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秋風(fēng)叩月,整夜的思緒探訪我時,突然想念匆匆離別的紅葉了。
它會來嗎?哦,那青春燃燒的記憶,似乎過于遙遠(yuǎn)。讓人生出柔軟的情愫,暫且忘卻青澀里的無奈,幽怨里的倔強。
也許該去看看紅葉。
那是駿馬奔馳臨江而過的紅,還是南國夕霞山籟的玲瓏剔透,抑或是塞外高墻、絕壁嶺上的一抹丹霞?
都不是。
那時的北方墻紅瓦綠,綠皮火車載著歲月的沉重,呼嘯著向命運挑戰(zhàn),高樓從迷霧中醒來,我們穿梭于人群,卻在詢問自己是不是一只南歸的雁。待到滿山葉紅時,就知曉了。
蒼藍(lán)之下那抹嬌艷,紅得如此璀璨,明得那么羨人。
那片手心里的紅,你又打算怎樣珍藏?把它夾在書頁,于夜深人靜、燈光微黃時,讓文字發(fā)出的幽香與它纏綿,互相傾訴故事里的遭遇,于天邊泛白時和衣而眠,共度一段美好時光。
把它寄給友人,在不堪重負(fù)的邊角,脆弱地寫兩行詩句,于帶露的清晨投向遠(yuǎn)方,隨流水漂逝。抑或是把它捧在胸口,插入瓶中……
每一種方式都是美好的向往,但這嬌嫩脆弱的一片紅葉,每承受一種方式,都要付出此生的美好,都要在一種愛中枯萎消失。不如讓它留在枝頭,隨秋風(fēng)起落,零落成泥,來年再發(fā)新芽。這樣,起碼我們能在久別之后,看到它當(dāng)年的倩影。雖然不曾相知相識,雖然只是匆匆一瞥、擦肩而過,但紅葉的故事,畢竟從一條彎曲的小路走過。
南方也有紅葉,金燦燦的杏黃隨秋風(fēng)而起,伴秋風(fēng)而逝,少了一份雅興。特地打傘從紅葉樹下走過,徘徊露水沾衣的階邊,用清亮的眼神打亮每一片透而明亮的紅,問它們何去何從,也占卜自己的將來。
有朋友來信說,要寄我一片北方的紅。那份欣喜真無法抑制,有如旅居異鄉(xiāng)的赤子,突然接到家鄉(xiāng)音信,我高興得要原形畢露了。突然想起紅葉的愛,每一種方式都要付出全部的嘆惜和它一生的忠貞。不管怎樣,我們畢竟有過美好的際遇。
南國蒼山也有紅葉,期盼到時相聚。
南國的雪
在我的家鄉(xiāng),冬天少雪,對于雪,我們總是從零星的知識里得來。比如暮秋,北方來的叔叔會問想不想去北方,那里有好大的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我們會說不想去。然后,跑回家問媽媽,北方是什么地方,那里的雪為什么很大,冷嗎?雪人很漂亮嗎,會不會跟人說話?
媽媽總是很快活地對我們說,北方很遠(yuǎn),等長大了你到北方上大學(xué),就知道了。
當(dāng)然,故鄉(xiāng)偶然也會下雪,譬如冬天的某個傍晚,天特別冷,老人們說,看樣子要下雪了。第二天早上,當(dāng)我們從被子里鉆出來時,就聽到驚呼:“下雪了!下雪了!快出來看呀!”于是人們放下手里的活計,煮飯涮鍋的、劈柴的、擔(dān)水的……過節(jié)似的到院子里看雪花。
其實那雪早已停了,只是樹梢上、花叢里、房梁瓦楞中零星點綴著些白色星子。聽說雪花是六角形的,我好奇地撮起來看,卻只是絨絨的一團(tuán),它們很快就融化了。
在我印象中,那就是雪了。
可是有年冬天,習(xí)慣天熱的我們以為第二天會陽光燦爛,照例能見南國的綠葉、樹蔭和殘留的秋菊花瓣。中午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剛開始覺得越大越好,可趁機出去玩,可是雪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們有些恐慌了,互相張望著,不知這樣的大雪中該做些什么好。
這場雪改變了世界,大家像約好了一樣,紛紛走到大街上。而平時車水馬龍、充滿小販叫賣和顧客挑三揀四聲音的大街變得白茫茫一片。我們互相牽著手,像笨重的駱駝,一步一步在雪地走,回憶著昨天還熟悉得厭倦的家,這里是三道灣,這里是小閣樓,那里是石頭橋,啊,快看,這里是我們吃早點的鋪子。哈哈哈,每認(rèn)出一個地方,我們都快活地笑起來,仿佛這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亞洲小陸地。
都說北方是雪的故鄉(xiāng),但是南國的雪,來得那么精致、那么慷慨,仿佛上天賜予南國人的禮物。我愛這南方的雪,一直珍藏在夢里。
作者簡介:
錢薇,筆名知薇,作品見于《作家報》《當(dāng)代文學(xué)》等報刊。