的?與鮑楊和劉娃的交談從一個很宏大的問題開始。因為在他們的作品中,人往往是一個旁觀者,或是旁聽者,只需靜靜地去感受兩位藝術家所構建的多感官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植物自由地生長,動物們在廣闊的土地上奔跑。劉娃說她所希望的創(chuàng)作過程是一種帶有肢體感的體驗,讓自己真正置身于大自然中,去想象倘若自己是一個非人類的生物所感受到的一切。鮑楊也說:“我覺得藝術對我來說,像是一種呼吸的方式,或者是一種心跳的方式。有的時候它可以用來表達我們的想象,以及超越于我們五官所能感受到的自然和現(xiàn)實?!?/p>
在思想和觀念上的共鳴是鮑楊和劉娃共同創(chuàng)作過程中十分享受的部分。他們是生活中的伴侶,也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伙伴。其實,鮑楊和劉娃擁有截然不同的學術背景。鮑楊從小就開始練習鋼琴,在新英格蘭音樂學院獲得了鋼琴演奏的本科和碩士學位。劉娃在耶魯大學學習的是人類學和藝術,現(xiàn)在正在攻讀麻省理工學院藝術文化和科技專業(yè)的碩士學位。不同的學習領域和創(chuàng)作媒介讓他們從彼此身上汲取靈感,去嘗試更新的創(chuàng)作方式。鮑楊說:“在我們的作品里,‘flow這個詞尤為重要。無論是思想或是情感,都是一種自由的流淌和表達,讓我們全身心地沉浸在里面?!?/p>
在倒流的時間里感知自然
去年在上海CC Foundation展出的“午夜魑魅”(Late Night Savage)這件作品用細膩的影像、流轉的音樂和兩位藝術家的歌聲將觀眾傳送到了植物的世界。似乎將時間倒了過來,定格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人類也許已經(jīng)不復存在,其他的生物卻還需要在有著人類印記的土地上生長。美國華盛頓州核反應堆內的風滾草隨風遷徙,自由地散播種子。烏克蘭切爾諾貝利在蘇聯(lián)時期曾發(fā)生過核爆炸,如今卻種植了大量的向日葵。中國甘肅核城的駱駝草雖成為了扎根大西北的精神代表,其實是來自于俄羅斯的外來物種。這三種看似毫無關系的植物在核輻射侵蝕后的土地上生長,存活下來的過程是一場艱辛的斗爭,它們在藝術家的鏡頭中表現(xiàn)出無窮的生命力。
藝術家給了這三種植物它們自己的時間和聲音,也賦予了它們不同的視角和情感。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耗時七個月,劉娃和鮑楊走過了上萬公里去探訪這三個地點,真實地感受并記錄下了這三種截然不同的存活環(huán)境。植物在作品中成為了自由的精神象征,跨越了國家、文化、思想上的邊界,在并不友好的土地上竭力生長。劉娃說:“這三種植物其實是一種隱喻,從這里出發(fā)去想象一個更具有流動性的世界。如果能像植物一樣,將人、國家、文化之間的邊界看得淡一些,也許很多我們現(xiàn)在所面臨的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痹谒囆g家眼中,人與植物別無二致。只是在這個景觀中,人類逐漸退到畫面之外,放低姿態(tài)去與植物進行一次平等的交流,從而去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忽略的細微現(xiàn)實。
旅途中擁抱更廣闊的世界
對鮑楊和劉娃來說,每一次聚焦于某個主題或事物所展開的創(chuàng)作并不是紙上談兵,而是需要親身去體驗的。這過程本身就像是一場旅行。鮑楊今年受到美國The Donum Estate的委托為莊園內的最新建筑Vertical Panorama Pavillion創(chuàng)作和演奏他的作曲Hyperdrive 。由藝術家Olafur Eliasson與建筑師Sebastian Behmann共同設計的這座建筑用了28種顏色的玻璃,在加州的陽光下將多彩的光影折射到了周圍的土壤和植物上。
“在創(chuàng)作Hyperdrive 這張專輯里的音樂時,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到Eliasson的家鄉(xiāng)冰島,去呼吸那里的空氣,感受那兒的自然,觀察那里的生物與這片土地獨特的關系。我們在冰島感受到了平靜與純潔,卻又帶著一絲未知和神秘。這種心境是我們在加州看這件作品時無法體驗到的。”鮑楊說道。他從這段旅途中汲取靈感,改變了原來的計劃,創(chuàng)作了八首曲子來表現(xiàn)在冰島的大自然中體驗到的自由。在這過程中也加入了電子音樂和人聲的嘗試,創(chuàng)造出更為多層次的聽覺效果。
旅行的過程是變幻莫測的,由于環(huán)境的不確定性,原來計劃好的行程也需要隨時改變。而這個過程,偏偏是兩位藝術家所享受的。劉娃在提及這場旅行時說:“其實旅行就是把我們自己從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里面抽離出來。這是一個有點不太舒適,但又非常讓人覺得心滿意足的過程。當我們離開了熟悉的事物,也許就離我們所要探討的主題更近了?!?/p>
童年記憶中對自由的向往
今年,劉娃和鮑楊在聲音景觀的創(chuàng)作上又有了新的嘗試。他們收到迪奧的委任邀約,創(chuàng)造了一件與眾不同的24K金聲音裝置Handle me ,在11月9日亮相上海西岸藝術與設計博覽會《LADY DIOR我之所見》( LADY DIOR AS SEEN BY)展覽,一張同名原創(chuàng)音樂單曲合集也在開幕當日全球首發(fā)。作品的靈感來源于鮑楊童年時初到美國的經(jīng)歷。鮑楊9歲剛來到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Pre-College學習古典鋼琴演奏時,在陌生的文化環(huán)境里,音樂一直帶給他快樂和勇氣。他喜歡把自己最愛的歌放在磁帶上,放在隨身聽里帶上校車,與朋友分享。他用2000年代初的Boombox雙卡收錄機為自己做一個磁帶,放在隨身聽里帶上校車。鮑楊說:“在當時,Hip-Hop音樂里的能量和生命力給了我勇氣去面對全新的環(huán)境?!彼€回憶起小時候練鋼琴,經(jīng)常能聽到帶有低音炮的跑車經(jīng)過,在美國被稱為LowRider。它們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整個街區(qū)都能聽到。在家練琴的鮑楊被這種不羈且自由的表達方式深深吸引,讓他感受到了音樂所能分享和散發(fā)出的正能量。
藝術家的親身經(jīng)歷,以及對于文化與身份的多重思考構成了“Handle me”這件聲音裝置。在展覽現(xiàn)場,這首“看得見的音樂”被兩位藝術家密封在隔音的玻璃體之中,24K金的低音炮和層層疊疊的金環(huán)顫動發(fā)聲,如同心臟一般劇烈跳動。觀眾就如同與聲音有著一窗之隔,去感受聲波在密閉空間中呼之欲出的震顫,用雙耳去想象藝術家所表達的自由世界。
“我希望每一件作品都是有層次的,在表面之下有著更為深刻的意義待觀眾去解讀。”劉娃說道。就如同震顫的聲波一般,我們生活的時代也是復雜和不平靜的。鮑楊和劉娃用詩意的表達,讓我們在看到作品的那幾分鐘從這個現(xiàn)實中短暫地抽離出來。也許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去擁抱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