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科幻動畫《靈籠》表現(xiàn)了與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對人類文明面臨的危 機與挑戰(zhàn)進行了深層次的思考。在此基礎之上，《靈籠》積極借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和元素， 對世界性的問題提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解決方案，為全球化語境中講好中國故事做出了敘 事策略上的嘗試。

關鍵詞：《靈籠》；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元素

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國家，同時，中國作為一個崛起中的大國，也正在世界政治、經濟舞臺上日益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從這個意義上看，中國的兒童不僅承擔著傳播中華文明的歷史使命，同時也勢必在未來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重要的作用，不止中國，整個世界都將是他們施展才華的舞臺。所以，我們在培養(yǎng)兒童時必須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對兒童進行有針對性的引導和培育，為他們在未來成為一名合格的全球公民，對中國和世界文明的發(fā)展作出更大的貢獻做好心理上和知識上的準備。

那么，動畫片能夠在使中國兒童成為優(yōu)秀的全球公民中提供幫助嗎？答案是肯定的。進入21 世紀之后，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及文化自信的增強，中國動畫的視野與格局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在世界動畫舞臺上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影響力。正如有論者指出的，中國國產動畫的崛起已經成了“‘中國崛起在大眾文化場域內的重要表征”^［1］。很多國產動畫已經不滿足于僅僅向中國觀眾講述屬于中國的故事，而是以全球化的視野對很多世界性的問題表達了高度的關注。同時，他們還立足于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與發(fā)展經驗， 針對這些世界性的問題提出了富有中國特色的解決方案。2019年正式播出的國產動畫番劇《靈籠》就是這樣一部作品。

一、《靈籠》的末日題材及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

從題材來看，《靈籠》屬于典型的末日題材科幻作品。這一題材其實并非《靈籠》的原創(chuàng)， 因為早在20世紀50年代，通過科幻的方式展現(xiàn)幻想中的末日世界便已經在文學界與影視界蔚然成風。那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在人類心中造成的悲痛與創(chuàng)傷還沒有消弭，整個世界便又再一次被冷戰(zhàn)的陰霾所籠罩。而且，冷戰(zhàn)給人類帶來的恐懼與悲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相比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本質上仍然是一場運用常規(guī)武器的戰(zhàn)爭，而冷戰(zhàn)一旦導致全球性的軍事沖突，那么迎接人類的將是一場可怕的核戰(zhàn)爭。愛因斯坦曾經講過一個著名的冷笑話：“我不知道人類會用什么武器打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zhàn)使用的武器肯定是木棍和石頭?！币驗榈谌问澜绱髴?zhàn)足以使人類走向滅亡，讓人類從猿猴開始重新進化。猿猴打第四次世界大戰(zhàn)，不用木棍和石頭還能用什么呢？正是在這一背景下，20世紀50年代后，以《世界終結之日》為代表的描寫一批核戰(zhàn)爭與世界末日的影片便開始陸續(xù)出現(xiàn)在觀眾的視野之中。

進入21世紀以來，雖然冷戰(zhàn)的威脅已經不復存在，但是人類又開始遭遇了種種新的危機與挑戰(zhàn)，如生態(tài)危機、生化危機、能源危機，以及人工智能對人類構成的潛在威脅，等等。這些危機不僅引起了人類的關注與警惕，也直接催生了

《生化危機》《我是傳奇》《后天》《終結者》等經典的科幻作品。所以，所謂末日題材的科幻影片與其說是對未來的暢想，還不如說是反映了人類對于自己當下所面對的種種危機的焦慮與思考。

