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子
有人比我先抵達(dá)寸灘
那是能夠飛翔的事物,各色飛禽,天使
它們有一雙鳥的翅膀
它們飛翔在長江一個紅色的物體上
悠然地梳理著羽毛
寸灘大橋。長達(dá)1.4公里的主纜
吊索116對,232根
是我從來未曾見過的最大的豎琴
高超的琴藝人不能夠彈奏
他們彈奏不了深沉,粗獷和浩大
他們的音樂抵達(dá)不了彈子石
接不了跑馬坪立交
懷才不遇的人也不能夠彈奏,他們的音樂
會忘記
把兩江新區(qū)、兩路保稅港區(qū),主城南部片區(qū)
連為一體
我不能夠彈奏
我對一切偉大的東西,總有點(diǎn)格格不入
面對高山,我只好仰止
我只會短小的樂句,加之嘆息的同音反復(fù)
重達(dá)60噸,全球最大的中國結(jié)
在豎琴之上
紅。紅得像寸灘的名片,城市的脊梁
紅得像我最珍惜的玫瑰。我的愛
剛剛誕生,來自橋的各個方位
東。西。南。北
群鳥,飛舞于茫??臻g的中央,它們圍著
紅色的事物
仿佛圍著一顆顆寂寞的星星
它們仿佛聽見
工人們在狹小的鋼箱梁里面作業(yè)
滾燙的鋼板,焊接時產(chǎn)生的高溫。濃
濃得如那些懷有報國之志的人
有人用對講機(jī)指揮塔吊操作
起。承。轉(zhuǎn)。合
這才是最高超的彈奏技巧。熟練架設(shè)纜索
的人
演奏技法上,快而富有動力
音樂多變,用了彈、輪、絞的手法
那個為“中國結(jié)”色彩通體涂裝的人
他用了掃、滾、刷
他的速度緩慢、從容、蒼勁、深沉
我愛上這群彈奏者
我知道,剎那間
這音樂穿透了茫茫山川之后
會以紅色的形式包裹我
如同飛鳥。承載著古老的傳說
把他們傳唱
可供群鳥棲息的山坡
它們居高臨下。各色美景應(yīng)有盡有
它們向人們傳遞那來自靈性的語言
群鳥唱曰:
“一日老鴉灘,二日臥狗灘,三日笑灘
四日黃桷灘,五日白沙沱,六日三家灘
七日寸灘,八日羊壩灘,九日狗溪子
十日打魚灣。”江水似大起大落的連環(huán)樂句
和著歌聲響起。出現(xiàn)大跳,跌宕
仿佛到達(dá)高潮部分
一鳥獨(dú)吼:“一寸之灘,小而險惡。”
岸邊有聲音相和:“寸灘哦呵連著喲黑石
子——”
這聲音只是敘事中的一句,沒有悲傷和激動
岸邊釣魚的人群,集體抬頭
有人抱魚簍露出微笑,里面有鯰胡子、黃鱔
讓人怦然心動的美人魚
有人沉默,他只釣起了蜜蜂、多疑的蟲獸
他起身把魚簍扔掉,仿佛扔掉整個江山
有人學(xué)姜太公,用無鉤之桿
釣走寸灘懷揣的巨石、經(jīng)年的落水者
眼淚和長篇敘事詩
有漂浮物過來
有人扎進(jìn)水里,向它游去
那是一塊沉重的木板,恍若古舊的老床
它們抓住它,隨它帶到江心居住
有人回來,有人再也沒有回來
在水中打發(fā)自己的水邊人,他把自己當(dāng)水神
他的愛在江水中起伏,計算潮水
知人最苦
知道有人將空手而歸了
群鳥帶著寸灘趕場的人
樹蔭遮蔽,一條蜿蜒的青石板路
山古、林地、荒地、水流,極目遠(yuǎn)眺
船泊在江心,大多數(shù)夜間活動的鳥
此時,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只是熱鬧的集市
各色蔬菜、瓜果。里面鵝群又大又肥啊
女人給它們喝上好的酒
群鵝的毛孔豎起來。殺鵝的女人
抽出刀時,已有醉意
此時鵝如白醉翁,橫倒一地
有買家叫:“放血的時間要長,血要留下?!?/p>
女人答“寸灘的鵝,血比別人厚一寸?!?/p>
她翻動鵝的身體,抓幾根竹片,將鵝毛刮凈
從翅下張口去出內(nèi)臟
把姜、蔥、豆豉、花椒、海椒、胡椒、鹽
灌進(jìn)鵝腹。用竹簽鎖定肛門
用鐵鉤勾住鵝頭
把它掛在炭火上
那藍(lán)色圍裙闊達(dá),滿是血污。一個看客
她手持珠串、白羽毛
嘴里喃喃:阿彌陀佛
直到“滋滋”香氣在老街彌漫
她才從一種悲天中起身。向鵝凝視
她說:“好。因為你,古鎮(zhèn)更不寂寞。”
她提著烤熟的鵝走在鎮(zhèn)上,古鎮(zhèn)最古老的
時光
在城市邊緣,仿佛又在最遠(yuǎn)的星系
最遠(yuǎn)的東西。不停地毀滅和擴(kuò)大
拆。拆。帶著自身的重建和逃跑
走在絲路花街。我遇見了
百子蓮。長春花。五彩蘇。龍船花
金合歡。香彩雀。春羽。藍(lán)花丹
它們整齊干凈的長在花臺上
這群丟掉故鄉(xiāng)的植物,把這里當(dāng)成了故鄉(xiāng)
我還遇見了許多不知名的植物
那些我不知道的物種,就像一枚枚閑章
有的蓋在房子上,有的蓋在街道
有的在留白處,一小塊水泥路的縫隙里
風(fēng)來時,它搖動
那干枯的花香,成為一個景點(diǎn)
那些商店誘惑我
我在東南亞生鮮館買了紅肉波羅蜜和蓮霧
在日本商品館買了有田瓷器
想起與茜喝茶的日子
宛如日本的櫻花分布在無空無盡的風(fēng)中
我們喝出緩慢、美妙、寬廣
在馬來印象館,我買了印象燕碎
群燕翩翩而來,它們抒情的眼睛,憂傷的
細(xì)淚
在俄羅斯館,我買了高寒蜂蜜
想起俄羅斯的童話:“我去了那里
在那里喝了蜂蜜
蜜酒順著胡子流下來。”
我從波蘭館到德國館到肯尼亞風(fēng)情館
我從一個館到另外一個館
無論如何,這是一次簡單的旅行
無論如何,這是一次漫長的旅行
直到一切都相互遠(yuǎn)離
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
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群鳥
群鳥。群鳥。群鳥。群鳥。
它們在我的畫筆里,成為無處可以退避的
景點(diǎn)
日日夜夜,一年四季
只要你觀察你的內(nèi)心深處
你就看見群鳥
這個結(jié)果對我們來說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