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星球已經進入可勘察的距離范圍內,報告顯示這顆碳基星球被大面積的森林和海洋覆蓋著,棋棋選擇了一處海邊作為降落地點。
白袍旗手的旗艦還在緊追不舍,族長擺脫了宇宙聯(lián)盟的攻擊,也朝著目標星球駛去。白袍旗手在舷窗里看到自己派出去的那三艘裝甲艦非但沒有阻止投資者們獨行的飛船,而且還與之為伍一同朝著零號宇宙的方向飛去,他大聲痛罵,要求親自開炮把他們炸成碎片,但艦長阻止了他,原因是那些艦船已經超出了他們的射程范圍。
一個墨綠色的巨大球面冉冉升起,它的表面還殘留著顯像刷新留下的藍色絲狀痕跡,這表示它剛剛解除隱形模式。白袍旗手不得不讓旗艦放緩速度,這個巨大的球體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是一片銀色的大海,離岸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燈塔,這說明這顆星球曾經存在過高等文明——或許現(xiàn)在也存在。
城堡大門打開了,棋棋第一眼看到的是尚未完全冷卻的貝龍,他的軀體冒著白煙,保持著趴在凹槽上的姿勢,她猶豫了一會兒,派了一條戰(zhàn)斗犬過去,想將軀體清除扔到大海里去。
戰(zhàn)斗犬尚未接近,貝龍的身體動了起來,他吃力地翻了個身,疲憊地躺在星艦表面上,“你們從不走出那道該死的大門,”他的發(fā)聲器受到了損傷,所發(fā)出的聲音混著電子雜音,“你們在恐懼什么?”
棋棋欣笑了一下,“好吧,我親自來送你最后一程?!彼龔娜莸剡~著步子,走出了棋格五星堡。
貝龍的身體幾乎被燒毀,變形的四肢已然失去了行動能力,更別說作戰(zhàn)了。他不甘而又害怕?!胺畔挛遥阋盐姨ツ膬??”
棋棋抱著貝龍的軀體,看向了遠處的燈塔。她轉過頭示意了一下那條戰(zhàn)斗犬,它立刻轉身朝城堡大門跑回去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復仇,貝龍,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樣了?!逼迤鍜吨慅埖能|體,沿著燈塔生銹的金屬梯子往上爬,“如果你的雙眼健在,現(xiàn)在讓你照一照鏡子,恐怕你會笑死在鏡子面前。”
貝龍一聲不吭。
“怎么不說話了?你在哭嗎?”
“我沒瞎,你要把我搬到燈塔上干嘛?”貝龍憤憤地問。
“這顆星球風景不錯,讓你看一看這里的日落?!逼迤逡呀浥赖搅隧?,她將那具軀體靠在圍欄邊,先察看了一下塔燈的情況。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看什么狗屁日落,很快你們就會完蛋的!惹毛了宇宙聯(lián)盟,你們覺得自己還能活多久?”
“這燈是利用海水發(fā)電的,整套系統(tǒng)完好無損,只是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逼迤宓恼Z氣很溫和,像極了一個心情很好的人類女孩。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現(xiàn)在已經成這副模樣了,我殺不了你們,我認輸了,我求你殺了我吧,你這樣侮辱我比殺死我還讓我難受?!?/p>
棋棋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沒有侮辱你,也不想殺死你?!?/p>
“你們不想殺我,那當初為什么要那樣折磨我?你們都是笑里藏刀的魔鬼?!?/p>
“我們從來不針對任何人、任何組織,我們只針對威脅,凡是對我們造成威脅的,我們都會極力清除。當時通向零號宇宙的地圖還沒有出現(xiàn)在我們能夠掌握的信息池里,所以我們要繼續(xù)利用當下的資源搜集線索,棋格五星堡的形象不能被破壞,我們和先生的狀態(tài)也不能受到影響,而你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小秘密,這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威脅。”
貝龍沉默了一會兒,“造物主是假的,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你沒聽見那個白袍旗手說的話嗎?”
棋棋笑著坐到了地上,和貝龍肩并肩看著遠處的海天相接處,“是真是假,全在于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钪?,總要有信仰,人類如此,機械人也如此。”
微風拂動著棋棋秀美的頭發(fā),它們肆意舞動,拍打著一旁燒毀的軀體。銀色海面在晚霞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
“貝龍,在你的大腦流入黑市后,我曾追蹤到它的下落。我看到了那之后的所有事情,你如何回到家鄉(xiāng),如何證明自己,如何拼命地想要奪回曾經的一切,如何在背叛和詆毀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棋棋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浮動的海面,她露出了千百年來不曾有過的純真,“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貝龍沉默了良久,浪花拍打沙灘的聲音猶如亙古的星語在海天之間流轉。
棋棋輕輕地笑了起來,她以僵硬但用心的姿態(tài)向側面傾斜了一些,她的動作充滿了初學者的味道,她把頭靠在了貝龍的肩膀上,“如果有朝一日這片大海上出現(xiàn)了迷失方向的航船,我希望你能為他們照亮前行的路?!?/p>
這時候那只戰(zhàn)斗犬背著一套養(yǎng)液球順著梯子爬了上來,棋棋開始動手拆卸貝龍的軀體,很快她便取出了他的大腦,貝龍現(xiàn)在除了意識以外,失去了所有能力,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語言……所有一切都成了靜默的黑暗。
棋棋親吻了一下那顆大腦,把它放進了養(yǎng)液球,然后將塔燈卸下來拋進了海里,她接通了海水供電系統(tǒng),把養(yǎng)液球裝到了燈座上,只要大海不枯竭、燈塔不倒,貝龍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在黑暗和寂靜中活下去。
“瞧,太陽馬上就落山了。貝龍,我忘了問問你有沒有心愛的女人,下面那叢花挺漂亮,我可以幫你送一束給她?!彼州p輕地笑了起來,“怎么不說話了?你在哭嗎?”她轉過頭,用盈滿淚水的雙眼看著貝龍的大腦。
“姐姐,你在哪兒?快回星艦來,有重要發(fā)現(xiàn)?!备窀裢ㄟ^她們互聯(lián)的通訊網絡向棋棋說話。
“我在燈塔呢,馬上回來?!?/p>
棋棋和戰(zhàn)斗犬離開了燈塔,海浪依然拍打著燈塔的基座,一切就像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