那么，《靈籠》反映了當今人類面臨的何種危機，又對這種危機提出了怎樣的解決方案呢？在《靈籠》中，人類遭遇的危機首先是一個生態(tài)危機。在動畫中，制作者為我們營造了一幕幕蕭條肅殺的情景風物。地球上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綠意，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戈壁與荒灘，那些記錄了人類文明曾經的繁華與輝煌的高樓大廈如今只剩下了斷壁頹垣，空氣中充斥著焦土與黃沙。大地已經完全喪失了生機，除了神出鬼沒，樣貌猙獰的怪獸之外，幾乎看不到任何的活物。生態(tài)危機是當代人類面對的一個嚴峻挑戰(zhàn)，這一點已經是全人類的共識，所以，在教育兒童的過程中我們也一直在積極地培養(yǎng)兒童愛護環(huán)境的習慣，向他們倡導綠色生活的理念。這種正面的引導固然是必要的，但是，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就如清新的空氣一樣，當它存在時我們未見得能對它的價值有多么深刻的體會，只有當它缺失的時候，我們才會切身感受到它的不可或缺。這就解釋了為什么《靈籠》要煞費苦心地塑造一個滿目瘡痍的末日世界，因為它正是要通過這個良好的自然生態(tài)被摧毀殆盡的世界對觀眾形成強大的視覺沖擊與心理沖擊，讓觀眾在接受了這些沖擊之后深刻地意識到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地球家園的重要性。

而且，如果細究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靈籠》中的生態(tài)危機本質上其實是一場人為的災難，因為這場生態(tài)災難其實起源于一場秘密的科學實驗。有人試圖將人類的基因與其他物種的基因強行融合，從而在實驗室中打造出更為強大的生命體， 甚至讓人類實現(xiàn)永生。但是，一次實驗事故中導致帶有極大傳染性的基因樣本外泄，包括人類在內的大量生物受到感染，進而產生變異，最后導致了一場全球性的災難。這一因果關聯(lián)其實就是在提醒觀眾，很多生態(tài)災難其實就是人為的災難，是人類出于自己的野心、貪念和自大對自然環(huán)境大肆破壞的結果。

通過觀察《靈籠》中的一些細節(jié)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人類的科技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為了讓人類在危機中生存下去，大家籌備了火星移民計劃，還試圖通過對嬰兒進行基因改造創(chuàng)造出能適應末日生存環(huán)境的新人類，這些科技已經遠高于現(xiàn)有的人類科技水平。但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如果我們不能有效地遏制自己的野心與貪念，那么，無論人類的科技水平發(fā)展到什么樣的程度，人類都將陷入萬劫不復的災難，而發(fā)達的科技甚至有可能成為災難的助推器與幫兇。一場浩劫過后，人類雖然幾乎消亡，但地球依然存在，只不過那些閃爍著詭異微光的植物和兇殘的怪獸成了地球新的主人。地球在宇宙中已經漂浮了45億年，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出于35億年之前^［1］，而人類的歷史，即便從類人猿的出現(xiàn)開始算起，也只有1400 萬年左右。在人類出現(xiàn)前的數(shù)十億年的時光里， 地球上曾經出現(xiàn)過無數(shù)繁盛的物種，而它們最終也在時光中化為塵土。所以，我們提倡保護環(huán)境，愛護地球，其實并不是在對環(huán)境施加恩惠， 并不是在保衛(wèi)地球，我們只是在保護人類自己而已。

如果比照一下早期的科幻文學作品和當代的科幻作品，就會發(fā)現(xiàn)兩者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區(qū)別。早期科幻作品更傾向于暢想未來人類在某一個具體的科學領域取得的成就，以“神預言”著稱的科幻大師凡爾納的眾多科幻小說便是如此。在《海底兩萬里》中，凡爾納預言了潛艇與人類對氫能的使用，在《2889年一個美國新聞記者的一天》中，他更是如同親眼目睹一般描繪了電視機和視頻通話設備的樣貌。但是，現(xiàn)在的科幻作品更愿意去思考未來科技的發(fā)展會對人類的生存境況造成怎樣的影響。例如美國作家阿西莫夫的小說《我，機器人》就探討了人類與人工智能的關系，劉慈欣的《三體》則引發(fā)了我們關于外星文明對人類的生存發(fā)展帶來的機遇和挑戰(zhàn)。這是當代科幻文學的一個重要進步，因為說到底，我們并不是為了發(fā)展科技而發(fā)展科技，我們發(fā)展科技的目的是為了給人類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空間與生活方式，而且，也只有當人類對于科技進步中蘊藏著的種種危機有了足夠的警覺與反思，我們才能更好地駕馭科技，繞過文明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個險灘與暗礁，讓科技真正地服務于人類。

《靈籠》顯然秉持了當代科幻文學這一正確

的價值觀。而且，和其他科幻作品相比，它顯然著重強調了人類在面對科技引發(fā)的危機中休戚與共的命運?！鹅`籠》中的那場生態(tài)災難不僅是某一個國家，某一個民族的災難，而是整個人類共同面臨的災難。在面對一場屬于全人類的危機時，人類也只有攜起手來，才能共克時艱，生存下去。浮空城的居民在外形上體現(xiàn)了不同人種的特點，有的金發(fā)，有的黑發(fā)，有的紅發(fā)，膚色也不盡相同。他們的姓名也帶有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所留下的痕跡，既有尉遲鏡南、墨城、紅蔻這種極富中國文化特色的姓名，也有查爾斯、杰西卡、摩根等西式的姓名。但是，在浮空城中，他們沒有國籍與民族的區(qū)別，大家都是浮空城中的居民，都是人類的一分子。這一點在女主角冉冰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她的名字帶有明顯的中國色彩，卻長著一雙雅利安人的藍色眼睛，披著一頭常見于北歐人身上的銀色頭發(fā)，種族與國籍身份在她身上顯得異常模糊。此時，浮空城中的居民已經組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他們的共同使命就是將人類文明的火種延續(xù)下去。

二、世界性問題的中國式解決方案

為了讓人類在絕境中得以生存，浮空城制定了一系列嚴苛的制度。之所以將居民區(qū)分為上民和塵民兩類，就是為了將有限的資源盡量分配給體質和智力更占優(yōu)勢的居民。浮空城的管理者禁止居民戀愛結婚，也是為了讓居民們專注于生存競爭，不要因為兒女情長擾亂了心境。為了讓居民們?yōu)楦】粘亲龀龈嗟呢暙I，領導層還設計出了所謂的“貢獻值”，視居民為燈塔做出的貢獻而賦予他們相應的貢獻點，而居民民購買物資， 接受醫(yī)療照顧時也必須支付相應的貢獻點。一旦貢獻點消耗完畢，就意味著這個人失去了在燈塔上生活的資格，必須被放逐到危機四伏的地面。很多老人為浮空城貢獻了一生，卻因為年老體衰而不得不面臨著貢獻點入不敷出，最終遭到被放逐的命運。簡單地說，浮空城為自己一系列不合理的制度找到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那就是“生存”。

但是，人類所做的一切，人類奮斗的目標， 難道僅僅是為了生存嗎？或者說，除了活著之外，人類的生存是否還應該追求其他的附加價值和意義？借由馬克和冉冰等人的思考，《靈籠》將這個問題擺在了觀眾的面前。但是，由于浮空城的所有規(guī)則已經形成了以“生存”為唯一目標的自洽邏輯，所以，要想在浮空城所制訂的規(guī)則內部尋求這一問題的答案注定是徒勞無功的。在《靈籠》中，為人類所面對的共同危機提出新的應對方案，為人類文明發(fā)展指明新的方向的不是自詡為人類“燈塔”的浮空城，而是以白月魁為代表的地面居民們。

美國哲學家安樂哲提出的“跨文化問題移植”的思想對于理解白月魁等地面居民的生活方式是很有啟發(fā)的。所謂跨文化問題移植是指當對“我們文化現(xiàn)象某些特定問題的關注”無法在本土文化內部尋找到合適解決方案時，可以調用其他文化的思想資源，“準確分析這些問題的癥候所在并提出解決該問題的方法”^［1］。在安樂哲思路的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推論，在以西方文化思想為主導的全球化進程中，很多全球化過程中產生的問題之所以難以解決，其實也反映了西方文化思想面對這些問題的失效與無力。這時，如果能夠積極在其他文化傳統(tǒng)中尋求思想資源和解決方案，則無疑有助于解決這些疑難，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繁榮與發(fā)展提供更多的助力。

白月魁等地面居民在面對這場全球化的危機時采取了和浮空城截然相反的應對策略，而且他們的應對策略無一例外地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浮空城面對危機重重的生態(tài)，采取的是逃避與對抗的態(tài)度。它懸浮于地面之上，面對怪獸也是簡單地采取了用各類重型武器除之后快的態(tài)度。但地面居民卻秉持“天人合一”的理念，積極地融入地面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他們利用一個廢棄的怪獸巢穴作為基地，一方面利用怪獸“燈下黑”的心理為自己打造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生活空間，同時也為研究怪獸的生理特性和生物習性創(chuàng)造了便利條件。在對抗怪獸的過程中，他們深知“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的道理，利用怪獸的肌體骨骸和生物能量打造了多種能有效制服怪獸的武器，甚至還會借助怪獸的能量波激發(fā)人類自身的思維潛能和肌體潛能。也正因為如此，當浮空城在與怪獸的對抗中節(jié)節(jié)敗退、朝不保夕的時候，地面居民們已經掌握了在地面生態(tài)中怡然生活的方法， 并且逐步找到了擊敗怪獸賴以生存的瑪娜生態(tài)的方法。

整部影片中，白月魁與馬克的打斗戲是點贊量最多，觀看量最多的片段，這段影片同樣也是以中國元素作為呈現(xiàn)要點。為了制服因被脊蠱附體而變異為怪獸的馬克，白月魁和馬克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在世界范圍內，“情節(jié)不夠動作湊”已經成了一個習慣性的制作思路，很多動畫作品還會刻意設置一些動作場面，以展示作品的特效和渲染技術。但《靈籠》中這段動作場面的設計目的絕不是為了炫技，而是為了進一步地突出中國話語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打斗時，白月魁首先用利劍刺穿馬克的前爪將他固定在圓心，然后借力打力，卸掉馬克的攻擊力道，戰(zhàn)斗中，一個以利劍為圓心的兩儀圖赫然顯現(xiàn)。當馬克吸收了周圍其他怪物身上的息壤，進入不受控制的狂暴狀態(tài)之后，白月魁又通過傳統(tǒng)中醫(yī)的拔罐方法吸出了他身上的息壤，讓馬克的神志恢復清醒。在打斗情節(jié)的配樂上，制作者將嗩吶作為主要樂器，也進一步地突出了這段情節(jié)的中國元素和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色彩。

正因為地面居民面對危機采取了更為合適的應對策略，所以，他們在為人類找出一條生存之路的同時，也盡可能地照顧到了人類除生存之外的其他合理需求，讓人類活得更有尊嚴。他們甚至會利用脊蠱汲取人類思維和記憶的特點，利用科學手段提取脊骨中的人類記憶并將之以影片的方式播放出來，激勵居民重拾人類昔日的幸福與榮光。由于《靈籠》目前只播出了第一季，后繼的故事也不能妄加揣測， 但有理由相信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國元素出現(xiàn)在第二季的作品中，中國的思想資源也一定會在《靈籠》所描繪的末日世界中為人類文明尋求到新的出路。由于已有多個國家購買了

《靈籠》的海外版權，可以想象，當外國的觀

眾觀看這部影片的時候，也一定能夠從中感受到來自中國的智慧和善意。

（本文為湖北省學術著作出版基金專項項目“多維視野中的世界兒童文學經典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李綱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新聞與文化傳播學院］

［1］白惠元：《新世紀中國動畫電影與民族性故事世界》，《文藝評論》2022年第2期。

［1］2017年5月《自然》雜志刊文指出，有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距今約42億年的微生物化石。但由于該研究尚需進一步的確認和探討，所以目前普遍觀點依然是地球上的生命出現(xiàn)于大約距今35億年之前。

［1］［美］安樂哲：《通過孔子而思》，何金俐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